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因为她在你面前表现得纯良友善就觉得她是一个好人。”斯莱瑟说。

“我没觉得她纯良友善。”沈星极辩解说，“斯莱瑟的嫡系中，距离你血缘关系最近的，只有她不仅活了下来还活得相当恣意，想也知道她肯定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但沈星极还是小看坎贝尔大公了，没想到她竟然是一只“黑寡妇”。

斯莱瑟客观地说：“塔娜的亡夫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上一任坎贝尔公爵有一位“真爱”，这真爱也不是别人，偏偏是他父亲的情妇。在他父亲因病去世后，他终于得到了这位真爱。就算与塔纳洛雷·斯莱瑟缔结了神圣的婚姻关系，他也没有放弃这位真爱。塔纳洛雷曾在社交场合被那位“真爱”挑衅，虽然她并没有吃亏，但估计就是在那个时候萌生出要把丈夫干掉并取而代之的想法了吧！

“难怪啊……”

“我觉得你肯定又误会了。塔娜之所以选择上一任坎贝尔公爵作为丈夫，并非是出于爱情，她只是觉得这个男人既愚蠢又自大，她能完全掌控他。但这个男人竟然纵容他那位真爱站出来挑衅她，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更蠢。”斯莱瑟知道他那位堂姐绝无可能因爱生恨，“这么蠢的男人活着也是丢她的面子，不如死了更好。”

“所以是……一言不合就杀人？”沈星极问。

“害怕吗？”

沈星极摇摇头。他不觉得害怕，只心里多少有些不习惯。他嘟囔着说：“贵族魔法师真的好乱，什么道德啊、律法啊，统统都不会被他们放在心上。”当物质享受达到鼎盛，但相应的道德律法体系却没有得到完善，于是人心渐渐迷失在了欲望之中。

斯莱瑟说：“魔法师们位于生物链的顶端太久太久了，尤其是天生富贵的贵族魔法师。不用为生存而战，也不用为生活奔波，自然就只剩下了人心算计这点乐子。”

而且，当人人都在算计人心时，你不去算计，你就失去了先机。

算计已经是一种本能。好比说，坎贝尔大公故意在大街上诅咒紫色鸢尾侯爵，这看似是在按照斯莱瑟的要求行事，斯莱瑟要求她将自己实力的增长情况广而告之，她便这么做了。但实现这一目的明明还有好多其他的办法，她可以举办一场宴会，在宴会上公开展示自己的进步，也可以直接向外界散布消息，宣扬自己从斯莱瑟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她却选择了直面紫色鸢尾侯爵，通过诅咒他来暴露自己现在的实力。

因为这对她自己有利。

她早就想要干掉紫色鸢尾侯爵了，哪怕不能直接弄死他，也想让他吃个大亏。偏偏他们二人旗鼓相当，如果她贸然出手，最后很有可能会被第三方渔翁得利。于是她这些年都忍了过来。直到斯莱瑟利用了她，她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制定了一份计划。

她好像没什么脑子似的，才有了一点实力，竟然就敢当街诅咒一位侯爵！

但其实这个诅咒很有分寸，是被动的，需要紫色鸢尾侯爵先伤害她才会反伤其身。诅咒分为很多种，这样的诅咒算是比较温和的诅咒，她不会因此被送进裁决所。

这个诅咒正式拉开了坎贝尔大公与紫色鸢尾侯爵之间的新一轮纷争。

不得不说，坎贝尔大公太会挑选时机了。

她做了这一切，成功借到了斯莱瑟的势。人们会迅速猜出她之所以能轻轻松松地诅咒一个魔法天赋在她之上的人是因为她在斯莱瑟那里学到了很多，人们会揣测她之所以能从斯莱瑟那里学到这么高深的魔法是因为她和斯莱瑟有了合作……而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斯莱瑟手里的底牌太多，人们还没摸清他的路数就万万不敢得罪他。

不敢得罪斯莱瑟，那么最好也不要去得罪坎贝尔大公。

只要坎贝尔大公和斯莱瑟一直关系良好，当她接下来针对紫色鸢尾侯爵展开行动时，权力场中的其他人就算想从这场纷争中分得一杯羹，也不敢去充当那个围观鹬蚌相争的渔翁。真想要分得一杯羹？也容易，假装好意地站在坎贝尔大公这边吧，帮助她一起去“撕咬”紫色鸢尾侯爵，这样就能各凭本事地从侯爵身上咬下一些肉来了。

“……她接下来肯定要正式对紫色鸢尾侯爵出手了。当街那一次诅咒不仅为她解决了暗藏的危机，还为她拉拢了临时的盟友。紫色鸢尾侯爵这回完了。”斯莱瑟说。

“她在狐假虎威？我们利用了她，她也利用了我们？”

