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满这么想着, 连忙在脑子里报菜名, 生怕孔缺捕捉到他刚刚的想法。
不管白月光还在不在人世,显然都在孔缺心里占了极大的分量,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他和白月光一比就是个小腿毛。要是孔缺知道他偷偷说白月光造型雷人, 说不定饭也没得吃了。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
方满依靠中华美食强行将脑子里的锥子脸压下去,菜名报了一轮,车子终于停了。孔缺下了车,对方满道:“方满,我有工作要处理。你有问题找李秘。”
方满两手搭在车窗边,仰着脑袋看孔缺,“嗷!那我晚上想吃红烧肉。”
孔缺微笑道:“根据你的体脂比决定。”
方满一想, 虽然双下巴没了, 可他身上的嘟嘟肉一点也没见少,晚上肯定吃不成肉了。
方满下巴往窗边一磕,臊眉耷眼道:“你看,我就是被你饿坏了,才只有五分钟。”
孔缺:“……”
方满瞥孔缺, 委屈巴巴地垂下睫毛, “你不给牛吃草,牛能挤出奶么?哎呀, 我怎么那么倒霉呀……”
李秘冷眼旁观方满撒娇, 心想, 孔先生向来不会轻易更改决定, 方满若再贫几句,说不定又要吃玉米了。
孔缺考虑到明天的车震项目,觉得方满说的有道理,点头微笑道:“那你吃吧。”
李秘:“……???”
方满惊喜抬眼,孔缺又道:“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方满:“……”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月末被经理催着冲ki的恐惧。
待孔缺进了办公楼,李秘疑惑道:“方先生,您是……咳……我的意思是,您是怎么做到让孔先生改变主意的?”
“秘哥,时代变了,”方满扭过头,“你看看我的眼睛,谁能拒绝如此可爱的我,没有的,不存在的。”
这话李秘就没法接了,毕竟方满长得不太符合他审美,只得转移话题道:“方先生,现在是四点钟,我先带您回房间休息,晚上五点半用晚饭。”
孔缺一走,方满就不用担心被读心了,放松地往后一瘫,“成,挺好。晚饭我自己烧,给我一个厨房和一个冰箱就行。”
李秘斟酌道:“那……您需要几个贴身助理呢?”
方满道:“我只想独自美丽。”
李秘为难道:“总不能让您一个人待着。”
正这么说着,方满突然趴在窗户边上往外瞅,“卧槽,那边骑在马上的小孩好像狗!”
隔着一片人工湖望去,一匹枣红色的马缓缓往前踏步,一个男人在前头牵着马,时不时回头看,还有一个男人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护着骑在马上的“小孩”,言行举止非常谨慎。
李秘道:“方先生,不是好像狗,它就是狗。”
车子开近,方满终于看清趴在马背上的是一只眉清目秀,头带小皇冠的哈士奇。
方满震惊:“卧槽,孔缺养了一只哈士奇!”
李秘道:“孔先生没有养任何宠物。这只哈士奇是孔先生的合作伙伴寄养在这里的。”
方满更加不可思议了道:“孔缺他居然替合作伙伴养狗?还给它配了两个铲屎仆?”
方满想到远在万里之遥和老妈相依为命的狗老斯,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什么来头的合作伙伴啊?居然能把哈士奇养在孔缺家里,还小心谨慎地让人伺候着。
李秘道:“您看,连狗都有两个男仆跟着,您不要助理的话,岂不是……”
方满接话:“连狗都不如?”
李秘重重点头。
方满拍了拍肚皮,琢磨着自己的排面得比哈士奇大,豪横道:“给我来三个!”
