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外的别墅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冷白月光,从大厅内巨大的落地窗外洒进来。
燕时洵在向白霜的房间走去。
这间别墅已有百年的历史,即便为了让它更符合现代化的生活习惯翻修过,但整体却还是保留了当年的结构和装饰。
作为卧房的二、三楼都呈U字形结构,两侧房间隔着中间凿空挑高的中庭相望,楼梯和栏杆皆是木质,擦了蜡油打磨得锃光发亮,依稀能看得出当年这间别墅是何等的奢华气派。
但是现在,当人走在老旧的木质楼梯上时,就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回荡在空旷安静的夜晚,显得更加死寂,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白霜下午曾在花园里直播唱歌,晚饭时也很活跃,所以燕时洵虽然没有参与下午嘉宾们分房间,但也注意到了白霜住在哪个房间。
她住在三楼,和燕时洵同侧,刚好是燕时洵在自己房间向别墅中庭观望时的视觉死角。如果不亲自上去,无法确认白霜是否像刚刚在他门外的那个东西所说,真的失踪了。
而当燕时洵走到三楼时,远远的就看到白霜的房间门大开着。
房间内空无一人。
燕时洵站在房间门口向内望去,没有贸然呼唤白霜的名字,而是不动声色的查看着房间内的情形。
房间内没有开灯,但从微弱的光线中可以看到,床上的用品使用过,被子还保持着睡眠的形状,好像主人不过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
也有几件漂亮的裙子散落在床上,梳妆台上摆着打开的化妆品,一副女生着急梳妆出门的架势。
而窗户打开着,夜风灌进房间,吹起白色的窗帘。
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白霜是自己选择走出去的。
燕时洵皱了皱眉,抬腿迈入房间。
“吱—嘎——”
风吹动木质的房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就在燕时洵彻底进入房间的那一刻——
“砰!”
房门猛地关上,将燕时洵锁在房间内。
那一瞬间,燕时洵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象。
“她”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妆,欢喜的打扮着自己,好用最漂亮的面容迎接心爱的人。
衣架上整整齐齐的挂着华美的衣裙,然而没有一件能令“她”满意。涂着鲜红蔻甲的手焦急的在衣裙间翻找,却无意中翻到了最后,露出了挂在后面刺绣繁复的戏服。
“她”的表情瞬间哀伤了起来。
镜子里的容颜依旧漂亮,只可惜动人的明眸旁,已长出了皱纹。
“她”不再年轻,“她”爱的情郎也很久没有来过了。
燕时洵和镜子里映出的女人面重叠,女人的心境好像就是他的心境。
而女人拿起旁边的金剪缓缓对准自己的脖颈时,燕时洵也拿起了旁边的……
“滚!老子就算八十岁都风华正茂,情郎?我可去你的情郎!哪个傻逼眼瞎了不喜欢老子?”
燕时洵抄起被白霜遗留在桌子上的化妆刷,在修长的手指间灵巧的翻了个花,就直指向镜子而去。
“咔嚓!”
柔软的毛刷却像刀剑一样锋利,直插进了镜子里让整个镜面破碎。
一声女人怨恨的尖啸声响起。
遍布镜面的龟裂纹,将映在其中的燕时洵的脸也切割成了千百碎片,从碎片的纹路里,流出鲜血来。
像是在昭示着燕时洵四分五裂而死。
燕时洵嘲讽的露出个笑来,漫不经心的转动着化妆刷,顿时掉落下大片的镜子碎片来。
“装模作样。”
他冷哼一声:“吓唬谁呢?有本事你从镜子里出来,我们打一架。”
所有的幻听和幻象都荡然无存。
房间里静悄悄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散落满桌的玻璃碎片,折射着冷白的月光。
燕时洵垂眸扫过满桌的晶亮,在看到那支没有拧回去的猩红口红时,忽然顿住。
在他和那个旗袍女人相重合时,他在幻觉中注意到了女人手中精致的口红盒,模糊的看到了一个名字。
袭霜。
是那女人的名字吗?
看她的衣着和所用的物品,都是百年前流行的东西,周围的环境也与别墅保留下来的风格一致。
这样看来,名叫袭霜的女人,很可能就是百年前这间别墅的女主人。
燕时洵皱眉,抬手从玻璃碎片中捡起那支口红。
袭霜,白霜,只差一个姓氏的不同。白霜不知所踪的情况下,他又是在白霜的房间里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幻觉。
要是巧合,那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吧?
燕时洵环顾四周,想要获取更多的信息以验证自己的猜想。
而此时,原本寂静无声的房间中,忽然传入了幽幽空灵的戏声。
女人的声音极尽哀婉缠绵,划破了夜色而来,清晰又遥远。
旧日戏曲的唱词情深意切,而从女人口中唱出来,更是仿佛要沁出血泪来。
“……偷偷看,偷偷望……
他带泪……带泪暗悲伤
我半带惊惶……
……不甘殉爱伴我临泉壤”
……
到某些唱词时,女人的声音半咽下去又柔柔的吐出来,像是凑到情人耳畔低语,让人听不真切。
夜半无人的山林突然响起的幽幽戏声,令人毛骨悚然。
整个别墅里唯二醒着的张无病,更是被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裹着自己的小被子瑟瑟发抖。
但直面女人的怨恨、仿佛被黑暗中一双眼睛盯住的燕时洵,却面无表情的侧耳听着。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但为了听懂那玩意儿到底要干什么,他只能强忍着耐心听下去。
至于害怕?
