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晚进入磁场混乱的深山,绝非什么明智之举。
尤其是山中涨水,河水的水位一再蔓延,几乎是一眨眼便是一次波动,短短的时间内,便已经将沿河的土地全部吞没。
救援队领头的部分过河的时候,河水尚在膝盖下面,当末尾几人准备过河时,就已经涨水到了大腿根。
这种快到诡异的速度,让众人心中惊颤。
“如果是夏季汛期,这种涨水速度还能理解,但是现在是冬季,即便是按照偏南地区的气候,这个速度也过于快了。”
救援队长眼疾手快,将后面差点被湍急水流冲得不稳的队员一把拉起,然后站在河岸边忧心忡忡的看着河水。
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能够清晰的看到河水清冽没有一丝杂质,像是透明的水晶。
即便是刚刚多人淌河而过,也没有带起一点浑浊。
但这也掩盖了河水的深度,让队员错判导致危险。
要不是救援队长担忧队员,所以在过河之后依旧返回来盯着队员的安全,恐怕刚刚几名走在队尾的队员就会摔在河里,背着的物资会被打湿不说,自身也会受伤。
不过,救援队长更在意的,是河水的过分清冽。
按照他的野外经验来说,涨水时,会有很多上游的泥沙被冲到下游,让河水变得浑浊。
可是这个……
救援队长忽然眼尖的看到,几片菊花花瓣随着水流飘过。
“走吧,干什么呢?在这种地方掉队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前面的人奇怪的折身回来询问:“没看到负责人都赶着往长寿村走吗?山中地势艰险,停留越久,危机越大。”
旁边的王道长听到了两人间的对话,下意识往河水看去,沉吟道:“看起来倒像是上面有暗河溃堤,让上游的水与暗河的水并在了一处,所以才能这么迅速的涨水。”
王道长面色一凛,提高了声调向周围人道:“绕着河水走!就算绕路消耗时间也没关系,不要踩进河水里。”
马道长惊讶:“河水怎么了?”
王道长面色严肃:“我不是第一次进南溟山,在这里的所有人中,恐怕我对南溟山的地形是最了解的。”
“南溟山地形复杂,因为处于板块交界,所以多暗河暗道,稍不小心就会采坑。如果一条暗河涌了上来,那无法确保其他暗河是否也会汇入河水,河水有可能涨势非常快。”
“如果不事先避让,等水位真的涨起来的时候,再想要避开就已经太晚了。”
说着,王道长急匆匆的往前跑去,想要去和最前面开路的负责人说明情况。
几十年前南溟山出事的时候,有很多前来查看情况的大师,都并非死于邪祟。
而是因为南溟山复杂艰险的地形。
当时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大脑无法对危险进行精准的判断。哪怕上一秒看到了山崖,下一秒也会遗忘,然后继续向前走,导致滚落山坡。
也有人是因为不知道躲避山洪,结果死于河水。
虽然当年王道长还没有出师,只是个小道士,但是那些被运出来的死状惨烈的尸体,还是让他记忆深刻。
救援队长的话就像是一个开关,让王道长猛然想起了这件事。
现在的情况,简直像是几十年前的南溟山重演……但是这次,绝对,绝对不能再有那么多人死去了!
王道长心跳如擂鼓,甚至恍然觉得四周被强光手电晃着照亮的幽暗树林,都隐藏着重重鬼影。
而官方负责人却像是对周围的环境听而不闻,行走再这样幽深诡异的深山中,却依旧健步如飞,从没有回头看一眼。
“负责人!”王道长不由得出声喊道。
但是,负责人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甚至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王道长猛地冲过去,一把攥住了官方负责人的手臂。
从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官方负责人一个激灵,原本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中的大脑,猛地一抖回过神来。
他愣愣的向身边看去,却见王道长眼睛睁得老大,呼吸都带上了急促。
“负责人,你在干什么!”
