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杜医生把林泽带回去后,南嘉恩也结完账走出来了。
这里离住的地方并不是很远,即使还有公交车,南嘉恩想着走路回家也是可以的。
但得走一段上坡路,还是弯弯曲曲的小路,灯柱也很少。
z城的马路,多是水泥马路,只有主干道才铺的柏油路面。巷道便是石板路,本地居民多住的宅院,门前种满了很多花草,迎着风轻轻地摇曳,坝子上也晒着许多海货,现在天色渐晚,也有人走出来将晒东西的网架收回去。
爬了一半坡后,南嘉恩突然听到一声长长的来自大船的鸣笛,一回头便看见在房屋的层层叠叠之中,掩盖着一片平静的海域。
就好像整个海域都被人踩在脚下一样,荡生出一种时空旋转的感觉。
此时海岸线冲刷出来了很多东西,显得格外突兀了,南嘉恩在半山腰都能看见一点。
玻璃瓶、木条、枯树、海草、、泡沫……它们像散不去的幽魂,卷了又来,着实努力地滚动一番,又回归大海。
当地人说,是因为下雨的缘故。
远眺过去,海面尽头还有一些山坐落着,青山被雾蒙了脸,全然只剩一抹青绿,要仔细观察,才能分辨海和山。
几艘船飘荡在海面,灯塔的灯光通明不绝。
祥和,安然,清闲。这是南嘉恩此时的感觉。
手受伤后,似乎腿脚行走更为利落。南嘉恩只用了十分钟就走到主路了。
转过弯,在主路的拐角处,坐落着一家报刊亭,背倚着一棵老榕树,这么晚了也没关门。货架上除了漫画书、报刊、充电宝、饮料等,还有一只睡得很好的大白猫。
南嘉恩在这家报刊亭门口停下脚步。
老板就在榕树后面,和附近的人打牌。
看到有人来了,屁股也不离开板凳,对着这边吼了一声:“来买水?”
大多数路人经过都只是来换充电宝,以及买水的,没有什么人来买书。
或许是他喊得太大声了,于是南嘉恩愣了愣,迟钝说:“嗯,来买水。”
“小伙子,可以扫码的,就在货架上。”于是又侧过脑袋继续看牌了。
南嘉恩无意间碰到了大白猫的肚子,可能是有些冒犯了,低声说:“抱…抱歉。”
货架上大白猫眯着眼睛,四脚朝天,不咸不淡地看着他,也不怎么想动他肥胖的身躯,只是摇摆了一下尾巴,又继续昏昏欲睡了。
报刊老板已经输第三盘了,发现那个男生没有走,那人手上拿着一瓶五块钱的饮料,对着货架上的报纸翻了翻。老板手机上是收到了微信转账,于是又放心地继续输牌了。
而在连续的几个周,老板都发现这个人经常来买水,来得也不是很频繁,经常是站在那里看报纸,停留的时间也不是很久,只是站一会儿就离开了。
林泽这几天回家总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按杜医生的话来说,他总是在非正常状态对一些事情感到另外的、多余的谨慎和敏感。
在微信上和南嘉恩将这件事情的时候,林泽还只是聊着玩儿。
南嘉恩在中午饭点的时候才有空看手机,看到消息后他回了一个问号。
林泽于是开始夸夸其谈。
首先,林泽已经不再是富家少爷了,而是一个十分穷困潦倒的廉价劳动力,身上除了手机再无别的贵重物品。
其次,他又是男的,被人跟踪的可能性实在是很低。
最后,他也没有拉仇恨啊,每天都是好好低头做人,对于社会毫无威胁。
林泽已经连续两天都能看到小区里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的跟着他。
问南嘉恩有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南嘉恩直接回复道:没有。
如果有人会去跟踪南嘉恩这样的人,那真是闲得没有什么事干。
于是林泽认为自己是太累了,所以产生了这种荒诞奇葩的幻觉。
而当第三次看到同样的人跟着他到电梯,以及晚上莫名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胆子很小的林泽终于受不了了。
林泽和家里断绝关系后,是有些没落了,从住在高级公寓的富家大少爷,到开始找廉价房了。
在听到林泽可能会去南嘉恩家里过夜的时候,杜宥城觉得不太理解。从性价比方面出发,他认为林泽其实可以选择到更适合他的住处。
“你不觉得会打扰到别人吗?”他这样问着。
而林泽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南嘉恩又不是别人。”
这话显得他和南嘉恩关系有些异样了,杜宥城想。
林泽开始诉说他的委屈了:“那怎么办呢,我晚上都不敢回去,最近都在看房子,只能暂时借住在他家。”
真是说个不停。杜宥城想。
“在这里我就只有他一个朋友,你又不怎么理我。而且…而且我想住在你家,你每次都拒绝我…..”
