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国的人口不多,经济在世界排行榜上也是倒数,整个国家的发展步调落后全球平均数二十多年,到现在还没完全开发。
泓澜江沿岸,除了乔·艾登搞来的那研究所之外,放眼望去毫无现代化设施,除了树就是土,还有几个做做样子的废弃工地,朴素得仿佛能让人原地穿越。
夜晚风大,凉风掠过裸露的皮肤,有种刀割皲裂的刺痛感,但傅延微微眯起眼睛,看起来颇有些享受的模样。
空旷的环境,漆黑的夜晚,这一切都能让傅延感觉到放松。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柳若松的头发,五指顺着柳若松柔软的发丝一点点捋过,像是在抚平他自己的心。
他时不时还是会受到神经痛的困扰,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没让柳若松发现。
傅延知道,这不过是精神重压下的反应,实际上没有任何身体伤害,他只要自己控制得好,自然会慢慢消失。
当年,还是和平年代的时候,傅延去过很多次“前线”,他在敌国领空里被雷达和导弹锁定过,也在敌腹地跳过伞,甚至没有飞机的时候,也帮兄弟部队执行过收尾清扫任务。
他不是鸟语花香里长大的少爷兵,他见过太多在枪炮和灾难中回不来的人。
大多数人不是失去了性命,而是失去了自己。
就像邵秋一样,他们把自己留在前线,留在各种各样无法遗忘的梦魇里,从此迷失在噩梦中,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
于是他们只能被迫退役、转业,或者调岗去做文职工作。
傅延见过太多这样的战友,他的军装上沾满过各种眼泪,酸的苦的辣的,不安的、彷徨的、恐惧的。
他理智上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情绪——不要退让,一步也不能后退,回避恐惧会上瘾,有一就有二,底线一退再退,最后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于是他不主动去回想上辈子的事,但脑子里突然蹦出画面时也不排斥,他眯着眼睛眺望着江对岸亮起的灯,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呼吸变的规律而平缓,不受情绪影响。
冷风中,傅延的右手有点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垂眼看了自己一眼,想要用手按住,可一抽手没抽动,这才想起来他另一只手已经被柳若松“征用”了,现在还没发回原籍。
柳若松似乎被他惊动了,含糊着说了句什么,把傅延的胳膊搂得更紧了,几乎要贴进他怀里。
傅延穿得少,但架不住柳若松体温高,他温热的吐息透过薄薄的T恤衫传到傅延身上,蔓延出一片暖烘烘的的温度。
傅延下意识想后退,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柳若松这一觉睡得很香,呼吸清浅又温柔,规律地喷洒在傅延胳膊上,带起一片细细密密的痒意。
傅延垂眼看了他一会儿,知道他是累坏了。
近到这一周他受伤,远到他没重启回来的一年多,柳若松独自支撑,想也知道辛苦。
傅延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吵他,任他这么搂着睡了。
傅延耐力极好,说不动就是不动。柳若松一觉睡了快一个小时,因为被傅延的外套盖着,半丝儿风都没吹到,睡得暖烘烘的,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热汗。
他在傅延怀里翻了两个身,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知道睁开眼睛,余光里看见自己领口的荧光条,才冷不丁想起来什么,噌地坐了起来。
傅延的外套从他身上滑落下去,还没掉在地上,就被傅延伸手捞住了。
“怎么了?”傅延说。
“我睡了多久?”柳若松木愣愣地问。
傅延眨眨眼,伸手捞过柳若松的手腕,往他的表上扫了一眼。
“一小时十八分钟。”傅延说:“还好,早着呢。”
“你腿麻不麻?”柳若松说着满脸懊恼地凑过去,给傅延揉揉胳膊揉揉腿,手下的肌肉略有些僵硬,柳若松轻轻嘶了一声,显然有点后悔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
“你怎么不喊醒我呢。”柳若松说:“眯一小会儿就算了呗。”
“星星好看。”傅延指了指天上,笑着说:“所以我忘了。”
柳若松刚醒,反应有点迟钝,顺着傅延的手指往上看,还没看清星星在哪,就觉得脸侧一凉,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他。
柳若松下意识回过头,就被傅延吻住了。
傅延的吻很轻,蜻蜓点水似地停留了几下,柳若松舔了舔唇,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傅延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小声说:“就是突然想亲。”
