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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喧嚷

雪行客 其颜灼灼 2594 2023-12-21 10:34:23

这几日心无杂事,若是下雨,柳昔亭就坐在檐下听雨,天气放晴,两人就坐到院子里赏池水天色。

但是柳昔亭的风寒仍然没有好转,反而头重乏力之感加剧。又请大夫来看过,开了药方,岑书白便要出门替他抓药,苏枕寄在门前把他拦下,说:“我去吧,我脚程快。”

岑书白往屋内看了一眼,不太敢差使他,便摇了摇头,说:“不劳苏公子,我骑马去,很快。”

苏枕寄一笑,说:“等我一下。”

他说着转身就进了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片刻后折返,伸手道:“药方给我吧,你们公子想吃莼菜豆腐羹,我一并买了回来。”

说罢他见岑书白仍然犹犹豫豫,便叹了声:“我就知道小古板调教的肯定也是个古板的——我跟他说过了,他不会怪你。再说了,你一路骑马颠簸,公子的豆腐羹都颠成豆腐渣了,他不生气,我都要生气的。”

“你说我什么坏话?”

一转头,是柳昔亭披衣出来了,扶着门框而立,看起来心情甚好,面上挂着笑,说:“让他去吧,他闲不住。”

苏枕寄终于拿到了药方,折回到柳昔亭身边,微微一俯身,轻声道:“说你是小古板。”

也不等柳昔亭给他反应,就见他把药方往怀中一收,身形一动,人已跃至对面屋顶,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苏州城内的长街上多了许多马队,似乎比往常要更热闹。

苏枕寄径直进了药铺,把药方递过去,称药的伙计看了一眼,说:“您稍等。”

大夫在一旁坐诊,苏枕寄想过去找他问一问柳昔亭的病情,便侧过身看他给病人诊脉。

这位大夫年岁很大了,须发掺了许多白,但精神倒是很好。坐着的病人看上去比大夫年轻得多,却佝偻着腰背,唉声叹气的。

苏枕寄想起柳昔亭肩上的伤,一时有些担心,担心他这般年纪就要落下些终身的病根。

“行了!坐直了说话!”大夫突然中气十足的一吼,把苏枕寄吓了一跳,本来斜倚着的身体立刻摆正了。

称药的伙计瞥见,笑得不行,说:“公子,说的不是您。”

苏枕寄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见刚刚病歪歪的病人也坐正了,吐字都清晰了许多:“大夫,我这一连头疼了好多天,旁边那家客栈成天天吵个不停,闹得头更痛了。”

“现在哪里都是闹哄哄的,忍一忍吧,给你开些安神药,早点睡,少喝点酒。”

说话间苏枕寄要抓的药也装好了,伙计递过来:“公子,您的药,一共三吊钱。”

苏枕寄从怀里掏钱,问道:“最近城内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十五那天,张员外要设宴赏宝,现在不仅是苏州城里人人翘首,”伙计接了钱道了谢,向外一指,说道,“来了不少外面的人,也要开开眼呢。”

苏枕寄不解道:“什么宝贝这么稀奇?”

伙计乐道:“公子一看就是个富贵闲人——张员外在苏州城已算是大富人了,但员外的太祖公是张澜张大侠,张大侠的内家功夫至今无人能敌,那功夫叫……叫什么来着……”

“九气心法?”

“对对对,”伙计接话道,“正是公子说的这个心法。

苏枕寄对这个名字倒是有所耳闻,曾经听师父说起过,这个张澜的心法内功至怪至奇,与他交手之人尚未发觉,心肺却已被震碎。但若是他想给对手留生门,一掌拂背,对方只觉力气尽卸,却毫发无伤。

伙计接着说道:“据说那时张大侠家中有良田千顷,古董宝贝更是数不胜数,后来战乱,就把田产折了金银,连同宝贝们一起藏起了起来。”

他说着有些神神秘秘,凑过来低声道:“现在大家伙都传呢,张员外要拿的宝贝,那宝贝里定藏了一张藏宝图,藏宝处便有张大侠的万贯家财,还有那本心法秘籍。”

苏枕寄奇怪道:“心法不是早就失传了吗?怎么一件还不知道是什么的宝贝,就传得神乎其神的。”

伙计摇摇头,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大家伙儿都这么说。”

“聊什么闲天呢!耽误了客官的正事打不死你!”