林泽认为杜医生的家虽然比他以前租的大房子小了一点,他还想说他们两个人住着刚刚好,但是杜宥城可能又会很无语地看着他。
这还是在医院,林泽总把他们之间的关系说的很暧昧,杜宥城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别说了,是我不该问。”
但是也只是一个小插曲,没过几天杜宥城就给忘了。
来南嘉恩家里暂住,林泽自以为情况似乎变得好了一些。
线上不觉得,线下南嘉恩才发现,林泽每天话真的很多。
可能是能倾诉的人太少,就只有南嘉恩一个,所以常常是林泽他自己能从头到尾地说,中间南嘉恩附和着一句,他又兴致盎然地继续诉说医院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但也有话痨疲累的时候,有时能看到林泽从医院回来,脸色带青,连着发梢都是萎靡犯困的状态。这个时候他会一言不发地跑去补觉,顺带一句丧气话:“嘉恩呐,我感觉我会活不久的。”
“…别这样说。”南嘉恩回复道。
“我真的很难活下去….你是不知道今天我被杜医生骂得有多么可怜无助……”
最后听到没有声音了,甚至可能是没有很大的呼吸声,南嘉恩一看,林泽已经直接在沙发上睡死过去了。
于是南嘉恩拿了一个毯子给他盖上去了。
第二天林泽又焕然新生,意气风发地去为人民服务了。
南嘉恩的家和医院隔得不是很近。除去值班在医院,林泽每天都来回跑。
可是好景不长,林泽有次回来又看到了和上次一样的黑衣人,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惊悚。
“完蛋了,肯定是我爸妈找人来调查我了。”林泽在客厅里急得团团转。
“这样下去我可能会被强制送回去了!”他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脑袋。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林泽多虑了。不该多想的人想得太深,该多警惕一点的人还处于懵然的状态。
某天午休,杜宥城看到林泽蹲在地上闭着眼睛假寐,以及他手机里显着着租房app的首页。杜宥城无意间开始留心租房信息了。
杜宥城的小区楼下经常贴着很多出租信息,某天见着了,就告诉林泽,他家楼下正有一间两室一厅在出租。
“真…真的吗?”林泽抑制不住激动,灰暗疲累的双眼瞬间变得亮晶晶的,带着光泽。他觉得这是自己被杜宥城骂了一整天的福报。
而杜宥城全程表现得很平然淡定,他才不会说是不想让林泽一整天都因为这个消息高兴,所以才在他值完班告诉他的。
“那你觉得我是在骗你吗?”杜宥城问他。
“救命,这太幸福了!”
杜宥城表情可见得变得扭曲,他觉得林泽说话直白又夸张,很用力过猛,总是因为这些小事能随随便便幸福到晕厥过去。又不是住在他家里了,也不是答应和他在一起了,有什么幸福不幸福的。
林泽又低声问:“那是不是可以每天和你一起上下班了?”
“怎么可能?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杜宥城一脸严肃地告诉他。
于是林泽的目光又小小地暗淡下去。
跟杜宥城回家的路上,林泽还在因为医院的事情被他数落。
杜宥城唠叨的时候真的很吓人,嘴也不带停,而且每次都说了他的缺点:“病人的身体你是不能随便碰的,林泽,有些时候你不要那么自信,你就是太自信了所以才会马虎犯蠢……”
明明是刚从医院值班结束的时候,连带着空气都很好闻的时候,杜宥城的声音就跟苍蝇一样嗡嗡嗡作响。
林泽觉得杜宥城如果是婆婆的话,会是那种一直念叨到把家里漂亮媳妇郁闷到跑路的存在。
杜宥城只管说自己的,路走到一半了才发现林泽不见了。
林泽走路总是会被一些东西绊住手脚,比如扭蛋机——林泽热衷于去抽扭蛋机里的盲盒隐藏款。
杜宥城家楼下就是商场,商场一楼有玩扭蛋机的地方,每次路过都有人在玩。
杜宥城认为这是无聊至极的活动,但还是倒退了回去。他其实就想看看林泽到底能往里面捐多少钱。
林泽跟着魔一样伫立在扭蛋机前面,挑中了一台机器,便拿出了手机扫码买游戏币。
一旁的杜宥城抱着手,又开始义正严辞地说道:“林泽,你这是在赌//薄。”
(注:不是错别字,是在过审核,阿门)
“什么,你说什么?”林泽转过头来,眼睛睁得大大的,跟只夜间外露眼睛光芒的兔子一样,明显非常地疑惑,甚至还有冤枉。
数落,数落,还是数落。
“这就是靠机率赚钱的东西,引诱你们去消费。”
说到消费二字,林泽跟听到自己在犯什么恶罪一样。
“每次来你都觉得自己能抽中什么?隐藏款?那岂不是所有好东西都被你给选到了,最后又花钱买一堆无用的东西放在架子上招灰,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后又一遍遍地重蹈覆辙。”
“……”
在此之前,林泽确实是觉得自己能抽中,很有自信。
说到自信,林泽心想自己确实是如此,就是太自信了,才会觉得杜宥城可能会对他有感觉,但没想到杜宥城是百分之百的大直男。
每当杜宥城听到硬币被丢进去发出叮咚的声响后,他的眉头都皱得更深了,似乎这些声响触发了杜医生大脑死机的开关。
