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意带着楼唳回到了面馆,老板没有收走林随意的牛肉面,不过面已经坨了,林随意高声:“老板——”
楼唳问:“这份是你的吗?我可以吃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林随意说:“已经坨了,不好吃了,重新给你叫——”
话还没说完,楼唳已经捧过这份坨掉的面埋头吃起来。
“喂,你慢点,没人跟你抢。”林随意制止了两次,两次无果后只好算了。
老板闻声走了来,林随意道:“重新煮一碗,算了……”他看着楼唳像是好几天没吃饭了一样,说:“再煮两碗吧。”
老板:“都是牛肉面。”
林随意:“嗯,一碗加辣,另一碗……”他问楼唳:“你吃辣吗?”
只是楼唳专注干饭,并没有把林随意这一声听进去,或许听见了,但没有空回答。
林随意看楼唳额头起了汗,他自个儿喜欢吃辣,这碗是加了辣椒的,估计楼唳额头这汗就是辣的。
他转头看向老板,说:“另一碗不加。”
老板:“好勒。”
老板去后厨煮面,林随意撑着脸看楼唳炫面:“小孩儿,你这是饿了几天啊,说几遍让你慢点吃,呛着了吧。”
说着,林随意转头冲着后厨:“老板,有水吗?”
老板答道:“有面汤,还有就是矿泉水饮料,麻烦你自己取一下。”
林随意看楼唳呛得厉害,脸都呛得绯红,眼眶里波光粼粼的。
他起身自助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给楼唳递过去,还不忘嘲笑:“瞧你这饿死鬼转世的模样。”
楼唳咳着没有反驳,却也没接林随意的水。
“喝、水。”林随意咬重语气,楼唳还是不接:“不喝算了,我自己喝。”
元意道人向来是被追捧着的,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林随意当着楼唳的面咕噜噜喝完一瓶水,末了,擦嘴,道:“好了,没水了,呛死你得了。”
楼唳也缓了过来,平静地看着他。
这时老板端着刚煮好的两碗面,林随意端过辣的,掰开卫生筷,自顾自吃面。老板则把不辣的那一份放在了楼唳面前,说:“刚刚是拿了一瓶矿泉水是吧。”
林随意‘嗯’了声,余光偷瞄楼唳。
楼唳没有吃面,但目光落在面上。
林随意抬起头:“吃。”
“人吃多少粮食是注定了的,就算你不吃,这份面也算在你头上。”
楼唳拿起筷子,低头吃面。
林随意炫干净一瓶水,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他把面碗一推,又撑着脸看楼唳,越看越觉得玄乎。
这真不敢想象,如果他不来阻挠缘分,他以后竟然会和这骨瘦如柴的小男孩有情感的羁绊。
看着看着,楼唳问他:“你吃不下了吗?”
林随意:“嗯。”
楼唳:“可以给我吗?”
林随意:“哇,你还能吃。”
“还没吃饱?”林随意道:“我这剩下了,我再给你叫一份。”
“你的粮食算在我头上。”楼唳说完,捧过林随意吃剩的面碗,吃掉林随意剩下的面。
林随意啧啧称奇,他觉得自己够能吃了,这么一比,他竟然没有一个孩子能吃。
等楼唳把他剩下的这一份也吃干净了,林随意问:“饱了吗?”
楼唳:“嗯。”
林随意:“行,吃饱就行。”
但其实他这句话也就问问,就算楼唳还没吃饱,他也不会给楼唳再叫一份,但怕把人撑死。
林随意付了钱,转头看向楼唳:“跟上。”
离开面馆,林随意带着楼唳往酒店去,他那些行当放在酒店。
怕楼唳吃完不认人,一路上,林随意都会时不时转头看楼唳,楼唳始终跟在他身后,见他回头,楼唳就停下来,微微仰头看他。
到了酒店,林随意用房卡刷开门,进屋直奔他那些行当,取出‘解缘’的用具。等他备齐了,转头一看,楼唳还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林随意:“进来啊,站在那干嘛?”
楼唳听出林随意这话是没嫌弃他脏,这才走进来。
林随意:“关门。”
楼唳折回去,把门轻轻关上。
林随意朝着他走来,“伸手。”
楼唳也不知道伸哪只手,双手都伸出来。
男左女右,林随意抓住楼唳的左手,尖锐在楼唳左手食指指头刺了一下。他以为楼唳会疼的哭起来,毕竟小孩儿都怕疼,余光去瞥楼唳,却看见楼唳眼也没眨。
一滴殷红的血珠溢出,林随意收进小葫芦里。
“好了。”林随意摇晃着小葫芦:“交易结束。”
楼唳仰头看他:“只要一滴吗?”
林随意:“不然呢?”
楼唳:“三滴。”
林随意:“为什么?”
