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变得危险, 萨缪尔不禁瑟退。
可修郁丝毫不给他退却的机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身体不由分说地前倾。
“教官。”指腹擦过腕心, 修郁的唇角勾起得体的笑, “需要吗?”
仿佛是征求意见, 然而有触角早已顺着那截瑟缩的肌肤蜿蜒向上……
它的意图很明显——进入军雌的精神海域。
“不用了。”像是触电了般, 萨缪尔猛地起身,抿唇生硬道,“多注意休息。”
望着军雌略显狼狈的背影,以及那段半隐在军装袖口的泛红手腕, 修郁陷入思索。
萨缪尔似乎开始对他产生戒备了,不……与其说像戒备, 不如说更像是划清界限的决心。
微妙。
这种微妙感在萨缪尔搀扶住伤员,并弯起唇角后,越发具象。修郁收回了视线, 阖眼,环抱双臂。然而, 埋进臂弯的拇指却不经意碾磨过指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救援还未抵达,质疑逐渐弥漫在低迷的虫群中,可无虫出声打破这渺茫的希冀。
终于,有虫忍受不了了。
“救援到底会不会来?”
“为什么要把我们投放到这里……”怎么看都是蓄意而为,“他们根本就不会来了吧!”
看着崩溃至极的同伴,有雄虫忍不住安慰,“不可能吧, 我们可是雄虫……”
“雄虫!”听到这话,崩溃的雄虫瞬间炸起, 绝望又愤怒地指向奥托卡,“死在那些怪物手里的雄虫还少吗?连奥托卡·圣尔曼都在这里!救援迟迟不来,我们都会死的!”
被指的奥托卡脸色难看,发狠地捏着藏在掌心的通讯器。已经过去近一天,通讯器却始终没有接收到来自主星球的信号。
这只傲慢的雄子此刻也跟落败的公鸡一样沉默不语,但更多的是因为心虚。
已经可以确认,这件事跟他的兄长奥尼斯脱不了干系,奥尼斯为了杀死修郁……甚至不惜让他们都葬送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做到如此境地。
死寂的氛围让奥托卡也倍感折磨,连手中的通讯器都变得异常烫手。他盯向萨缪尔,眼神动荡又挣扎,语气却出奇地冷静,“中将……主星其实没有派支援,你是只身一虫进入N671星的吧。”
奥托卡的话一出,将所有虫的目光都凝聚在萨缪尔的身上。萨缪尔心中一震,面对着这些雄虫乃至军雌几近绝望的眼神,他当即捏紧了手指,镇静出声,“不,只是走散了,救援队伍很快就会和我们汇合。”
“别说谎了!”
雄虫继续崩溃,“怎么可能,中将的身边怎么可能会连一只军雌都没有,除非所有军雌都死光了!”
质疑越来越趋近真相,连萨缪尔也一时哑然。就在他感到言语之苍白无力时,修郁忽然出声。
“萨缪尔中将并没有说谎。”
他的嗓音淡淡却叫虫一震,萨缪尔不禁复杂地望向修郁,而修郁回望着他,唇角弯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安抚的弧度。
“萨缪尔中将找到我时,身边跟着军雌。”交合的长指、矜贵的下颚、漫不经心的语气,以及光是坐在那儿,就让虫莫名感到安心的慵懒姿态,令修郁的话变得真实可信。
“但由于遇上变异种的包围,军雌队伍为了掩护我们撤离,选择留下来善后,也因此分散了。”
煞有其事的话,让动荡中的虫群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本能地信任。可修郁却在视线划过一张张振奋希冀的脸后,发出了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而后话锋一转。
“或许那些军雌逃脱了。”
“也或许,早就已经死了。”
“全死了的话,是再次等待帝国的救援快,还是变异种先找到基地快呢?”修郁的话说不出的冰冷,甚至带着淡淡的嘲弄,“把希望依附在那些军雌和救援的身上,好像也只能乖乖地躲在这里,或者意志消沉地等死。”
绝望感瞬间席卷重来。
萨缪尔眼神复杂地望着修郁,原来修郁早就知道了,主星根本没有派支援过来。就连萨缪尔也无法担保,救援究竟会不会抵达。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符合军部的应对条例,如果一开始就打算派遣军队,支援早就到了。而目前的情况,指不定有什么势力在从中作梗。
“那我们该怎么办……!”修郁的嘲弄令部分雄虫意识到,等待无法确定的救援无异于在等死。如同抓到主心骨般,虫子们慌乱地望向修郁,“这种情况下,还能做什么?”
在众目睽睽中,修郁却勾唇盯向萨缪尔,“教官,该怎么做呢?”