“她之前不是暗示过我们吗？紫色鸢尾侯爵倒台后，他手里的产业就属于我们。塔娜想要的是裁决所内的席位，她只取走那个席位，剩下的都归我们。”斯莱瑟说。

坎贝尔大公还不敢对着斯莱先斩后奏，都是提前把利益瓜分好的。她还暗示，进了裁决所之后会继续对着斯莱瑟马首是瞻，在未来的举手表决会议上会以斯莱瑟的利益为先。所以，只要斯莱瑟能一直在各方面压制她，相当于斯莱瑟享有两个席位。

“她暗示过我们吗？什么时候！”沈星极诧异地问。

正在写作业的智慧之书啪得一声合上了书页，在桌子上跳了跳说：“就那次啊，我也在。你们一起喝下午茶。坎贝尔女士不是夸了咱们的花园漂亮吗？还说她家的花园就打理得不如咱家的好，偶尔会长出一些她不喜欢的植物。这话就是在暗示啊！”

沈星极：“……”

他一直以为那就是几句单纯的闲聊而已啊！

贵族们不都是这样的吗，在社交场合聚在一起聊聊天气、聊聊时尚潮流，聊聊其他贵族的八卦……某人的衣服上多了条特别的纹路，他们都能就此聊上半个小时！

“偶尔长出来的她不喜欢的植物就是暗喻紫色鸢尾侯爵。”智慧之书说。

斯莱瑟伸出一根手指，有些嫌弃地戳了戳智慧之书，把立着的蹦蹦跳跳的它压回桌子上，让它平躺在桌子上动弹不得。斯莱瑟假笑道：“咱们？谁和你是咱们呢？”

智慧之书小声地说：“我和星极签订了契约呀。”

斯莱瑟的手指稍稍用力。

沈星极在一旁打圆场说：“别欺负它了，让它继续写作业。”

里尔·尤内斯萨的信件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这位革新派的精神领袖生活朴素，习惯了用最便宜的羊皮纸来写信，它有种淡淡的腥臊味，并不好闻。斯莱瑟松开智慧之书，拿起信草草读了一遍，不等沈星极特意问，就给他讲解了起来：“尤内斯萨约我们见面详谈，估摸是为了艾蒙·卢思特。”

沈星极的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还有什么好谈的？那就是一个杀人犯。”

斯莱瑟能通过那个魔法阵穿越到星际时空并且在那里见到了一个无比广袤的天地，那是斯莱瑟运气好，可不是艾蒙·卢思特的功劳。他偷袭了斯莱瑟，这是犯罪！

斯莱瑟伸出手，想要揉一揉沈星极的头发。

沈星极连忙用手盖住自己的头。咳，小智还在呢。

斯莱瑟一直很喜欢做这个动作。在星际时空，等到沈星极都开始收徒弟了，他需要在徒弟面前树立自己的威严了，才不许斯莱瑟在人前这么做。因为这个动作显得他很像小孩子，一直被斯莱瑟宠溺的那种。在人后就无所谓了，沈星极也习惯了呢！

斯莱瑟偏要揉，揉了一把说：“别气了。卢思特只是一个小人物。他一点都不重要。里尔·尤内斯萨才值得我们重视。我之前和你说过，在十来岁的时候，我能脱离家族去新月魔法学校接受教育，新月会确实对我有一点恩情。尤内斯萨还教导过我，虽然没有正式收我做学徒，但只要教导过我，我就必须尊敬他。”除非斯莱瑟是真的什么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做一个真正的叛逆之人，那样他才能彻底抛开这一段恩情不提。

沈星极皱了皱眉头：“这就很烦……也许尤内斯萨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我相信他的心里确实有一份大义。但你和他之间有这么一层联系，我们有时候会很被动。”

“确实如此。”斯莱瑟说，“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理会卢思特吗？无论革新派做了什么，要不要把卢思特接回来，有没有提前接回来，我都装作不知道，随便他们做什么。因为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里尔·尤内斯萨亲自联系我。”他要用这件事彻底买断昔日的恩情。

沈星极恍然大悟。

犹豫了一下，沈星极说：“我就猜到你会有其他的打算，但是……”

但是，昆西好像为了这件事独自纠结了很久啊！咳，忽然觉得这位革新派的希望之星也是挺惨的，沈星极忍不住要为他叹气，他认识斯莱瑟也算是他的“劫难”了。

长老会中多是像坎贝尔大公和那位紫色鸢尾侯爵一样的老派贵族，他们已经习惯了放纵自己的欲望，每一个都野心勃勃。新月会中却大都是一些坚持着真善美的理想主义者。难怪这两派水火不容。这已经不是政治理念的差异，是三观的截然不同。

昆西作为革新派的希望，他拥有一切美好的品性，比如正直，比如善良，这些品质成全了他那个希望之星的称谓和他在革新派中的地位，但他也为这些品质限制。

“希望之星其实是一种象征吧。”沈星极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