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滴血融合在一处,成为一体。
晃荡的清水也没能分开。
忽然,林随意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背脊拱起,笑得捧腹:“哈哈哈哈哈。”
他能解梦魇之梦,自然了解梦魇。
梦魇是梦主心底最深处的隐秘所化,它对于梦主的折磨无非是反复鞭笞那些让梦主刻意逃避的过错遗憾。换句话说,梦魇不会制造出梦主未曾在心中设想过的场景。
林随意有想过楼唳推进手术室的场景,有想过楼唳会疼会害怕,唯独没想过自己的血会和楼唳相融。
但现在相融了,这并不是梦魇刻意制造。
只说明,两滴血是真实地相融了。
林随意笑得破涕。
在楼唳死后的一段时日后,林随意终于明白,原来情劫是这个意思。
他的天命里,他爱上的是自己的梦魇,但他是因楼唳的死而生梦魇,于是他才从他的那些掐算里,获知了楼唳的信息。
解梦魇之人爱上自己心中的梦魇,那不是劫又会是什么,人爱上梦魇,不是‘一路坎坷、万劫不复’又会是什么。
见梦魇还盯着钵中的血液,林随意笑着解释道:“如你所见,你我的血相融了。按天道命运来说,你是我的情劫,我爱你。”
梦魇:“……………………”
林随意笑够了,与梦魇说:“楼唳,我们回家吧。”
他让梦魇切换梦境场景。
爱这种东西怎么会存在梦魇之梦里,梦魇阴冷地说:“我不是楼唳。”
“我知道你不是楼唳。”林随意好脾气地说:“只是我需要称呼你,如果你不希望我这么称呼你,叫你楼黎怎样?总得有个名吧。”
梦魇瞪他。
林随意说:“楼黎,这个场景没有意义了,换下一个吧。”
‘楼黎’这名有林随意对楼唳的美好期许,梦魇自然不肯要这名:“别!这!么!叫!我!我讨厌天明,而你也不会有天明。”
这倒是个实话,林随意沉默了一会儿,问:“唤作‘阿魇’如何?”
梦魇:“………………”
揪住林随意的领口,梦魇化成一团黑色的雾体,钵体被掀翻,清水和混在一处的血液坠地,它似要将林随意一口吞没:“你搞清楚,你我之间不可能亲密。”
阿魇是昵称,是对梦魇的折辱。
林随意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被梦魇拎起也就拎起了,他甚至还在思考该怎么称呼这位真正的、迟早会相爱的情劫对象。
林随意:“阿梦?魇魇?”
“……”梦魇一字一句道:“我迟早会杀了你!”
瞧,果然是万劫不复的爱。
林随意好脾气地应下:“好。”
梦境好似已经与人间完全重叠了,但偶尔林随意也能分清人间与梦境——他困顿时刻就是人间,毕竟梦魇不会允许他在梦中睡着。
这天疲惫来袭,林随意放下笔打算睡去,路过客厅时,看到梦魇坐于沙发间。
以往林随意忙的时候,楼唳也会安静地坐在沙发看电视,电视里没有一点音量。
林随意停住步子,开口:“阿魇。”
梦魇:“……”
梦魇扭转脑袋,身体却未转过来。
林随意也不惧,甚至问:“要一起睡吗?”
梦魇:“????”
梦魇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要不要和我一起睡?”林随意好脾气地重复。看到梦魇的表情急转直下,林随意解释道:“天道如此,你也知道我没有忤逆天道后承担报应的能力,既然天道让我爱你,我便爱你。”
梦魇:“……闭嘴。”
林随意道:“只是我不懂爱人……”他改口:“爱梦魇,所以我想和你睡觉。”
忍无可忍,梦魇冲到林随意面前,胳膊以下变成黑雾似乎想要拧掉林随意的脑袋。沉声:“我让你闭嘴!”
