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因为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帮上哥哥的忙,云灼表现得格外积极,做事速度非常之快。
云溯收到一条新消息,是云灼发来的一个文件,昨晚褚与昭离开诺因时填写的出境信息登记表。
褚与昭在出境原因那一栏填写的是星际旅游,目的地是伦荷。
没有犹豫,云溯立刻派了人前往伦荷寻找褚与昭,并且致电了才刚刚返回伦荷的笛茵。
因为夫夫矛盾导致皇夫跑路,所以他现在要找人回去——这样的理由云溯当然是说不出口的,他另外寻了个借口,跟笛茵说:“他去伦荷旅游了,我这边忽然有急事需要他回来,但可能是受了宇宙辐射的影响,实在联系不上。等他抵达伦荷,可否请您那边送他回来?”
“送他回来”四个字云溯咬得格外重,尽管话不是明说的,笛茵也明白了。皇室里有些不方便告知外人的“家务事”,也是非常正常的,笛茵非常理解。她有与诺因长久保持友好关系的意向,当然不会揭穿,也不会拒绝。
“好,没有问题。”她答应了。
云溯轻轻吐了口气。
该吩咐的也都吩咐下去了,云溯精神疲敝,又时不时地被心脏的痛感折磨,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继续休息了。
睡前,他心绪杂乱。
云颐的事还未完全解决,本来是打算回到卡兰之后就立刻开始着手处理悬铁集团的事,和庄盈见上一面,但是昨晚忽然昏倒,把他原定的计划全都打乱了。醒来之后又得知褚与昭不见的消息,更是令他心烦意乱,只好先在电话里给晏嘉交代了一声,让他先出面去和庄盈谈。
父亲因为云颐对他下狠手的事受了很大的打击,原本就常年居住在庄园不爱出来见人了,如今直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一个人待着。云溯提前吩咐过花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打扰父亲,因此突然昏倒的事也没有告诉父亲。
云颐削爵幽禁的时尽管已经被云溯压下,但是这么久没有见过大哥,父亲还忽然不见人了,云灼和云姝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知是私下里商量过还是双胞胎天生的默契,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在云溯面前提起过什么。
而褚与昭……
他的手机关机了,而且在宇宙之中信号很易受到干扰,想要直接通过电子设备的信号来定位是很困难的,以现在的技术还做不到。
宇宙观测局说近期很有可能会发生宇宙风暴,云溯很担心褚与昭会出什么事。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恐惧了。
云溯独自躺在双人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迟迟无法入睡,直到快凌晨三点才终于闭上了眼。
然后,他来到了那片熟悉的金鱼草花海。
云溯皱了皱眉,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没有痛觉。
是梦。
他立刻就想起了褚与昭之前和他说过的话。
——神使留下了一个永生花园的入口,可以通过梦境进入。
距离云溯上次进入永生花园,已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他主动拒绝了与神使见面,神使也因他的“肆意妄为”而恼怒,从而关闭了设置在白桥花园里的入口。
可为什么现在他又能进来了呢?
云溯很难不怀疑这是神使故意的,最近发生了不少奇怪的事,大多都有神使参与其中。
怒火隐忍在心中。
云溯转这身扫视了一圈,找到了那座石亭。神使正向外坐在石亭的栏杆上,仰着头看天上的浮云。
这人到处搅乱普通人的生活,自己倒是过得挺悠闲的。
云溯大步朝着石亭走去,直接来到神使的身前,冷声质问道:“标记消失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你做了什么?”
神使答非所问:“消失的不止是标记。”
云溯愣了一下:“……什么。”
神使微笑道:“还有你和褚与昭之间的‘命运’。”
言下之意是,云溯和褚与昭不再是信息素最契合的一对omega与alpha。
云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唯一一个能将褚与昭强留在身边的理由,消失了。而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也都变得没有意义。
巨大的空虚感将云溯笼罩着,心中仿佛有某个地方忽然缺失了一块。
褚与昭不再是他的“命中注定”,按照他最开始行事的目的,现在他就该将这个不听话不能服从命令的丈夫一脚踹开,另寻合适的人选。可是事到如今,他居然还想着要留下褚与昭。
多么可笑。
神使歪着头注视着云溯,问:“我很好奇,现在你会如何选择?”
“褚与昭走了,你会放弃他吗?”
云溯没办法立刻回答出这个问题,就算心里有了答案,他也不想亲口告诉神使,哪怕神使靠读心也能读出来。
云溯不答,腿侧的双手握成了拳。
“你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云溯质问神使,黑色的眼眸深处尽是冷意,“玩弄别人的人生,让你很开心?”