王道长后怕的看了看官方负责人前面湍急的河水,低声怒喝道:“河水涨水,这水位估计能到你腰,你这么迈进去是在等着受伤吗?不看脚下吗!”
官方负责人迟缓的眨了下眼睛,也下意识的跟着看去。
这一看,却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即便刚刚王道长拉住他,但他放在衣服口袋里的通讯设备却惯性的被甩了出去,掉进了河水中。
但本来重量不轻的通讯设备却没有直接沉底,而是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迅速往下游冲去。
不仅如此,就在他看着河水的这点时间里,水位就已经涨到将河岸边的巨石淹没其中。
显然如王道长所言,现在再想要淌河而过,是不明智的选择。
要是刚刚自己没有被王道长拉住……
官方负责人死死的闭了闭眼又睁开,但依旧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一团浆糊一样,昏昏沉沉,根本没有清醒独立思考的能力。
连带着他的眼前都好像出现了幻影。
他看到,就在河水下面,仿佛出现了一张张被泡得肿胀发白的死尸面孔。
它们死不瞑目的眼睛透过河水,死死的盯着他,像是妒恨而无声的呼唤。
官方负责人有一种冲动,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干渴,而只有跳下河水尽情畅饮,才能一解他对水的渴望。
他的喉结滚了滚,抑制不住的觉得那些死尸在呼唤他跳下河水去。
——要不是王道长一直死死的拽着负责人,他恐怕真的已经跳了下去。
而当负责人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时,才发现自己的嘴巴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干到了这种程度,甚至起了一层干皮,嘴巴上渗出了血珠。
不过,他没有发现,在自己与那些死尸对视的眼睛里,也闪过贪婪的红光。
“看什么呢?”
王道长见负责人久久没有说话,反倒一直低着头看河水,也不由得疑惑的跟着一起看去。
不过,王道长只看到清澈的河面上,漂浮着几瓣黄白相间的菊花瓣。
官方负责人直愣愣的抬起眼睛,他想要问王道长,难道没有看到河水下面的腐尸吗?它们在呼唤着自己下去成为它们的同伴。
但是,就在他的眼睛从河水上移开的瞬间,他忽然就遗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先是已经措辞好的语言,然后是记忆,再然后,连心中最后一丝戒备都荡然无存。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遗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负责人愣了一下,然后就重新笑了起来,向王道长摇了摇头:“抱歉抱歉,走神了。”
他正了正神色,点头道:“那就加快速度,在河水彻底涨起来之前走过去,尽量避免绕路,这样可以加快到达长寿村。”
王道长疑惑的看了眼官方负责人。
他怎么隐约觉得,对方好像有点不对劲呢……
但是,当王道长仔细看去时,又觉得负责人的面相和状态都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并且,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马上就要到长寿村的缘故,负责人看上去更加有生机……或者是干劲?
王道长松开了攥着负责人的手,看着他再正常不过的向救援队交待情况,像以往那样统筹计划方案,似乎并无异常。
所以,果然是自己看错了吗?
王道长的心头涌上一丝疑惑。
随即,他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南溟山给他留下的阴影,远比他想象的还大啊,都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了。
在官方负责人的安排下,所有人加速前进,力求赶在河水彻底涨起来之前通行山路。
节目组的人还被困在长寿村,早一点到,那些人就多一分生机。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们身边的湍急河水中,菊花花瓣越来越多,顺着水流而下,将整个河面铺得满满当当。
而一双双眼睛,在河底睁了开来。
一具具被泡得肿胀的腐尸,不知何时也跟着水流而下,沉在河水下面。
赤红的眼珠透过波动的河水,直直看向岸上的人影。
青白腐烂的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憎恨和嫉妒。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能在外面,而我却只能永远被困在腐烂的身躯中,出不了南溟山一步。
下来,下来陪我们一起……
救援队员隐约觉得好像有人在看自己。
人总有自我保护的本能。在有眼睛从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看着自己的时候,哪怕自己都不知道,却还是会下意识的往视线传来的地方看去。
救援队员莫名其妙的扭过头,往河水里看。
然后他猛地发现,透过满河的菊花花瓣,他竟然在间隙中,看到了一张青白鬼脸!
