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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伴星引力 文盲土拨鼠 2451 2024-05-22 16:13:21

我哥将他的车钥匙给了我,调整完他的后视镜,我就出发了。快到年底,街上行人都穿上了毛衣与厚外套,池易暄伸出一根手指,勾过他原本嫌弃得要死的毛线帽盖过耳朵,动作间不小心与我视线相撞,又立马松手,假装在看风景。

我将空调温度升高。过了一会儿,他又去调整座椅。副驾的座椅按钮在右侧,鉴于他右手打了石膏,不得不将整个身体都转过去,左手吭哧吭哧按了半天。

座椅调整时发出断断续续“嗡嗡”声,好半天他才坐好。我看了一眼,他将座椅整体往后推了,好搁下他那两条长腿。

“以前都是Cindy坐,所以空间小?”

脱口而出就是在犯贱,Cindy是我哥心底那根不能触碰的刺,好在他没有将我踹下车,只是冲我比了个中指。

“安全带。”我提醒他。

“很快就到了。”

我听完一脚油门踩到底,表盘指针瞬间从左滑到右,转过头再看,池易暄的左手下意识扣住了座椅边缘,他恶狠狠瞪我一眼,然后艰难地扯过安全带,将石膏右手从中穿过。

“听话点不就没事了吗?”

他让我闭嘴,好好开车。

去医院途中,路过菜市场,池易暄降下车窗,从卖水果的小贩手里挑了一束系着蝴蝶结的果篮。

“你打算怎么向那秃头套话?”

“还没想好。”池易暄整理着果篮上的丝带,“去了再想。”他又问我,“明天就要面试了吧?准备得怎么样?”

“还可以。”我也学着他的模样答。

“挺好。”他应付似的接了一句。

我们都没再说话。

很快就到了医院。停好车后,我同他一起朝住院部走去,他走在我前面,手里拎着果篮,晚秋的风调戏着他西装的衣角,像翻飞的蝴蝶翅膀。我跟着他走上台阶,走到第四级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站在比我高两级的位置,这个角度我得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他对我说:“你就在这里等我。”

“你早点下来,不要呆得太久。”我逼自己停下脚步,“不然我会生气。”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最后一句话,潜意识里好像这样说就能够威胁到他。

“一刻钟。”他说。

我目送他走进住院部大厅,望着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闭合的电梯门后。他让我回车上等他,我却不想回去,膝盖一弯就在台阶上坐下。屁股刚挨上石阶的瞬间,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既视感,这才想起半年前,我就坐在一百米开外,急诊室门前的台阶上,同韩晓昀一起等出租车回家。

那时破了脑袋,后来又遭池易暄捶了一顿,过了这么久才算勉强好全。

金色的落叶纷纷扬扬,我抬起头看向身后的一扇扇窗户,不知道池易暄现在走到了哪间病房。我开始担心地中海又要图谋不轨,可想起来,我哥就算只有一只胳膊能动,也能把人往死里揍。加之医院里都有摄像头,地中海那种男人我见过,不会在这种地方动手动脚,他们都一样,面子大过天,池易暄可能在这种大环境的浸染下才变得心口不一。

我的思绪很乱。落叶纷飞,世界瓦解变成拼图,正面是金色,反面是黑色、灰色、与蓝色。等我回神,已经不知不觉间站到了电梯口,我按在上升键上,等待电梯落下。

门开,赫然看见池易暄站在中间,他手里的果篮不见了,看起来好似在沉思,又像在发呆,看到我的瞬间木然眨了下眼,而后才收拢思绪。

“怎么了?”

“想去找你。”我诚实地答。

他“哦”了一声,走出电梯轿厢,“回家吧。”

听到他说想回家,我脚尖一转,和来时一样,与他一前一后地走到停车场。系上安全带后,我将双手搁在方向盘上,迟迟没有踩下油门。

“怎么不走?”

“你们都说什么了?”

池易暄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没有看到你的脸,也不太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如果以后他想起来了呢?”

“当时天很黑,他喝醉了,附近又没有摄像头,就算记得,又能有几分可信度?”他向后陷进靠背里,“别想太多。”

“你们还有说什么吗?”

“没有。”

“他还有欺负你吗?”

