第二天,新婚夫妻早早起来,赶上了去首都的飞机。
这会儿坐飞机依然是件麻烦事,需要带着单位的介绍信和现金去柜台买机票,航线和航班也很少,只有几个大城市之间才能坐飞机通行。
好在方曜的单位性质特殊,才能带着太太和两名警卫员一起买机票,坐在稍微舒适一些的公务舱。
然而,路昭是第一次坐飞机,有些紧张,刚起飞不多久就觉得不舒服了,头昏脑涨,恶心想吐,不停拍着胸口。
方曜只能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闭眼休息。
不多时,路昭靠在他身上睡着了,一路睡到飞机落地,什么风景都没看见,好在也没有遭受多少晕机的折磨。
等到坐上接机的轿车,路昭才想起一件事,问身旁的方曜:“我们还是住原来那栋小楼吗?”
方曜握着他的手:“组织给我分配了一套小院子,在保密区域,比较安全。去年我也把那栋小楼收拾了一下,现在应该一直有人打理着,你想住哪里都可以。”
路昭不假思索:“住原来那里。”
方曜点点头,又带着暗示提醒他:“那样小唐他们就住在一楼,没有单独的院子住了。”
就像在疗养院那样。
路昭反应了一会儿,立刻满脸通红。
在疗养院过夜时,他就总担心楼下的小唐他们会听见楼上的动静,总叫方曜轻一点、小声一点。
如果住在小院里,小唐他们就离得远些,也许听不见主卧的动静。
前座的小唐开口:“院长,我们皮糙肉厚的,住哪儿都行。”
方曜没有回话,朝路昭微微挑眉。
路昭抿住嘴唇,半晌,说:“我还是想住老地方。”
方曜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那神情路昭很熟悉,就是“我会轻一点”的意思。
路昭红着脸默默挽着他的手臂,不作声了。
一路坐车回到那栋熟悉的小楼,拎着皮箱走进花园,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十年岁月好像没有在这片花园、这栋小楼上留下印记,但站在花园里的他们,却已变了模样。
路昭想起自己第一次走进这里时的模样。
十八岁的自己,又瘦又黑,个子也矮,为了能在首都找一份工作维持学习和生计,才鼓起勇气拨通招聘信息上的电话,等赶到这里发现是栋漂亮的小洋楼时,心里又胆怯又拘谨,连头都不敢抬。
好在,那时候胖乎乎的方恒像个小天使一样,给他打开了这里的门。
而那时候的方先生,比现在要更年轻一些,一边漫不经心系着领带,一边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样子,狠狠击中了他青涩的心。
那时候的他连做梦都不敢想,这个英俊优雅、出类拔萃的男人,会成为他的丈夫。
路昭心头发热,忍不住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方曜。
方曜也正抬头望着这栋小楼。
他穿着黑色羊毛长大衣,围着深灰的围巾,侧脸俊美得像电影明星。
路昭和他的打扮一样——因为黑大衣都是单位发的,羊毛围巾是年节时逛商场一起买的,同款式买了两条。
方曜转过头来看他,感慨道:“阿昭,过了好多年了。”
路昭微微一笑:“是啊。我没想到我们会结婚。”
方曜:“我也没想到。”
他又抬头看了看这栋风格复古的小洋楼:“这是好早好早的房子了,是祖父留给父亲,父亲留给我的,中间改造过好几次。”
“本来以为我会一辈子住在里头,孤独终老。”方曜笑了笑,“没想到我也会有太太呢。”
路昭笑着说:“没有孤独终老,但也拖到这个年纪才有太太,你的学生都抱儿子啦。”
方曜:“可是我太太的年纪比我的学生还要小。”
路昭:“……”
说起这个,他突然想到——今年方先生就要满五十岁了。
虫族的平均年龄超过二百三十岁,五十岁还正是青年,可是,自己才三十一岁!
方先生比自己大了十九岁……
现在他们都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了,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别人也不会对他们的婚姻有什么看法。
但如果是十年前,二十一岁的自己和四十岁的方先生结婚,任谁都会觉得自己被老男人骗了。
心智不成熟时的懵懂仰慕,和心智成熟后做出的负责选择,绝对会有极其不同的感情发展。
这十年,他在等方先生,方先生又何尝不是在等他?
