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水还需要抱着?”
“陆潮?”
“别急。”陆潮别过头,把手往盆里一放当场冻得倒吸了口凉气。
体温快速下降,他也冷静下来了,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有病提出用手。
几乎冻僵的手指贴上颈侧动脉,滚烫的体温顺着指腹的每一根神经缓慢流淌,一寸寸恢复知觉。
回暖的指尖触感敏锐,颈动脉一下一下在陆潮指腹下跳动,他不由自主在血管上蹭了两下,将白皙颈侧揉出一片湿润水泽。
郁霈侧着脖颈绷出漂亮的弧度,微微垂着的睫毛因为凉轻轻颤了两下,喉结上下一滚很轻地瑟缩了一下,透着股引人摧毁的脆弱。
陆潮本来只是想给他贴贴额头,没想到他居然把脖子露出来了,那么乖顺的送到他手上。
燥热卷土重来,陆潮收回手抓了几颗冰块在掌心里让体温快速下降,却丝毫没有压下心底的火。
他捻着冰块,再抬手时,五指一张直接攥住了郁霈的脖子。
郁霈被吓了一跳,通红的眸子微微颤了下,却没有反抗而是十分柔顺地任由着他掐住脖子,喉结完全不设防地抵在他的掌心,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一滚。
陆潮一点点收紧手指,感觉到骨骼的弧度,以及更明显的脉搏。
他只要再重一点、再久一点,眼前的人就会窒息。
两人就那么对视了几秒钟,郁霈忽然很轻地打了个呵欠,无声的紧绷一下子散了。
陆潮指尖一松,收回了手。
柳敏给病人换水经过,不自觉往这边瞥了眼,物理降温一般都是拿毛巾包冰块放额头上,这男宝贝不惜先给手降温还贴脖子,真会玩。
还说不心疼。
郁霈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刚才的动作有什么不妥,抬手蹭了下眼角生理性的泪水,哑着嗓子困倦道:“你弄得我脖子上都是水,降完温我衣服都要湿了,还是别再弄了。”
这句话略带鼻音,说得又慢,软绵绵和撒娇一样。
陆潮看向他湿漉漉的脖子,拧干毛巾捏住他下巴一抬,在他转头时又强行拧回来,“别动,小孩儿都比你听话,嘶,说了别动,再动揍你了。”
郁霈被迫仰起头,喉结弧度流畅明显。
“水滴到脖子里了,冷。”
陆潮垂眸一看,毛巾上的冷水果然拧成了一小滴,不住往他脖子里滴,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形状漂亮的锁骨和以及顺着胸膛缓缓往下滴的水。
“我拧干行了吧,你比小公主还会使唤人。”陆潮收回手把毛巾狠狠拧了两遍,确保没有半点儿水才又拿回来在他脖子上缓慢擦拭。
郁霈脖子上也有一颗很小的红痣,像一枚小小的血珠。
他皮肤薄,毛巾蹭一下就红,擦完水整个脖子像是被人蹂躏过似的,被冰敷过的血管附近也泛着可怜的红。
陆潮在冰水里浸着毛巾,脑子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这么薄的皮肤真要是跟人上床恐怕那痕迹三天都消不了,还这么娇气,狠一点儿恐怕就要哭。
思绪骤然一停,陆潮抓着毛巾的手陡然绷出根根青筋。
沉默片刻,他把盆一放,三两下拧干毛巾递给郁霈,“自己搭在头上。”
郁霈被他刚刚那个冰冷的手弄得怕了,而且他发着烧本来就冷,接过来拿着和他打商量,“我其实没那么严重,不用了。”
陆潮双手交握揉搓回温,闻言一下笑了,“我发现你这嘴是真硬,哎,你说我要是真揍你一顿,你说不说实话?”