队员没有准备,被吓得大喊了一声。
周围人瞬间都往他那里看去,关心的询问怎么了。
可是,当队员惊魂未定的再看向河水时,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清澈见底,没有杂质的河水。
而当队员想要将自己刚刚被惊吓到画面说出来时,那一幕的记忆却像是被摆在炽烈太阳下的雪球,瞬间就融化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队员迷茫的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几个单音,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面对着周围的视线,队员也只好抱歉的摇了摇头:“我担心河水……河水,河水再继续往上涨。”
第一句说出口后,队员后面的话就流利了起来,他高兴的觉得,自己想起了刚刚想要说什么。
“还是要赶快到才行,我担心节目组的人出什么意外。”
官方负责人发现了这边的异动,于是回身安慰道:“长寿村就在前面,再绕过这个山角就能到了。”
其他人只当负责人在望梅止渴式的安慰队员,并没有怀疑为何他会对这里的地势如此熟悉,甚至能够准确说出路线。
但是,王道长却古怪的看向负责人。
连他这个进过南溟山的,都因为黑暗和阴阳混乱,而算不出进入长寿村的准确路线。
负责人又是怎么会知道的……
不过,不等王道长想出个所以然,刚刚的疑惑就已经消失殆尽。
如果此时有人能够看到救援队的状况,一定会被吓得魂不附体。
这是足够诡异的画面。
河水下一具具腐尸在波动的花瓣间若隐若现,甚至有腐尸缓缓从河底起身,腐烂的头颅缓缓浮出水面,赤红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岸上的人。
而河岸上,众人却丝毫没有察觉的继续前行。
就算有人发现了河水里的异常,却在面色惊恐的想要示警同伴的下一秒,彻底将自己看到的画面遗忘,继续正常的往前走。
就连道长们也不例外。
他们看着河水,只是疑惑为何这里如此富有生机,简直像是传说中的福地洞天。
却没有记住从水面上浮出来的一双双赤红眼珠。
一边是腐尸,一边却是活人。
像是阴阳两条线在此处混乱交织……
众人在跟着官方负责人的脚步绕过山角后,远远的,就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看到了隐藏在层层树枝后的小木楼群。
长寿村已经近在眼前。
负责人竟然真的找对了地方!
王道长心中愕然。
原本神色紧绷的救援队员们,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笑容来。
太好了!节目组的人不会有事了。
但比救援队更加迫不及待的,竟然是官方负责人。
他的眼睛在摇晃的光亮中亮得惊人,脸上流露出无法掩饰的贪婪和渴望。
若是此时谁能站在他旁边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皮肤从脖颈处开始一路向下,全都像是进入了极度干涸的状态,如同干裂的大地一般显露出一道道皮肤纹路,从下面渗出点点血珠。
官方负责人率先大步流星的往长寿村走,甚至没有理会后面人的声音。
长寿村村口,一名老爷爷正笑着站在那里,像是已经等待多时。
“客人们竟然如此性急,深夜也要前来。”
老爷爷在看到官方负责人的时候,侧身让出了通往村子里的路,抬手做出邀请的手势:“不过没关系,好在村里还有空房间招待你们。”
老爷爷缓缓抬起头,眼睛从下向上的看去,嘴角咧开的笑容诡异。
“上一批客人,很快就会把房间让给你们。”
“我保证。”
官方负责人被蛊惑了一般,对老爷爷的诡异视而不见,反而迈开腿就要跟着老爷爷往村里走。
本来就在后面看得奇怪的王道长立刻冲过来,一把将官方负责人拽了回来,警惕的看向老人。
道教几乎是公认的会养生,长生一词常常会与道教联想到一起,而海云观里的各位老道长们也多是年岁过百,很多道长的面容远比实际上的要年轻很多。
像是海云观里现存辈分最大的李道长,他就是上上个世纪生人,亲眼见过数个时代。
但即便如此,李道长的身体情况,依旧不及此时站在这里的老人。
不过,正因为王道长见过李道长那样真正的长寿,所以他才能够准确的分辨出来,这个老人所表现出来的年轻和健康,不对劲。