对不起,让那女人失望了,半点都没有。
燕时洵现在只想把那玩意儿拽出来,揍一顿。
——唱的什么玩意儿,叫魂呢?大半夜的这叫扰民好吗。
燕时洵一向不耐烦听这些十几秒吐出一个字、慢到要死的戏曲,但奈何女人唱的这个实在有名。
他在走街串巷时,从不少老人的收音机里听过了太多次。熟悉到只需要几句词,就能听出来是哪个。
是《帝女花》。
讲的是国家危难时,公主和驸马准备一起殉情,公主却怕驸马后悔的故事。
而女人所唱的那几句,正是公主看到驸马落泪,以为他后悔时的心理描述。
燕时洵是皱着眉听完的。
他翻了个白眼:“你是眼睛瞎了吗?找的这是什么情郎?垃圾还差不多。”
这话一出,窗外的戏腔卡顿住了。
像是女人被一口气生生噎了回去,梗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气得简直想硬生生顺着窗口爬上来,把这个诋毁情郎的狂妄小子揪出去拖走。
但又像是在畏惧什么,不敢靠近别墅,也无法走进房间。
最后女人竟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连戏词也不唱了,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燕时洵眼底的光亮流转,微微挑眉。
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能依靠镜子来给他制造幻觉,让他自己伤害自己。就算愤怒到怨念都如有实质,却依旧不来揍他……
是不敢进别墅,还是不能?
百年前,女人死前在别墅里发生过什么吗?以致于让本生活在别墅里的女人畏惧别墅?
或是,别墅里有比女人更厉害的东西?
燕时洵的思维迅速运转,边走向房门,准备离开。
白霜不在这里,也不在客厅。这个时间点,她能去哪里?
房间的门依旧像刚刚自动关上时一样紧闭着,燕时洵试着拧了拧门把手,却纹丝不动。
想把他关在这里吗?
燕时洵冷笑一声,后退了几步。
然后他目光一凛,深吸一口气,蓄力抬腿一踹。
“砰——!”
整块门板四分五裂。
而倒塌下的门板之后,有一抹深红色迅速从黑暗中掠过。
电光火石之间,燕时洵疾速伸出手掌抓住了那抹深红色。
然后,一声尖利的惨叫声响起。
一缕青白的烟,从燕时洵的手掌中伴随着“滋滋”的声音飘散开来。
同时散开的,还有一股烤肉的味道。
而那个东西,则趁着燕时洵愣神的一刹那,迅速舍弃掉被燕时洵抓住的那一部分,飞快的跑走。
他看着迅速断尾求生逃跑的那抹深红色:“?”
什么玩意儿?这东西用心真是歹毒,知道他晚饭吃的少,竟然要用这种手段来诱惑他吗?
燕时洵面无表情的按住被勾起了食欲而咕噜咕噜叫的肚子,不高兴的追了上去。
那抹深红色的东西似乎无法从空中行动或消失,而是像有形之物一样,在走廊上踉跄奔跑。
燕时洵骂道:“你跑什么?勾得我都饿了结果你跑了?你道德吗?”
那抹深红色一哆嗦,头也不回的跑得更快了。
燕时洵:……艹!
一人一未知物,竟然像是颠倒了地位。
本该被吓得哭着求饶的猎物成为了狩猎者,而原本志得意满的狩猎者,却踉跄仓皇着逃命。
眼看着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却忽然旁边的一扇房门突然打开,硬生生将两人隔开来。
而燕时洵则与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安南原,撞了个正着。
本来想下楼拿杯水的安南原,就看到一片黑暗之中,一张笑得诡异而危险的脸迅速靠近自己。
他顿时吓得汗毛直立,眼睛瞪得老大:“啊啊啊……”
燕时洵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安南原的嘴,将他惊恐的尖叫声全捂了回去。
“闭嘴。”燕时洵小声喝道:“你要是再喊,我就吃了你。”
安南原:“!!!”
燕时洵的力气很大,而挣脱不开的安南原在距离极近的情况下,终于定神认出了这张在白天给他带来了极大视觉冲击的脸。
安南原是选秀男团出道,见过很多长相俊美的男团偶像。但从第一眼看到燕时洵,那张五官精致、却带着桀骜肆意的风流之感的脸,就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这是即便什么才艺也没有,靠着一张脸也能被追捧着出道的顶级美色。
认出燕时洵的安南原,终于松了口气,剧烈跳动的心脏开始回落。
但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看向燕时洵的眼神带着惊恐。
燕时洵纳闷的看着他:“我是燕时洵,嘉宾之一。放心,不会真吃了你的。”
被捂住了嘴没办法说话的安南原,则疯狂指着自己的肩膀。
在那里,正别着一个小小的镜头。
安南原:我开了分屏!现在正在直播中啊!
也反应了过来的燕时洵:“……”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