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晏云澈的角度,从进这个房门开始,他就读到一些,知晓他父皇确实想立太子了,但之前一直在聊别的事情,父皇也没有多想这件事情,他也就没有读到更多的信息。
可没想到父皇会突然提起。
还问他们两人的意见。
陛下会问祁秋年,晏云澈并不觉得奇怪,因为祁秋年除了他和晏承安,并没有和其他任何皇子走得近。
所以祁秋年的看法,或许会比较公允一些。
但是陛下问他,这就有些探究了,毕竟他有胞弟,而胞弟还很聪明,只是年纪小了一些罢了。
这话,问得两人都有些沉默。
老皇帝看着他们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随后又温和地说道:“今日没有外人,你们一个是朕的儿子,一个是朕的爱卿,有话但说无妨,朕恕你们无罪。”
祁秋年和晏云澈对视了一眼。
晏云澈刚想站出来,被祁秋年抢先一步。
“陛下,您既然这么问了,臣就斗胆来说一说。”
老皇帝点点头,“爱卿尽管说。”
祁秋年组织了一下语言,“陛下,如今的几位皇子,其实各有千秋,他们从小经受精英教育,才学能力,都是不差的,但他们也有各自的缺点,或善文,或喜武,但是要成为陛下这样的帝王,只擅长一方面,是不行的。”
这不就是再说老皇帝文治武功皆有建树吗?一通马屁拍得老皇帝通体舒畅。
但或许,也不是拍马屁,祁秋年就是那么一个性格,只是单纯地会哄老人家开心。
祁秋年继续说,“陛下如今还风华正茂,龙体康健,为何不亲自培养一位继承人呢?”
老皇帝的笑意僵硬在了脸上,目光也变得锐利,“爱卿此话怎讲?”
祁秋年硬着头皮,“是陛下要恕臣无罪的,臣也就直言了,陛下您还年轻,不算老,其他的皇子,也多半定了性,而如今的大晋,既不需要一位开疆拓土的帝王,也不需要一位喜爱诗词歌赋的帝王,需要的是一位能够发展内政与民生的帝王。”
老皇帝面容严肃地点点头,如今的大晋,比起周边国家,确实算得上是强盛的了,但强盛,并不代表着掠夺,大晋的国土,能养活现如今的百姓,有了土豆红薯玉米之后,算是稳定了。
至少日后不会再出现饿死人的情况了。
但若是有了一个想要开疆拓土的野心家帝王,大晋的和平又将变成一盘散沙。
而文治,大晋的读书人并不多,当然,有了祁秋年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侯爷,将书籍与纸张的价格打下来了,日后会逐渐增多。
但寒门子弟,不说想要赶超世族子弟,就说水平想要与世家子弟持平,三年五载内都是不可行的,若是大力支持文治,朝堂怕是又要落入世家的把控之中。
所以,如今的大晋,兵强马壮,大晋不挑起战争,但并不惧怕战争,周边国家,想要进犯,也得要掂量一下。
所以在这个时机内,抓紧时间发展内政,改善民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老皇帝看着祁秋年,心里其实很认可,祁秋年虽然心肠过于柔软,但是看问题却一针见血,也确实是有治世的本领。
如果祁秋年真是他儿子,绝对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可惜很遗憾,他不是。
所以只能从其他皇子里,选出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爱卿说得没错,所以爱卿的意思?”
祁秋年抱拳躬身,“臣以为,陛下心中已经有定夺了,不需臣再多言。”
老皇帝沉默了一下,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他担心的,不过是儿子们互相残杀而已,虽说天家无情,但毕竟都是自己的亲儿子。
而他的年纪属实不轻了,身体状况,也不算是特别好,只是一直瞒着,除了皇后与太医,无人知晓罢了。
真要他在这个年纪去亲自去培养一位皇子站出来,需要的时间不会短。
他怕,怕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
如果没等到合适的时候,他先一步走了,朝堂怕又是一场混乱。
老皇帝叹息一声,“云澈呢?你如何看?”