郁霈没听明白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看他十指通红,在冰水里浸透那么久估计早就失去知觉了,也有了一丝不忍。
老老实实把毛巾放额头上,丝丝凉意顺着毛巾进入毛孔,反倒让他昏沉发胀的脑袋舒服了一些。
为了不让毛巾掉下去,他被迫仰起头,看着稍微有些刺眼的灯,缓缓伸出手在眼睛上挡了挡,光从指缝里漏下来,落入眼睛里。
他动了动指尖有些恍惚,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了梁锦螽。
他刚被卖到戏班的时候又瘦又小,两只眼珠显得尤其大,班子里的师兄都叫他“小烟鬼”,梁锦螽就和他们打架,警告他们不许欺负他。
梁锦螽和他不一样,他是主动来的也是主动离开的,逃跑那天他让郁霈给他打掩护,两人装作去野外喊嗓,若无其事离开科班。
梁锦螽站在漫天大雪里问郁霈要不要跟他一起走,郁霈摇摇头,跟他说以后来听自己唱戏。
梁锦螽人狠也有魄力,很快就出了头,重逢那天他一身军装坐在台下,听郁霈唱完一出戏缓缓抬手鼓掌。
郁霈当年掩护他离开自然吃了很多苦头,被师傅罚跪在雪地里也没供出梁锦螽。
其实这在他心里其实是件很小的事,哪怕不是梁锦螽,别的师兄弟真心想逃走他也会施以援手,何况那时候梁锦螽保护了他。
梁锦螽后来调查出这件事直接枪杀了班主,把一只装了手的盒子丢在他摆着头面凤冠的桌上,含着笑说:“小鱼,我回来晚了,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郁霈险些吐出来,描眉的手一歪,在太阳穴重重戳下一个黑色的凹痕。
他的所谓报恩,轻而易举抹杀了一条人命。
陆潮抬头看了眼输液进度,药水滴得奇慢无比,半个小时过去了都没见少,估摸着还需要两三个小时才能滴完。
手机在裤袋里震了震,他拿出来还没回几条肩膀上忽然一重,一偏头发现郁霈居然又睡着了。
“属瞌睡虫的吧,不是睡觉就是在睡觉的路上。”
话音未落,郁霈头一歪整个人向下栽去。
陆潮下意识伸手托住他下巴把人带了回来,动作太快险些把腰闪着。
“你真是……”陆潮磨了磨牙,把半句脏话咽了回去,“老实点儿。”
陆潮把人扶好靠在椅背上,准备打两把游戏消磨时间,但刚把郁霈手上紧攥着的湿毛巾拿出来丢回盆里就发觉他又向下歪。
这样他根本没法儿继续打游戏。
陆潮盯了他一会儿,把人一揽搁在了自己肩上靠着,三分钟过去了他跟个雕像似的动都没动,直接把陆潮气笑了,“靠我身上就不动了,故意的是吧?你到底睡没睡着?”
郁霈睡得安稳,陆潮看着他胸口一起一伏,一抬手将他揽在怀里靠着,另一只手摸出手机准备刷会视频,结果手机又响了。
电话那头是他亲小叔陆炼,几年前一声不吭从大学退学,抛弃大好前程窝在那个小航司里泡机油摆弄零件,接着就跟家里出了柜,对象还是他们航司的机长。
那人一派冷淡,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是个gay,陆潮虽然恐同但对同性恋没有偏见,跟他关系比跟陆炼还好。
手机一直响个不停,郁霈像是被吵着了,略微动了动眉梢发出一声难懂的呓语。
陆潮按下接听压低声音问:“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陆炼在那头叹了口气,幽幽道:“本来你谢叔有几个航天展的票,让我问问你想不想去,看来你也不是很想要,挂了。”
陆潮:“……”
陆炼见他沉默,一下笑了:“我回来看看老爷子,顺便把票给你带回来,还有你谢叔给你带的几个纪念模型。”
陆潮:“已经回来了?”
