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跟谁求婚?”一整晚没睡,他脑子锈得不是一星半点,看着林卡西说,“跟你啊?你成年了吗?”
“……”
林卡西都懒得给他一个关爱傻子的眼神,绕过他往楼上去找林雪河。
陆崇这才反应过来,都是冲着林雪河的。
……不是。那个秦什么,来跟林雪河求婚?凭什么?
都已经跟他有婚约了,怎么这又来一个求婚的?
等等,他刚刚得知了跟他有婚约的不是林雪河。
虽然但是……可话又说回来……
太乱了。
陆崇缓冲了一分钟,拿出手机跟学校请假。
他不能走。起码得把关系捋顺了,看清楚是怎么个事儿再说。
向来满勤的学生在老师心里很有信誉,他请假不难。倒是闻人霍发了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似乎还惦记着能跟林雪河再见面。
他没顾上回。因为昨晚刚见过且不欢而散的林氏家主也进来了,看见他眉头一皱,“你怎么还不走?车就在外面。”
“……等会儿再说。”陆崇含糊过去,“外面是谁要来求婚啊,秦半山的那个秦?”
这个时候姓秦的上门来能怀有什么好意。
“不要多管闲事。”林氏家主越看他越觉得是个麻烦。林雪河亲手招惹回来的麻烦。
“你不是很想解除婚约吗?这就是你坐享其成的机会。只要等待,不要做多余的事。”
他语气严酷。陆崇却没有被威胁到,注意力全然被楼梯间徐徐穿行的青年身影吸引。
一夜未见,限定版的林.三岁.雪河就成了过去式。
仿佛晨雾中降临的天使,身影显得格外不真实。他少见地穿了一身纯白,衬衫袖口衣摆处都绣着繁复的蕾丝暗纹。长发用骨簪固定在脑后,美丽而懒散的脸庞一览无余,额前碎发之下,一双金瞳微微眯起。
陆崇恍惚间眼花,感觉他身上是披着件婚纱。
穿这么好看干什么……
为了去见那个姓秦的?
林雪河走到最后一段台阶才看见他,也惊讶地弯起眼睛,“你怎么还在?”
“……”
一定要把这句开场白重复三次吗。
陆崇往前一步,猝不及防地直接撞上空气。
坚硬的空气。
林氏家主身后,一直低头沉默的血仆终于显示出存在感,颤抖的眼眸死死盯着陆崇,炽亮惊人。
他的伴生能力[空间监狱],能够限制活动范围。家主已有打算,来时就叫上了他。在秦宴离开之前,他的任务就是限制陆崇的行动,不让这个人类有任何机会去搞破坏。
林卡西从楼梯上一步一个台阶地蹦下来,“走吧,在议事楼。”
“嗯。”林雪河神情很淡,看不出愿意还是不愿意。只是经过他身边时,眼角余光流转,视线在他脸上停顿了一下。
什么话都没说。
陆崇眼看着他被带走。明明没有任何外力强迫,他是自己走的。可任谁来看都会觉得他并不情愿。
起码陆崇就是这么想的。
“你们关我干什么?”他动弹不得,前后左右都只留了半米的活动距离,像被封印在一只透明的立方体玻璃罩里。
“在他们的会面结束之前,你和我待在一起。”林氏家主说。“把他带到我书房去。”
一直沉默的血仆闷声应答,张开双手隔空抓握,控制空间监狱的迁移。
陆崇快给气笑了,“至不至于啊,我难道看起来像是那种不择手段破坏别人求婚的人吗?”
