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仰原本目不斜视地盯着那一床隆起的衣服,闻言,定了好几秒,视线才缓慢地、沉沉地、带有目的性地压过去。
他声音很低,问:“什么意思?”
房间小,哪怕霍仰有意降低存在感,可高大的alpha本就是不可忽视的。
alpha手腕上的终端一直开着最微弱档位的光,岑真白看不太清霍仰的表情,却能看到那节搭在军裤上的手骨干分明,青筋微微突起延伸。
他莫名觉得房间逼仄了起来,不仅空间,还有空气。
alpha的信息素爆发了一瞬,形成一个峰值,但很快又被克制地压下来。
岑真白感受到了,“我说你躺进来,冷。”
他看到霍仰向他这边侧过头,应该在盯他。
目光如炬。
岑真白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指蜷缩回手心。
“可以吗?”霍仰说,“你不介意吗?”
岑真白摇头,裸露在外的肩膀细微地发着抖。
也是,岑真白这么善良,心又那么软,今晚在他房间的无论谁,无论哪个alpha,他都会这么邀请的。
霍仰移开视线,握紧拳头压抑住自己,他道:“……不用了,你躺好。”
岑真白坐着,只有腿在被子下,他说:“你快一点,我好冷。”
可能是真的冷,尾调都变轻声了。
霍仰冷硬的下颌线绷紧,复又松开,他站起来,铁制的蹬腿在地面上摩擦了下。
他的声音莫名哑了一点,他说:“你先躺好。”
岑真白听话地躺下,不仅如此,还往里挪了挪,让出一点位置。
霍仰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唇线压得更直。
alpha军装里边穿了件黑色短袖,他脱掉外套,同样也盖在岑真白那一边,他解释道:“干净的,晚上刚换上的。”
身上又是一重,岑真白牙齿打着哆嗦,他看霍仰光着的两条臂膀,开始怀疑alpha是不是真的不冷了。
霍仰单膝跪上床,捻起被角,又没了下一步动作。
床往下坠了下,岑真白疑惑地看过去。
霍仰莫名其妙来了句:“我是alpha。”
岑真白当然知道霍仰是alpha,难道还突然变成了beta不成?他迷茫地:“嗯。”
霍仰敛下目光,“没事。”
一米二的小床,一个人睡刚好,再加一个alpha,那就是超载了。
就连霍仰躺进去,都不小心碰了下omega的手臂。
岑真白恍然之间,觉得手臂被一个火烧得滚烫的锅底贴了,他反射性地往里纟宿。
霍仰动作一顿,越发往外。
岑真白鉴定完毕,alpha不仅不冷,还热得不行,他有些不可置信。
这可是零下二十多度!
alpha和omega的差距真那么大吗?
霍仰尽力贴着床边,可哪怕他侧身变身成一条线,都不可避免地碰到omega的肩膀。
于是岑真白也侧过身,变为两人面对面躺着。
omega的脸极速放大,距离他的鼻尖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岑真白没有闭眼,恰恰撞进了alpha的眼睛。
霍仰呼吸一滞,连忙垂下眼,好一会才开口,他声音很低:“我把灯关了?”
岑真白说:“好。”
房间全暗了下来。
被褥日夜拥包着omega,霍仰鼻尖全萦绕着岑真白自身的味道。
一瞬间,他的眼睛又热又痛,他紧紧闭上。
岑真白觉得挤,手脚都受限,但他好像也不是很想动。
alpha的信息素霸道地席卷了他的小床,让他只能闻到浓烟味。
周围的一圈,都堆满了alpha的衣服,高高隆起,将他紧紧包在中间,让本就小的床更窄了。
后脑枕着一点,岑真白闭着眼,思绪无法控制地有些放空,这个角度刚刚好……很舒服。
而霍仰僵硬得宛如报废的机甲,他越呼吸,身体就越滚烫,他像被放在火炉上,翻面煎烤,与此同时,丝丝疼痛传出来。
可这一次,身体的异状远远压下了心理上的“丧偶”感。
别说冷了,他甚至想把半边身子伸到被子外给自己降降温。
脚下的被子好像没有压实,总感觉有风溜进来。
霍仰动了动腿,却突然碰到了岑真白的脚踝,像一块塞在被子里的冰。
岑真白这下没躲。
霍仰立刻皱起眉:“你怎么暖不起来?”
