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霈下场回到化妆间立刻被人团团围住, 有提前恭喜他拿奖的也有紧张不安的,他一一安抚了才勉强脱身。
陆潮跟徐骁他们也看了直播,甚至在群里发红包提前庆祝。
郁霈点了红包:还没确定呢, 也许有人比我分数更高。
徐骁:不可能!
陆潮发了私聊来,郁霈点开语音放在耳边:“有没有不舒服?”
郁霈耳朵微热,不方便给他回语音,便打了字:还好。
陆潮直接拨了电话来, 郁霈想了想还是起身到外面去接,“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想你了。”
郁霈顿了顿, 随即弯了唇角:“你怎么这么黏人啊潮哥,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那个嫌守着手机随叫随到陪人逛街心烦不如打球的你呢?”
“你想不想我?”
郁霈抿唇沉默片刻,一个“想”字刚要出口便看到肖听朝他招手,“肖听在叫我,我晚上给你回电话。”
陆潮当场抽了口凉气, “不许去,离他远点儿, 不然我今晚就把他的房间换成地下室。”
“你乖啊。”郁霈温声哄他, 放软嗓音说:“我明天就回去了,你乖乖在学校等我,回去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郁霈挂掉电话, 拎着戏服裙摆往肖听走,“怎么了?”
“毓祯大师的助理过来找你,说是颁奖之后你先别走,他有话想问问你。”
肖听有些狐疑地在郁霈脸上梭巡, “他点评的时候说你唱腔很古旧,是真正正宗的京剧, 你跟谁学的?”
郁霈头立刻大了,很想说‘我不是唱腔古旧我人也旧,清河班还是我儿子创办的’,但他不能说。
借尸还魂这件事太过离奇,他真说了搞不好被当成精神病。
肖听今天总是走神,他也不是第一次见郁霈扮上,但总觉得今天不太一样。
“肖听,准备上台了。”
郁霈如蒙大赦,立即摆手:“快去,争取拿个奖放在我们清河班。”
肖听:“我努力。”
比赛人数众多,从早上八点钟开始直到全部比完已经下午四点半了,好在比分实时排名,结束便会公布名次。
所有选手一起上台,最先公布的是青衣组排名。
“第十六届青年京剧演员大赛所有选手至此已经全部比拼结束。”主持人握着话筒激情澎湃:“让我们恭喜青衣组的金奖得主,小玉佩!!!”
郁霈在掌声之中走上舞台中央,伴随着从天而降的彩带从毓祯手上接过奖杯与鲜花。
他从醒来,到重新走到舞台走了一年,这个奖杯不仅代表一项荣誉更代表着他重新穿回戏服踏上戏台。
这条跨越一百年的路,他终于重新站稳。
郁霈握着话筒看向台下的观众们,一字一顿缓慢说:“很荣幸,我能拿到这个奖。京剧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能够延续的文化,这个奖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奖,是无数人坚守之下亘古不灭的灯芯。”
现场再次爆发出如雷掌声,在宽敞的比赛厅内久久不散。
郁霈捧着奖杯鲜花,略有些惋惜地想可惜只有他一个人了,苏衡、文思……所有人都不在了。
肖听拿到小生组银奖,遗憾地叹气:“让你失望了。”
郁霈笑了笑:“不失望,已经很厉害了。”
京剧这行人外有人,肖听毕竟也不是郁霈这种天赋型选手,即便输也输得心服口服。
“晚上有个庆功宴,你还去吗?”
郁霈不太想去,正想问肖听的意思就见毓祯朝他走来,礼貌性点头:“毓老师。”
毓祯双眸炯炯盯着郁霈,太像了,扮上的样子简直太像了,如果不说,他会以为是恩师小似玉活过来了。
郁霈让他看得发毛,暗自猜测不会又是什么仇人吧?
“毓老师?”
毓祯猛地反应过来,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你扮上实在像我恩师小似玉,一时有些失态希望你不要介意。”
毓祯是小似玉的徒弟?
等一等,毓祯,毓……这个名字该不会也是拿来纪念自己的?
郁霈:“不要紧的。”
“今晚的庆功宴不知你肯不肯赏脸出席。”毓祯幽幽叹气,有些怀念地说:“实不相瞒你的行腔像极了我恩师,我还想再跟你聊聊。”
郁霈不好拒绝,只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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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锦出差一回来就看到同事们聚在一起嘀咕什么。
“唱得真好,我以前还真没认真听过京剧。”
“我也是,春晚播到这儿我都得换台,你还别说真要是静下心来听一折还真上头……哎颂姐你回来啦?快来看。”
颂锦微笑走近,“看什么?”
