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不告儿你。”方满说完, 就洗澡去了,洗完回来,盖上被子, 宛如一个无欲无求的贤者, 安详道:“你也不准去查,不然我会罚你。”
孔缺臭乎乎地捶了捶床板,微笑道:“方满,把床合回来。”
方满道:“你先去洗澡。”
“不洗。”
“快去,洗干净我就抱你睡。你浑身都是我那什么的味道,不瞒你说,我有点嫌弃。”
孔缺:“……”
孔缺权衡片刻, 还是败给了把脸埋在方满胸肌睡觉的诱惑,乖乖去洗了澡, 从浴室出来时, 两张小床合二为一,方满睡在一边, 四肢摊开,呼吸平稳,显然是睡着了。
夜灯的冷光照着方满的半边脸, 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不规则的阴影, 他躺在那里, 像一件精心雕刻的工艺品。孔缺恍了恍神,没有爬到方满身边, 而是拿着手机坐上了沙发。
不多时, 手机屏幕亮了亮——孔先生, 方缘的档案已发送到您邮箱。
孔缺盯着手机屏幕散发的微光, 没有动, 过了几秒,手机熄屏,像一个矩形黑洞,吸收了弥漫周身的亮光。
孔缺心想,不可能那么荒唐,方缘只是普通的殉职,伊生没有理由杀他,眉心中枪只是巧合。
绝对是巧合。
孔缺紧张地啃啃指甲,稍微镇定了一些,打开方缘的档案。
这份档案很长,从方缘的父辈记载起,从方缘在哪个医院出生,到他在淘宝买过什么东西,爱听什么类型的歌,工作时办过什么案,详尽得令人发指。
孔缺一目十行地扫过去,稍微放下心来,从方缘的工作日志上看,方缘的生活和伊生没有交集,他确实是英勇殉职的。
孔缺松了一口气,虽然很想和方满一起睡觉了,但他的阅读习惯强迫他读完方缘的生平。
在密密麻麻的段落里,孔缺目光扫到一段:“2004年1月21日,方满在xx山的一口废井里捡到一名走失儿童吴缺,其父伊生于23:28来局里认领。父子均为英国籍。”
“走失原因:吴缺患有自闭症,母亲不堪抚养压力,从医院将吴缺接出,最后丢弃。”
“母亲精神异常,已对家长进行批评教育,安排两日后回访。”
孔缺滑屏的手指一顿。
“2004年1月23日,方缘携子去医院探望吴缺,得知吴缺已出院,伊生一家不知所踪。经证实,三人身份信息皆为伪造。”
“2004年1月24日,方缘向上级请示调查吴缺一家,被驳回。”
“2004年1月24日起,方缘着手调查吴缺所在的精神疗养院,发现住院病患中存在大量被拐卖妇女,多人精神失常,丧失语言表达能力。成立专案小组,方缘为组长。”
……
“2004年2月15日,部分调查结果得出:伊生拐卖大量妇女儿童,似乎在利用活人进行某种生物实验,并与多个犯罪集团有利益牵扯。”
“2004年3月2日,伊生案移交英国。”
“2004年6月1日,老挝,方缘独自一人追击毒贩,英勇牺牲。”
“砰。”
手机落地,孔缺俯身去捡,手抖得不成样子,半天捡不起来。
为什么这手机那么重,为什么捡不起来?!
孔缺捏紧手机,屏幕被手指捏碎,发出滋啦滋啦的碎裂声。
这声音让孔缺想起了人骨断裂的声音,猛地缩回手,捂住了耳朵。
好半晌,孔缺无声地笑了笑。
原来……
哥哥没有死啊。
他害死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个抱自己去警察局的叔叔,方满的父亲。
那个会帮方满做作业,一起去游乐园,打雨中cf的男人。
方满引以为傲的父亲,被伊生暗算而死,他杀了方缘后,将现场伪装成同归于尽的样子。
一切的起因,全是因为他。
如果没有他的话……
“卧槽!”
方满打了个喷嚏,上身猛地弹起来,捂着鼻子,晃着脑袋到处看,“孔缺?!”
方满刚才做个了噩梦,梦见自己被泡在了血池里,在淹死之前好不容易醒过来,结果现实和血池也差不了多少,他被孔缺熏得恨不得当场摘鼻子。
孔缺坐在沙发上,黑乎乎一团,整个人都在发抖。
方满对这种情况再熟悉不过,这意味着孔缺精神到了失控边缘,不是要自残,就是要自杀。方满跳下床,三两下跑到孔缺身边,下手稳准狠,捏住了孔缺颈边的血管。
孔缺没有反抗,抬起了手臂,似乎想抓住方满。
这时,方满对上了孔缺的眼睛,黑幽幽地盯着他的脸,他顿时喘不过气来,绝望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
过了几秒,孔缺的手下落,指尖划过方满睡衣上的扣子。
孔缺晕倒后,方满从他身上共感而来的绝望消散,他捂着鼻子拉开窗帘,晕头晕脑地将孔缺抱上了床。
想想还是不放心,找出透明胶带将孔缺一圈圈绕起来,严严实实地绑床上,又怕他咬舌头,往他嘴里塞了口枷。
做完这一切,方满擦了擦汗,满头雾水地想,孔缺受什么刺激了?
