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面试房间出来时,离去CICI上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刚走进网吧就看见了韩晓昀,他最近将他的金毛染成了粉毛,在一群乌烟瘴气的电竞脑袋里,像一朵风骚的梅花。我高喊着:“粉毛老师!”惹得网吧里的人连连回头,直到韩晓昀也将头转过来,他才发现我是在叫他。
“病好了?”他瞅我一眼,转向电脑屏幕继续厮杀。
我订下他旁边的空位,又喊网管给我来了包泡面,问他:“最近生意怎么样?”
他摇头,“刚被挖走两个妹子,黄渝的脸拉得可长。”又问我,“你呢?面试怎么样?”
“还行吧。”
韩晓昀开始怪笑,“哎哟,这么谦虚!到时候黄渝又得气死咯。”
我问他为什么,他答:“你找到正经工作,他不就又少一名得力干将?”
“不是还有你么?”
“我弟明年就毕业了。”
“嘿。”我差点忘了这事。
吃完红烧牛肉面,和韩晓昀连排三把,他骂我用脚打游戏,给对面连送五个人头,问我最近忙什么去了,怎么技术这么拉。
“你最近都在干什么啊?玩过家家啊!”
“没呢,玩《分手厨房》。”
韩晓昀听完笑掉了大牙,擦着眼角的泪花,问我:“你不是交女朋友了吧?”
我想不出来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谁会自己玩,都是陪妹子玩。”他把我踢出队伍,说要自己单排,“玩完没分手啊?”
“没。”
目前还住在对方家里。
“有照片吗?胸大吗?”
我这才发现自己被他带跑,“不是妹子……”
韩晓昀听到这句话瞪大眼看我,“是男人?”
“……朋友。”我补充说,“陪朋友玩的。”
“吓我一跳。”他重新去敲键盘,“我差点以为你是那个。”
“哪个?”
“那个啊!”
哦,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那个怎么了?”
他咧嘴笑开,好像觉得我问出这个问题很奇怪:“不正常啊。”
我听了没再说话,搁下塑料叉,突然没了胃口。
从网吧里出来后,我的兴致一直不高,游戏输了,和他摇骰也在输。韩晓昀说我是好几天没出来上班,手生了,先带着我喝了两小杯龙舌兰下肚。
喝了酒,果真心情就好了起来。十一点半,我正在夜场里摇特色鸡尾酒,韩晓昀忽然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吧台边,对我说:“是你哥……你哥……”
他喝大了,舌头也大了。我的心却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我哥怎么了?”
“是你哥……”他将嘴凑到我耳边,补完了后半句话,“……公司的人。”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商务局的大哥大姐们在这种地方总会透露出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格格不入感,尽管他们也跟随着节奏与鼓点尽情舞蹈,但看起来总像是想要顺着手机导航找个茶馆解渴,结果却找错了地方。
我仔细观察一圈,没有看到池易暄的身影,于是放下手中的雪克壶,站到一米开外的位置悄悄地打量。
“小白!”
熟悉的女声,我回过头,看到是Cindy。
她今天穿了件粉白相间的碎花裙,脚踩一双白色小猫跟,手腕上挎着一只黑色小皮包。
“还真是你!”她笑得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冲我招手。
我走上前,笑着问她:“你们今天怎么来这儿了?”
“上次来了以后,大家好像都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过我们估计再呆半个小时就走了。”
半个小时之后也才十二点。我问她:“你们怎么走这么早?”
“都是打工人。”Cindy悄声和我说,“再就是今天的费用公司不报销。”
哦,难怪没有开包厢。
我的视线在她周围打转,接着又转到男卫生间的方向。Cindy好像发现我在找谁,和我说:“你哥今天没来。”
她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可能是因为池易暄跟她通过气,不想被公司里的其他同事发现我和他的关系。
“他说他手还没好,先回家休息了。”她感叹道,“明明是主角,却不来。”
“主角?”
