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江勉瞄到门外的人影,飞快地爬起来告状,很冤屈地控诉道,“褚与昭打我!我可没招惹他!”
云颐带着凉意的眼神投过去,江勉很怂地闭嘴了。
褚与昭没说话,他没什么好辩解的,人确实是被他踹倒的。
虽然是江勉自己活该。
云溯看了看褚与昭,手杖轻敲地面,淡淡开口:“过来。”
云颐温声劝他:“你先消消气,虽然人是有些不稳重,但做错归做错,这毕竟是在外面。”
意思是要云溯给褚与昭留点面子。
褚与昭听明白了,忍不住多看了云颐几眼。这人一会儿一句的,似乎像是在为他说话,但是感觉怪怪的。
云颐也在地面军,他是地面军装备部的一把手。虽然同样是不处于军队核心的部门,但云颐的军龄已经快要十年了,又是正统皇族,军衔比褚与昭这个刚从军校毕业半年的新人军官要高太多。
褚与昭偶尔会和云溯一起去见云颐,在军部也时不时会和云颐碰见。云颐说话很客气,言语之间还会关心关心她,但褚与昭却始终很难对云溯的这位大哥产生亲近感。相比之下,云灼这小子虽然任性又烦人,但直来直去的,更好懂一些。
“我知道。”云溯回复完云颐,又偏回脸看向褚与昭,“走吧,换个地方。”
“麻烦大哥处理一下这个人。”云溯冷淡地瞧了眼江勉,“褚与昭是我的人,你不尊重他,就是不尊重我。”
褚与昭顿时双眼一亮。原本还有点不情愿,现在立刻就跟到云溯身后去了。
云溯还是向着他的,就很开心。
所谓的“换个地方”,指的是云溯的悬车上。军部内很多房间都有监控,云溯并不喜欢待在里面。
云溯把褚与昭带回车上,门一关,便只剩他们两个人。外面有警卫守着,十分安全。
褚与昭屁股刚挨到座椅,便被云溯捉住了下巴。他的omega眉尾挑起,说:“还嬉皮笑脸的?”
褚与昭眨巴眼:“我没有啊!”实则眼底的欢欣都快要溢出来了。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情都能傻乐成这样,云溯反而不知道该说这人什么才好了。
“……不准笑了,严肃一点。”云溯用力捏他的脸,捏得褚与昭的脸颊肉都挤在一起,看上去有点滑稽。
这点力道对褚与昭而言毫无杀伤力,连威胁都算不上,至多只能算是调情。但褚与昭还是乖乖点头,含糊不清地说:“窝不宵呢。”
云溯这才松手。褚与昭趁机凑上去抱住他,撒娇似的蹭来蹭去:“我已经知道错啦——”
云溯按住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反问:“真的?”
褚与昭眼巴巴地望着他:“真的!”
云溯看着褚与昭这无师自通的撒娇眼神,心想,这小子好像有点心眼。
只要他态度一软,褚与昭立刻就会趁机讨好他,以此逃脱他的斥责。
他之前是怎么会觉得褚与昭单纯的呢?
还是不能对褚与昭太纵容了。云溯仔细一回想,他似乎没有哪次真的严厉斥责过褚与昭。
云溯把人从身上拨开,故意叹气叹得很重:“你到底明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他抬手抓住褚与昭的领带,骨骼分明的右手指节绷紧。
“今天是我和大哥看到了,我说教你几句这件事也就结束了。但如果让别的什么人看到你踹人,或者不慎被拍了视频流传到网上,就算是别人先开口招惹你的,就算你再有理由,网民也是不会听的。很多人并不在乎事情的内情,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发泄恶意的出口,一个可以随意攻击的活靶子。这就是现实。”
“皇室成员的身份不仅仅意味着权势和地位,还意味着,你要宽容,你要时常原谅,不能随便和人计较,不能让皇室蒙上一丁点污点。”云溯望着褚与昭的眼睛,“或许你还不是很习惯这一切,但是我希望你能做到这一点。”
褚与昭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自从婚讯公布以来,各种辱骂也好捕风捉影的猜测也好,他都已经承受过许多了。就算心里不好受,他也都能忍。只有江勉这种直接舞到他面前来了,他才会真的生气。
只情绪爆发过这么一次,还恰巧被云溯看到、还被云溯说教,褚与昭心里委屈得很,但是这点委屈却是无法说出口的。
因为褚与昭明白,这些其实都是云溯对自己的要求。
从第一次听到云溯说起自己无法和其他人一样去学校里读书的事时,褚与昭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云溯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并且责任感也很强的人。褚与昭明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遗憾,可云溯却只是单纯地陈述着事实,没有说出一句抱怨。
若把云溯作为君主看待,当然会觉得,这样的人做了君主是诺因子民的福气。但若只把云溯当然也一个普通人看待,褚与昭便会觉得心疼。
褚与昭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回去之前,褚与昭终于想起来要问云溯:“怎么今天忽然来地面军了啊?”