“没呢,中秋吧,你谢叔这几天要飞墨尔本,回来才有假期。”陆炼说着扫了眼时间,“你干什么呢?快一点了还不睡。”
陆潮:“挂水。”
陆炼:“你?哪儿不舒服?你长这么大我还没见你挂过水。”
陆潮低头看了眼睡的正沉的郁霈,把人往后揽了揽,“不是我,同学。”
陆炼更奇怪了,陆潮什么脾气他一清二楚,可以帮人叫120送医院也能帮人垫付医药费,但要说耐着性子在凌晨枯坐陪人挂水,这简直比天上下红雨还稀奇。
“同学还是对象?前段时间你妈妈还抱怨呢,说她这辈子是不指望你结婚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给她找了个儿媳妇。”
“打算什么时候带回家给她看看?她知道一准高兴,说不定也不怨你背着她偷偷改志愿跑去学航天的事儿了。”
陆潮让他一通问句砸得头晕眼花,抵着牙尖无语道:“你脑洞是不是太大了。”
陆炼:“刚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我还以为你睡了,对象不让玩手机?”
陆潮:“是不方便。”
陆炼揶揄道:“怎么,挂水还需要你抱着?”
陆潮低头看了眼,确实,抱着挺安静,撒手就歇菜。
陆炼这么多年他还真没见过陆潮跟哪个女孩子走得近,不由得好奇到底是什么天仙,能迷得他消息也不回就这么专心陪着挂水。
“说说。”
陆潮:“说什么?”
“学校的女孩子?小姑娘学什么的?能不能帮你继承亿万家产?”
陆潮一手托着郁霈,面无表情地浇灭了陆炼的好奇:“男的,我室友,不能帮我继承亿万家产。”
陆炼陡然安静下来,“……行。”
陆潮挂掉电话,一只手托着郁霈的脑袋,稍微活动一下被他压得酸痛的肩膀,又轻轻将他放回肩膀上靠着。
药水已经滴了一大半,陆潮扫了一眼收回视线,找了个视频调低声音打发时间。
一瓶水快滴尽的时候郁霈醒了,打着呵欠坐直身子,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压着陆潮的肩膀。
“我重不重?”
陆潮抽回手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臂,奇怪道:“再压一会我都要截肢了,你人这么瘦,压起人来跟个实心球似的,没长体重,全长脑子了?”
郁霈看他手腕压痕,他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陆潮居然就那么抱他一动不动,顿了顿,抬手在他手腕上揉了揉。
陆潮拿手机的手一哆嗦。
?
郁霈指腹柔软,一下下揉在手腕上带来莫名其妙的酥麻。
手臂被压的时间太长血液不流通,一碰就针扎似的疼。
陆潮鬼使神差地没收回手,反而张开五指任由着他的手和血液里的针刺一起在他手腕上肆虐。
郁霈垂着眼,从他手腕一路揉到指尖,揉得非常认真。
陆潮莫名想到那天在练功房,他就那么坐在地上从腿根一路揉到脚尖。
“行了别揉了。”
“怎么了?我揉得很难受?”郁霈一脸无辜,出口的话却带着无限的暧昧让人听得牙根儿泛酸。
陆潮攥了攥手指,没搭腔。
郁霈仰头看了眼持续滴落的药水,“几点了?”
陆潮按亮手机,“一点半,有事?”
“没事。”郁霈打了个呵欠,很轻地摇了下头:“有点饿了。”
“饿就忍着,现在一点半上哪儿给你弄吃的,外卖早停了。”
郁霈晚上没吃什么东西,一个雪媚娘一杯两口就能吃完的香草小圆子,还有那个只喝了两口就被褚思文拉走了的牛乳茶。
他发烧的时候眼睛会很红,整个眼尾红的像是被人用力揉过,用这张脸这个表情说饿了的时候简直和撒娇一样。
陆潮不知怎么就想到严致玉养的那只布偶,眼睛又大又亮,最爱撒娇,每次犯了错就软乎乎跑到人怀里蹭蹭,让人完全狠不下心责骂。
他也一样。
“中午吃什么了?”
郁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很轻的咳了一声才说:“中午在练功房,没来得及。”
“你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合着他从练功房回来就直接去褚思文那儿了?知道的是他救了褚思文,不知道的还以为褚思文救了他。
郁霈按住胃部,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看陆潮垂着眼像是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也没再开口,就那么靠着看他玩手机。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他看不太明白。
陆潮发现他的眼神,把手机一按,转过头来看他认真的眼神,把嘴角一勾:“你盯我手机看什么呢?万一我在跟女朋友聊天你也看?”