“没有。”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池易暄嗤笑一声,“你当我是软柿子吗?”

听到他这样答复,我好像才能确认他不是在演戏。我知道其实我没有分别他谎言的能力。

我踩下油门,将奥迪开上马路,“送你去公司?”

“回家吧。”他懒懒地闭上眼,“今天请假了,想回家休息。”

我很少听池易暄请病假,问他:“不舒服?”

“没有。就是累了。”

我也很少听我哥说累了,知道处理这件事耗费了他太多精力。我告诉他到家了我会叫醒他,言下之意想让他睡一会儿,不料他的手机却震个不停。震到第三次时,他从西服口袋里拿了出来。

Cindy的声音冷不防从听筒里传来。是条语音消息。

“易暄,刚才领导表扬你呢!说你英勇善战,既保护了客户,还卖出了项目,挂彩也不忘写材料……”

池易暄坐直身体,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好几下才关闭扬声器,然后将手机贴到耳边。我无法听见语音的后半部分。

等到他回完消息,我清了下嗓子,问他:“你这个项目卖了什么价格?”

他将手机收回口袋,说了个数。

“嚯!你这是一夜暴富了啊。”我感叹。

“又不是给我的,是给公司的。”

“那你也能拿到不少分成吧?”

“拿一点吧。”

又来了,池易暄又露出自己数学考140分时那种贱兮兮的表情。我知道他心情不错,开口让他请客,结果他说:还没找你要房租。

小心眼!赚大钱了,请弟弟吃顿饭都不行。不过我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因为今天是他第一次坐我的副驾(虽然车是他的)。

“哥,我开车比你稳多了吧?”我得意洋洋。

“还行吧。”他在座椅上挪了挪屁股,余光扫我一眼,“什么时候学的?”

“大学。”

“没听你说过。”

“你那时候和我说话么你?”我打开了话匣子,“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你现在就是你们业界里负伤上工的好青年。我看啊,其实你得感谢我那个时候冲出去,把你客户的手臂折断了,给你争取了好几天写材料的时间,下次你要是再碰到难缠的客户,就来找我,我就是你的滴滴打手,怎么样?”

我一通胡说八道,说完又有点后悔,以为他又会震惊地看我,却听他笑了一声:

“疯子。”

我忍不住哈哈笑,知道他不再生气我把他客户砸晕了。

生意保住了,名声也打出去了,我哥今天还夸我车技好。

我将车速放慢,降下车窗,忍不住哼起Paul Anka的老歌。感到开心的时候,我只会唱这一首《Put Your Head On My Shoulder》。

池易暄没有像在厦门时一样加入合唱,却也没有让我闭嘴。

太阳从云层后探头,天气终于不再寒冷。回到家以后,我从他的酒柜里翻出一瓶香槟,在阳台上打开。酒塞“砰”一声撞到天花板一角,像颗子弹,落下后滚到他的陶瓷烟灰缸边停下。我拿出两只香槟杯,倒酒之前又折返回客厅,将黑胶机的唱针放下。

“你休病假不会还要工作吧?”我望着还在沙发上敲电脑的池易暄说。

“回个邮件就关机了。”

我为他将香槟倒好。过了一会儿,他合上电脑,来到阳台,看到我手边的香槟杯时不自觉摇头,好像对我极低的道德底线感到不可思议。可当我将香槟杯递过去时,他却接了过去。

我们碰杯,看着香槟色的气泡在杯子中翻滚、碰撞。

他向前靠在扶栏上,身子仿佛随时要向前倾倒。香槟色的酒液顺着唇缝向里流淌,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然后他发出一声叹息。

“真希望李槟一辈子都别醒。”

我惊讶于他会在我面前说出这句话,多么不像他,又多么像他。我与他碰杯,告诉他:“下次你告诉我他住在哪儿,我来帮你解决。”

他眯起眼角,像弯弯的月牙,以为我是在说笑话。

我们真邪恶,在这时喝着酒、唱起歌,庆祝我及时出现,为他争取了宝贵的工作时间。香槟与阳光织成丝绸,将他嘴角的笑意染成温柔的金。

这样黑色的一面,他一定不会在别人面前展现,只有我——低于他的我,能同他一起分享这邪恶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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