晏云澈先前被祁秋年拦住了,自然知道祁秋年的好意。
他这个佛子虽然无缘皇位,但到底也是一位皇子,还有一个胞弟,和一个强盛的外祖。
若是他说多了,免不了可能会被陛下猜疑。
但此刻,陛下点了名,他也不得不说了。
祁秋年的目光也落在了晏云澈的身上。
晏云澈表现得很淡定,“陛下,贫僧以为,承安就很好。”
祁秋年被他吓了一跳,虽然他刚才说的话,表达的也就是那么个意思,让陛下再亲自培养一个皇子,不就是说前面的皇子基本上都养废了,再培养也没多少意义了。
但小承安不同,才11岁的年纪,这个时候开始教导,最是合适的时机。
可是他没想到晏云澈能说得这么直接,他都简直为晏云澈捏了一把汗。
老皇帝目光锐利,“你倒是直接。”
晏云澈不卑不亢,“举贤不避亲,承安虽年幼,但才智从不输给任何皇子,且承安性子纯良,如小侯爷方才说的那般,陛下若是想要培养未来的帝王,胞弟承安是最合适的人选。”
还有些话,他没说出口。
也不用说出口,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战家是老皇帝亲自提拔上来的将军,从前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与战天涯的关系不错,而战家靠着军功挣了这个国公的爵位。
战家是纯臣,除了打仗,向来不会过多关注朝堂政事。
所以不用担心以后承安会被战家裹挟。
再则,文臣的支持,想必傅正卿陛下也早就有了默契,毕竟傅正卿的大外甥二皇子,是决计没有可能做皇帝了。
他们年纪都大了,未来是年轻人的天下,不论是傅正卿,还是皇后娘娘,都更希望能有个合适的人选,能够庇护二皇子晏云景。
而且,皇后娘娘与潇妃娘娘关系这么好,也是早就有了一定的默契。
而他是佛子,未来的国师,虽然除了执掌祭祀祈福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实权,可地位是实打实的。
哦,对了,如果非要再加一个筹码。
那就是祁秋年。
不过一年的时间,晏承安从祁秋年这里吸收到的新知识,新思想,都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他们也都明白,祁秋年的思想,能给大晋带来多大的改变,他们都看得出,祁秋年来自一个更先进,更和平的国度。
老皇帝叹息一声,“朕会考虑的,今日之事,莫要传出去。”
祁秋年和晏云澈躬身,他们当然不会传出去,现在传出去,不就是让承安当一个活靶子嘛?
要想把承安推上那个位置,至少也要让承安平安健康地长大吧。
“罢了,朕今日也乏了,你们也回去吧。”
一个多月没回京,祁秋年确实有些迫不及待地回家了。
辞别了老皇帝,按照往常的情况,晏云澈会去看看自己的母妃,但今天却没有去,跟着祁秋年一同出宫了。
出宫的路上。
遇到了晏云耀,准确来说,是遇到了正在行刑的晏云耀,还有哭喊着的赫皇贵妃,哦,不,现在是赫嫔了。
一百大板,板板都到肉,那动静,与祁秋年从前在广州见过的手打牛肉丸似的。
赫嫔最开始,还想以权势压人,让行刑的侍卫手下留情,做了这么多年的皇贵妃,显然是忘了,一个嫔,要如何左右陛下的旨意?