记忆复苏了,还是又看见了幻觉?
虽然方满已经做好了和孔缺的精神病斗争一辈子的准备,可孔缺毫无预兆地发病还是让他有些难受。
他为什么会那么绝望?
方满捡起孔缺掉落的手机,这手机屏幕完全碎了,被孔缺捏得奇形怪状,方满不敢开机,怕手机爆炸。
方满皱了皱眉,心想,孔缺刚才一定在手机里看见了什么,才会突然发病。
——————
凌晨五点,孔缺醒来,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嘴还被堵上了。
方满趴在身边,握着他的手,孔缺一动,他就醒了。
“缺er?”方满抬起脸,揉了揉脖子,沙哑道:“我现在把你口枷解了,你不准咬舌头。”
孔缺点了点头。
方满拿下口枷,捏了捏孔缺腮帮子,喂他喝了几口水,直入主题道:“你昨天怎么了?”
孔缺微笑道:“我不记得了。”
孔缺说完,掐了掐手心,在看见方满的一刹那,孔缺决定要将方缘的死因永埋心底。他就要和方满订婚了,马上就可以得到爱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失败。
“真的?”方满低头,埋进孔缺颈窝闻了闻他的味道,“你在骗我。”
孔缺动了动,被方满蹭过的皮肤像被火燎过似的烫。
孔缺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低声道:“放开我。”
“等会儿。”方满喝了一口茶,决定诈孔缺一下,淡淡道:“我昨天看了你的手机,我差不多猜到了。”
话音刚落,孔缺身上的血气产生了剧烈波动,他盯着方满,瞳孔放大,肉眼可见地惊恐。
方满怕孔缺读自己的心,抬手遮住他的眼睛,问道:“我说过,孔缺,你是我的。虽然我猜到了,但我依然想听你亲口和我说。”
孔缺的脸被方满的手挡了一半,露出精致的下巴和苍白的嘴唇。
他的嘴唇在抖,说出的话却很稳,“我……很不舒服。”
方满:“哪里不舒服?”
“我不想工作了,所以我毁了手机,这样他们就找不到我。”
方满:“……”
这个理由,听起来离谱,但方满作为曾经的社畜,能充分理解孔缺摔手机的心情。
理解归理解,但方满知道,孔缺还是在骗他。
他非常害怕,怕到连最擅长的微笑都挤不出来,要不是被透明胶带缠着,恐怕已经逃跑了。
孔缺喉结动了动,轻声道:“能松开我吗?”
方满沉默片刻,道:“孔缺,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会为了我活下去。”
“记得。”
“你现在还能做到吗?”
“……能。”
“好。”方满一圈圈地给孔缺拆胶带,“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我不逼你,我可以等。”
方满拆完胶带,以为孔缺会逃跑,可是他没有,侧过身蜷成了一团。
方满打了个哈欠,爬上床,一把抱住孔缺,亲了亲他后颈,还没来得及说话,孔缺忽然跟触了电似的滚下床,坐在地板上,抬着眼看方满,耳廓通红。
方满不明所以道:“你干嘛?我嘴巴带电还是有毒啊?”
孔缺捂着后颈,那里被方满碰过的地方又痒又烫,他从来没有想过方满会是哥哥,他们一点也不像。
哥哥又冷又硬,方满又软又烫。他现在无法面对方满,更别说和他有肢体接触了。
孔缺按下了分分合合床的开关,两张床一分为二,他爬上另外一张床,道:“我想和你分开睡。”
方满:“……”
方满摸了摸鼻子,虽然有些心塞,但还是能保持理智,他想,孔缺的异常和他有关。
他不会出轨了吧?
方满的思路朝国产狗血剧滑坡,越想越合理,在霸道总裁孔缺出差的日子里,他不幸被人下药,和某人419了,而孔缺之所以砸碎手机,是因为有人给他发了床照威胁他?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孔缺对他避之不及,这是他对家里一米九的小娇妻的愧疚!
方满一跃而起,推了推孔缺,“孔缺孔缺孔缺孔缺孔缺,你先别睡!”
孔缺坐起来,眼睛通红地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怎么了?”
“我有一个礼物给你。”方满拉开床头柜,拿出一个黑色小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是两枚铂金戒指,一枚大一些,一枚细一些,表面一片半圆形磨砂面。
孔缺:“……”
“我用这个礼物和你换一个答案。”方满喉结动了动,紧张道:“你出轨没有?”
孔缺身上的气息陡然一松,他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就好。”方满呼了一声,道:“虽然我也觉得你这人硬也硬不起来,确实不太可能出轨,但你平时如狼似虎,欲求不满的,我又不敢确定。对不起,我不该那么想你。”
孔缺:“……没关系。”
方满笑了笑,道:“你要粗的还是细的?”