郁霈略愣了愣,“你女朋友?”
陆潮挖了个坑反倒把自己埋进去了,僵持半晌一下笑了,顺着他的话说:“嗯,我女朋友,你想不想看她长什么样?”
郁霈猜测是贺薇薇但又不确定,迟疑半晌点了点头。
陆潮见他真信了,心情大好的收起手机,“想得美,我宝贝哪儿能随便给人看。”
郁霈点点头:“也是。”
柳敏来换最后一瓶药水,看两人在聊天也忍不住笑了:“和好了呀?”
郁霈茫然抬头。
“他刚才抱你来医院那么着急,我看得出来他其实挺心疼你的,要不然也不能忍住我教训他那么长时间。”
郁霈有些错愕,“啊?”
陆潮靠在椅背上冲柳敏笑,“治病救人是您副业吧?”
“你这孩子。”柳敏瞪了他一眼,换了药水高高兴兴走了。
郁霈嘴里发苦,烧褪下去反而有些冷,陆潮手机响了,接起来就匆匆往外走,没多时拎着一个酸枝木色的食盒回来。
食盒里放着一份热气腾腾的粥,还有两碟精致的点心和一杯奶茶,陆潮取出来放在他手边,把盒子往旁边一丢。
郁霈怔了怔,“给我的?”
陆潮的笑里掺杂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轻嘲:“不然呢?除了你还有谁凌晨一点半喊饿,我发现你确实不是娇气,你是真会折腾人。”
郁霈噎了片刻。
他饿归饿但真没打算折腾人,也就是随口感叹一句,没成想陆潮真能在大半夜弄到这么一份滚烫的粥来,但帽子扣了饭弄来了,他也摘不掉了。
“哪儿来的?”
“路边捡的,不怕死就吃。”陆潮看他一只手不方便,拆开勺子往他怀里一丢,顺道儿补了句:“敢不敢吃?”
他出去拢共不到五分钟,况且他说周边店铺早关门了,郁霈猜测是在他说饿的时候就特地找了人做的,却不肯承认。
也是,年轻人就是这样。
郁霈搅着粥忽然想到他死前的一年,恰逢他生辰,小徒弟们花了心思给他庆生又怕挨他训斥,只能嘴硬说碰巧记起来不是特地准备的。
最大的那个徒弟郁文思是郁霈在街上捡的,数九寒冬里浑身冻得发紫已经快没气了,郁霈请了大夫给他灌了不少好药才捡回一条命。
文思右腿残疾唱不了戏,留在班子里伺候郁霈。
郁霈给了他姓还给他起了名字,让他以师徒相称但他执意只做个下人。
郁霈拗不过他,也就随他去了。
文思也是这么个面冷嘴硬的性子,生辰那晚煮了长寿面,紧抿着嘴唇憋出一句祝他生辰快乐,年年岁岁长长久久。
可惜,次年他就死了。
郁霈晚上其实吃了饭,但还是端过长寿面笑着和文思说:“文思的心意啊,那为师得吃一口,咱们一块儿年年岁岁长长久久。”
他决定以身为饵那天,相比较其他人的劝阻、闷声哭泣的不舍,文思一句话都没说,照常伺候他换上戏服送他上台。
郁霈上台前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正蹲在地上收拾戏箱,把他的戏服首饰一件件往里搁。
郁霈捏着勺子将思绪收拢,看着粥莞尔笑了声:“嗯,宝贝给的啊,就算有毒也要吃一口。”
陆潮被那声含着笑的“宝贝”刺得心一麻,磨着牙在心里想,这人到底有没有失忆?给他看病那医生到底靠不靠谱?
“陆潮。”
“干嘛?”
郁霈撩开弄到唇上的发丝,“你能帮我挽一下头发么?”
陆潮:?