李秘见终于可以把照顾方满的责任分担给另外三个助理,而且不会让孔缺觉得他怠慢了方满,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座庄园据说始建于维多利亚时期,二战时被损毁大半,近五十年才按照原来的布局修缮完毕,外表看着古典大气,方满一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霉味。
方满道:“……秘哥,墙皮可能发霉了。”
李秘捏着小手帕,汗颜道:“我和孔先生提过,他说不用重新装修。我当时不太理解。”
方满心想,孔缺什么也闻不到,当然说不用。
李秘脸上挂满了对孔缺的无脑信任,深深吸了一口霉味儿,感叹道:“后来我才明白孔先生的深意。这才是厚重沧桑的历史气息,只有在这栋具有120多年历史的古堡中才能闻到,一旦重新装修,住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
方满:“……”我信了你的邪。
李秘走后,三个男助理来接班,方满只问了个wifi密码就打发他们各忙各的去了——总不能真和哈士奇争宠嘛。
傍晚方满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弄了一大盘红烧肉和番茄鸡蛋汤,配着两盘菜嗷嗷吃了三碗白米饭。
吃饱喝足,方满心情不错,洗了个香喷喷的澡,拿出手机准备搞事。
他准备联系律师,将李永波和赵诺泓告上法庭。
律师问方满,为什么五年前他没有发声?
方满:“……”
这原因太复杂了,那时候关明意外身亡,爷爷遗憾离世,方满陷入了无尽的焦虑里,他发现自己拍不了电影了。他站在片场,连机位怎么排都记不住,脑海里光影翻腾,片场的大火,关明被烧焦的身体。医院冰冷的灯光,爷爷浑浊含泪的眼睛。网络上无休止的谩骂,同行明里暗里地拉踩,以及一日比一日紧的电影政策。
赵诺泓,先不说爱不爱的,只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诺泓背叛了他,具体怎么背叛的,方满并不关心。他累极了,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打舆论战,甚至不敢拍电影。
方满当了逃兵,网线一拔,修行似的将中国走了个遍,精神好一点后他苟在北京当了三年社畜,他依然喜欢拍电影,可再也没觉得自己能行。
他失去了年少时怼天怼地爱谁谁的勇气,他认了命,即使月亮很美,可他总得低头弯腰捡身边的便士才能好好活下去。
如果孔缺没有吓得他连夜跑路,彻底打碎他平静的生活,他依然安于当一个996浓密奇迹设计师。如果他没有阴差阳错地拍摄《把魔尊藏进小瓶子》,他也不会知道,他还是很享受走进光影里,和其他电影人一起搭建一个世界的快感。
方满打字:不打算逃避了。
发送过去,方满心里突然冒出了一句大实话。
大概是账户里一亿多人民币给了他不再逃避的勇气吧。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孔缺。
方满心情复杂,理智上他不应该感谢孔缺,毕竟这倒霉玩意儿之前可把他折磨惨了,但现在睡在人家的豪华古堡里,又对他升不起一丝讨厌来。
方满甚至觉得,他可能有一点点喜欢孔缺,也有可能是单纯的同情,也有可能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方满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理,这让他感到心烦。
方满看向窗外,还能隐隐看见月光男神巨大的轮廓,一副能用锥子脸普度众生的样子,方满心更烦了,哗啦啦拉上窗帘,咻一声弹上床,滚进了被子里。
先睡觉!反正烦也烦不出个结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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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孔缺要空出一天时间和方满搞车震,所以要提前一天把工作处理掉,凌晨一点孔缺终于开完会批好文件,洗了澡准备睡觉了。
孔缺戴上软软的睡帽,平躺在房间中央的钢板小床上。
半小时后,孔缺发现自己失眠了。
他总觉得少了什么,可房间里的东西都在。
孔缺睁眼,微笑地盯着天花板。
到底少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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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两点钟,方满被痒醒了,一睁眼还听蚊子在耳边嗡嗡叫。
孔缺这百年古堡,平日里没人住,冷不定来了一只肥肥美美的大帅哥,蚊子想必是狂喜乱舞,嗡嗡相告,都来了他的房间,准备饱餐一顿。
如果只是吸几口血,方满倒还能大大方方地让它们吃上一口,问题就在于蚊子吸完血还不安分,非要在他耳边乱叫,着实嚣张。
方满一直秉承着遇到问题找李秘的原则,联系李秘的秃头作息,猜测他还没睡,便在微信上cue他。
“秘哥,蚊香有么?花露水也行。”
过了几分钟,李秘回复道:“在孔先生房间。”
“你还真没睡啊?”方满来了精神,“不会吧,偌大一庄园,全部的蚊香都在孔缺那里?”
