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从马背上解下水囊和干粮递过去，语气中不乏担忧：“大人, 吃点东西吧。”

叶萧起先没有反应, 闭着眸子在树干上靠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气来, 伸手接过水囊和干粮，慢慢地放进嘴里。

水和食物确实缓解了一些疲劳, 但是腰腹间的酸痛却一直没有消失，他如今的身体磕不得碰不得, 长时间的策马疾驰负担很重。

手中的干粮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 腰腹被紧紧束缚住，胃囊也被挤压得变形, 根本容纳不了太多东西。

进食过后，叶萧将干粮和水囊递还给黄诚：“你也休息，寅时末刻叫起，继续赶路。”

黄诚往嘴里塞着干粮，点头应下。

众人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休息，此起彼伏的鼾声响成一片，火堆渐渐熄灭，只留下一团团带着火星子的灰烬, 没过多久，仅剩的火星子也完全暗了下去。

叶萧虽靠着树干假寐, 腹中一阵一阵的隐痛还是驱散了他的睡意，实在忍得难受，手掌悄悄从铠甲底下伸进去, 时轻时重地在腹侧揉按，伴着努力调整至绵长的呼吸，总算睡了过去。

仿佛才过了没一会儿，耳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大人，该起了。”

叶萧本就没有睡死，叫醒声一来，就猛地醒转，就着黄诚的搀扶站起身来。

此时，将士们已经站在马匹旁边准备就绪，叶萧眉心微皱，淡淡地瞥了眼黄诚，也没有多说什么，兀自翻身上马，扬声道：“启程。”

话音一落，杂乱的马蹄声再度响起。

这日依然是在马背上度过，只在午时和傍晚各休息半个时辰。

约莫是在亥时前后，一行人终于到达淮河南岸大营。

众人被不明所以的士兵拦在军营门口，直到黄诚及时拿出旨意宣读，叶萧才被匆忙从床上滚下来的将领们迎进去。

大步走进主帐，看着一众睡眼惺忪、盔甲穿歪的将领们，叶萧心下冷笑不止。

一军将领就是全军的缩影，这么些玩样儿，还妄想与李青山对峙？简直笑话！

这要是没有被一击即溃，那才是老天无眼。

他疲惫地拧拧眉心，强行提起一口气，高声斥道：“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的熊样儿，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是在打仗，是生死较量，你们以为自己还在女人的床上呢？”

众将领自觉理亏，顾忌着眼前这人是新任主帅，面上并没有反驳。

可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白天练兵、担惊受怕也就算了，这大晚上的，还不让人睡觉怎么的？

叶萧只一眼便看出了他们沉默背后的牢骚，一颗心又下沉几分，对于主帅而言，最重要的除了一帮骁勇善战的士兵，一群如臂使指的将领也不可或缺。

他自己的嫡系，都与谢铭一道葬送在李青山手下，如今这些从各地汇集而来的，相当于杂牌部队，质量稂莠不齐，又非知根知底，指挥起来难度倍增。

如今，也没事时间让他从头培养起来了。

但是要与李青山对抗，只凭这些人绝无胜算，而他自己，只要做一日“叶萧”，就要尽到责任。

既然眼前这些人达不到他的要求，那就趁热打铁，以雷霆之势立威！

“来人。”从建业跟随而来的百人顿时挤进来三分之一，“把他们拉下去，全部杖责十军棍。”

这道命令一出，立刻就有人脸上现出不服之色，仿佛要跳起来反抗，被旁边熟识的将领及时按下去了。

没过多久，帐外响起的杖击和闷哼之声。

帐中的叶萧听着这些声响，眼眸浮动，之所以打这十军棍，他也是经过计算的，不至于伤筋动骨，引起剧烈反抗，但足够起到震慑之效。

十杖过后，众将领面带菜色，重新进帐，看向叶萧时，甚至有了几分淡淡的敌意，不仅仅是为这十军棍，更重要的，还因为杖责之事，让他们在手下面前丢尽了颜面。

叶萧当然知道怎么收复人心，男人嘛，想要的无非就是地位、声望、金钱、美女，打了棍子，自然要给颗甜枣。

他负手站在众将领跟前，微微一笑：“打你们，是让你们记住，既然身在军营，就要做到令行禁止，要时刻做好上战场的准备。”

将领们面上仍是不以为然。

叶萧顿了顿，继续说道：“别以为本将苛刻。有过要罚，有功必赏。你们也该知道，本将出自清岭叶氏，如今朝堂上的叶相，便是本将之父，”他毫不犹豫地借了叶霆的势，“往日，你们若是在朝堂上没有门路，哪怕立了功也得不了多少好处。现在不一样了，从今往后，但凡立功，本将会立刻上报朝廷，为你们请功，封号、赏赐必会在第一时间下达，另外，本将还会通报全军，为你们庆贺。”

此话一出，原本满腹牢骚的将领们立刻喜笑颜开，暗道这位新任主帅也没有那么差嘛。

叶萧淡淡看着这些人，心下满意，打一棍子又给颗甜枣的御下之道虽然常见，却也是最有用的，没有几个人能拒绝实实在在的好处。

效果已经达到，他摆摆手，放软了语气：“行了，回去休息吧。记住，明日卯时，都起来练兵，违者严惩不贷。”

待将领们各自回帐，叶萧就顺势在主帐中歇下了。

此前，黄诚已经将床榻等物件收拾妥当，他转入后帐，便能立刻上床睡觉。

睡时依然没有解开束腹，只松了盔甲稍事安寝，时间长了，竟也慢慢地习惯了腹中一直以来的不适感。

翌日一早，叶萧与全军将士们一样，在卯时便起了身。

他出现在校场时，士兵们才刚开始操练，各将领见到他来，口号喊得越发起劲。

叶萧绕着校场边缘走了一圈，不足之处已心中有数，回过身来，便将改进的意见告知给将领们知晓。

然而仅仅这样，还是不够，如今摆在他面前最紧要的问题，是时日无多，腹中的孩子不知哪一日就要出生，真到了那时，往后会如何他也拿不准。

所以，他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力将全营的将士操练出来，除此之外，还有守卫布防。

从校场回来，叶萧在主帐的地图上写写画画，心中勾勒出全军下一阶段的布防战略。

吃过午饭，他马不停蹄地再一次召集众将领，将新的布防安排下去，并再三叮嘱，每日卯时，晨起练兵，不可间断。

******

南军下午才调整了全新的布防，李青山那里傍晚就得到了消息。

将这种精妙布防琢磨一番，他心里立刻就有了猜测，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除了那人还会有谁！

将右拳砸进左手掌心，他面上闪过一抹异色，随即高声道：“来人。”

帐外进来一名小将，抱拳行礼：“主公，有何吩咐？”

李青山道：“派人去安插在南军的探子处确认，他们军中是否来了新的主帅，那人是谁，越快越好。”

小将领命外出，帐中的李青山心情越发激荡，终究还是坐不住，起身出了营帐。

守将想要跟随，他道了句“不必跟着”，便大步往岸边高底而去，走过一个岗哨，将士们便下跪行礼，尊称一声“主公”。

哪怕已经登基为帝，在军中，从前是称“少主”，如今便称“主公”，这仿佛是约定俗成的惯例。

此时天色已暗，淮河两岸的南北军中均燃起火盆与火把，李青山站在高处，举目眺望南岸，只觉那里的火光排布，仿佛都与往日不同了。

心绪起伏间，淡淡恍若呢喃的一声“云扬……”，随着夜风，飘散在河岸边那暖湿的空气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还是后天晚上，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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