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日子过得飞快,一晃眼便到了倒数第二天。一大早,家门被庄家兄妹敲响,裘二宝啪嗒啪嗒扒门,裘锦程叼着牙刷走到玄关处拉开门板,眼神询问怎么了。
“裘哥哥,出来放风筝!”庄嘉欣拿着燕子形状的风筝,兴奋地晃来晃去。
庄纶问:“哥,吃饭了么?”
“没。”裘锦程走回卫生间,吐掉牙刷沫,漱口洗脸,擦去水珠,一回头,餐桌上摆满了碗碟,一盘虾饺、一盘烧麦、一碗荷叶糯米鸡,和一碗蔬菜粥。
“这些应该够吃。”庄纶走进厨房,拿一双筷子,问,“裘叔叔呢?”
“他出去了。”裘锦程说,“不用管他。”
“吃不完的放冰箱,明早热热吃。”庄纶将筷子塞给裘锦程,“附近有放风筝的地方吗?”
“有公园。”裘锦程咬一口虾饺,满意地眯起眼睛。
裘二宝蹲在裘锦程脚下,眼巴巴地望着他,试图讨要一口美食。
庄纶坐在裘锦程旁边,看他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吃东西。
裘锦程夹一颗虾饺递给庄纶:“你也吃啊。”
“我吃过了。”庄纶说,“这些都是给你的。”他忍不住伸手戳一下裘锦程的脸颊,指尖柔软,心也柔软。
裘锦程加快速度吃完,抱着碗喝粥,他问:“风筝是你们自己做的吗?”
“对,欣欣买的材料包,自己糊的。”庄纶说,“等会儿你陪她玩,我拍几张照片。”
“她明天走?”裘锦程问。
“嗯,上午十一点四十的车。”庄纶说,“你要来送吗?”
“送。”裘锦程说,“我明天九点去找你。”
“好的。”庄纶笑吟吟地答应。
用过早餐,裘锦程将碗筷洗净放进橱柜,换一身外出的衣服,牵着狗和庄家兄妹一块儿去附近的小公园。庄嘉欣心情很好,一路哼着歌蹦蹦跳跳,连带着裘二宝也活泼地跳来跳去,俨然变成一只黑白色的大兔子。
秋风呼啸,卷起落叶和沙土,吹得人睁不开眼。小公园中央的草坪站着几个放风筝的老人,气定神闲地牵拉细线,线的另一头飘在苍穹中央,造型各样的风筝晃晃悠悠,引得庄嘉欣羡慕极了。
“看!”庄嘉欣说,“我也要放!”
放风筝对于天津来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一天四季海风不停歇,就算站着不动,风筝也能自行飞上天际。裘锦程拿着风筝往后退,退到十米开外,抬高声音对庄嘉欣喊:“往后跑!”
“哎。”庄嘉欣应一声,扯着风筝线快跑几步,一阵风吹来,托着风筝扶摇直上。裘锦程站在原地,仰头看燕子形状的风筝越飞越高,爬上青霄。
庄纶匆匆拍两张妹妹的笑脸,转至裘锦程,便移不开眼。他调整焦距,贪婪地连拍特写,恨不得钻进镜头亲吻放大版的裘锦程。
“哥哥!”庄嘉欣兴奋地喊,“你看,风筝飞上天了!”
“真厉害。”庄纶敷衍地夸赞,恋恋不舍地调转镜头,拍摄双颊红润的庄嘉欣。
裘二宝吐着舌头跑来跑去,绕着庄嘉欣转圈,差点把小姑娘绊个跟头。裘锦程站在庄嘉欣身边,指导她收线放线,一点点让风筝乘风飞得更高。
“裘哥哥。”庄嘉欣低声说,她警惕地瞄一眼站在远处的庄纶,维持着表面愉快的神态,“你能不能原谅我哥哥,他很喜欢你。”
裘锦程怔愣片刻,无奈地说:“这件事很复杂。”
“有多复杂?”庄嘉欣不明白两个看起来情投意合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你喜欢我哥哥,我哥哥也喜欢你,这并不复杂。”
裘锦程哑然失笑:“恋爱和单纯的喜欢不同,你哥哥很好,只是不适合谈恋爱。”
庄嘉欣不明白,她沉默地扯着风筝线,眼圈微红。裘锦程摸摸她的马尾辫,说:“有时间常来玩。”
“我过年来。”庄嘉欣说,“给你和武姐姐带礼物。”
“好,我给武娟讲一声。”裘锦程说。
庄纶买了三瓶东方树叶,分给两人,他说:“欣欣你和二宝在这玩,我和锦程哥去转一转?”