杜宥城总是对这些无聊又浪费钱的事情感到难以容忍,但又偏生站在林泽旁边看着,看林泽到底又要浪费多少钱。
林泽在医院的时候就被这人折磨得死去活来,看到这番场景,他想,倒也可以多赌几场,存心让杜宥城也不舒适。
于是,林泽又往扭蛋机利落地丢了两个硬币进去。
在杜宥城眼里,林泽的“赌徒行为”实在愚蠢且心智不稳。
林泽掏出了一个他看似不太喜欢的丑玩具,并且又掏出硬币继续后,杜宥城开始表情扭曲,像是被什么万恶的能量绞死了他的理性的思维。
他困惑不解,想从各个方面分析林泽的愚蠢行为,但是已经无力回天,于是开始制止,“别玩了。”
硬币又在哐哐哐地响。
“好嘛好嘛,最后一次了。”林泽保证着说。
虽然他很享受杜医生此刻已然畸形的表情,但是总不能让他特别不舒服。
杜医生一不舒服就会骂人很难听。
“真的真的是最后一次。”
在林泽完成了最后一场酣畅淋漓的赌运气后,杜宥城终于大脑重新开机了。
“送给你。”林泽拿出了一个疑似黑白两色的矮胖玩具递给他,明明是一个普通的玩意儿,在他手里却显得跟什么战利品一样。
林泽总是在很多时候表现出小孩心智,用这种期待的表情看向他,以为杜宥城会接受。
杜宥城有一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告诉林泽以后别再赌了,戒了扭蛋机吧,但又觉得多说无益。说多了又会让林泽产生和他关系很好的幻觉,杜宥城希望林泽能断了这些不好的心思。
林泽倒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杜宥城站在旁边陪他玩了很久,他单纯地想把这个漂亮的摆件送给他。
杜宥城脸上挂着掩盖不住的困惑,就像林泽不知为何杜宥城会认为自己在赌//薄一样的表情。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玩吧。”他转身就往外走,很明确地拒绝了。
他怎么可能会在书架上摆着这些幼稚的东西。
林泽周末终于得空,二话不说将南嘉恩约出来吃东西。最近他开始对团购活动很感兴趣,第一次使用这种优惠劵让他乐此不疲。
问杜宥城要不要一起去,杜宥城如他预想的一样果断地拒绝了。
“那你今天要干什么?钓鱼?看书?还是睡觉?”
“关你什么事。”杜宥城说道。
“……”
转眼间,林泽就走进了拐街尾处的彩票店抽刮刮乐了。
“每次我觉得很倒霉的时候就想抽一抽,虽然…杜医生总是说我在赌…”
提到这里林泽就有些郁闷以及不解,“我去玩扭蛋机他都说我是在赌,你敢信?!你觉得我是在赌吗?”
于是南嘉恩回答道:“没有。”
五张刮刮乐,前面四张都是无奖,到最后一张的时候,林泽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连带着旁边的南嘉恩也紧张起来,屏住了呼吸。
两人在此刻眼睛都睁得很大。
“求求了,这是最后一张,老天爷。”林泽双手合十地祈祷着。
如杜宥城所说,林泽在某种程度确实是有赌徒行为。
祈祷了一下确实是有点微妙的作用,最后一张刮出了十块钱。
“我运气真好!”他问南嘉恩,“你觉得呢?”
林泽感觉很好的话,南嘉恩也会赞同着,“你运气不错。”
从彩票店走出来,林泽就用赢来的钱请南嘉恩吃烤肠了。
不得不说,街口一角的小吃摊卖的东西味道很好。两人迎着马路的灰尘站着吃完了。
林泽吃东西真的很快,南嘉恩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的烤肠签子已经被丢进垃圾桶了。
林泽偏过头问:“嘉恩,你还想吃吗?”
其实是他还想再吃一根。
南嘉恩摇摇头说:“不吃了。”
看林泽表情,于是问:“你还想吃吗?”
林泽已经提步去小吃摊前面了,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笑嘻嘻地说:“嘿嘿,我刚刚没吃够。”
最近医院里总是能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林泽也想去凑凑热闹,护士们看到他走过来,又赶紧散了。
“可能是她们在说一些很私密的事情呢。”他这样想着。
林泽没想太多,也没考虑到是因为杜宥城跟在他身后。
护士们也有八卦杜宥城的时候,提到杜宥城没有结婚这点,林泽也站在旁边使劲地听。
“怎么还没结婚呢?”
“是啊,但是他那个年龄也还年轻。”
“杜医生条件这么好,肯定有不少女孩子喜欢。”
林泽想,男的也喜欢。
“最近听说他在相亲了?”
“对,我也听说了。”
林泽想,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那确实是也是,杜宥城相亲怎么可能告诉他。
他越凑越近,还没听到这个和杜宥城相亲的女生叫什么呢,就被八卦的主角喊过去了。
一群人又立马散了。
在杜宥城眼里,林泽垮起个脸走了过来,嘴角了扁下去了,一副心情不是很好的表情。
寻常人可能会问一句怎么了,但是遇到杜宥城了,他指出了问题说:“林泽,请戴好你的口罩!”
林泽认为杜宥城真不适合谈恋爱,他适合有丝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