alpha的声音很近,岑真白眼皮澶了下,迟缓反应,“没事……我就这样。”
哪里就这样,之前冬天在霍家,手脚虽说没有发热,起码是暖的。
霍仰沉默了一会,半晌,他道:“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帖着我。”
岑真白不大想动,含糊地“嗯”了一声。
霍仰逐渐适应了黑暗,omega的轮廓显现出来,柔软的发丝乖顺地散落在枕头上,一点遮住了耳朵,一点遮住了眼睛。
等了半天,也不见岑真白动。
霍仰五指张了张,他又道:“我碰一下你,行吗?”
岑真白怀疑alpha的信息素里是不是变异了,变成了带有安眠药的成分,他困意来得莫名,明明以往都得动个一小时才能睡着。
“可以,”他鼻子动了动,看起来想打个小小的哈欠,“怎么……唔。”
霍仰伸手,抓住了omega的脚。
岑真白吓了一跳,他睁开眼,却没想到下一步,霍仰僚开自己的衣服下摆,让他的脚心采在小复上。
alpha的身体很烫,也很石s更,像踩在地上,岑真白挣扎了下,他说:“不用这样,不好。”
他想收回,霍仰一只手就纂住了他的脚腕,不讲道理地镇压。
“没什么不好的。”霍仰说,“恰好我热,需要一点冷。”
是这样吗?信息素蛊惑了岑真白的大脑,让他疲于思考,他被说服,安静下来。
只是不知怎么的,他好像也瞬间发烫了起来,还生出了一点氧意,自脚心到脚踝再到小腿,都有一点麻。
霍仰目光沉沉,他盯着omega的脸
岑真白怎么能……一点都不对alpha设防?说几句就这么揭过去了?对别的追求者也这样吗?
岑真白终于明白别的omega说有了alpha之后家里就不用装暖气了是什么意思。
他贴上了热源,很快,整个人都暖了起来,进而被窝都充盈着热。
门外一直很吵,大家走来走去忙活着,又在吆喝,可渐渐的,那些声音都被隔绝在被子外。
alpha见他的脚热起来,终于舍得让他解放。
底下的被窝也不复冰冷,期间霍仰应该把腿伸了过来,一直给他暖着。
霍仰看到omega又打了一个绵长的哈欠,嘴巴不知危险地微张,舌头让人看了个遍。
岑真白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这里让他觉得暖和又安全,他睡着了。
——
一个小时后,军队的小型供暖机一一下发给了医疗组,只是数量不太够,让他们两三个人凑一起用用。
从今打算去找岑真白,发终端没人回,便直接过去敲门了,还是一片寂静。
他大脑霎时闪过什么可怕的猜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下打开门,“岑医……”
话音戛然而止。
从今发誓,他见到了他这一年最可怕的画面。
一个alpha潜伏在床上,抬起一点脑袋,漆黑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直直地盯过来。
从今想尖叫,还好被吓到叫不出声。
alpha眼神清明,明显一点没睡,可与凶恶的眼神不同的是,一只手正小心翼翼地捂在omega的耳朵上。
从今捂着惊吓过度的心脏,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打扰了……”
进来得太急,竟然忘记锁门了。
霍仰道:“麻烦锁一下门,谢谢你。”
从今颤颤巍巍地比了个OK,锁上了门,他回到自己房间,并且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岑医生睡着了,谁都不要去打扰!”
他可不想别人被吓死,他年轻,没死成,但军医年纪可不小了!