“……”
不用看。
你就是。
林氏家主对他没有一点信任,直到书房门关上,封印他的空间监狱也没有丝毫松懈。
林雪河和他会面的对象并不在这里。就这么干瞪眼地等着要等到什么时候?陆崇刚开始焦灼,办公桌正对面的两排书架忽然向墙壁内嵌。
林氏家主按动机关,幕布降下,开始实时播放会客室的监控录像。
陆崇冷笑,“还以为你们血族能有多高明的手段。”
林氏家主镇定地在办公桌前落坐,倒上一杯热茶,“不想看可以把眼睛耳朵闭上。但别想出去。”
陆崇:“……”
幕布上投影的画面里,林雪河和秦宴也同时坐在了斜对面的沙发上。
他面对的吸血鬼是老电影中常出现的那种形象,英俊阴郁的贵族青年有一头迷人的棕色卷发,谈吐用优雅的腔调,“好久不见。”
秦宴说,“神谕,你长大了不少。”
“你没有自己的名字吗?”林雪河看着他。
“当然有。为什么这么问?”
林雪河说,“因为我也有。”
眉梢上挑,秦宴纵容地微笑起来。
就像他面对的还是昨天那个三岁小孩模样的林雪河,点头说,“好久不见,雪河。”
林雪河心里一阵晦气。
是很久不见了。
自从家主交接仪式那天他非要看“高塔里的公主”,让伴生能力是拟态飞翔的血族小孩驮着他从窗户飞进屋里,搞得鸡犬不宁开始算,已经有十几年过去了。
陆崇盯着那张脸看两分钟也想起来了,坐在书房里猛拍大腿,“是他!”
小时候霸凌过他的血族小孩,站最前面的那个头头不就是长这个德性吗!
十几年过去,等比例放大后还是一副令人讨厌的嘴脸。
“听说你出门玩了些日子,怎么样?还合心意吗?”秦宴开口寒暄,“怎么不叫人来告诉我呢,我知道许多有趣的地方可以陪你去逛逛。”
“你今天来是要向我求婚?”林雪河厌倦绕弯子,直入主题,“是不是父亲去世的噩耗让你精神错乱了。”
“当然不是。”秦宴微笑道,“所谓的噩耗,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他是秦半山的长子,父亲死后迅速掌控了家族的核心控制权。但他的野心在更高处。
终于没有了保守派老古董的阻碍,他当然要第一时间来得到[神谕]。
“向你求婚是我的独立意愿,即使这桩噩耗没有发生,我也会来。”他说,“同样是纯血家族,我们的结合能够保后代的血脉更纯粹。”
虽然在林卡西通风报信时就有了心理准备,林雪河还是被迎面而来的荒谬发言搞笑了,“后代?我们两个怎么生孩子,你生还是我生?”
“这并不困难,解决办法有很多。”秦宴不以为意地说。
“你还没有转化过人类对吗?我们结婚之后,我会挑选出最合适的人类女性,由你来给予她初拥仪式。在她身上循环着你的血液时,我会尽快令她怀孕。如果你有要求的话,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互换角色。”
傲慢的吸血鬼侃侃而谈,仿佛对这样的做法已经司空见惯,“她会是最好的工具,为我们生下纯血的孩子。孩子生下之后,我就会尽快把她处理掉,这么做应该不会太影响你的心情。或者你想亲自处理?也可以。只要你开心,怎么做都好。我会为你兜底。”
疯子。
陆崇听他谈论拿人类的身体代孕,如同谈论一件没有血肉与体温的工具,用绅士周到的语气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这种残忍的做法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居然还说得像是天经地义。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很怕林雪河会答应。
林雪河看上去是认真听完之后正在考虑,实际是不耐烦听长篇大论,偷偷走神,等所谓的兜底讲完之后,就说,“可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
秦宴显然没想到他会回答这个,“这更不是问题。只要你点头,随时可以取消婚约,我安排其他家族去和人类联姻。”
血族之内还有很多可以考虑的姓氏。联姻的双方,人类方必定要姓陆,但血族一方不必非要姓林。
“用未婚夫的名义出去找人类玩,很有趣的想法。”
秦宴笑着说,“那群食物千篇一律的肤浅,你应该也发现了吧?他们总是很快就会让你失去兴趣。”
“不过如果你喜欢和人类玩,我也完全没有意见。婚后我会为你多找一些有趣的玩具来,让你开心是我的使命。”
他倾身向前,作势要亲吻林雪河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背,“只要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一切都不是问题。”
林雪河看着他,神情未变,蜷起手指的虚握成拳,克制了一下才又展开,礼貌地放在膝盖上。
“我不愿意。”
**
书房里,陆崇莫名先松了口气。
他胸膛起伏得明显,林氏家主都多看了一眼。
“我很意外。”秦宴说。
“那么我想知道,这桩联姻被拒绝的理由是什么?”