希冀的目光被凝聚到萨缪尔的脸上,萨缪尔微怔,又轻微地抿唇。看了眼修郁,冷静道,“等待救援是一方面,另一方必须创造新的生路。”
“救援,就由我尝试与军部再次取得联系。但躲在基地并不是长远的方法,变异种迟早会找到。必须得组织队伍探索N671的地形,寻找食物保证生存,并且最重要的是找到N671的出口。
”
“N671没有被完全封锁?”虫群猛地抓到重点。
萨缪尔唇角勾出笑,有意振奋士气,“你们以为我……队伍是怎么抵达N671星的。如果航舰还在那,撤离N671星轻而易举。”
在修郁与萨缪尔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的配合下,虫群的斗志终于被重新激发起来。
当即萨缪尔便编组了小队,离开基地搜寻食物。两个小时后,在虫群焦急的等待中,萨缪尔率领的小队终于安全回来。
修郁站在基地口,与归来的萨缪尔对视上。他的视线扫视着萨缪尔的全身,似乎在检查对方有没有受伤。意识到这个细节,萨缪尔错开了眼神。
他不能再为此动摇了。
萨缪尔理性克制道,“这里的地形还算隐蔽,并没有遇上变异种和那些虫子。”
说着与修郁擦肩,走进基地。
修郁盯了萨缪尔背影片刻,跟了进去。由于变异种的摧毁,N671星的物资并不丰富。小队只采集到一些无毒却异常生涩的野果,以及没有被变异种与变异实验殃及的鱼类。
“中将,请您也好好补充体力吧。”军雌将一条完整的鱼和野果递给萨缪尔。
鱼并不多,均是两虫分食一条。萨缪尔也不想例外,当即道,“半条就好,你吃了吗?”
“我已经吃完了,中将您就不要推脱了。”军雌将食物塞进萨缪尔的手中后,直接走开。
萨缪尔只得将目光扫向其他虫,不由自主地,他的目光投向了修郁。修郁坐在角落,并没有去领取食物,而阖着眼,闭目养神。
萨缪尔顿了下,随后将食物分成两份,抬脚走向修郁。
“你的。”他将食物递向修郁。
修郁闻言睁眼,一双蓝眸深邃迷人地直击心灵,而里边的深暗窥探又令萨缪尔不禁蜷缩了手指。
“坐下吧,教官。”
修郁拂去情绪,接过食物,微眯着眼,朝萨缪尔露出得体的笑。
听到这个邀请,萨缪尔略显僵硬。而修郁却唇角笑笑,用不算冒犯却令虫难以忽视的眼神,在他的身上寸寸打量,“我哪儿惹您生气了吗?”
漫不经心的笑问令萨缪尔攥紧了指尖,他垂眸,顷刻之后又抬眸,斩钉截铁道,“不,没有。”
是他自己的问题。
修郁什么都没做,也正因为他什么都没做。
萨缪尔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坐了下来。两虫无话,沉默着用餐。
就在萨缪尔将鱼肉塞进嘴中时,一股难以忍受的鱼腥味忽然扑面而来。萨缪尔忍不住想大概是鱼烤得过于简陋,所以才会有腥味。
在战场上时哪怕是生的兽肉,为了生存他也吃过。想着,萨缪尔张开了微抿的唇,将鱼肉送进嘴中。才咀嚼了一口,难以忍受的腥味瞬间便充斥了他的口腔、鼻腔,甚至将胃里的粘液都翻滚起来。
一旁的修郁注意到萨缪尔皱起的眉,询问道,“怎么了?”
萨缪尔迟疑道,“鱼肉好像有点腥。”
修郁看着萨缪尔艰难吞咽,又再一次将鱼肉送进嘴中。可显然,萨缪尔似乎高估了自己的生理反应。
仿佛比生肉还要腥千倍的鱼,让胃酸倒流灼烧着萨缪尔的喉管。萨缪尔脸色苍白了瞬,想要呕吐又猛地捂唇。
噌地一下,他放下鱼肉起身跑向基地外。修郁望着被放下的半条鱼,眼神渐深。
片刻后,他走出基地找到了萨缪尔。
萨缪尔正半蹲在基地外,似乎已经将胃里的食物呕吐出来。修郁站在他的身前,视线俯视而下。
“教官,还好吗?”
他的眸色渐深,注视着萨缪尔痛苦的脸庞,将手中的生涩的野果递了过去,“能够解腥。”
口中无法忍受的腥味,令萨缪尔没有多想,直接将野果送入口中。丝毫未注意到,修郁过于深暗的视线将他的表情如数收入眼中。
野果生涩且异常的酸,基地中每只尝过的虫都难以下咽,而萨缪尔却面色不改地将野果啃尽。
“教官。”
低沉嗓音溢出,修郁的眼神有了变化。随着步伐的迈进,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还未等起身的萨缪尔有所反应,修郁便瞬间堵住了他的回路,将他抵在墙边。
耳鬓厮磨的距离。
湿热耳语,“你原本就喜欢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