柳若松的回答很简洁,他什么也没说,扑到傅延身上结结实实地给他亲了个实在的。
末了,他支着傅延的手臂直起身子,说道:“下次不要解释,直接亲。”
傅延扑哧一乐,说了声好。
柳若松捧着他的脸,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凑过去,小心地亲了亲他的眼睛。
“哥,你喜欢这吗?”柳若松问。
“为什么这么说?”傅延问。
“不知道。”柳若松摇摇头:“我就是感觉,你现在好像比之前放松一点了。”
“没什么特别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地方。”傅延想了想,认真回答道:“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对室内环境还不太习惯——而且D市也离燕城很远,我……”
他似乎没想到该用什么词形容自己的感觉,但柳若松听明白了。
柳若松微微低下头,贴住傅延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要不我们不回去了。”柳若松半真半假地说:“我们不回燕城了好不好——我就跟一号说,咱们要留在这边进行培养皿实验。”
傅延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有点心动的。
他两次死在燕城军区,每次都是长途跋涉回去,然后就再没出来过。饶是这次没有任何危险因子会导致这种结果,但他潜意识里还是有些打怵。
不过心动归心动,傅延很快就摇了摇头。
“一号不会同意的。”傅延说。
培养皿事关重大,关乎着之后的药剂开发,放在哪都不好界定责任,只能送回燕城,这对各地和燕城都好。
要不然,一号也不会费尽心思地找人养银丝鱼。
柳若松也知道这其中利害,闻言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俩闹腾了一会儿,柳若松率先从地上爬起来,把外套重新罩回傅延身上,拍了拍衣摆上的土。
傅延的胳膊腿确实让柳若松枕得有点麻,站起来跺了跺脚,缓了几分钟才恢复正常。
他们俩说着要去查看研究所的情况,结果过了江就突然消失,半天没个消息,贺棠十分钟内看了三次通讯器,要不是确认芯片状态良好,她都想放信号弹找人了。
“他俩去哪了?”贺棠趴在车窗上,百无聊赖地戳着通讯器:“别是乔·艾登从土里杀回来,把他俩抓走了吧。”
贺枫放倒了椅背,正半靠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闻言轻哼一声,笑道:“那他改名叫土行孙算了。”
“我说正经的呢。”贺棠握了握拳,忧虑地说:“这黑灯瞎火没个人,谁知道底下有没有什么恐怖组织的秘密据点。”
“祖宗。”贺枫无情地打断她:“这附近已经被远红外仪扫过八遍了,就是个鼹鼠洞都扫出来了。”
“那就是被外星人抓走了。”贺棠笃定地说。
贺枫:“……”
算了,随她吧。
正在贺少校纠结下面到底是土行孙还是外星人的时候,傅延的车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她视野里。
贺棠眼前一亮,拉开车门跳下来,远远地冲他俩招了招手。
车灯闪烁了两下,然后缓慢地降速,最后停在了研究所门口。
柳若松率先从驾驶座上下来,然后绕到另一边,帮傅延拉开了车门。
“小柳儿哥,你们上哪去了。”贺棠笑眯眯地说:“我刚还在想你们是不是被土行孙抓走了,准备烧个香找大神来救你俩。”
贺棠随口调侃一句,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傅延从车上下来,军靴和裤脚都沾了一圈湿润的泥土痕迹。
雀鹰少校沉默片刻,真诚地问:“不会吧,队长,真去挖土了?”
“摸了几个鸭蛋。”傅延平静地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摊开在贺棠面前:“你要加餐吗?”
两个青色外壳的小鸭蛋圆滚滚地挤在他手心里,上面还带着潮湿的江水气息。
贺棠:“……”
队长被什么玩意夺舍了吗,贺棠惊恐地想,大半夜他不睡觉也不出任务,跑到江边去摸鸭蛋,这是什么君王不早朝的行为。
贺枫忍不住扑哧一声,他看起来还想竭力控制一下,可惜实在没控制住,活像个漏了气的气球,躺在副驾驶上疯狂抖动。
傅延:“……”
傅队长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行为好像确实不太对劲,于是干咳一声,把手收了回来。
倒是柳若松没什么顾忌,他也不怕丢人,笑眯眯地伸手截胡,把傅延手里的两个小鸭蛋打包带走,跟自己兜里的那几个揣在了一起。
“不要给我。”柳若松说:“说不定还能孵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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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担心!这次重启点不在军区,安安全全出工,平平安安回家2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