“还要说理由吗?”
林雪河表面露出为难的神色,回答的语气和语速却是干脆得不假思索,“好吧,因为我讨厌你。”
“……”
书房里,林氏家主无助地闭上了眼睛。
早知道他会得罪人家,没想到会得罪的这么直接了当,还理直气壮。
只有陆崇感到欣慰。
他也讨厌。拒绝就对了。
“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到这一步。”
秦宴无奈道,“那就来讨论一下plan b吧。”
他没有给出任何信号,门外等候的血仆却应声推门而入。六名彪形大汉呼啦冒出来,从视频画面上看都吓人一跳。
陆崇不自觉地站起来了,转向林氏家主说,“这你都不管?”
“坐下,安静。”回答他的是中年疲惫的声音,“他没那么脆弱。”
形势急转直下。林雪河安然坐在原处,听着所谓的血族领头羊道貌岸然地抛出威胁。
“据我了解,你涉嫌使用[神谕]谋杀了我的父亲秦半山。如果你拒绝了联姻,而我又没有对你采取任何措施,恐怕对彼此的家族都难以交代。”
这样才对嘛。
林雪河暗自点头。
他还是更习惯直接威胁,什么结婚生孩子花里胡哨的,要趁机打击报复就直说。
终于言归正传了,他问,“不好交代是要怎么交代?先说来我听听。”
“视情况而定。”秦宴说,“你承认自己杀了秦半山吗?”
林雪河扑哧笑了,“你说呢?”
他的态度实在不尊敬。一旁看似木讷,却忠心耿耿的血仆忍不住上前,拉住他的手按在沙发上。
秦宴没有阻止。
“他的伴生能力是[测谎仪]。如果你说谎,你们身体接触的位置就会产生电流,那滋味可能不太好受。”
林雪河并不挣扎,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摄像头的位置,朗声道,“这是私刑审问吗?”
“电流不大,最多只能让你失去几秒钟的意识,应该算不上什么刑罚。”秦宴微微一笑,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开始吧。”
身为人形测谎仪的血仆牢牢地按着林雪河的手,时刻注意保持身体接触。
“我和你的父亲从来没见过面。”林雪河声音里裹进几分委屈。
“为什么要怀疑我?我都不认识他,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测谎仪尽职尽责道:“他没有说谎。”
林雪河点了点头,“就是这样。秦半山这个名字,我从来没有诅咒过。即使诅咒了也没有用啊,[神谕]杀不了我从没见过的人。”
身体接触的皮肤没有一点异常。测谎仪有些疑惑了,如实汇报:“他没有说谎。”
秦宴早有所料,换了个坐姿好整以暇道,“当然,你不必见过他。”
“你只要见过林卡西就够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诅咒并不是直接下给秦半山,而是下给林卡西的。”
他说出最接近真相的推测,“你诅咒的内容是,希望林卡西的亲生父亲血尽而亡。”
“……”
林卡西果然没管他死活,已经跟秦家联系上了。
本来[神谕]作恶多端就经常在各种事件里沦为怀疑对象,再加上她在这个当口出现,秦宴就顺理成章地摸到他头上。
真狠心啊,林雪河想。
又帮他又坑他。连同这两天的通风报信,都像是种微妙的补偿。
“我应该没有猜错吧?”秦宴还故意重复地说。
他顿了顿,对秦宴说:“我真讨厌你。”
测谎仪诚实反馈:“他没有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