早上云溯出门之前他还黏了一会儿对方,但是云溯完全没和他提今天要来地面军军部。
“临时决定来视察。”
悬车内的温度调节器开得有些高了,云溯随手一调,又把衬衫的袖子向上拉了一小截,露出细瘦的手腕来。
“顺便来见一下许非,我想和他谈谈。”
褚与昭想起跟在云溯身后的云颐,猜测道:“该不会是你大哥蹿腾你来的吧?”
“现在也是你大哥了。”云溯纠正完,瞅他一眼,“是大哥建议我来一趟的。”
褚与昭追问:“那你又是怎么想到跑来情报司的?”
“来都来了,过来看看你不是很正常吗?”云溯道,“怎么?”
然后就正巧在门外看见他踹江勉?
褚与昭摇摇头:“没有,我就随便问问。”他虽然说话直白,但是也明白没有根据的事不能随便乱说。他只是觉得云颐有点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褚与昭回到办公室时,江勉已经不见了踪影。云溯说要云颐处理他,不知道云颐是要怎么处理。
江勉的叔叔在军部里还算有些地位,他踹也挨了,想来至多不过是口头警告。
褚与昭问回来的同事:“江勉去哪儿了?”
“被云颐殿下带走了。”同事很莫名,“我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殿下说要把他调到其他部门去。江勉这才没来多久就又要调,好奇怪啊。”
“往哪里调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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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费预算的事,最后还是由云溯亲自出面调解。
两军之间积怨已深,但云溯不可能放弃任何一方。地面军即便眼下没有大用,也绝对不能裁撤或是亏待——这些都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宇宙军被外来侵略者击破,诺因就需要靠地面军来守护。宇宙军的空中防线和地面军的地面防线,共同构成了护卫帝星的盾。
因为云溯发话了,原来的预算草案被打回财政部重新讨论,财政部正在加班加点地重做军费预算的部分,这些必须要在年终前完成。
云溯把言伊叫来办公室,和他谈话。
内阁是由晏嘉组建的,各个大臣直接对晏嘉这位首相负责,而晏嘉对皇帝负责。平常中央政府出了什么问题,云溯都是直接找晏嘉,跟大臣们的交流不多。
言伊新升任财务大臣,还是头一次单独和云溯见面,但是却丝毫不紧张,还是平常那副慢条斯理完全不着急的模样。
不熟悉言伊的人会以为他总是在犯困,实际上言伊不仅没在犯困,而且头脑非常清醒。
言伊是个高瘦的alpha,完美符合人们对于“竹竿子”这个词的想象。褚与昭在一米八中游,已经算是很高了,但言伊比褚与昭还要高小半个头。
云溯过去曾在议会大厦里见过他几次,记得这个出挑的身高,可以说对言伊有点印象,但不多。关于言伊这个人的事,云溯都是听晏嘉说的。
云溯坐在办公室里喝茶,抬眼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旧式时钟。指针停在九点三十分,办公室的房门准时被人敲响。
白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言伊来了。”
云溯抬声道:“进来吧。”
白复开了门,让言伊进来,又重新关上门,继续守在外面。
之前云溯差点被潘霄袭击的事,让白复很自责。自那以后但凡云溯和皇室成员以外的alpha见面,他都要在附近守着,以防万一。
办公室内,云溯坐在桌前打量着一言不发的言伊:“我听晏嘉说,你在财政部已经很久了。”
言伊垂着头,说:“是。”
“既然是财政部的老人,应该也知道财政部历来的做法。”云溯的右手搁在办公桌上,食指指尖一下一下地轻敲桌面,“你肯定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吧。”
他刻意地制造出一点声音,是为了给言伊一点精神上的压力,让对方能更有紧张感。
“我知道。”言伊的表情看不出变化,“我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改变财政部一直以来的做法。历来那样做,并不代表那一定就是最好的做法。”
“哦?”云溯抬眉,“看来你是激进派?”
言伊并未否认,冷静地陈述着自己的观点:“地面军一直以来都太松懈了,我认为是时候给他们一些惩戒,好让他们绷紧神经。”
言伊所说的惩戒,指的自然就是军费上的缩减。他认为这比任何批评和惩罚都更有效。
“宇宙军这些年一直承担着更多的任务,也为诺因培养出了不少有用之才,现在也在开发战斗机甲上颇有所成。相较之下,地面军拿不出任何东西,而且军纪松懈,不少军官仗着自己的权势和人脉,往地面军里塞一些吃空饷的关系户。陛下,您对他们宽仁太过了。”
“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指责我对军队的监督不力,这没有问题。”云溯漆黑的眼眸盯着他的脸,目光微沉,“但是你贸然变更以往的做法之前,是否应该先和你的上司打个招呼呢?”
云溯没有被言伊的话带着跑,他看出来,对方试图把话题集中在地面军的过失上。但问题的重点并不在于此。
地面军再平庸、再没有成就,也是一支拥有近五千万士兵的武装军队。轻易激怒士兵们,不是明智之举。
“尽管晏嘉平常的注意力不在财政部上,但你作为他的下属,理应向他汇报。”云溯的声音愈发冰凉,“你是忘了?还是说……”
“你就是故意不跟晏嘉说的?”
言伊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忽然又被人敲响,驱散了逐渐凝固的空气。
白复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陛下,明日党的段峻岩阁下来了。”
段峻岩,是明日党的党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