从今研究这个供暖机,看着看着,羡慕起来,alpha比供暖机好用太多了。
——
岑真白一觉睡到天亮。
虽然他看不到天亮,地下基地暗无天日,他打开终端的光。
房间里的气味变了,由一开始泾渭分明的两股变得融合和谐起来。
身边没有人,霍仰离开了,位置上温度还没有凉,应该就离开了几分钟。
二星连夜运送过来的物资到了,霍仰仔仔细细地给omega掖好边边角角的被子后,去领。
厚大衣、厚棉被、小型灯,发热暖贴、自热水壶和自热暖炉等,勉强可以撑过这一个星期。
霍仰领了两份,往岑真白的房间走,他绕了很多路,确认没人知道他的目的地后,才一举打开门,闪了进去。
见到omega,他一顿,“醒了?”
“嗯,”岑真白揉了下眼睛,说,“好像有人给我带了东西,我去签收一下。”
战争不知持续多久,因此只要有二星前往三星战区的飞船时,联盟网络会提前通知,家人朋友就可以通过飞船给远在前线的人带一些东西。
飞船不是飞机,往往好几个月才有一趟。
霍仰“嗯”了一声,他扬了下大衣披在岑真白身上,让他穿好。
屋外的温度又冷了好几度,岑真白鼻尖很快就冻得通红,他拉高领子,走快了几步。
飞船左侧,有三四个人在排队,都是过来领东西的。
轮到岑真白时,那运送员吃力地搬了一大箱过来,“岑……真白是吗?好特别的名字。”
岑真白笑了笑。
“这是于小鱼给你带的。”
岑真白愣了愣,接过来。
是什么?
距离于小鱼回去二星刚过一个月,他记得运送费可不便宜。
运送员说:“你得拆开来,确保没问题了我们才能签收。”
岑真白点了点头。包装得很精致,岑真白解开蝴蝶结丝带,里边安静地躺着一条素白的项链,很简单,但一看做工和镶嵌在上边的宝石,就知道价值不菲。
岑真白睁大了眼睛,这是……礼物吗?
旁边还有个小信封,他打开,是手写的:“好看吗?我亲自挑选的哦!我知道医生好像不能戴手饰,感觉你也不会戴项链……不行!你必须戴!立刻就得戴!而且这条项链开过光的,里边有着于小鱼和幸运之神的保佑!ps:妈呀那个寺庙好高,四千阶台阶,爬死我了。”
岑真白一行一行地看过去,越看,眼睛越有点热。
他用力压下,拿起那条项链,没有犹豫地就戴上了脖子。
没有等他回味过来,运送员又拿出另一个:“这是林子坝给你带的。”
岑真白又是一愣,他拆开,一个手织耳罩,是咪咪的样子,一看就是定制的。
底下也藏着一张贺卡,林子坝写道:“咪咪我帮你去看过啦,好像瘦了一点,可能太想你了,小白一定要多吃点,不要学咪咪减肥啊!”
岑真白眨了一下眼,捏着贺卡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
运送员:“这是安静训给你带的。”
大学学农时的舍友。
是一支精美的钢笔,安静训留言:“写病历可少不了一支好用的笔,真白平安回来。”
“这是……”运送员看了下上边登记的名字,“杨宁宁带的。”
协同医校的同班同学。
打开来,是协同医校今年的纪念手袋和徽章,留言:“今年的你没法亲自拿到,只好我给你送过去啦!底下还有我自制的小饼干,拿你当小白鼠嘻,好吃记得告诉我啊。”
……
一共七个包裹,七个礼物,全是他的朋友们。
omega捧着那一沓礼物,冷情的脸柔和下来,眉眼都是弯的,他内心激动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
“谢谢,钱我怎么付给你?”
“不用!h……”那人一时嘴快,连忙改口,“已经给啦。”
岑真白没多想,只以为是朋友那边付了,他笑着,再次道了谢,带着一堆战利品回房间。
远处,霍仰身姿挺拔,他看着omega脸上难得的笑容,也随之勾了勾嘴角,直至岑真白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但只一秒,他的嘴角就落了下来,只余无尽的悲伤和对自己的深深厌恶。
于小鱼这副眼镜,尚且有于小鱼和他说,可是……还有那么多他不知道的瞬间。
所以他那时,到底还打碎了多少岑真白珍贵而又为数不多的喜悦?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虫,也不是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