“三碗面。”楼唳:“你再取两滴,我不欠你。”
“你还不喜欢欠人情呢。”林随意笑起来,“行,那就如你所愿。”
于是挤着人家的指头,又给挤出两滴血,都装进了葫芦里。
“这下行了吧。”林随意说:“交易结束,不见。”
楼唳看了看林随意手中用来装血的葫芦,眼底没有孩子该有的好奇,也没问林随意要血做什么,转身离开。
身后,林随意唤他:“记得关门。”
楼唳替他关上门。
“一点也不可爱,太闷。”林随意一边念着对楼唳的评价,一边将钵里灌入清水。
他先把葫芦里的血一股脑儿地滴入钵中,随后刺自己左手食指,挤出一滴食指血。
啪嗒。
他的血滴落钵中,轻轻一声,清水把血滴拽出丝。
两个人的血就在这钵中,林随意晃了晃钵,血液随清水来回得荡,一会儿撞在一起,一会儿分开。
慢慢地,林随意皱起眉,他紧紧地盯着钵。
血没有相融。
“怎么可能?”
林随意又挤出两滴血,还用手指拨动水面,以加快两股血液的相融速度。却还是泾渭分明,无法相融。
“我算错了?”
林随意赶紧掐指头,继而睁开眼,没错。
再算一遍也还是楼唳,八岁。只不过这一回他又多了解了一些信息,男,父母亡故,苦命。
那是元以卜错卦?
更无可能。
那样差的卦象,又事关林随意,以林随意对元以的了解,元以必然会谨慎,只怕是卦卦皆是如此,才会让元以生出逆天改变的想法。
林随意抿唇,盯着钵。
楼唳给他的不会是……假血吧?不可能,血是他元意道人亲自取的,不可能出错。
还是他,压根不是楼唳?
林随意气笑了,气得抬手掀了钵,咬牙切齿地想,如果他被这小孩骗了,他一定得让小孩把吃了他的吐出来。
堂堂元意道人要是被一个孩子戏弄,他丢不起这人!他……他上吊自缢。
林随意气得一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气势汹汹地往金花街去。
他得去打探打探,先去了王老板的小卖部,道:“老板,向你打听一个人。”
他今天没戴金链子,王老板拿他当好人,遂接话:“什么人?”
“7幢3单元2楼1号。”林随意问:“那小男孩是不是叫楼唳?”
王老板说:“7幢3单元2楼1号有两个小男孩。”
林随意:“两个?”
王老板:“有两兄弟,大的那个叫楼唳,小的那个叫楼安。”
林随意估计自己是被骗了,他这回没买冰棍,直接就杀去了7幢3单元2楼1号。
砰砰砰敲门。
一声啤酒瓶子砸碎的声响后,楼唳才来给林随意开门。
门一打开,林随意怒斥的话就卡在喉中,他看见楼唳额头上在流血,头发上有些酒瓶的碎渣子。
目光往屋里深处看,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躺在客厅里,脏话在嘴边嘟囔。
林随意:“你……”
“家里进贼了?”
“我爸。”楼唳轻声:“声音小一些。”
林随意放低了声音:“养父啊。”
他算了楼唳父母双亡,现在出了一个爸,必然就是养父。
楼唳没答,只问:“什么事?”
林随意没好意思凶一个额头受伤的孩子,低声道:“有事找你。”
楼唳:“那你等我。”
说着要关门,林随意忙拦住,问:“等多久?”
楼唳:“五个小时。”
“你让我等你五个小时?”林随意:“你在开什么……”
“行吧。”说到一半,林随意作罢,问:“在哪里等?”
楼唳:“面馆。”
林随意:“别放我鸽子啊。”
楼唳:“嗯。”
楼唳关上门,林随意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去了面馆。他百无聊赖地等,从早上八点,等到下午一点。
五个小时到了,一点过一点点,楼唳来了。
他坐在林随意面前,林随意瞧见他额头的伤已经处理过了,血迹被擦拭干净,留下两个指节长度的口子。
林随意问:“你养父朝你扔酒瓶子?”
“平时不怎么扔。”楼唳说。
林随意:“那为什么今天要扔?”
楼唳抬头,看他:“你敲门声太大,吵到他。”
“……”林随意:“不好意思。”
楼唳没说接不接受林随意的道歉,问:“是要买我的血么?”
林随意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他没好气地说:“你是楼唳吗,你就卖血?”
楼唳反问:“我为什么不是?”
“你是楼唳,你的血为什么没……”事情不好对眼前的小男孩说,林随意说到一半又停下,道:“你是楼安吧。”
楼唳看着他。
“算了,你因为我遭了血光之灾,我被你骗,两相抵消,我也不找你麻烦了。”林随意教训道:“小小年纪别撒谎,撒谎是罪业,人的罪业多了,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
也不想和无干的人耗下去,林随意准备走人。
楼唳忽而道:“老板认识我。”
林随意停住,看向楼唳。看了几眼,他扭脸去问面馆老板,“老板,这小孩是楼唳还是楼安?”
面馆老板道:“哦,这是楼唳,楼安还小。”
说完又去忙了。
林随意则顿住,还真是楼唳?
可血为什么不相融?
楼唳:“我现在可以卖血了吗?”
林随意回过神,尴尬答道:“……可以。”
他还真需要楼唳的血再去融一次。
楼唳:“一份牛肉面。”
林随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