甚至想去拦着行刑,她如今都没有了这个资格,被几个侍卫压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打板子。
赫嫔吵嚷着,她要去见皇上。
可陛下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见赫嫔,赫嫔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痛到昏死过去,然后又被打得痛醒,复又再次昏过去。
祁秋年眼神好,远远地看了一眼,晏云耀那腰部以下,几乎血肉模糊。
“啧啧啧,这回该成废人了。”
能不能站得起来都另说,不得不说,祁秋年心中一阵暗爽,特别解气。
直接杀了晏云耀,预。研拯里或许还没这么痛快。
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能彻底化解他心底的怨恨。
他甚至很想像一个反派角色那般,跳到晏云耀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一句:哼,你也有今天。
赫嫔似乎注意到了他们,投过来的眼神仿佛淬毒一般凶狠。
今日她的娘家没了,承袭几代的承平侯,今次落下帷幕,抄没了家产,她的家人被贬为庶人,且六代不可参加科举。
而赫家,原本就没几个人在朝堂上,如今也因为晏云耀,牵连获罪下狱。
还有他儿子之前那位皇子妃的娘家,也就是冯家,冯家今年就已经开始落末了,遭受到了文人的抨击,陛下也不再委以重任,今日更是牵扯到了科举的事情,同样也被摘了官帽。
还是陛下念在他是老臣的份上,是囚。禁在了右相府,等候发落。
可是赫嫔知道,冯良这次也没有活路了,即便是侥幸留了一条命,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从前那般成为半壁文成的首脑了。
而她的儿子,今日也成了废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来历不明的侯爷,如果不是祁秋年,他们谋划了这么多年,他的儿子,应该就能在这一两年内被封为太子了,是未来的皇帝。
而她,就该是这大晋最尊贵的女人。
祁秋年如果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说一句:您实在是想多了。
上辈子,就在这个季节,老皇帝重病一场,这似乎是一个信号,之后皇位争夺战,那是愈发激烈,可是晏云耀并没有在此脱颖而出。
反而跟其他的皇子一样,一遍又一遍地经受陛下给他们的考验。
至少,在他死之前,晏云耀是没有被封为太子的。
祁秋年被她盯得打了个哆嗦,小声与晏云澈咬耳朵,“她不会做什么吧?”
毕竟是曾经的宫斗赢家,心思计谋都不可小觑。
百足之虫虽死不僵,真要到了穷途末路,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还真说不准。
晏云澈看了那赫嫔一眼,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速度快到都没让祁秋年发现他那一瞬间的变化。
“无碍,一位遭受陛下厌弃妃嫔,又没有了母家的支撑,掀不起波澜了。”
祁秋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出了宫。
晏云澈的马车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祁秋年自然蹭了个马车。
京城里看着还没什么问题,但其实已经乱成一团了。
比起他们早上进京时的那种平和安宁,此刻百姓的脚步明显都略显匆忙,走在街上,头都不敢抬。
显然,战止戈带兵抄家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随之而来的,那必然是晏云耀的一系列的罪证。
从前温文尔雅,以贤德著称的三皇子,原来在背地里做了那么多的可恶的事情。
他们在心里唾骂,甚至也想去三皇子府的门口丢臭鸡蛋。
可是,他们毕竟是平民,不敢太过于激烈。
此刻几乎是人人自危。
至于老皇帝对晏云耀的判罚,百姓心中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普通家族里,家中出了一个逆子,最大的惩罚,不过也就是将逆子除族,很少有人做得到真的大义灭亲。
而晏云耀被关进皇陵,在百姓眼里,也跟除族没有太多的区别了。
毕竟,这样的皇子,以后是做不了皇帝的了。
“希望今年能过一个好年。”祁秋年云里雾里的,发出一声感慨。
晏云澈却能理解他的意思,“最近莫要去动晏云耀。”
祁秋年会心一笑,“当然,我不会这么傻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动他。”
风口浪尖呢,晏云耀突然暴毙,也不是那么的合适。
晏云澈见他有分寸,也不多说了。
马车刚到门口。
祁秋年又问:“跟我回侯府,还是你回极乐苑?晚上叫上承安一起聚一聚?”
晏云澈还没回答,就听见一声幽怨的喵叫声。
祁秋年身子一僵,一只圆滚滚的大白猫就冲进了马车,跳上了他的怀抱。
可把煤球给委屈坏了,这么久都见不到铲屎官。
煤球被喂养了不少的异能,一直都比其他的猫咪更聪明一些,心思也就更敏感一些。
这么长时间都见不到铲屎官,虽然其他的两脚兽也对他很好,会给他梳毛,陪他玩,但是他们都不是他的铲屎官啊。
外头追出来的丫鬟,也松了一口气,“小侯爷,是奴婢不好,没能看住小主子。”
是了,祁秋年一直说煤球是他儿子,现在整个侯府,都称呼煤球为小主子了。
“没事,你去忙吧,煤球交给我就是。”
丫鬟退下了。
祁秋年也一阵心虚,呼噜着煤球浓密的毛发,“你爸爸我是去办正事去了,没有不要你,你都多大一只猫了,儿子都俩了,怎么还跟小猫咪似的,这么爱撒娇?”