李秘:“嗯。孔先生的房间在走廊尽头_”
方满:“……好好好,有话好好说,大半夜别发微笑表情。打扰了,您睡吧。”
方满放下手机,并不打算去孔缺房间拿蚊香,把被子从头盖到脚,打算只在被窝里开条小缝,熬过去就算了。
接着,方满在被窝里听见了虫子振翅的滋啦声,老鼠在通风管里爬来爬去的抓挠声,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一百二十多年前的古堡,总不会有鬼什么的吧?
方满从被窝里冒出浓密的大脑袋:呜,感觉再也不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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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缺回复完方满后,起床打扮。
换了一件更加华丽的雀蓝色睡衣,摘下睡帽,梳好发型,喷了点香水,将卧室灯光调到电影级别的打光,安静坐在沙发上等待。
半小时后,孔缺依然在等待——方满怎么还不来拿蚊香?
孔缺准备出去看看,刚走到门前,忽的听见了呼哒哒的脚步声。
方满急匆匆地跑到孔缺房门口,平了平呼吸,轻轻敲了敲门。
“缺er,你睡了吗?”
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向里打开,方满闻到了红酒混着佛手柑薄荷松木……等等纷杂的气息。
“阿嚏!!!”方满被熏了个踉跄,错眼看见孔缺,穿着一丝褶皱也没有的睡衣,带着银框眼镜,发型凌乱又精致,好像他开得不是卧室门,而是一间顶级造型室——孔缺睡觉怎么还喷香水!
孔缺微笑道:“怎么了?”
方满抱着枕头,“你这屋有蚊香么?”
“有。”孔缺让开一步,“进来拿吧。”
方满一进去,先被孔缺床边的等身白月光雕像吓了一跳,再对着孔缺的钢板床陷入沉思。
他本来打算过来和孔缺一起睡的,他实在是有点怕。怕老鼠,还怕鬼,还怕虫子,与这些东西相比,最能给他安全感的居然只有孔缺这个小变态。
但孔缺这床也太小了,而且连床单也没有,就是一块钢板,人不就睡出毛病了么?
方满在床边逡巡一圈,无计可施,打算拿了蚊香就走。
“方满,”孔缺手里拿了个黑乎乎的东西,打开门,“走吧。”
方满见孔缺似乎要和他一起走,道:“你去给我点蚊香啊?多不好意思呀。”
方满心里没觉得有多不好意思,他现在算是孔缺的客人,客人有难,主人总得给他解决嘛。
孔缺进门,优雅地往椅子上一坐,方满一惊。
孔缺手里拿着的哪里是蚊香,而是明晃晃的一把枪!
方满:“你……你拿枪干什么?”
孔缺道:“你睡吧,没事了,不会有蚊子了。”
方满心想,孔缺难道打算拿枪打蚊子?艹,就尼玛离谱。
方满绝望了,往床上一躺,“得,你要不和我一起睡吧。别乱开枪,把我打着了怎么办?”
孔缺闻言,爬上了床,又想起方满不抱着人睡会打呼噜,侧过身挪了挪,把脸埋进了方满的嘟嘟胸。
方满本来都不打算睡了,但孔缺过来后,蚊子也不叫了,虫子也不飞了,老鼠好像也不动了。
方满顿悟:……噢,原来孔缺就是那个全庄园第一份儿的蚊香。
“缺er?”方满拍了拍孔缺的腰,“你还有什么神奇的技能是我不知道的?”
孔缺陷入了拥有全世界最软的小枕头的梦境里,悠远宁静的红酒味混着他喷得乱七八糟的香水味一起涌上方满的鼻腔。
方满揉了揉鼻子,抱着孔缺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