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人……
沈扶玉不由自主地揉搓了一下信纸的边缘,熟悉的身影在脑海中一并闪过,沈扶玉顷刻间有了判断,他将信纸叠好重新还给了危楼,温声道:“有劳泊雪尊上挂心了。”
危楼对他的师门一点也不了解,更不知道谁是京城人,他仔细思索了片刻,沈扶玉队里顶多池程余有点攻击力,但也不是沈扶玉的对手,其余的更不必说了,弱得各有千秋。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危楼还是忍不住担心沈扶玉:“是谁啊?要不然我们先下手为强?”
“没谁。”沈扶玉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他重新躺下,拉上被子准备睡觉,很明显是在给危楼下逐客令。
危楼素来不看沈扶玉眼色,偏生要凑过去,他坐在床边,拉下了沈扶玉的被子,在他耳边道:“沈扶玉,你又盲目相信别人。”
他俯下身,头发尽数落在了沈扶玉的脖颈处,实在难受,沈扶玉随手抓了一把要给他拨回去,掌心被硌了一下,一看,才发觉居然还是那个同心结,他不可置信:“你怎么还没扔掉?”
危楼低头看了他眼绑着他俩头发的红线,心满意足道:“结发为夫妻,本尊就不扔。”
沈扶玉:“……”
他两眼一黑,拉过被子,重新躲了进去。
危楼:“?”
他不满地又去扒沈扶玉的被子,叫嚷道:“心尖儿,你还没给我说那个叛徒是谁呢。”
“没有叛徒,”沈扶玉声音平淡,“我相信他们所有人。”
危楼:“?”
他简直要给沈扶玉气笑了:“世人皆道魔族自傲,本尊看你比魔族还自傲,这话都敢说,合该给本尊做夫人。”
沈扶玉:“……”
他迟早封了危楼这张嘴。
他俩正欲说些什么,面色陡然齐齐一变,沈扶玉眼疾手快地把屋内的蜡烛熄灭,危楼钻进了沈扶玉的被窝里,侧躺着,下意识把沈扶玉挡在了身后。
纸糊的窗户外,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似乎是在晃来晃去,这人影时而朝前时而朝后,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挪动着。沈扶玉紧紧地盯着他,缓缓握住了清月剑的剑柄。
人影晃动了一阵,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黑影停住了,一动不动地,似是隔着窗户在注视着屋里的情况。
沈扶玉一时摸不着对方的底,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盯着那个黑影瞧了片刻。倏地,那黑影缓慢移到了门前,似乎是要进来。
危楼主动侧过身,把沈扶玉的身影挡住,他俩面对面,危楼的后背直接暴露在了外面,沈扶玉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去看外面的情况。
那黑影却只在门口久久未动。
沈扶玉淡定地握着剑,另一只手指尖灵光若隐若现。京城眼下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寻常百姓半夜跑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并未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灵力波动,估计也不是修者,那么便只剩了最后一种可能。
出人意料地,那黑影竟猛地在门口处消失了。
沈扶玉目光一凛,莫非是他猜错了?他并未动,只是耐心地等着。
“他走了。”危楼冷不丁地开口。
沈扶玉抬眸看了他一眼。
危楼似乎也感觉奇怪,他道:“整个宅子里都没了他的身影。”
沈扶玉拧了拧眉,他不知危楼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谨慎起见,他还是翻身下去,出门看了一下——庭院内一片漆黑,树影摇晃处黑色更甚,他旁边的房屋内皆是门窗紧闭,只有微弱的烛火光映在地上,应该是云锦书在背书。
烛火的灯影摇曳了一下,隐约有翻书声传来,让沈扶玉想起云锦书那一摞一摞的书来。
沈扶玉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这才进去。
危楼对他的一无所获并不意外,只是洋洋得意道:“怎么样,本尊说对了是不是?”
沈扶玉应了一声,关好了门。
危楼眼睛中亮起一抹光,兴致冲冲地拍了拍床:“来睡觉!”