失忆个屁,这撩他的技术完全不像失忆,像是去进修回来的。
“不行吗?那算了。”
郁霈将头发撩到耳后别着,拿起勺子很缓慢地现在碗沿上蹭掉粥水,然后低头将勺子含进嘴里。
凌晨一点多的输液室空旷寂静,陆潮听见药水滴落的声音。
郁霈安安静静吃粥,动作缓慢艰难,头发一个劲儿往下垂,几乎是一口粥一口头发。
陆潮看得头疼,把手机一放,“簪子呢。”
“你没有簪子我拿什么给你挽。”
郁霈仿佛慢了半拍才明白过来,就在陆潮准备坐回去时一伸手从外卖盒里抽出筷子递给他:“用这个。”
“筷子也行?”陆潮脱口而出,想到他那天用笔挽头发又将剩下半句话咽了回去,接住筷子站在他身后拿起头发。
“你会吗?”郁霈见他迟迟没动,轻声提醒他:“把头发在筷子上绕两圈然后插进去就好了,很简单的。”
“我知道简单,不用你教。”陆潮稍微回忆了一下他上次挽头发的样子,自信拿起头发绕了一圈把筷子往里一插。
当场散了。
?
陆潮捡起筷子又试了两次完全挽不住,他那天是怎么拿铅笔挽上去的?
郁霈转过身看他拿着筷子一脸焦躁,笑着从他手上拿走筷子:“不行就算了,我这样也能吃,不妨事。”
“算不了,没人能说我不行。”
陆潮掏出手机搜索视频,随便点了一个进去,“手残也能学会的簪发教程来啦……”
陆潮:“?”
郁霈看陆潮脸都要绿了,忍不住莞尔:“试试?”
“转过去。”陆潮粗略看了一遍视频,把筷子在嘴里咬着,两只手拢起头发按照视频上绕了一圈。
失败。
“手残也能学会的簪发教程来啦……”
“手残也能学会的簪发教程来啦……”
“手残也能学会的簪发教程来啦……”
连看三遍,陆潮的耐性逐渐逼近临界点,忍着烦躁将筷子往拢好的头发里一插,郁霈顿时倒抽了口凉气。
陆潮手一停:“弄疼你了?”
郁霈忍着头皮的扯痛,轻声说:“不要紧,不疼。”
筷子头是平的,插进去时抵住了几根头发,陆潮放慢动作转了两圈让头发滑下去缓慢往前推,虽然松松垮垮不太漂亮但总算是挽住了。
郁霈脖子很细,又白,有一束头发没挽上去,顺着脖颈深入到白色衬衫里,含蓄又惹人探究。
郁霈回过头摸了摸头发,笑着说:“挽得很好。”
陆潮从他脖子上收回视线,也没管他是不是违心的夸奖就那么坦然受了,“没人能说我不行。”
郁霈轻笑:“嗯,手残也……”
陆潮一听,猛地压近郁霈,勾住他衬衫的领口往自己一拽,皮笑肉不笑地威胁:“你敢再往下说一个字,我就揍你。”
“你不是说不会打我么。”郁霈忍着笑,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推,“让开一点,我要吃饭了。”
陆潮让他笑愣了两秒,轻咳一声收回手坐回去。
他本以为郁霈饭量不大,只让人做了份粥送来,忽然想起店里的招牌甜点就随手要了两个,奶茶喝不下去就拿着捂手。
没想到一整份粥连带着两碟点心一口气全吃完了,末了还意犹未尽的捧着奶茶一会一口没完没了。
他抬手在郁霈腰上捏了下,“你这么能吃,肉长哪儿去了?”
郁霈怕痒,本能缩颤了下:“你别弄我腰。”
陆潮总算知道他一个弱点,发现新大陆似的又往他腰伸了伸手:“你怕痒啊?还有哪儿也怕?脖子怕不怕?”