“我们说京剧呢。”陈萍将手机一转,屏幕上赫然是青京赛直播,“这小孩唱得是真好,我一个对京剧半点不了解的人都爱得不行。”
“对对,你看这身段这气质,现在全网最火的就是他了。”
“我本来不喜欢京剧,但他的比赛我都反复看了好几遍,我还拿我老公的手机给他投过票,就等着他拿奖了。”
颂锦整个人一震。
“小玉佩真是漂亮,我儿子要是有小玉佩一半争气我就……哎?我记得颂姐你儿子好像就叫郁霈……”陈萍回忆半天,恍然惊道:“他不会是你儿子吧?”
“不是!”颂锦笑意顿收,冷冰冰看向几个人:“我对京剧没兴趣,我儿子也不会学这种东西!”
陈萍见他突然动怒,莫名道:“不是就不是呗,你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抱歉。”颂锦生硬道歉,拎着包扭头进了办公室反锁上门,立刻拿出手机搜索郁霈的名字。
#小玉佩青衣组金奖#
#小玉佩彩楼配#
照片里漫天的丝带随风飞舞,郁霈一身隆重戏服捧着奖杯,身段纤细笑眼微弯,炽烈的光从头顶落下来拢出一层光晕。
颂锦不停刷着微博,发现郁霈比她想象中更火,再这样下去那些“旧账”一定会被翻出来!
她心慌意乱,心脏几乎要拧成一团,抖着手自虐般在搜索框里输入自己的名字,输入颂因程与林让君的名字。
搜索结果空空如也,颂锦松了口气但关手机的一刻突然站起来。
——爆料!郁霈早有同性恋人!
人潮如织的机场里,郁霈乖乖站着任由陆潮给他簪完发靠近耳朵说悄悄话,几秒钟后,郁霈抬手一推他,剜眼一瞪。
陆潮莞尔低笑,又靠近说了什么,这次郁霈没有推他反而偏头在他耳边也说了什么,接着陆潮笑意一顿,一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把。
画面拍的很糊,背景里也全是旅客和机场播报,反而让两人之间的互动充满暧昧和无限遐思。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人是我们学校的陆潮,航天系的学霸,家里贼拉有钱成绩还好,他俩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同校友举手,上学期就看到他们出双入对了,还住同一个寝室!
——我去?真是弯的啊?
——???我喜欢了这么久的老婆原来是别人老婆?不过我这情敌长得也好帅,我上次在直播里看到的时候还磕过……有一种梦碎了但又没完全碎的心酸。
——不是吧?他还真有对象啊?还是男的?好恶心。
——怪不得小玉佩这么刚,还三天两头在微博怼人,原来男朋友家里有权有势啊,我就说他一定有金主捧吧,不然不可能突然爆火。
——是不是他们这种唱戏的人都喜欢男人啊,我吃过一个瓜,那个退隐好久的林让君好像也是喜欢男的。
一张张图如淬了毒的针扎进颂锦眼睛里,尤其是突然出现的林让君三个字,瞬间在她心里发酵出难以遏制的慌乱。
她低估了郁霈,再这样放任下去一切都完了!
不行,她绝对不能允许别人旧事重提,她一定要想办法解决郁霈!
颂锦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底的慌乱暴躁,拨通了郁审之的电话:“你看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
“郁霈拿了青京赛金奖。”
郁审之还在燕城视察,闻言手一顿,让秘书先离去才压低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你不是告诉我他翻不起风浪吗?现在他不仅拿了金奖微博上还有他跟陆潮在一起的证据!你不是说严致玉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儿子和男人在一起的吗!”
颂锦六神无主地绕着办公室踱步,将一盆绿萝拽得一地残叶:“现在怎么办!有人还提到……再这样下去,他们一定会把那件事翻出来!”