煤球:“喵呜喵呜~”
声音特别委屈。
祁秋年又只能抱着煤球继续哄。
哄到煤球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像是吞了个摩托车似的,才算是哄好了。
晏云澈围观得有趣。
从前煤球见他,总会来蹭蹭他,但今天煤球仿佛就没见到他一般,眼里只有祁秋年这一个铲屎官。
“煤球。”晏云澈主动伸出了自己友好的双手。
煤球愣了愣,然后小鼻子嗅了嗅晏云澈身上的味道,这才勉为其难地,从祁秋年身上,跳到了晏云澈的身上。
得了,这下晏云澈都不用回答祁秋年刚才的问题,这情况,只能跟着祁秋年一同回侯府了。
两人抱着猫,进了侯府,一路有说有笑,可当他们到了主院,又被吓了一跳。
苏寻安带着妻女,直挺挺地跪在院子里。
“寻安,你这是做什么?”祁秋年快步走了过去,“快快起来,还有弟妹,你怎么也跟着寻安一起,赶紧起来,莫要跪了。”
苏寻安这次却没有听祁秋年的话。
夫妻二人,抱着孩子,结结实实地给祁秋年磕了三个响头。
祁秋年原本想躲开的,同龄人啊,又是朋友,给他磕头,他都觉得自己要折寿。
可是他躲开的动作,却被晏云澈给拉住了。
晏云澈给了他一个眼神,祁秋年叹息着,受了苏寻安夫妻二人的大礼。
他知道,他如果不受这个大礼,苏寻安夫妻二人,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安心了。
如今,苏寻安的大仇得报,他举人的功名也还给了他,脸上的疤痕也淡了下去,此后就能重新参加科举了。
在苏寻安心里,如果不是祁秋年,他的妻子,大概就死在了去年的冬日,如果不是祁秋年,他的仇,他的冤屈,可能这辈子都很难报了。
“快起来吧,此事过后,好好过日子,认真读书,考科举,我相信寻安的本事,日后定然能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苏寻安一向沉稳,今日却也流露出了几分年轻人的爽朗与笑意。
“祁兄,谢字说多了,那就成虚的了,但我苏寻安起誓,此生绝不违背侯爷。”
祁秋年笑了,“别搞这么严肃,你我二人是朋友,又不是上下级。”
苏寻安也笑了,“还有一件好事,想要给祁兄分享,傅相爷决定收我做学生了。”
祁秋年眼前一亮,真心替他感到高兴。
别的不说,什么傅正卿的权势人脉这一类的先扔到一边,就说傅正卿的为人和学识,确实能给苏寻安提供很大的帮助。
能得良师,确实是大喜之事了。
想来,苏寻安未来的路也能更顺畅一些了。
没一会儿,云烨也过来了,同样也是恭恭敬敬地对着祁秋年磕了三个头。
云家今日倒台,虽然不至于满门抄斩,但汝阳云家这个盘踞多年的世家,终于走到了末路。
他也替他的娘亲报仇了。
“此后你打算怎么办?”祁秋年问。
云家虽倒台,但细算下来,世家盘根错节,也总有人是可以抽身的。
毕竟除了他爹和后母的量刑必要严重之外,其他的罪行也不算严重。
云烨的举动,无异于是灭祖,云家剩下的人,恐怕是容不下他的。
云烨粲然一笑,“从前我总想着,如何给母亲报仇,也曾心思恶毒地想要走捷径,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未来,都得靠自己,不知道小侯爷的工厂里,还缺不缺教书的先生?云烨曾经书读得还不错。”
云家获罪,三代不能科举,云烨相当于也断了自己的后路。
祁秋年:“随时欢迎。”
今天的侯府也真是热闹。
没过多久,仇恩,或者说是余席恩,也跟着老余,余鸿,一起来磕头了。
祁秋年:“……”他整个人都麻木了。
余家真相大白,从前被流放的族人,很快也能回京了。
虽然这些年受了不少的苦,也有些家人都已经不在了,但幸好,余家的冤屈已经洗刷干净了。
余席恩也能继续参加科举,重振门楣。
“那你呢?老余?”祁秋年还是尊重他人的意见,“此后想跟着余公子?若是有这个想法,本侯将卖身契还你,放你自由。”
老余却摇了摇头,“老奴已经做到了曾经立下的誓言,公子有他的使命,老奴也想过一过自己的生活了。”
所以他还是愿意留在祁秋年这里,继续给祁秋年打工,虽然是奴籍,但跟着小侯爷这些时日,却也让他受益良多。
再则,他年纪属实不小了,也想娶个媳妇儿,老婆孩子热炕头。
尽管,这老余也才三四十岁。
更何况,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果没有侯爷,他和公子要复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今侯爷还是缺少底蕴,手底下能用的人不多,他别的不行,帮助侯爷打理生意,还是做得不错的。
余席恩,“小侯爷,学生也尊重余叔自己的想法。”
从前,他父亲就放了余叔的奴籍,余叔感念他父亲的恩情,留在余家,帮余家打理家产。