郁霈咬着吸管直躲,药水管子也被他带得左右乱晃,猝不及防被陆潮往回一拽,“乱动什么,针弄掉了还要重新扎。”
郁霈被他倒打一耙,咬着吸管说:“那你别碰我。”
“碰你怎么了,你吃我这么多东西挠你一下也不乐意?我就是拿去喂个猫他也得冲我撒个娇。”陆潮撑着头,靠在椅背上冲他懒散一笑,“你会撒娇么?白眼儿狼。”
郁霈一晚上被扣了好几个帽子,恍然发现陆潮根本不是冷淡暴躁,骨子里藏着的分明是恶劣流氓与胡搅蛮缠。
虽然是比较斯文的流氓,但这种人往往比真正的流氓更加难缠。
郁霈咬着吸管,香甜浓郁的奶味在口中散开,暂且忍了。
三个半小时过去,两瓶水总算挂完。
陆潮去叫柳敏来拔针,顺便取了药单回来,到窗口取药时陆潮要付钱被郁霈拦住,但等他一摸口袋气氛再次僵持住了。
他没带钱。
陆潮拿出手机扫码,单手撑着柜台冲他笑:“你现在才记起自己没带钱?同学,你刚才在急诊挂的那两瓶是白开水?”
郁霈站在深夜的街头头一次对这个世界的高速发展产生了强烈的不适应。
他本来觉得不用手机也没什么,能唱戏就能活下去,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他想要融入这个世界,就必须得改变自己,必须去学着怎么使用手机电脑和这个世界的必需品。
他不是郁兰桡了,他是郁霈。
回到学校已经快三点了。
郁霈换了衣服爬上床也没多少困意了,反倒是陆潮困得双眼布满血丝。
他找出旧手机正思索该从哪儿学起,一个盒子突然落在手边。
“用这个,说了是赔给你的,不喜欢就扔垃圾桶,别还给我。”
郁霈根本不会用这玩意,看着两个手机一片茫然。
陆潮站在桌边喝水,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活像是根本不知道这玩意怎么玩,但他在自己跟前接过电话,还给他打过电话。
如果是装的,这演技可以去拿奥斯卡了,他亲自颁。
陆潮搁下杯子上床,看他还在发呆,“卡换了没有?”
“嗯?”
陆潮“啧”了声,迈步到他床上从新手机盒子里找出卡针又拿过他旧手机,指尖一碰屏幕,那坨蜘蛛网顿时亮了。
屏保是他的照片。
明显是偷拍的,背景是篮球场的换衣间,他半撑着衣服往上脱,露出良好的腰腹肌肉曲线以及沁着薄汗的后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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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霈睡得晚,起来时已经快七点了,见陆潮还在睡便放轻了动作下床。
吃完早饭给陆潮带了一份送回宿舍才又下楼去练功房,距离中秋晚会只有几天时间了,他得再加紧时间。
他没有自己的戏服和头面,得跟系里借,郁霈到办公室时里头没人,他坐着等了一会儿,眼神不自觉落在了凤冠旁边的琵琶上。
他走过去,伸出指尖在弦上拨了两下。
“赵老师我……”
郁霈听见声音回头的一瞬间心脏猛地坠了下,梁锦螽?
“赵老师不在吗?”青年拿着一叠资料进来,说话时面上含着几分笑意,连嗓音都温和的像是春日的风。
郁霈晃了晃神,他虽然不信转世之说但眼前人实在太像了,况且他自己这张脸也和百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你好,我是文学系的梁钟。”青年朝他伸出手,笑说:“你是郁霈吧?我在学生会看到你的节目录像了,唱得很好听。”
郁霈回过神,和他交握了一下,“你好。”
梁钟把资料放在桌上,扶了下眼镜朝他背后看:“你会弹琵琶啊?”
郁霈收回手,却没回答。
梁钟也没多问,仍旧挂着笑意自我介绍:“我是这次中秋晚会的主持人之一,期待你到时候的精彩演出。”
郁霈望着他的脸,试图从里头看出几分梁锦螽的痕迹,但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他的阴郁狠戾以及难以预测的阴晴不定,只有如沐春风的随和。
“我还有事,先走了。”
梁钟看着匆匆离去的郁霈,略微皱了皱眉,他怎么见自己跟见鬼了似的?