郁审之扫了眼同事,低声说:“只是拿个奖,你先别急,等我回去再说。”
“只是拿个奖?现在就有人翻那件事了,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同性恋的女儿,我们儿子也是同性恋!你难道也想被人知道你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行了我知道了,我会处理。”郁审之挂掉电话,听见不远处关于城市规划和民生建设的讨论,略微皱起眉。
颂锦虽然沉不住气,但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郁霈喜欢男人还是喜欢什么他不关心,但这件事被眼前这些人甚至是政敌们知道一定会拿来大做文章。
郁审之的儿子是个同性恋,这对他来说是个灭顶的丑闻。
郁审之朝秘书招手,等他走近了才低声交代:“去把青京赛有关的新闻都撤了,尤其关于郁霈跟陆潮两个人的信息全都屏蔽。”
秘书:“明白。”
颂锦越想越不安,一遍遍输入林让君和颂因程的名字,一遍遍刷新有没有关于他们的爆料。
尘封的记忆如潮水兜头罩下来,被欺凌、被辱骂孤立的过往像一根根烧红的铁丝,不停往颂锦心里扎,微博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只抽在她脸上的手。
她不能让人旧事重提,绝不。
颂锦抓起手机出门,一路上将车开得飞快,险些剐蹭到一同等红灯的公交。
严氏大楼安保严密,外来车辆不允许进入,颂锦还保有最后一丝理智,没有撞断升降杆。
“我找严总,麻烦你让我进去。”
保安看她神情恍惚,谨慎道:“很抱歉我不能让你进,公司规定外来车辆一律不许进入公司。”
“我叫颂锦……”颂锦微微咬了咬牙,到底没说出那两个字来,“或者你给严总的秘书打个电话通报,她认识我。”
保安左右为难,正好瞥见严致玉的车从外面回来,立即小跑到她车窗边,“严总,有个叫颂锦的女士找您,我看她表情不太对劲,要不要让她离开?”
严致玉有些意外她居然会来找自己,“不用,放她进去。”
颂锦停稳车就看到严致玉,疾步到她面前劈头就问:“你知不知道你儿子跟郁霈在一起?”
“知道。”严致玉侧头示意Anna先走,端出几分笑意看颂锦:“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聊聊,也没时间,我助理泡的咖啡还不错,尝一尝?”
“不必了,我不是来跟你喝咖啡的。”颂锦快崩溃了,站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压着嗓子问她:“他们闹上热搜了你知不知道?”
严致玉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有钱也搞不定丈母娘啊。
“热搜我还真不知道,你先消消气,孩子不懂事我回头教育他,热搜我一会也让助理安排人撤了,都是小事儿别烦心,啊。”
颂锦:“回头教育?你觉得教育教育就完了?”
“不行我再揍他一顿,死孩子心里没点儿数。”严致玉连连赔笑,“或者你说怎么解决,我都听你的,让陆潮给你磕个头赔礼也成。”
“你都听我的?”
“嗯,听。”
“让他们分了。”
“嗯行,分……”严致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是,郁太太是这样啊,现在这个社会对同性爱人确实是严苛了一些,很多人也无法理解这个群体……”
“不用理解,既然孩子不懂事,那做父母的应该替他们做好决定。”
严致玉觉得这亲家有点难搞,“孩子的事情孩子自己决定,其实我觉得只要喜欢性别也没什么关系嘛,何必棒打鸳鸯呢。”
“没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颂锦见她丝毫不慌不恼,好像完全不在意陆潮喜欢谁,世界上居然有她这样的母亲,甘心让自己的儿子做同性恋。
“你就不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吗?你就不担心你和家人被别人非议吗?”
“非议就非议,还能影响我赚钱了?”严致玉脱口而出,想了想觉得这么说不太好,又改口:“亲家啊,陆潮喜欢郁霈这事儿我确实知道,你不喜欢他我也没法替他说什么,但我能看得出郁霈也是喜欢陆潮的,孩子们的事儿我们做父母的也……”
“喜欢?他们才多大就知道什么叫喜欢?喜欢就能去伤害别人了?喜欢就能随意做这种恶心下贱的事了?”颂锦猛地打断严致玉的话,一抬手指着她的脸质问:“你安得什么心!”
严致玉险些让她一指头戳眼睛里,轻吸了口气忍了,继续赔笑缓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哪怕不相信陆潮也得信郁霈,他还能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么,你说对吧?”
“别给我嬉皮笑脸,你现在管好你的儿子让他们分手!我不希望再看到这种肮脏的新闻!”颂锦胸膛剧烈起伏,哑声命令:“立刻!”
严致玉也烦了,“郁太太,你别一口一个恶心肮脏,我儿子长得帅成绩好,性格爽朗会照顾人,喜欢个男人就是下贱了?开什么玩笑。”
“你儿子好还会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怎么了?喜欢男人就低人一等了?别说喜欢男人了,他就是喜欢一条狗我都觉得他照样优秀。”严致玉勾起眉梢,抬手一招:“保安,送郁太太出去。”
“严致玉!你不管好你的儿子你会后悔的!”颂锦咬牙怒吼,额角的青筋几乎爆裂,一把挥开保安再次冲到严致玉跟前,“你一定会后悔的!”
严致玉眼疾手快握住她手腕往保安一推,使了个眼色。
保安手背上立即被她抓出两道血痕,“这位女士,您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严致玉看着发指眦裂的颂锦,耐着性子说:“我可以管陆潮,但这得是郁霈不喜欢他的情况下。他们彼此相爱,真心相许,我没有权利拆散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