沈扶玉:“……”
翌日,沈扶玉从床上醒来,他下床的时候,危楼正拉开门进来,沈扶玉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他俩昨日争执不下,就在一张床上睡的。
他中途感受到禁锢感醒来过一次,危楼并未枕于枕头上,而是往下躲进了被子里,双臂抱着沈扶玉的腰,侧头埋在沈扶玉的胸口处,眉头紧皱,嘴唇都有些发白。
倘若他偏偏头,就会发现危楼其实并没有睡在床上,他是跪在床边,只有上半身在抱着沈扶玉。可惜沈扶玉只是仓促看了一眼,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危楼见他看着自己愣神,整个人都凑到了他的身边,笑嘻嘻道:“仙君,跟我睡觉的感觉怎么样?”
沈扶玉:“?”
他俩分明是单纯的睡觉,怎么危楼的语气听起来怎么奇怪成这样!
“胡言乱语!”沈扶玉冷笑一声,准备绕过他离开。
危楼随意哼哼了几声,赖他旁边不走了,絮絮叨叨道:“本尊感觉特别好。心尖儿身上香香的,还温暖,本尊听着你的心跳睡得可好了。”
“危楼!”沈扶玉要让他不知羞耻的话语气死了。
危楼笑意盈盈地想去搭他的肩膀,沈扶玉侧身躲开,加快了脚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危楼搭了个空,也不恼,原地闷笑两声,又跟了上去:“别生气嘛仙君,一早就动气多不好啊。”
沈扶玉简直要给他气笑了,他一大早动气是因为谁?
危楼浑然没有一点身为罪魁祸首的羞愧感,还在他耳边持之以恒地输出着,一个人的力量赶超一笼的鸟。
“大师兄!”池程余大喊着跑来。
沈扶玉这会儿看池程余都觉得这小子安静稳妥了不少。
“师兄!”池程余一屁股挤开危楼,在沈扶玉面前蹦蹦跳跳的,“我们去吃饭吧!”
危楼:“?”
他轻啧一声,走到沈扶玉的另一边,挨着他走路。
“沈仙君,”赵修良殷勤地给他们摆了很多的菜品,见到沈扶玉来,忙迎了上来,“您来啦,快用早膳吧。”
池程余一把推开他,骂道:“别巴结我大师兄!”
追着祝君安,还来巴结他大师兄做什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修良被他推得摔倒在了地上,他讪讪地爬了起来,道:“无事、无事。”
若是他知道池程余的想法,肯定会大呼冤枉。他其实平等地讨好祝小姐的每一位同门都好罢了。
“那你们先吃,我就不打扰了。”赵修良昨夜的伤就没好全,离开的时候瘸得更厉害了。
沈扶玉拉开凳子坐下,看向祝君安,道:“赵修良此人风流史极多,花名在外,沨予查过他的过往,他十五六岁时便常出入烟柳之地。”
虽说目前有求于人的情况下说这些并不好,但沈扶玉还是要叮嘱祝君安几句。
末了,他道:“若是介怀此事所欠的人情,师兄替你还便是。”
祝君安看着他,须臾,清清淡淡地笑了一下:“多谢师兄挂怀,此事我自有分寸。”
沈扶玉应了一声,没再多说别的。浪子回头之事虽有,但多数人还是劣性难改。
赵修良在祝君安面前表现得确实深情,他提起赵修良的劣迹斑斑只是想让祝君安多了解一下此人的另一面,再做判断。
“比起这个,”沈扶玉道,“昨夜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进来。”
“啊,确实,”温沨予也道,“但是好像只是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池程余:“?”啊?他怎么不知道?是他睡得太早了吗?
凤凰微微颔首:“孤也感受到了。无人气也无妖气,出现了一下就离开了。”
“莫非是来踩点的?”雪烟猜测道。
“不清楚,”沈扶玉道,“饭后去查一下。京城太大,分开查。”
见危楼那四个又要开口,沈扶玉不轻不重地用指节敲了一下桌面:“危楼有山河卷,跟我去宫里。凤凰修为最高,保护锦书,去查百姓自相残杀的事情。雪烟和千水去找僵尸,僵尸畏光,昨夜却无事发生,太过蹊跷。沨予和君安试一下能不能把京城的冤案翻出来。程余么——”
沈扶玉看了他一眼,池程余眼里的光越来越亮,师兄单独点出来自己,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要说!