“你不知道吗?他预计今年年底就能升职了。”Cindy的语气里满是羡慕之情,头顶灯球里闪烁的灯光落到她眼里,变成了小星星,“他这次卖出了大项目,老板很高兴,加上最近又有一批新人入职,所以我们想着一起出来团建,认识一下。”
我环视四周,发现今天来的工作狂里果真多了几名看起来与我差不多大的毕业生。
我与Cindy站在角落里侃天侃地,忽然被一名中年男子拍了下肩膀,他指着我说:“哎,是你!你是……”
Cindy补充道:“上次我们来,就是小白帮我们点的歌。”
“哦,对!我记得——舞王小白?”
这帽子给我一戴,我话都不会说了。男人却一下笑开了花,我想起来他是上次结账的领导。那一晚我站在酒桌上跳舞,伴奏全是小虎队和李克勤,把他们逗得一乐一乐的,摇骰时又一直在输,喝酒的杯子就没空过,可能他们这才对我产生了深刻的印象。
“你跟我儿子一样大。”
我听到这话头就和热气球一样大。
男人拍拍我的肩,说我这么年轻,不能在这里干一辈子。
我摇头,假装无奈,“那没办法啊,我得给家里挣钱,我得养家糊口。”
男人瞪大双眼,说话间吐着酒气,“你在这儿干多久了?”
“半年多了。”
“半年多了这么能喝?你比我和王哥加起来还能喝。”他招手喊,“老王!”
一名系黑领带的男人朝我们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衬衫袖口卷到手肘,手里拿着一只酒杯,下巴上有短短的胡茬。
“这小子比我们俩加起来还能喝——你记得的吧?上次我们来这儿,他给我伴舞来着。”
老王打量我好几眼,拍了下脑门说:“记得!”
两人开着玩笑,说以后碰到酒局就把我捎上,专门烘托气氛。我插嘴说我不仅能烘托气氛,还能代喝,见客户时他们负责保持清醒,我就负责把客户灌醉,我们打一波配合,分成时给我半个点就行。
一番话把他们逗得哈哈大笑,笑完了抹着眼泪,问我这份工作之前在做什么。
“在念大学。”
“什么专业?”
“数学相关。”
两人一听来了精神,“是么?会什么技能?”
这道题池易暄考过我,我报上几个基础的统计软件名称,从回忆中抠挖着我大学期间写过的为数不多的代码语句。他们听我说完,面面相觑,好像酒都醒了一些,又问:“建模?”
“会一点。”
两人又来问我的学校。老王听完后说:“挺好的。怎么来这里工作?”
另一位男人立马拽他胳膊一把,用略带同情的语气悄声说——他想要悄声说,但是舞池里音乐震耳欲聋,我看到他一手捂在嘴前,吼道:
“家里条件不好!要养家糊口!”
我没好意思告诉他们我哥马上就要升职拿奖金了。
老王打量着我,思索片刻后与身边的中年男人说了几句悄悄话,我听到他们说我做前台可能差一点,中台可以考虑一下。
我忍不住感叹,“你们这什么工作啊?前台我都做不了啊?”
两人笑了,说此前台非彼前台,“我们说的前台是要跟客户打交道的,能给我们直接带来营收的岗位。”
看来池易暄就是干这的。简称:销售。
“中台就是做一些辅助前台的工作,也需要一定的技术,但你说你都会。”
我没说我都会,我只是把我会的都说了——这是池易暄教授我的面试技巧之一。
“你这么能喝,身体条件应该不错吧?你平时都做什么运动?”
为了体现出我较强的时间管理能力,我说:“每周一三五七都去健身。”
“还有吗?”
“会打篮球和台球。”
老王说这些小年轻的运动他们不怎么玩了,他们现在都打高尔夫,问我会不会。
我说无非是大球小球,大同小异,我都能学。
他们听完对视一眼,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要去拿桌上的酒杯,我赶紧给他们添满。我知道他们只是拿我开涮,但我不介意,也陪着他们笑。他们笑眯了眼,我就趁着他们不注意的间隙多开两瓶红酒。
临走之前,不知道老王是不是真的喝大了,他走在人群后方,偷偷叫我到一旁,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递到我手里。
“不保证能给你工作,但是面试可以试一试。”
我双手接过卡片,收进口袋,将他们送出门之后,走到无人的角落里拿出来仔细地看。
黑底银字的名片,写着他的名字与职位。我将名片翻到反面,烫金的公司Logo印在正中央,低调又奢华。他们公司的名片款式我再熟悉不过了,因为池易暄也有一模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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