在等他长大,等他心智成熟,等他真正认清人生与感情的时候,再来做出选择。
也许,这就是方先生离开时没有给他承诺的原因吧。
他留给他主动选择的权利。
路昭望着他,忽然说:“这么想想,我一点都不亏。”
方曜挑挑眉,等着他说下去。
“没有在二十出头就变成家庭主夫,也没有熬到五十岁才找到对象。我觉得我这个年纪结婚,刚刚好。”路昭笑着说,“你就没有我这么幸运啦,多打了二十年光棍呢。”
方曜笑了笑,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去:“说的也是。不过,没有打一辈子光棍,我就觉得很知足了。”
一进屋,暖意扑面而来,霎时吹散了两人从外头带进来的料峭春寒,路昭惊奇道:“屋里好暖和!”
和十年前开着电暖器不一样,现在是整间屋子都暖意融融的,像在潘州时烧着火炕火墙一样。
方曜道:“去年我回来,改造了屋子,装了暖气管道。”
路昭:“这样舒服多了,和宁海的冬天一样暖和!”
方曜见他高兴,微微一笑。
就是因为阿昭是暨州人,习惯温暖的气候,他才一回来就改造了屋子。本以为能很快和阿昭见面和好,结婚后一起住在这里,他当时是拿婚房的标准来重新改造的,二楼还留出了宝宝的房间,和阿昭的书房。
一楼的摆设还是老样子,自从方曜去年回来后,这里就一直有人照看着,打扫得很干净。
路昭拉开鞋柜,发现自己的那双黄色拖鞋还摆在里头。
“这是你买给我的第一样东西。”他指着这双凉拖鞋,“那时候你给方恒买的东西也都是黄色。”
方曜顿了顿,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棉拖鞋——都是路昭以前做的,收在柜子里一直没动。
“先穿着。现在结婚了,所有东西都要换过了,下午我们出去买。”方曜说,“给你买新的拖鞋,冬天的、夏天的,都买。”
“先买冬天的吧。清理这些用不上的东西,得花点时间呢。”路昭拉着他一块儿上楼,把行李放在主卧。
这间主卧他来过好多次,每次都是从大床上把熟睡的方恒抱起来去洗漱,然后收拾房间,从来没有自己在这张大床上睡过。
然而现在,他和方先生结婚了,他得睡在这张床上了。
路昭仔细看了看这张床,又看了看四处的摆设,小声嘀咕:“怎么和我印象中不一样了。”
方曜:“去年重新改造,换了床上用品和一些摆设。”
“噢,我以为只是改造暖气。”路昭说,“别的房间也改了?”
方曜点点头,带着他出去看。
原先路昭住过的次卧,被改成了宝宝房,放着可爱的木床和柜子,另一个不常用的卧室被改成了书房,杂物间也重新打了靠墙的大立柜。
可这样一来,二楼的三间卧室一间书房,就变成了一间主卧一间宝宝房,再加两间书房。
路昭:“要是我们分房睡,我就只能睡宝宝房了?”
方曜一愣,看向他:“为什么要分房睡?”
路昭:“我是说,万一要分房睡。”
方曜:“……哪种万一?”
路昭给他举了个例子:“如果以后我们回首都了,就要一直住在一起了,不像在宁海。一直住在一起的话,矛盾就会多一些,我偶尔也会想要独处。”
方曜:“……”
他有点儿不高兴,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吵架,你就要一个人睡。”
路昭:“……差不多。”
方曜不作声了。
路昭见他板着脸,就说:“算了,以后再说吧。反正这几年还得待在宁海。”
他主动去收拾行李,把里头的衣服拿出来挂进衣柜,收拾了一会儿,方曜才过来帮忙。
等行李箱清空,他忽然开口:“我父母从来没吵过架。”
路昭抬眼看他。
方曜:“我们也不会吵架。”
路昭笑了笑:“吵架又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夫妻吵吵闹闹也很正常啊。”
他把行李箱合上:“伯父伯母不吵架,是因为他们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哪会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
说完,老半天,方曜都没作声。
路昭:“怎么,我说的不对?”
方曜把行李箱拎起来,放去杂物间:“称呼不对。”
路昭愣住了。
来之前他知道要见方先生的家人,也准备好了见面礼,但他还没想过改口这个问题。
他连对方先生的称呼都没改过来,到现在还不习惯叫他“阿曜”或者“老公”,总是脱口而出“方先生”。
要对方先生的父母亲改称呼为“爸爸妈妈”,就更难了!
可是,留给他的缓冲时间并不多。今天下午他们稍微收拾一下,给家里置办一些东西,今天晚上就要和方先生的家人见面吃饭了。
不仅有见过面的方弈伯父、林叙伯母、方决先生和文越先生,还有方先生的大伯父一家人!
这可和招待朋友们的酒席不一样,方先生是家里这一代最小的孩子,今晚来的人全都是长辈……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