“被你看出来啦。”
孩童一般稚嫩的语气,出现在一个拥有成年男性外表的人口中,只会令人觉得诡异无比。
“谁叫祂一直在沉睡呢?我一个人待在这个世界,很无聊啊。”神使摊开双手,宽大的袍袖带过一小阵风,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无奈,“没办法,我只能摆弄一下我的玩具们,来找找乐趣了。”
神使把人类,称作“玩具”。
云溯的眉心越皱越深。他此前还对神使有些包容,尽管被惹得不快也只是主动回避,就是因为神使曾经是人类的救世主,带着这个即将灭绝的种族来到了新宇宙。这是对全人类的恩情。结果现在神使竟然把他们称作自己的玩具?
“既然是玩具,你又为什么要救人类?”云溯盯着神使的脸。
“因为如果人类都死绝了,我的人生就更无聊了啊。”神使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们是神最满意的‘杰作’,具有远超其他生物的智商和极为丰富的感性——所以你们是无可替代的。为了我自己,我也只能救你们。”
云溯无法理解,也永远不可能认同神使的这种观念。
因为他统治着诺因,不仅仅要对皇室、对这颗行政星负责,也要对诺因的人们负责。
他把他的子民们当做一个个生命,而非“玩具”对待。
云溯越发地厌恶起神使来,越是和这个人交谈,他便越是能感觉到神使自以为凌驾于亿万人类之上的傲慢。
云溯很想离开这里,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出去。
神使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会怎样选择?”
云溯依旧保持沉默。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神使问,“现在,你后悔了吗?”
云溯:“……”
数月之前,晏嘉也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那时云溯的回答是否定的。
而现在呢?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不清楚了。
因为缔结了神契,他不再像年少时那样幼稚地幻想要与喜欢的人结婚,而是根据信息素匹配度定下了未婚夫的人选,由此与褚与昭结缘。
但也是因为缔结了神契,他成为一个根本不会爱人的怪物,一次又一次地刺伤了褚与昭的心。
或许心脏处的疼痛,不仅仅是神契的禁制带来的影响,更是对他的惩罚。
“与你无关。”云溯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放我离开。”
神使说:“等你睡醒了,自然就能离开。”
云溯才刚刚睡着,到睡醒大约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神使看出了云溯不想与自己相处,难得“善解人意”地说:“你自便,我去睡觉了。”
云溯:“……”
这个家伙,还是那么爱睡觉。
神使刚要转身,又想起什么似的骤然回过头来,朝云溯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狡猾的神使跟正心烦意乱的云溯玩了个文字游戏。
“清除标记和解开‘命运’,都是褚与昭自己的选择。”
即便是在不知代价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不也是褚与昭自己的选择吗?
神使的唇角浮起一抹愉悦的笑,对云溯的反应十分满意。
他亲手为云溯戴上的那张冷漠的面具,终于碎裂了。
云溯醒了,但不是自然醒来。
他是痛醒的。
神使的那句话如同一柄尖刀一般扎在他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那道极深的伤口之中汩汩流出。
剧烈的疼痛甚至令云溯无法清醒地去分辨神使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黄昏时面对云灼和齐悦颜时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已经知道造成这种疼痛的根源,是褚与昭。
从很久以前云溯就隐约感觉得到,虽然他的感情被禁制封印住了,但并非完全消失。每当他有很严重的情绪波动时,都会反应在自己的身体状况上。
当他心绪杂乱为什么事而烦扰时,会头痛。当他因为缺失正常人的感情而产生空虚感时,睡眠的时间就会变长。
而现在,他对褚与昭……
认清这一事实的瞬间,心脏的疼痛感愈发强烈,仿佛在被一双手来回地撕扯揉捏。
云溯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背后冷汗直冒,然后在某一刻再度失去了意识,就这样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床头,云溯艰难地睁开双眼,想要去洗个澡,换掉身上汗湿的衣服。
还没下床,花沐就敲响了房间的门。
“陛下,您有电话。”她在门外说道,“是冰雪星的什黎族长打来的。”
什黎……?
他没记错的话,什黎已经在今年春天的时候退位了,部族的事现在都是什黎的大女儿在管。
什黎找他会有什么事呢?
云溯先去开了门,问:“有说是什么事吗?“
花沐的表情显得十分欣喜,她说:“什黎族长说,他有褚殿下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