孔缺盯着戒指,咬牙道:“还没有到订婚礼。”
“我知道,你总给我准备戒指了吧,订婚礼那天我戴你送我的。”方满拿出细的那一枚,“你戴这个,你手指比我细。”
方满捧着孔缺的手比了比,将戒指推进无名指,惊喜道:“刚刚好!卧槽,你手指跟我妈差不多细!”
孔缺:“……”
方满戴上另一枚戒指比了比,道:“其实,这是我妈让我给你的。让我告诉你,见到她真的不用紧张,她挺喜欢你的。你看,她把和我爸的订婚戒送你了。”
方满伸出手指比了比,两个戒指凑到一起,磨砂的地方恰好合成了一个圆形。
“圆圆满满。”方满笑了笑,“不过,结婚戒的话,我会另外给你买的。这么多戒指,我们可以换着戴。”
“……方满,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方满嗅了嗅,闻着孔缺身上的味儿有点不对,一把抱住他,皱眉道:“缺er,冷静点,慢慢说,不着急。我心理承受力一直很可以。”
太烫了。孔缺闭上眼睛,怀疑自己马上要灰飞烟灭了,他说不出口,他不想以后方满想起他来,只想起他带给他他的不幸。
“我……”孔缺睁开眼睛,低声道:“……对不起,方满,对不起。”
下一秒,方满脖颈一痛,汹涌的眩晕感让他眼前发黑。
“你他妈……”方满没来得及骂完,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方满再次醒来时,怀疑自己在做梦。
在他的生活还没有和孔缺扯上关系前,他住在北京三环某小区一出租屋里,因为养着狗老斯的缘故,过着家徒四壁的生活。
方满是被狗盆砸醒的,他起身一看,熟悉的家徒四壁,以及熟悉的狗。
低头一看,手指上戴着两枚戒指——孔缺居然把订婚戒还给他了。
方满:“……又他妈发疯!”
方满给孔缺打电话——空号。
方满给李秘打电话——无人接听。
离谱!
他昏昏沉沉地坐起来,轻车熟路地给狗老斯倒了狗粮,突然在饭桌上发现一叠文件。
这些文件告诉方满,孔缺的存在是真实的,这位霸总给他留下了一笔丰厚的财富,他使劲儿嚯嚯八辈子,也嚯不完。
“艹。”
方满气得要爆炸,恰好此时电话响了,方满急切地拿起手机一看。
——掉到钱眼的经理。
方满气乐了,心想,难道孔缺要将他原本的生活还给他?经理还催自己上班去了!
“干什么?!”方满吼。
“……方总。”经理小心翼翼地赔笑道:“那个……您不是将咱们公司买下来了吗?今天要不要和大家见一面?咱以前的恩怨,都是因为我们理念不和,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闭嘴。不是我买的。”方满深吸一口气,“挂了,一个月以内,别联系我。”
方满挂了电话,气得满房间乱跑,翻出八爪快乐挠,挠了三分钟,才勉强稳住。
孔缺会不会背着自己偷偷死了?
方满一想到这个可能,心砰砰乱跳,抖着手拿出手机,订了最快去伦敦的机票。
将狗老斯送到宠物店后,方满赶到机场,手机又响了。
——魏来。
方满有些失望,又释怀,他现在最怕接到李秘的电话,告诉他孔缺死了。
魏来:“亲爱的狗,你还在北京吗?”
方满叹了口气,道:“嗯。”
“有空莫得?我在机场,来接我好不好?”
“哪个机场?”
“还能有哪个……首都机场啊。你声音怎么怪怪的,感冒了?感冒别靠近我,不然我就不能打麻将了。”
“……我现在就在机场。你在哪,我来找你。”
方满见到魏来的瞬间就哭了,把魏来吓个够呛。
“哎哟,”魏来慈爱地擦了擦方满的眼泪,“我家狗少爷怎么啦?别哭了,你哭起来我想笑。”
方满吸了吸鼻涕,稳健地去买了一包面巾纸,泪眼朦胧,臊眉耷眼地跟魏来说了孔缺的事。没有全说,重点说了孔缺突然翻脸不认人,跑了的事。
魏来听完,沉默良久,觉得孔缺也许并没有那么爱方满,想劝几句,又咽下去了,笑道:“亏人家还给你带了领跑冠军男人的壮阳酒,现在你恐怕要借酒消愁了。”
方满:“……你特地过来给我送壮阳酒啊?”
“本来上次就说要聚聚的嘛,正好初殷在北京,我们三个人凑一起了。”魏来摸了摸紫色的头毛,“我陪你去伦敦吧,试一试。”
方满:“谢谢,但不用。这是我的事。”
“哟,”魏来笑了笑,“那我肯定是有条件的呀,要是找到了孔缺,以后有好剧本,你要优先考虑我家初殷噢。”
方满擦了擦鼻涕,喑哑道:“……谢谢。”
“谢什么,叫爸爸!”
方满揉了揉眼睛,贫道:“魏妈妈是最吊的。”
魏来:“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