不过他长得倒是真挺漂亮,那天他出去办事不在,一回学生会就见沈静妙几个人围着电脑看视频,连他进来了也没发觉。
他探头扫了眼,顿时怔住。
他没听过戏,虽然也能刷到一些戏腔歌曲但还是头一次听见那么正宗的戏曲,郁霈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仿佛生了钩子,婉转幽怨的唱腔像是只蛊深深扎根,很轻易地勾动人的心弦。
他听第一声就呆住了,屏息凝神直到一小节唱完才记起呼吸,他从来不知道男人能发出那样的声音,透过镜头的眼神潋滟得仿若春水。
镜头里的郁霈已经足够好看,没想到本人更加漂亮。
梁钟抬手在琵琶上拨了拨,很轻地重复了一遍:“郁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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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潮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揉着沉重的头坐起身先往对面看了眼,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连一点儿褶皱都没有。
一大早又出去了?
昨晚才病着,睁眼就去练功房,不要命了?
陆潮下床看到桌上放着两个包子两个烧麦还有一份粥,伸手一摸已经凉透了,大概是买了很长时间,他拿过被糖果压着的便签纸,一怔。
繁体字?
字迹流畅劲瘦自带风骨,笔法外露冰冷锋利,陆潮有些意外他居然能写这么一手好字,不过字条内容却完全没有半点儿锋利,反而很温柔。
陆潮:
我不清楚你口味如何,想来你不爱吃甜就买了鲜肉包子以及两只翡翠烧麦,我尝过,味道不错,希望你喜欢。
落款:郁霈。
一张字条写得十分正式,有抬头有落款,遣词酌句文绉绉的却又在贴合白话口语。
陆潮捏着字条,脑海里莫名想起他坐在这儿写字的模样,尝了一口他特地买回来的翡翠烧麦。
冰凉,生硬,极其难吃。
陆潮吃完早饭下楼,他今天要回家一趟,上周老爷子进医院虽然心脏没问题但查出血压偏高,正在家里养着。
他到家的时候没看到老爷子,一问才知道昨天就闹着回老宅去了。
严致玉倒是在家,揽着个真丝披肩在落地窗旁边,跟几个保养良好妆容精致的太太喝下午茶。
陆潮额角一跳。
“呀,一段时间不见小陆更帅气啦。”
“在学校有没有交女朋友啦?”
陆潮挨个儿打了招呼,几位太太纷纷夸他教养好,成绩也好还听话,是他们这个圈子里数一数二的争气。
严致玉笑说:“哪有,阳奉阴违罢了,我让他学个金融财经将来我也能轻松点儿,结果他倒好,给我偷偷跑去学航天,弄那个什么飞行器设计制造。”
苏太太笑说:“搞科研好的呀,将来做航天设计师,多体面。”
“是呀,他还愿意陪你逛街,上次宴会穿个西装帅的哟,我家那个臭小子就不说了,就知道吃喝玩乐,这不,又缠着爸爸给他买车。”
严致玉摆摆手,笑说:“可别夸他了。”
陆潮装了半天的大尾巴狼,轻车熟路展现炉火纯青的沉稳矜贵,端出一派首富独子谦恭又优雅的逼王气息。
严致玉看得直牙疼,摆摆手让他快走,陆潮火速溜了,再下来时几位太太已经走了。
他长舒了口气,从碟子里拣了块饼干送进嘴里,嚼了两下艰难咽下去。
“你昨晚进医院了?”严致玉上下扫了两眼,丝毫没看出半点病气只是眼睛有些红。
陆潮:“没事。”
严致玉拢着披肩看他,“没事去医院旅游?大半夜一点多让人煮粥做点心,别跟我说那不是给你吃的。”
陆潮沉默两秒,确实不是给他吃的。
严致玉撑着下巴端详了一会,看他喝玫瑰花茶难以下咽的表情,脑子里灵光一闪。
“宝贝儿子。”
陆潮一呛,“有话说话。”
严致玉瞪他一眼,接着又笑眯眯问:“你跟我说实话,昨晚的粥和点心给谁吃的?你不吃甜,还特地让人多放糖,老实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小姑娘漂亮吗?学什么专业的?”