“好。”林随意道:“抱歉,我不说了。”
梦魇看着林随意,它当然乐于看到梦主疯狂。
林随意是疯了颠了,但梦魇不是很爽。
这天,林随意难得入睡后没有被梦魇翻起心底隐秘,却也睡得不安稳。那融合的两滴血好像嵌入他眼眶,不断地在他眼前融合。
没有被梦魇折磨,醒来后,林随意精神还算不错。
窗外日光跳跃进来,似在房间铺了一层细软的金色的薄纱。
许久没有出门,林随意想出去见见太阳。
他开门出去,从金柳巷穿过来到金花街,从金花街街尾走到街首,看到他与楼唳经常去的那家面馆关了门,卷帘门上贴了几张启示。
林随意走近了,发现那是转让启事。
面馆老板不准备再继续干下去,至于什么原因,转让启事并没有写明,启示上只写了转让的价格。
林随意一直盯着启示看,忽然有人在耳边嗤声:“物是人非。”
熟悉的声音,林随意转头去看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梦魇,路上行人从它身体撞过去也没能察觉它的存在。
梦魇讽刺道:“面馆关了,昔日的元意道人也沦落成这副模样,啧啧啧。”
“我以为我昨晚的言论吓到了你。”林随意笑了下:“你没离开我就好。”
梦魇:“……”
穿过梦魇的路人回头,以为林随意在与自己说话。
林随意说了句‘抱歉’,继续看卷帘门上贴的转让启示。
随后他伸手揭下。
林随意想要盘下这家面馆,他也确实这么做了。看在与面馆老板老相识的份上,林随意给了面馆老板超越本身转让金许多的价格。
于是这家面馆的老板就成为了林随意,不过林随意并不想继续开面馆。
楼唳生命最后的那段时间,林随意在学习做饭,他觉得做饭有趣。
但遭到了梦魇毫不避讳地讥讽。
梦魇道:“余生打算开餐馆?你凭什么还有余生?”
是这个道理,林随意没有反驳梦魇,却也没否决自己的想法。
盘下店铺后,林随意多了一个地方去。他会买上许多食材,一天都耗在店铺的厨房里。
慢慢地,没有做饭天赋的林随意也能将饭菜弄得好吃。
只是他做的饭菜只有他自己品尝,林随意把目光放在了一直出言讽刺的梦魇身上。
梦魇顿了顿:“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林随意问:“你有想吃的吗?”
梦魇冷笑一声:“白萝卜汤。”
林随意垂了下眸:“哦,行。”
他去后厨做汤。
没一会儿,他就弄好了汤,端出来放在梦魇面前。
梦魇正要嘲讽,菜香扑鼻,它顿了一下,僵硬地撇过脑袋:“拿走。”
林随意拿来两个汤碗,在两个碗里都盛满了汤。一碗给自己,一碗给梦魇。
梦魇:“我说……”
林随意说:“冷了就不好喝了。”
梦魇到底没喝他做的汤,林随意也没有强迫,他自己一勺一勺地喝着。
梦魇瞧他喝得还挺痛快,伸手打翻了他手中的汤,汤撒了林随意一身。
在林随意毫无怨言地擦拭身上汤水时,梦魇冷声质问:“要多无耻才能喝下这碗白萝卜汤?”
林随意擦拭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似在考虑什么,有了决断后他才抬起头来,解释:“这不是白萝卜汤。”
梦魇:“什么?”
林随意说:“是冬瓜汤。”
他自嘲地笑了下,对梦魇道:“冬瓜与白萝卜下锅后确实难以分清。”他笑着问梦魇:“阿魇是不是分不清?”
梦魇:“……”
它只是梦魇,为什么要分清汤里的到底是冬瓜还是白萝卜!
但林随意竟然去后厨拿了剩下的冬瓜以及没有安排上的白萝卜,摆在桌上,道:“这样就容易辨认,两个蔬菜的外观差别还是蛮大。”
他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梦魇,把冬瓜往梦魇面前推了推:“阿魇,知道这是什么吗?”
梦魇沉默了一刻,忍住怒意:“冬瓜!”
林随意笑了笑,又把白萝卜往梦魇面前推了推:“那这个呢?”
梦魇咆哮:“白萝卜!”
林随意笑:“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