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峻岩人还没进门,站在办公桌前的言伊就已经主动为他让开了位置。
云溯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立于门口的alpha。
那是个挺拔而英俊的男人,长腿阔肩,一身用料讲究的墨蓝色戗驳领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眼尾上挑,唇边含笑,容貌保养得极好,完全看不出已经是四十出头的年纪。
——段峻岩。他原是诺因中央大学的老师,后来得了大财阀掌门人的赏识从而步入政坛,从此便开始了他一帆风顺、平步青云的政途。当选明日党党魁时,段峻岩只有三十九岁,与那些白发苍苍才争出个名堂的老朽们相比,可谓是年轻有为。
明日党代表的是alpha群体的利益,尤其是精英阶层的alpha,其选民多为律师、医生这类社会地位高的人群,又有大资本家的支持,势力不可谓不强大。这些年来,云溯一直在刻意压制明日党,以防其继续壮大。
过去云溯已和段峻岩有过数次言语上的交锋,知道段峻岩是个滴水不漏又笑里藏刀的男人。总之,并不好对付。
段峻岩挑在这个时候来,大约是已经提前知道了他要见言伊,所以专程来给言伊解围。
不过段峻岩的到来也就佐证了,言伊的所作所为确实有明日党的暗中干涉。
“段先生。”对于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年长者,云溯姑且还是用了敬称,“好久不见,真是稀客。”
段峻岩露出微笑:“陛下政务繁忙,我也不好总是打扰。”
“请坐。”云溯说完,又吩咐秘书去倒茶。
“不知今天来我这里是为什么事?”
“陛下这就是明知故问了。”段峻岩拍了拍言伊的肩膀,在沙发上坐下,“当然是来领我的学生。”
言伊毕业自诺因中央大学,正是段峻岩执教时带过的学生。
“言伊说话比较直接,若是有什么地方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多多见谅。”
“那是自然。”云溯道,“说话直接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比那些弯弯绕绕的听着舒服多了。”
云溯这句话,等同于在告诉段峻岩有话直说了。
段峻岩听得明白,从容道:“关于法案的修订,最近我在民间听到不少声音,陛下向来体察民情,想来也该知道。”
这次法案修订最受瞩目的,便是继承法的修改。一旦修订案在议会通过,必然会影响到alpha们的利益,段峻岩会为此亲自找上门来,也并不奇怪。
云溯虽是与修订案利益不相干的omega,但从统治者的角度来看,显然是平衡alpha和beta的地位更有利。可在这件事上云溯是不能表态,他一旦表态,就必然会招来麻烦。
“我知道。”云溯直接点明了段峻岩的来意,“可段先生也是知道我的,我从不干涉议会立法,即便你来找我,也是无用。”
段峻岩恭维了云溯几句,无非是些夸赞他英明贤能、公正公平之类的陈词滥调,接着又说:“我也并非要求陛下做什么,只是向陛下建议而已,但——”
“如今无论是社会的精英阶层、上流阶层,中央政府的核心部门,抑或是军队的中上层,处处可见alpha的身影。若真是激怒了他们,您觉得……”
段峻岩话未尽,但云溯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搭在转椅扶手上的手不由地抓紧。
段峻岩笑了笑:“我想这些道理您是明白的,否则也不会亲自出面去调解宇宙军和地面军之间的矛盾了,不是吗?陛下。”
这个城府颇深的男人是想告诉他,就算是碌碌无为的地面军,手握兵权和强大武装的alpha,他也惹不起。
又是故意压低地面军预算,又是党魁亲自上门,原来就是为了让他出面干涉议会立法,让天平的一端倾向alpha。
云溯觉得,这几乎可以算是明日党对他的挑衅和威胁了。
云溯没有当场答复段峻岩的“建议”,以接下来还有别的安排为由将段峻岩和言伊请离了。
待两人离去后,云溯才脱力地向后一仰,窝在转椅里。
白复远远地站在门口,平日里古井无波的双眼里也多了一丝担忧:“陛下……
云溯揉了揉眉心:“帮我去叫晏嘉来吧。”
-
——明镜宫地下,皇家资料馆。
冬季天黑得早,才晚上七点,外面已经黑沉沉一片。本来就处于地下的资料馆更显昏暗,哪怕馆里点着灯。
管理员小姑娘轻手轻脚地朝着其中一张书桌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朝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的人道:“殿下……已经到闭馆时间了。”
“啊、”褚与昭这才回过神里,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这么快啊。”
他带着歉意向管理员道:“抱歉啊,又害你不能准点下班了。”
今天已经是褚与昭来资料馆查阅资料的第三天,为此他还专门和军部请了假。
“不会不会!”管理员连忙摆手,有点腼腆地笑道,“守着资料馆是我的职责所在。而且这里平常都没什么人,殿下能来,其实我很开心的。”
正如她所说,资料馆管理员是一份清闲但无聊的工作。这里储存着诺因皇室自诞生到现在所有的史料,这些东西很少会有人来查阅,所以资料馆除了管理员以外经常一年都看不到几个人影。
资料馆里的资料基本全部实现了信息化,可以直接通过馆内的电脑查阅。不对外公开的资料是需要权限才能查看的,褚与昭是皇帝的准未婚夫,云溯赋予了他与亲王公主们同等级的权限。褚与昭本以为他永远也不需要用到这个权限,结果这几天还是认命地一趟趟往资料馆跑。
他想把诺因历史上所有有关神使的信息都找出来,看能不能据此找到去见神使的办法。直接问云溯,云溯肯定不会说的。
可是今天也在资料馆里泡了好几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
褚与昭关掉电脑,向毕恭毕敬的管理员小姑娘道别,而后从资料馆回到地面上。
需要权限才能查看的资料里,并没有关于神使的直接记载,这两个字往往只会出现在历代皇帝和其他皇室成员的对话中,显得模糊而不真切。
于是褚与昭又扩大了检索范围,看有没有其他人对神使进行过侧面描述,结果是也没有。更别提神契了,这个词根本搜也搜不到。
或许找到神使的方法和神契的存在是通过历代君主口口相传的。
褚与昭有些泄气,这种拼命努力过却没有任何收获的感觉并不好受。
后来他又去找云灼和云姝兄妹俩旁敲侧听地打听,但是他们俩也对神使的事一无所知。
直到涅槃日前一天,意外陡生。
昨晚凌晨时,卡兰忽然下了很大的雪。第二天云溯和褚与昭起床的时候,发现白桥的地面上积了大约两三厘米厚的雪,已经不便于行走了。
仆人们在楼下铲雪,褚与昭显得无聊,拿上铲子去花园里帮忙。
他清理干净石子小路上的雪,然后在小路的尽头处发现了一点痕迹。
那里有两处土地凹陷,被人用鹅卵石填起来了,又盖上了土。或许这里曾经存在过拱门或者柱子之类的东西。
褚与昭回想了一下,没什么印象。
和云溯同居之前他来白桥的那几次,从来没有注意过云溯的花园里有什么装饰。
褚与昭放下铲子,想仔细看看那两处凹陷,然而脚一朝前迈出,就踩了个空。
身体忽然陷入了失重状态。
“殿下!陛下说外面太冷了,喊您进去取暖……”
花沐打开后院的门,石子小路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把沾着雪屑的铁铲安静地躺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