“好。”庄嘉欣满口答应,她从裘锦程手里接过狗绳,催促庄纶和裘锦程,“快去吧,相机留给我,我要拍二宝的英姿。”
庄纶摘掉相机递给庄嘉欣,暗示道:“别把我之前拍的删掉了。”
“知道啦。”庄嘉欣说。
裘锦程跟着庄纶朝人工湖走去,他神色松快,问:“这两天你去做什么了?”
“带欣欣到处走走,我们去了意式风情街、五大道和古文化街,还坐了天津之眼。”庄纶暗示,“摩天轮上好多情侣。”
“你知道天津眼的别称吗?”裘锦程说,“分手圣地。”
“只扶正缘。”庄纶不依不饶,“当年你没陪我去。”
裘锦程垂眸思索,他不记得庄纶邀请他去坐摩天轮。
“我说要去坐天津眼,你说会分手,没去。”庄纶说。
“啊对,然后廖家贵……”裘锦程想起来那件事,他被廖家贵骂得很凶,庄纶也与他冷战了小半个月。
“哥。”庄纶捂住裘锦程的嘴巴,“不要提他,脏。”他急急忙忙地找补,“不想去就不去,排队的人太多,太累了。”
裘锦程眨眨眼,看庄纶慌张的样子,心中的委屈渐渐散去,他说:“好,不提。”他转移话题,“我这两天陪我妈上货,东奔西跑的,总算把她的新分店办起来。”
“阿姨现在有几家店铺了?”庄纶问。
“四家。”裘锦程说,“她闲不住。”
“挺好的。”庄纶说,“叔叔做什么去了?”
“到处找朋友吃饭。”裘锦程说,“我爸朋友多,津门交际花。”
庄纶被奇特的称呼逗笑,他说:“真好啊,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像他父母,除了收租就是盯着家长里短的破事嚼舌根,或者处理他弟闹出来的烂摊子。
“你带欣欣去茶馆了吗?”裘锦程问。
“没有,我们吃早餐的时候,和大爷大妈聊了几句。”庄纶说,“他们建议去北安桥看跳水。”
“啊对,狮子林桥也有。”裘锦程说,“局部下老头。”
“有许多外地人开车来看。”庄纶说,“海河边还有交响乐团。”
裘锦程笑了笑,似是早已习惯天津人丰富的业余生活。
人工湖上浮着一堆一堆白毛鸭子,几只肥美的大鹅游来游去,嘎嘎嘎叫个不停。三个大爷两个大姨在湖心亭里架起器材,吹拉弹唱一应俱全,热闹非凡。裘锦程和庄纶驻足观看一会儿,沿着湖边的健步道走回去。
“现在这样挺好的。”庄纶说,“一份不累的工作,天天能看到你,不用面对我爸妈。”
“你不觉得赚的少吗?”裘锦程问。
“以前那些不是我的钱,也不是我爸妈的钱,是运气带来的钱。”庄纶说,“赚多赚少,日子一样过。”
裘锦程若有所思地望着庄纶,眼中闪过万千情绪,他说:“你豁达许多。”
“有些事情,落魄的时候才看得清。”庄纶笑得轻松洒脱,“还好哥是个心软的人。”他万分庆幸裘锦程讲理的脾气,纵使对他失望至极,仍保留一分温柔。
裘锦程没接茬,他怨过、恼过,却没恨过,庄纶曾经脑子不清楚,根因在于畸形的家庭境况,这算是情有可原。饶是裘锦程再愤怒,冷静下来想想,他更希望庄纶过得好,希望庄纶摆脱奇怪的父母、宠坏的弟弟,活得自由快乐。
因为爱过,温柔便落在具象的人身上,成为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