如今,余叔感念侯爷的恩情,愿意继续留下,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了,他也不会毫无作为,他也会用他自己的能力,报答侯爷和苏寻安的恩情。
祁秋年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老余确实有几分本事,这一年,把城外的工厂打理得十分不错。
虽然自由可贵,但人各有志嘛,反正他也不会亏待老余就是了。
祁秋年留他们一起吃了一餐晚饭,又闲聊了一阵。
苏寻安准备这几日就要出发,回家乡一趟,下次科举就直接是会试了,要在京城考试,还认了傅正卿做老师,之后多数的时间也都要留在京城了。
但是家乡也还有一些亲友。
他的父母虽然都去世了,但他妻子的家人却都是还在了,也不知道头两年的旱灾,岳父岳母到现在如何了。
他知晓妻子是挂念的。
这回报了仇,功名回来了,他理所当然地要带着妻女回去一趟的。
之后若是可以,他也想把岳父岳母接到京城里来,享享清福。
至于苏寻安他们现在住的宅子,原本是余家的。
如果余家想出钱买回去,祁秋年还是很乐意的,大不了再给苏寻安换个住处就是了。
但余席恩却说不必,也免得再次入住,想起从前种种,他们余家也还有别的宅子。
如此,祁秋年就干脆大方地,直接将那宅子的房契送给了苏寻安。
苏寻安拿着都像是烙铁,几千两银子的宅子。
之前是借住,还说得过去,真要送给他了,他到底也是从村子里走出来的读书人,知晓其中的价值。
“寻安不必多想,弟妹的胭脂铺,这一年也赚了不少钱,给我的分红也不少,这宅子就当是卖给你们了。”祁秋年止住苏寻安还要再说的嘴。
“寻安呐,你不是还打算接岳父岳母来京城享福嘛,总要有个合适的住所的。”
三进的院子,足够了,要花钱去买别的,也不划算。
苏寻安叹息,到底还是收下了祁秋年的好意。
至于云烨,他就准备直接住到工厂宿舍里去了。
祁秋年调侃他,“宿舍的环境可没有你从前单独的院子那么好了。”
虽然云烨从前在云家不受宠,但毕竟是嫡长子,还是有自己单独的院落的,工厂里的宿舍,条件肯定是比不上的。
教书先生的书舍算是一个小套房,带着他的亲信,也就是那个马夫高林,倒也是住得下。
云烨笑得坦然,“不过是一个居所罢了。”
现在的他,能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还有一个稳定的住所,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尽管,他其实也并不缺钱,他现在缺的是体现自己的价值。
如此,祁秋年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直到月上中天,一行人才散去。
当然了,晏云澈没走。
晏云澈身上挂了三只大胖猫,一手抱一个,胸口还趴一个,大型猫吸人现象,而晏云澈好似一株人形的猫薄荷。
“你还挺招猫咪的喜欢。”
晏云澈颔首,“其实猫狗,都挺喜欢亲近我的。”
祁秋年心头一梗,不可思议地看着晏云澈,刚才他仿佛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晏云澈也回过神,如果非要把祁秋年比作一只动物,那必然得是勾魂摄魄的狐狸。
傲娇,柔软,美丽,狡猾,聪明。
这些常被人用来形容狐狸的形容词,用来形容祁秋年,也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祁秋年龇牙乐,原本想邀请晏云澈陪他喝点儿,但没过一会儿,晏承安也来了侯府。
“祁哥。”晏承安噘嘴,“你们出去这么久,都没派人给我通个口信。”
祁秋年认错,“抱歉抱歉,小承安,事关重大,我和你哥走得太急了,当时也没想到这么久回不来。”
晏承安哼唧一声。
随后大源也脸上堆着笑意,“侯爷,您今天才回来,小的还没来得及给你报告,这一段时间,几个店都出过一些小问题,都是小殿下帮忙摆平的。”
祁秋年有些诧异,“如此,我得谢谢小承安了。”
晏承安傲娇,“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祁哥不必放在心上。”
祁秋年抿唇,再成熟的小孩儿,他依旧是小孩儿。
随后,他还是问了大源,这段时间店里发生的事情。
确实也都是小事情,有不怀好意的顾客闹事,栽赃陷害,还有几个店小二被收买,像借机作乱,还试图打听祁秋年的行踪。
多半都是晏云耀派人出来捣乱。
有晏承安这个小殿下镇压,这些人都没掀起什么风浪。
“不管怎么说,你祁哥我都要感谢你的。”祁秋年琢磨着,“承安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他东西倒是多,但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送什么。
晏承安咧嘴笑,“祁哥,就是,就是那个手机,你还有没有哇?”