就像是再精心呵护的花,却依旧会有些许不完美。
只有假花,才能做到无暇。
老爷爷将王道长的戒备看在眼里,但他乐呵呵的却并未在意,反而抬手指了指村里,向王道长示意,让他向村子里看去。
王道长狐疑看去,却在下一瞬间,眼瞳紧缩。
——在长寿村里的村路上,竟然密密麻麻的站着一具又一具腐尸。
它们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却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隔绝在村里,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老人。
腐尸那张青白肿胀的脸上神色狰狞,看向老人的神情充满愤怒,一声声低沉的嘶吼声从腐烂腥臭的口腔里发出,令听者胆寒。
但是,当老人轻飘飘的投过去一眼的时候,那些前一刻还愤怒得恨不得生生撕开老人的腐尸,竟然畏惧般向后退了一步,摇摇晃晃的身躯上,还在向下滴着混着腥臭血液的水珠。
救援队和道长们看到这样一幕,都惊呆在了当场。
他们知道长寿村出了事,也在之前的直播镜头里看到了腐尸的形象。
但此时,当他们亲眼所见的时候,才发现现场远远比从镜头里看到的情况要更加严重,并且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腐尸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荡在群山之中,可家家户户亮着温暖灯光的长寿村里,却静默死寂。
除了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前来迎接他们的老人以外,在发出这样大动静的情况下,竟然没有一个村民从自家里走出来查看情况。
可道长们分明看到,在那些窗户上,隐约映出了黑色的人影。
就好像那些村人都站在窗户后面,一双双眼睛无声无息的盯视着来人。
王道长的戒备瞬间拔到最高,几十年前南溟山的惨状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对长寿村的态度谨慎戒备至极,没有直接进入村子。
但是下一秒,他却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滚!给老子滚踏马的出去!有老子在你们这些死东西别想踏进来一步!”
怒吼声从远处遥遥传来,还伴随着几声尖叫惊呼,让人只能隐约辨认出其中一部分。
但王道长却几乎是瞬间就认了出来——
这分明是路星星的声音!
“星星?”旁边的马道长也愕然抬头看去,想要从沉沉夜色中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道长们对视了一眼,彼此之间传递着信息。
路星星和节目组的人在一起,看来是节目组遇到了危险,有可能是节目组所在的小木楼被腐尸闯入,所以路星星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这时,负责关注直播的救援队员也急急上前:“负责人,燕先生的直播好像是掉了信号了,现在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节目组那边的主屏信号刚刚恢复正常,可以看到很多死尸围在他们的小木楼外面。”
王道长沉下了脸。
看来……长寿村,是必须要进一趟了。
“唰!”的一声,王道长拔出了手中桃木剑,带头大跨步走向长寿村。
明明是木质剑身,却在空气中嗡鸣不止,令人闻之心惊。
老人却没有丝毫慌张,他咧了下嘴巴,从容而缓慢的向后退了一步。
就这一步,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村口。
而被老人震慑所以不敢上前的腐尸却失去了束缚,嗅到了活人气息后,从四面八方狰狞扑向众人。
沉沉黑暗下,所有噪音混杂在一起,腥臭的气味弥漫开来。
但是,在腐尸冲过来的一片混乱中,谁都没有看到,被腐尸冲散了队形隔离在外的官方负责人,眼睛失去了焦距,摇摇晃晃的一步步走向村边的河水。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让他前往没有苦痛的幸福之地。
官方负责人的眼珠慢慢浮现出猩红的光芒。
然后,一脚踏进了河水。
“噗通!”