陆潮下意识跟着话想了下,漂亮,顶尖的漂亮,但很可惜……
他放下杯子,无情的掐灭了严致玉的幻想,“没谈,同学,男的。”
严致玉“哦”了声,没趣道:“男的啊,那没事了。”
他恐同,男的没戏。
-
中秋晚会定在周四晚上,演出结束接着便是中秋连带着国庆的假期,一共放七天。
郁霈的节目在第六个,大学晚会总要进行一些激情澎湃又积极向上的演讲,热烈的开场舞结束之后主持人就开始请校长致辞,无非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一番宣讲宣布晚会正式开始。
郁霈已经上完妆,他从拿起油彩的一瞬间就有些手抖,甚至连耳朵里都泛出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嗡鸣。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乎和百年前毫无二致,但又截然不同,他抬手虚虚的在眉眼上描摹了一下,微吊的眉眼满是风情,珠翠凤冠压头,一举一动恍若杨妃在世。
他很轻地喘了口气。
“郁霈,你好漂亮啊!”陈津呆呆地看着他,眼睛都直了,猛地咽了咽唾沫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扮上的样子,真好看。”
郁霈冲他笑了下,头上的凤钗随着动作微微颤了颤,在后台炽白的灯光下晃得陈津心脏扑通扑通都快失灵了,不受控的红了耳朵。
“这段时间还要谢谢你帮我,否则我也不能上台,还有刚刚,麻烦你帮我穿戏服。”
陈津连忙摆手:“没、没有啦,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对了,快到你了,准备一下上场吧。”
郁霈笑了下站起身,裙角随着他的动作荡出一点波纹,水袖下的指尖松松搭在玉带上,这套戏服足足重十几斤,穿在他身上却像是薄如蝉翼。
这戏服一直放在系里,质量不算特别好,陈津却不知道穿在郁霈身上居然这么好看,他看着清瘦的背影莫名在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风华绝代也不过如此吧。
郁霈最近在学校风头极盛,因为先前的流言以及论坛上的帖子,整个晚会的最佳关注点都在他身上。
一部分想看他出丑,一部分好奇学生会说的是真是假,还有一部分是单纯的对郁霈这个人好奇,剩下的个别人就是真心想听他唱戏的。
徐骁和林垚两个人准备好花篮,一笔一划十分虔诚的写了503全体祝郁霈演出圆满成功,俩人一路从校门口扛到会场,让进来的每一个人都亲眼看一遍。
褚思文一看当场叫起来:“你们居然偷偷订花篮不告诉我?”
“503宿舍全体……”徐斯沐伸手拽了下丝带,直接拽掉了,“我靠?”
徐骁一把扯过丝带紧张兮兮地往回安,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手怎么这么欠呢,要是郁霈今晚演出出什么意外我就把你头拧下来。”
徐斯沐举双手投降:“我谢罪,我当场谢罪,演出要是出问题我直接提头来见,瞧你紧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上去唱呢。”
徐骁好不容易安好丝带,长舒了口气。
周珂在一边乐得不行,左右看了看发觉少了个人,“哎”了声:“老陆呢?怎么没见他来,你们不是503全体么?”
作者有话说:
偷摸吧唧一口!大概率明天就要入v啦,发200红包助助兴,另外还会有一些抽奖~
希望明天晚上的甜菜川还可以看到大姑娘们的身影~
激情安利一下预收:《我明天就要离婚了》
沈不殊成年那天,突然得知自己有个婚约,对方是个比他大九岁的男人。
听说为人狠辣,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是个绝情又无情的人。
他被迫嫁过去,因为天生怕疼所以很怕陆湛息靠近,忐忑心悸每天都在试图找机会提出离婚。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找到机会敲门进了陆湛息的房间,却突然撞见他准备洗澡。
一眼扫过,他更坚定要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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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湛息活了二十七年,从来没听说过自己身上还有个娃娃亲,这个娃娃亲的对象还愣是比他小了9岁。
为了夺权,陆湛息被迫接受了这桩婚姻。
婚后他发现这小孩胆小怯懦,乖巧顺从,但奇怪的是碰一下就跑,怕他像洪水猛兽。
他好整以暇询问,对方憋了半天,小心翼翼说了句:“我怕疼,我们……不合适。”
陆湛息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不合适是什么意思,一下笑了:“要是不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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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推机油的哨向完结小短文:《延时联结》入股不亏哟
贵妃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