祁秋年浅笑,“行行行,就给你一台新手机。”
反正没有网络,功能也有限,“没电了记得来我这里充电。”
没过一会儿,战止戈也来了,只不过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箱子。
祁秋年开他玩笑,“止戈兄,来就来嘛,怎么还带上礼物了呢。”
战止戈也算是了解他的性格,也开着玩笑,“那既然如此,这东西我等会儿就抱回去了,反正我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呢,今天抄家抄来的,正好拿回家研究研究。”
祁秋年略微诧异,“抄家,你把东西私自带走,会不会有问题?”
战止戈露出一个你这就不知道的表情了,别说是他这个负责抄家的将军了,就说那些小兵,抄家的时候,偷偷塞几个元宝在身上,谁又能知道?
被抄家的那位,说不准还巴不得被他们这些抄家的人私吞一些呢。
毕竟,他们这些家产,有很多都不是那么的光明正大,如果全数报在了陛下面前,可能原本只需要流放的罪行都会变成砍头了。
祁秋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其实也算是另一个程度的贪污了,不过水至清则无鱼嘛,只要不过分,那些将士们一人瓜分一点银子首饰,就当是辛苦费了。
“所以你到底带了什么回来?”祁秋年好奇。
战止戈将东西放在了桌上,“你自己看吧,抄赫家的时候,底下人也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送来我看了一眼,我瞧着上面有几个弯弯曲曲的字符,好像在你这里见过。”
话说到这里,祁秋年大概就明白了。
打开箱子,果不其然的,是被抢走的那一台电报机。
其实要现在把电报机报上去,至少就能证明赫家与那些黑衣人脱不了干系了。
但这东西,也属实不好送到陛下面前去。
祁秋年解释了两句,“这是电报机,当时在苏寻安身上,也确实是我的东西,被黑衣人当成证据抢走了。”
也算是给他们拖延了几天的时间,要不然,一路劫杀,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人呢。
“那也算是物归原主了。”战止戈说道。
祁秋年笑着收下了,“止戈兄都不好奇这看起来像铁疙瘩的东西是什么用处吗?”
战止戈不甚在意,随口问了一句,“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干什么用的?”
祁秋年笑得神秘,却没说话,反而把目光投向了晏云澈。
晏云澈身上还挂着猫,晏承安给他分担了一只,身上还有两只。
他眼神中有几分无奈,用眼神问祁秋年,“你确定?”
祁秋年略微颔首。
战止戈,“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小舅舅,此物叫电报机。”晏云澈脸色严肃,“接下来我说的话,还请小舅舅莫要传出去半个字。”
战止戈正色,“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两台电报机相连,可以在千里之外,迅速传递信息。”晏云澈直接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战止戈眼睛瞪得老大了,下巴也都快合不上了。
晏承安也表现得十分的不可思议,千里之外,瞬间传递信息吗?
这怎么可能呢?
他看过祁哥那么多的书籍,好像没有什么科技能做到这种地步啊。
看来,他学得还不够。
战止戈整个人都愣住了。
祁秋年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战止戈勉强回过神,“祁兄此话当真?”