巨大的声音响起,水花四溅。
王道长闻声回头,却只看到负责人一闪而过的背影,还有伸出河面抓住他的腐尸手臂。
王道长目眦欲裂,大吼:“负责人——!”
……
燕时洵慢慢恢复意识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摇晃。
像是在乘坐绿皮火车一样,跟着车轮摇摇晃晃的前行。
没有彻底清醒的意识让他还有些纳闷,疑惑自己难道是在火车上,赶往委托人所在的地方去帮人驱邪吗?
难道是他睡了太久,所以连思维都混乱了?
但是很快,横在腰腹上的手臂,还有身边存在感强烈的结实身躯,都让燕时洵很快意识到自己并非在火车上。
——毕竟以他的习惯,绝对不会让人睡在自己身边。
更别提火车的床铺根本挤不下两个人,以往他一个人都睡得勉强。
燕时洵眨了眨眼眸,放在身边的手掌下意识弯了下手指,便很快向旁边摸索去,想要搞清楚此时自己所身处之地。
因为他眼前都是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这也是他刚醒来时分不清自己是梦还是真实的原因。
而很快,从手掌下反馈回来的信息让燕时洵意识到——
棺材。
他身下有木板,旁边也是围起来的木板,上下左右都是木板。
并且从手掌大概丈量出来的尺寸来看,就是棺材无异。
不过,他身边的一侧还是有些差别的。
燕时洵伸出去的手掌只摸到一具微凉结实的身躯,在他疑惑的摸索下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的时候,低低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
“时洵,痒。”
邺澧无奈却真诚的道:“可以等出去再说。”
这一刻,燕时洵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是在黑暗中,所以脸上腾起的高热不会被人看出异常。
燕时洵假咳了一声,状若从容的收回手:“你也把手臂从我身上拿开,很沉。”
邺澧无辜道:“我不是故意的,棺材太小了,很挤,没地方放。”
他又真诚的接了一句:“我连腿都没能伸直。”
说着,邺澧还动了动自己的长腿,让燕时洵体会一下,他此时被迫缩在尺寸不合适的棺材里的窘迫。
“我倒不介意睡棺材,窄一点也没关系。但是,能做一个长一点的棺材吗?”
邺澧说话时的气息,尽数落在了燕时洵的耳廓上。
让燕时洵忍不住偏了偏头,觉得耳边发痒。
不过,因为棺材太小,两人不得不挤在一起,所以邺澧将大部分空间都让给了燕时洵,而他高大修长的身躯,却只能以一个极不舒服且窘迫的姿势侧着身躺着。
所以,当邺澧抬腿又落下时,恰好落在了燕时洵的身上。
这让燕时洵黑了脸,低沉着嗓音让邺澧把腿收回去。
邺澧无奈的叹了口气:“怪我,我要是瘦弱矮小一点就不至于这样了。”
燕时洵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所以,我为什么非要和你睡一口棺材?”
“唔……”
邺澧眨了眨眼眸,在黑暗中泛起一丝笑意:“死同棺?”
燕时洵:“……滚!”
邺澧见好就收,在试探了燕时洵忍耐的极限后,从边缘从容后退,认真道:“时洵你还记得,在你进入梦境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燕时洵回忆道:“我看到,南天被扔进了棺材……等等,所以可能当时我也在棺材里。”
不等邺澧给出肯定的回答,燕时洵就疑惑道:“但我之前并没有看到你——你哪来的?就算睡棺材也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才对。”
邺澧笑道:“恐怕是因为,我们是一起从梦境中出来的吧。”
“我比你早醒一些,棺材在被人扛着走。”
燕时洵无语:“既然你早就醒了,为什么我们还在棺材里?”