来收账本的账房一眼瞧见伸着头和苏枕寄说闲话的伙计,扯着嗓子骂了一句。

伙计赶紧缩回头,恭恭敬敬冲苏枕寄作了个揖,不敢说话了。

走出药铺,果然见人流如织,但是苏枕寄也能理解为何这些人千里迢迢都要来苏州一探究竟——有人爱功法,有人爱金银,此时江湖上大多数怀有野心之人都齐聚苏州城了。

苏枕寄刚刚向大夫求教了一句,但他知道的太少,大夫没法准确诊断。苏枕寄有些无可奈何,毕竟柳昔亭不想说,他总不能逼迫吧。

他正走神,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下,手中的药包都差点被撞得飞出去,他刚转过头,就见一个急匆匆跑过去的小子,边跑边高呼了一声:“对不起!”

苏枕寄无心计较,看天色不早了,想着赶紧买了豆腐羹回去,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钱袋,这一摸才发现不对劲——钱袋被人偷了。

他身形一动,忙向刚刚那个小贼追去。

但他刚拐过弯,就听见凄惨的讨饶声:“女侠饶命!我不敢了!还您还您!”

苏枕寄探头去看,就见刚刚那个穿着破烂的小叫花子抱头蹲在墙角,面前站了一个红衣女子,她右手握着一条形似长鞭的链子枪,鞭身枪尾,鞭柄上有黑蝎图案。

他看见那女子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的钱袋,就上前了一步:“姑娘……这个钱袋……”

红衣女子转过头看他,随手一收,三尺来长的链子枪便收在了腰间,她把钱袋遥遥一扔,说道:“都说苏州城和扬州城是我大明最富饶繁华之地,现在看起来毛贼不少,酒囊饭袋也不少。”

苏枕寄没听出来她在骂自己,还拱手道谢:“多谢姑娘了,我也是第一次遭贼,没有经验。”

他这话倒把对方噎得一愣,过了会儿那姑娘才说:“这个小贼,你看看,要不要送官。”

一听要送官,那个小贼就哭天抢地起来,几步爬过来抱住了苏枕寄的大腿,哀嚎道:“公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家里还有个吃奶的妹妹,得了病的爷爷,实在是没办法才出来偷的!我再也不敢了。”

但他不哭诉还好,满脸灶灰的,苏枕寄也没认出来,这会儿听他声音反而知道了是谁。苏枕寄抬腿甩了甩,没甩开,无奈道:“现在不骗了,改偷了?”

小叫花子一愣,抬脸看向他,立刻认了出来,忙一撒手,又缩回墙角:“苏公子!”

苏枕寄盯着他,说:“我的钱你也敢偷,还在这儿胡说八道地哭诉——你那个吃奶的妹妹,生病的爷爷,带我去瞧瞧?”

小叫花子缩了起来,嘀嘀咕咕道:“苏公子,您是好人,别送我见官,一进衙门就要挨板子,我要是让打死了,以后您来这里,谁给您指路啊。”

之前苏枕寄刚至苏州,这个小叫花子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就成天蹲在客栈对面的墙根子下面,第一回见他就装腿瘸,说是让官老爷打折了,从苏枕寄这个节俭人手里愣生生骗走了好几两银子,直到苏枕寄在一家酒铺瞧见他踩凳子上桌子的啃羊腿。

所以苏枕寄这会儿听他说挨板子,还乐了:“你也该挨顿板子。”

本来苏枕寄只是那么一说,但那姑娘一听前尘往事,反而不依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净满嘴胡话,偷抢扒拿的,以后岂不是要杀人放火!”

小叫花子受了惊呀,哀嚎着求苏枕寄庇佑:“公子!公子救救我!我胆子小,哪敢抢……哪敢杀人放火啊!”

苏枕寄在听见他哀嚎的时候就立刻往后撤了几步,生怕他又要用脏兮兮的手抓住自己不放。

“姑娘,算了吧,苏州城虽然富庶,也有这些从小没有爹娘的孩子吃不上饭,他也没偷成,就饶了他一回。”

那姑娘看着火爆脾气,但是听他这么说了,便也不计较了,冲他一拱手,说:“公子大度,算了就算了吧。下次走路小心,告辞。”

这么一耽误,苏枕寄回去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他把药包交给岑书白,赶紧进去见柳昔亭,看他坐在书案前看书,说道:“对不住对不住,半道被人偷了钱袋,让你等了这么久。”

柳昔亭看见他回来,立刻站起身走过来,问道:“谁还能偷你的钱袋?”

“我一时走神,”苏枕寄把豆腐羹摆出来,说,“最近苏州城的长街上全是人,挤挤攘攘的,似乎都是为了张家的那个宝贝来的。”

柳昔亭听他说了被偷的全过程,突然停了勺子,问道:“链子枪?”

苏枕寄点点头,说:“对,像条长鞭,鞭柄上还有个什么图案……我没看清。”

“是蝎子吗?”

苏枕寄回想了一下:“不记得了,大概是吧。”

柳昔亭轻轻嗯了一声,说:“最近来苏州城的人,的确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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