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伤了还不注意,腰也想伤?”
陆潮头一次上课心不在焉, 光看苏教授在上面喋喋不休他半个字也听不进去,一下课立即赶回寝室,推门之前先掏手机左右照了照。
褚思文从后面探头:“骚啥呢?够帅了校草。”
陆潮把手机往兜里一塞, “还用你说。”
褚思文想跟进去,险些撞门板上,抬脚踹门, “你大爷的又差点拍我鼻子。”
郁霈背对着门口,右手边放着一杯还冒热气的清苦药茶,从背影怎么看怎么清冷漂亮。
他应该是刚洗过澡,一头黑色长发没有挽起来,柔柔软软地搭在手腕上被室内暖气一蒸,透着股勾人亲近的潮热欲望。
陆潮缓缓走近, 看他掌中揉着一片胭脂红, 纤细指尖柔软如同碾碎的桃花瓣。
陆潮听见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
喉咙不自觉紧了紧, 他很轻地舔了下唇角, 忍不住幻想百年前的郁兰桡。
“这是什么?”
郁霈揉得认真, 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 整个人向后仰。
陆潮眼疾手快把人捞回来,低声训斥:“脚伤了还不注意,腰也想伤?没个人管你就作。”
“小公主, 我走三个月你不会把自己折腾死吧?”
郁霈双手都有胭脂不方便推开他,只能用双手的手腕抵住他的肩, “你先放开我。”
“说了再放, 你这干嘛呢?”
郁霈没办法,只好跟他晾开手给他看:“我以往用过的胭脂, 揉在眼睛上, 让你去听我的戏你不去。”
“你没事揉它干嘛?脚还没好能上台?”
“不是, 我试试还能不能用。”郁霈下午没事整理了一下自己头面,看到一些旧日用过的胭脂便拿了出来。
陆潮看着他细嫩的掌心,伸手抹了一点,在他眼尾一蹭。
郁霈下意识偏头,一条长长的红痕顺着眼皮染到太阳穴。
陆潮心痒,在心里飞快盘算,如果现在亲一口郁霈会不会反手给他一巴掌。
如果他掐着腰把人按在桌上亲一遍,打一巴掌、两巴掌也成。
“咳……”陆潮把人松开,端起茶喝了一口当即苦得皱眉,“你这里头泡黄连了?”
郁霈抽了湿巾缓慢擦拭眼角,稍微停顿,“辅导员已经给了我答复,下学期我可以搬到医学系去住,封巽他们寝室有空床。”
陆潮脸上笑意顿失。
郁霈垂下眼,语速轻慢补充:“这段时间蒙你照顾我很感激,我欠你的会尽量弥补。”
“郁兰桡。”
郁霈心尖一跳,这个称呼像一只力道极大的手,在他极度敏感的腰上狠狠一揉,让他连呼吸都乱了半拍。
他抬起头,撞入陆潮幽深的眼,心尖又是一麻,接着被他捏住下颌硬生生抬起来。
“你想都别想。”
-
项目基地在甘州,陆潮上午出发,下午三点落地。
大巴从机场一路向西,越开越荒凉。
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以前笑林垚守着手机跟傻逼一样等消息,现在他才懂等人回消息到底有多抓心挠肝。
恨不得一秒钟就点一次手机,生怕错过,更怕不回。
陆潮在心里“啧”了声,给郁霈打了个电话,毫无悬念地被拒。
下车上交手机,他默默在心里骂了句:小白眼儿狼。
基地宿舍两人一间,陆潮和一个年逾古稀的老教授申景文住一起,上楼时顺手帮他拎行李。
“教授您箱子里装石头了?这么沉。”
申景文拨了拨厚重的眼镜,眼底有明显的打量与赞赏:“他们说那个还在上大学的天才就是你吧?我看过你的论文,写的很不错,后辈力量真是不容小觑啊。”
陆潮受宠若惊:“我哪儿是天才,您才是时代楷模。”
“不必过谦,咱们的航天事业发展晚,起步条件也差,到现在成为世界航天大国靠得可不是我们这一个两个老家伙。”
陆潮明白他的意思:“是传承。”
申景文哈哈直笑:“小子,悟性不错啊,怪不得能拿这么多奖。”
陆潮也没再谦虚,郑重道:“一代人能做的事太少,接手前人留下的知识与经验,一代传一代才能真正强大。”
申景文叹息:“是啊,我们这一代人能做的东西越来越少了,科技发展得快,未来还是得靠你们。”
“那您等着看吧,我们成为航天第一强国的那天。”
这次项目人均年龄都在六十以上,只有陆潮一个二十出头,每天被各种前辈往脑子里塞知识,弄得他快过载了。
一天的“学习”结束,连去食堂都打飘。
陆潮端着统一的饭盒路过院子,看见几盆绿植,旁边蹲着一只胖墩墩的橘猫在舔爪子。
他走近了居然也没跑。
陆潮在柱子边坐下来,顺手从饭盒里夹了一小坨米饭放在它旁边,橘猫用爪子试探性地挠了挠,又嗅了嗅。
他莫名想起郁霈,吃饭也跟猫似的。
陆潮一只手撸猫,仰头喃喃自语:“小胖子,你说我们家小公主在干嘛呢,不知看见我留给他那袖扣没有。”
橘猫闷头啃米饭,陆潮“嘶”了声:“你都胖成这样了还吃,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白眼儿狼,白养你这么久。”
橘猫给千里之外的郁霈背了黑锅,平白挨了陆潮足足三分钟的教训,冲他“喵呜”一声,狠狠一撅屁股甩开他的手。
陆潮靠着柱子发呆,轻嘲:“估摸着也不会想我,你说他是不是没良心,他还不如你,你还知道喵两声。”
“喵呜……”
“你也觉得他没良心?我对他跟对祖宗似的,他喝口水我都得给他拧瓶盖,你说他凭什么不喜欢我?”