果然不愧是武将,一瞬间就能解读这电报机的意义。
祁秋年给了他肯定的回答,“确实是如此,当初你还问我跟建渝州府的苏寻安联系,来往通信会不会不方便,但其实信件只是表面上迷惑人的,我们一直在用电报机沟通。”
“原来如此。”战止戈可算是明白了,“也难怪你们要突然出发去接人了。”
祁秋年点点头,“当时情况确实紧急,傅相爷让苏寻安单独带着证据进京,但苏寻安一直怀疑他们一同过去那一批人当中就有晏云耀的眼线,所以他的行程是瞒不住的。”
事实也证明,苏寻安的第六感还是很准确的,今日大清算的时候,一同去建渝州府的大臣里,确实有一个因为贪污落马了。
如果没有祁秋年去接人,这些证据,也未必能全数送到陛下面前去了,甚至,他们或许都不可能活着回到京城。
“止戈兄,这电报机,还请先不要告知陛下,你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战止戈叹息,“当然,这原本就是你的东西,是你从海外带来的,没有电报机,他们,我们,也总有属于我们的联系方式。”
但若是曝光出去,那祁秋年之前很多表现得有些异常,却说不通的事情,就能找到蹊跷了。
这对祁秋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战止戈既然拿祁秋年当朋友,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祁秋年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作为一个武将,电报机的意义,比起日常联系,还要重要得多。
可战止戈都没想过要吞没,或者找祁秋年讨要。
祁秋年偷偷叹息一声,这一辈子,能交到好朋友,还有了喜欢的人。
可见,他也是幸运的。
“止戈兄,我那里还有一套闲置的电报机,可以赠予你,但是,操作电报机的人,还请止戈兄慎重。”
祁秋年简单讲解了一下电报机的原理,以及使用方式。
战止戈先是震惊,然后又是郑重起誓。
他知晓,祁秋年愿意送一套电报机给他,要说有多少家国大义,是未必的,但里面的兄弟情分却是不假的。
他怎么可能辜负这样的信任。
祁秋年干脆回房,又拿了一套电报机出来,“至于学习怎么使用,你找阿澈吧,他学过一点,这也不算难,就是耗时间,费脑子。”
晏云澈略微颔首,“小舅舅派两个信得过的人来学吧。”
祁秋年却突然想到另外两个问题,“止戈兄,这电报机的功率,约莫能传送千里的距离,再远就不太行了,还有另外一个问题,这电报机没有加密,所以你们传递信息,我这里应该也能收到。”
将军传递信息,那自然是军情了,被外人知晓,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那问题就大了。
战止戈感慨祁秋年的真诚,“祁兄既然都这么说了,必然也不会借此做什么。”
祁秋年笑了笑,这信任也是一种默契。
“我改天还是研究一下怎么加密吧。”祁秋年说,“不管我会不会做什么,但至少,我可不想听到什么秘密军情,加密之后,要先对接密码,才能通信。”
战止戈笑了笑,“如此也好,我也担心听到小侯爷的秘密呢。”
祁秋年乐不可支,“我还能有什么秘密?”
话音刚落,他就感受到晏云澈犹如实质性的目光,不由得讪笑了两声。
别说,他秘密还挺多的,除了空间和异能,还有他现在对晏云澈的心思。
他和晏云澈的事情,大概是短时间内都不能见光了。
哎,这世道。
京城里,很是’忙碌‘了一段时间,菜市口的行刑的场地,隔三岔五的都有人被砍头,菜市口都被染成了血红。
要么是王公大臣,要么是贵族子弟。
起初,还有百姓凑热闹,觉得杀掉这些贪官污吏,实在是解气。
但这次,杀的人实在太多了,百姓们都麻木了。
除了被砍头的,还有一批又一批陆陆续续从外地押解过来的囚车。
全部都跟这次的贪墨案,还有科举舞弊的案件脱不了关系。
整个朝堂,几乎都快大清洗了。
而朝堂上官员的调派,也是十分频繁。
很多外地的官员被调入京城任职,也有京官,被打发去了外地,甚至像是被发配,去了穷苦地方做官。
祁秋年看在眼里,不过这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马上又要过年了,他也要忙活自己的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