邺澧心里想,因为我一睁眼,就发现你在我怀里睡着,离开棺材恐怕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自然要珍惜。
不过,以邺澧对燕时洵的了解,如果他真的这样说了,燕时洵一定会生气。
所以邺澧眨了眨眼,委婉的换了一种说法:“我在等你醒来。”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蹲在燕时洵分屏前的观众们几乎喜极而泣,一直高高吊起来的心总算是能落地了。
有些人在松了口气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害怕。
[我快要被吓死了,燕哥分屏突然就黑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关键是连主屏那边都好半天没有画面,虽然视频平台说信号正常,可能是断电产生的影响。但我看不到发生了什么,真的快要急死了。]
[啥?等等,按照燕哥说的话的意思,我们刚刚看到的根本不是黑屏,而是因为燕哥睡在棺材里??]
[!!离谱!这是我听过的最恐怖的理由了。]
[住宿舍的人瑟瑟发抖,赶紧拧开了小夜灯。晚上熄灯之前我还和朋友调侃,说我每天像是睡在棺材里……啊啊啊!!]
[之前就被吓出了一身热汗,现在又被吓得汗毛直立,孩子人快没了。]
[哆哆嗦嗦从被窝里爬出来,把自己抻成一长条去够台灯开关。呜呜呜好可怕,妈妈我能和你睡一个被窝吗?]
[默默抱紧了喵子,反复催眠自己这只是自己没开灯,不是我也睡在了棺材……啊啊啊啊妈妈!!]
[等等,还有人和燕哥在一起?谁?该不会燕哥在和鬼说话吧……]
棺材里没有一点光亮,让即便在夜间依旧能正常工作的分屏镜头,也拍不出一点有用的画面。
一片纯然的黑暗,让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看到之前燕时洵梦境的观众们,更加惶惶不安。
但是,即便阴冷的山风从棺材的缝隙里透进来,燕时洵依旧没有觉得寒冷。
反而还有点热,连额头都起了细密的汗珠。
别看邺澧的体温偏凉,是会让人怀疑他是否是刚从冷库里走出来的程度。
但当他抱着燕时洵睡棺材的时候,源源不断的鬼气渗入燕时洵的经脉中,却反倒让燕时洵获得了充足的力量,之前被消耗一空的经脉重新充盈。
燕时洵不自在的皱起眉,用手肘顶了顶邺澧:“让开点,我要掀棺材了。”
话音落下,燕时洵的手臂就伸出向上,有力的撑住了上方的棺材盖子。
邺澧也配合默契的将自己向后面靠去,他的手掌落在了身后的棺材板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同时发力。
瞬间“砰!”的一声,原本被长钉死死钉住,又用铁水封边,被谨慎的封得死死的棺材,竟然瞬间四分五裂。
断裂的木板向四周飞去,木屑纷纷扬扬。
而燕时洵在瞬间将自己平躺着的姿势调整好,敏捷的在木板碎裂的时候长腿下落,稳稳的落在地面上,双腿微屈卸力。
但是,当燕时洵直起身抬头看去时,却猛地对上一张青白僵硬的面孔。
燕时洵瞳孔一缩,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
与燕时洵面对面的,正是之前他在长寿村里看到过的众多提灯村民中的一个。
村民手里依旧提着惨白的灯笼,眼神木楞发直,像是一具会行走的尸体,却没有自主的思考能力。
即便原本扛在肩上的棺材碎裂,他依旧维持着一手提灯一手扶棺的姿势,甚至没有停顿的继续按照原本的步调往前走。
沿着山壁而成的小路盘旋而上,宽度却不足一尺,只能容一人通行。
燕时洵避无可避,眼看着那村民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快要到脸贴脸的程度,连村民身上腐臭潮湿的气味都清晰可闻。
在没有搞清楚这些村民到底是什么,魂魄还有没有救的情况下,燕时洵在将村民踹下小路和自己避让的选项之间,无奈选择了避让。
刚刚才掀棺而出,思维还在惯性向前运行思考着之前想的事情,下一秒就又要面对选择,并且避让的动作也因为这样狭窄艰险的小路而变得困难。
燕时洵甚至看到从自己脚边的棺材木屑,就滚落向山崖之下。
他迅速抬手向上,一跃而上拽住上方一块凸起的石块,修长的身躯腾空而起,在万丈悬崖之上荡开,像是展翅欲飞的鹰。
跟着分屏视角看到了这一切的观众们,也跟着燕时洵体会了一把腾空的感受,把很多人吓得吱哇乱叫。
[啊啊啊啊啊妈妈我起飞了!!!]