胖橘觉得这是个傻子,撅撅屁股走了。
陆潮继续靠着柱子发呆。
“小陆,开会了。”几位老教授吃完饭回来,随口催促。
“我马上来。”陆潮回神,迅速扒完已经冷掉的饭菜。
起身前,用筷子在柱子上画了一条线。
三个月,92天。
-
陆潮走后的第二天郁霈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落霞集一天三顿风雨无阻地送餐,他本想拒绝,但徐骁和林垚非要蹭饭。
他拗不过,只好答应。
郁霈看着屏幕上停留在一周前的消息,几乎能想象出他的表情,大概是含着点轻嗤,但又装作不在意。
“小鱼你想啥呢?想潮哥啊?”
郁霈:“不是。”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真讨厌潮哥?”
郁霈不知怎么回答,便没出声。
徐骁自顾自说:“他恐同这事儿是真的,我认识他的时候就恐同,连我跟垚子抱他肩膀都不行。高中那会儿他有个室友,趁他出去打球了就在他床上……那个。”
郁霈:“然后呢?”
“他连东西都不要了直接办走读,从那以后再也没住过校。”
徐骁说着,顿了顿:“你跟他告白那会儿他确实烦你,不过后来也是真喜欢你,我能担保他对你是认真的。就他那少爷脾气,不喜欢一个人的话他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
郁霈没怀疑,他也经历过这个阶段,所以他才觉得自责。
“你是说,是我把他……”郁霈想了想那个新名词,“掰弯了?”
徐骁见他难以启齿,忍不住笑起来:“你是不是怀疑他因为你的脸喜欢你啊,当然也有一部分,不过我觉得更多还是因为你这个人。你都不知道,他从小就拽的跟天王老子似的,永远都是个镶钻的Bking,哪伺候过人。”
郁霈:“他跟你说的?”
“怎么可能,我自己猜的,他那包袱有五百吨重,人死了嘴还是硬的。”
郁霈:“……”
确实。
“其实我这辈子没服过谁,就潮哥一个,我也不是劝你接受他或者谴责你把人掰弯了不负责什么的,我是真觉得你俩都挺好的。”
郁霈心念微动,无言看他。
徐骁笑了下:“反正你自己决定,无论怎么样我们都还是室友,你就别搬走了呗。”
郁霈其实也舍不得这几个得来不易的朋友,但是:“再说吧,我考虑考虑。”
“成。”徐骁点到为止也没继续说,开了个游戏直播开始吃饭。
郁霈性子沉静,甚少因为什么事动怒或者暴躁,可此刻心里却满是涟漪。
在他心湖里投下石子的人远在千里之外,却丝毫不影响烦人。
郁霈有些头疼,莫名又想到他捏着自己下颌说的那句“想都别想”,摆明了就是要纠缠他。
没有陆潮的寝室安静得出奇,虽然他话不多,更没有徐骁那么话唠,但他在的时候总喜欢诱着他说话,黏人又霸道。
郁霈心不在焉,拿过书翻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索性爬上床睡午觉。
床头挂着陆潮送他的小竹灯。
里头的灯球不能亮了,陆潮又买了一个新的可充电的给他替换。
吃饭、洗澡、送灯球、拧瓶盖、伺候洗手,甚至是抱他睡觉,千里迢迢赶去宛平。
他早应该想到陆潮不是爱照顾人,他是喜欢他。
那个张扬桀骜的性子最难管束,却又给了他足够的底线,恨不得把偏爱都写在脸上。
郁霈越发心烦意乱,丢开灯球转身闭眼,半梦半醒间梦到了天水班。
他睁不开眼,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稚嫩戏腔,循声靠近却又瞬间消失。
他迫切靠近却轰然听见枪声,震得他耳鸣失聪。
郁霈心慌不已,用尽全力睁开眼却只看见了冲天的火光。
天水班被烈火覆盖,他想上前可四肢如同被人禁锢动弹不得,只能被迫看着弟子们发出凄惨的哭叫和痛苦的哀鸣。
“师父……救我……”
“师父……”
郁霈心碎欲裂惶然惊醒,一抬手摸到脖子上的冷汗。
他撑着头坐起身,长发在身侧散落下来遮住清瘦单薄的肩膀,寝室明明开着暖气,他却莫名觉得很冷。
“你做噩梦了啊?”徐骁问。
郁霈抹了下额头:“嗯,几点了?”
“十二点半。”
才一个小时。
郁霈不敢再睡了,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来听了半天:“转专业?”
徐骁抬起头。
“不可能,我说过不会转专业就是不可能转,他们能提供我的体检报告?”
郁霈冷笑一声,脸上覆了一层寒霜,嗓音里满是刻薄的冷利:“你让他们提供我的死亡报告吧,否则没有人可以左右我的决定。”
“您难办?”
“我想您是会错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我没有必要体谅你的难处,选择什么专业是我的自由。”
郁霈说完,静静听了足足两分多钟,突然很轻地笑了声。
“既然如此,你开除我吧。”
作者有话说:
陆潮:俺家小公主会等我回家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