“留在这儿保护草乌。”
一句话,宛如一桶冷水,一下子就把池程余的期待浇了个彻底。
“这儿毕竟是当朝丞相之子的私宅,”沈扶玉安抚了他一下,“我们不能都离开,要有个人在这里作内应。”
“我思来想去,能但此重任的只有你。”
能但此重任的只有你……
能但此重任的只有你……
能但此重任的只有你……
这句话来回在池程余的脑海中重复了几遍,池程余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背部也挺拔了起来,他一拍胸脯,信誓旦旦:“放心吧大师兄,我肯定做好。”
凤凰:“……”
不敢想象跟他吵了这么多次的人居然这般傻,这么明显的哄人话术居然还上钩。
但他还是对沈扶玉的安排不满,凭什么要那个低等魔族跟着他去。凤凰正欲开口,就见沈扶玉看向了自己。
沈扶玉托腮笑着看他,说:“百姓相残实在罕见,又不知从何查起。眼下只有哥哥修为最高……我只信任你。”
凤凰:“……”
只信任孤。
只!信!任!孤!
凤凰轻咳了一声,微微抬首:“这般小事,孤自然能做好。”
沈扶玉顺手揉了把温沨予的发顶,道:“沨予一直很让人省心。”
温沨予的脸微微红了:“大师兄……我肯定给你找出来,你放心吧。”
雪烟看得目瞪口呆。
草乌缓缓开口:“好,师兄。若是有什么事,你喊我便是。”
不过眼下也来不及也没人想判断草乌到底说的是哪些话,半数人战意腾腾,恨不得马上跑出去跟那未知的敌人大战三天三夜。
沈扶玉打断了他们的战斗欲,道:“之前不做伪装进城是因为对方会查灵力,即便做了伪装也没用,眼下在京城便不同了,大家还是做好伪装得好。”
祝君安应了一声,拿出了工具,道:“我会做人皮面具,很快的。”
沈扶玉看向她,温声道:“辛苦你了。”
祝君安微微笑了一下,摇摇头,说做就做。
她动作相当娴熟,手巧得不可思议,还没看清动作呢,一张脸皮就做出来了。
危楼把胳膊搭在沈扶玉的肩膀上,稀奇道:“你这师妹,画皮鬼转世啊?”
沈扶玉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把他的胳膊从自己的肩膀上推了下去。
危楼:“……”
小气鬼。搭搭又不会怎么样。
祝君安给雪烟做人皮面具的时候倒是迟疑了:“师姐,真的要戴吗?”
她顿了顿,补充道:“师姐长得如此好看,戴了好可惜。”
雪烟:“……”
她给雪烟做完,来到沈扶玉面前时,看着几乎要落泪了:“……非戴不可吗?”
如此貌美的一张脸,遮住真的让人扼腕叹息!
沈扶玉:“……”
凤凰:“……”他还以为祝君安是仅剩的正常人呢,原来只是深藏不露。果然清霄派这届内门没一个正常人。
这般耽搁了一下,沈扶玉和危楼抵达皇宫时都晌午了。
他俩翻墙进去,也不知落入哪处宫院了,竟安安静静的,好似没人。
“冷宫吗?”危楼奇怪地问道。
沈扶玉摇了摇头:”不知。”皇宫不比外面,里面制度森严,小心为上总是好的。
危楼用手指去勾沈扶玉的掌心,沈扶玉烦不胜烦,瞪了他一眼,他瞬间老实了。
冷宫也该有人的。
这处应该是间废弃的屋院。
沈扶玉打量了一下,正欲仔细观察一下,便听一旁的树后隐约有声音传来。
他目光一凛,危楼便凑了过来,笑道:“是太监和丫鬟对食。”
他没出声,只用气音传的。热气喷在沈扶玉的耳旁,痒痒的。
不过眼下他也无暇关心危楼的亲密之举,问:“何为对食?”
危楼挑了挑眉,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又点了点沈扶玉的唇,笑道:“这就是。”
沈扶玉的脸一点一点地红了。
他猛地推开危楼:“不知羞耻!胡言乱语!”
危楼任他推开,只是推开后,危楼的身子撞到了一旁的树。
树枝微响。
一道警惕又沙哑的声音顿时响起:“什么人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