[这特么的是无敌旋转大摆轮吗??能拿世界纪录的那种高度??]
[卧槽!卧槽啊啊!!]
在失重的感觉下,燕时洵却迅速平稳下心境,又在半空中调整好了姿势,然后在那村民刚走过去之后,就重新落向下面的小路。
危机暂时解除。
但是,刚刚在上面的高度看到的景象,依旧让燕时洵的心脏紧缩。
——在整条蔓延向盘山尽头的小路上,到处都是像这样的村民。
他们提着灯,扛着棺材,毫无神志的向前走。
如果他不彻底避开这些村民,相似的选择只会每间隔几秒钟就重演一次。
这对他的体力明显是个不理智的消耗。
燕时洵还没想出应对的办法,忽然就感觉一道手臂从后面伸过来,有力的环住他的腰身。
然后,抱起他倒向小路旁边的山崖。
燕时洵能够感觉到自己向后撞入了一怀抱,坚实的胸膛和微凉的体温让他知道身后的是邺澧。
阴冷的山风从万丈之高的悬崖下吹上来,从燕时洵耳边呼啸吹过,也将他吹得睁不开眼,只能在一片涩意的生理性眼泪中勉强眯着眼眸,强撑着向上看去。
在一盏盏惨白灯笼的照耀下,燕时洵能够看到,山壁和小路离自己越来越远,那些扛着棺材的村民也是。
他的视野角度,在向下变换。
邺澧……竟然抱着他一起跳了崖。
失重的感觉让燕时洵心脏不自觉加速,眼眸微微睁大。
但是因为是邺澧,他没有任何挣扎和惊慌,而是静静等待着。
燕时洵不知道邺澧这么做的意图,但他很清楚,邺澧是可以被他信任的人。
两人迅速向下落去。
邺澧伸出手,一手单臂环抱着燕时洵,牢牢的承受住了一个成年人的体重,一手猛地扣向山壁,将他们下落的趋势稳住的同时也迅速调整好了角度。
下一刻,燕时洵感觉到自己的双脚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就在落地的瞬间,燕时洵也迅速伸出手抓住旁边的山壁。即便他知道邺澧的身份,但还是下意识的为邺澧减轻压力。
……不,不是地面。
在晃。
燕时洵刚喘了口气,就立刻低头向下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被他和邺澧踩在脚下的,并不是什么地面。
而是一具棺材。
这具棺材贴着山壁横放,被深深夯进山壁的几根木杆承重。
褪了色的木板风化严重,明显已经有些年头了。
在承受了他和邺澧两个人的重量之后,棺材连同下面的承重木杆,都在上下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这!”燕时洵诧异。
“南和也用了特殊手段,一旦他感知到我的力量,应该又会逃窜,所以我暂时只能收敛力量,直到找到南和也的所在。”
邺澧平静的解释道:“正好小路下面有悬棺,可以供我们落脚。”
“悬棺?”
燕时洵迅速抓住邺澧话语中的关键词。
邺澧抬手指了指远处。
燕时洵顺着看去。
然后在看清了那景象的一瞬间,燕时洵瞳孔紧缩,面容上不加掩饰的惊骇。
在一片黑暗的群山之中,一盏盏惨白的灯笼汇聚成一条盘山的灯带,在南溟山上绵延。
这让燕时洵得以看清——
在对面的山壁上,密密麻麻,全都是一具接一具的悬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