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川三人跟着宫先生穿过酒吧，进到员工休息室，又从后门出去。

金属门重重关上，酒吧的音乐声一下变得遥远。离开温暖的室内，外头夜风送来凉意，仿佛在迎接几人回到正常世界。

周旭立刻转眼四望。这里是一条窄且不长的横向暗巷，只有他们所站之处亮着感应灯，除此之外就是巷子两边楼里的微光。右边尽头隐约能看出是堵墙，左边尽头是个拐角，依稀有些微弱声响传来。

宫先生向左边一抬下巴：“就那前面，拐弯就能见到。”

时非找人心切，拔腿就往那边跑。苏晚川赶紧跟上，周旭缀在苏晚川身后。

临转过拐角前，周旭回头看去。只见宫先生点了一支烟，也在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

拐角那边同样是条暗巷，前方有盏不多亮的路灯，灯下不远处，好几个人打作一团。

三人定睛细看，马上就发现是三个人在打盛严一个，而盛严扛着打，专盯着一人下手——那人应该就是蒋运津。

时非大叫一声“盛严”，加快速度冲过去。

不过，苏晚川和周旭比他更快。

两人加进战场，先一人一个，把两个正打人的家伙拦下。没一会儿工夫，对手就被他们踹翻在地，捂着膝盖嚎叫。

然而，蒋运津嚎得比这两人更惨。

周旭和苏晚川扭头一看，发现在时非和盛严的联手之下，蒋运津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护着头在地上翻滚。

眼看着这要打出问题，两人对视一眼，赶紧上前把时非和盛严拉开。

这时，节奏缓慢的拍掌声响起。

宫先生嘴里咬着烟，目光在周旭和苏晚川身上扫过：“身手很利落嘛。”

蒋运津爬坐起身，抖着手摸手机，一边对时非四人放狠话：“有种别跑，我现在就报警！妈的，时非你这个贱……啊！”

他话没说完，腿上就吃了苏晚川一脚，痛得手一颤，手机都差点滑掉。

苏晚川垂眼看他，冷笑道：“行啊，报。双方都动手，我们就一起进去。”

时非扶着盛严，从拦着他俩的周旭背后探出头叫嚷：“报报报！都去验伤！我倒要看看是你伤重还是盛严伤重！”

周旭也冷眼看着他：“你可想好了，是准备把自己做过的恶心事宣传出去吗？”

蒋运津按亮手机，恨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天这顿打，我不能白挨！”

但下一刻，他的手机就一只手抽走。蒋运津抬头刚要骂，对上的却是宫先生的眼睛，顿时整个人僵住。

宫先生直起身，随手把手机放进马甲口袋，笑道：“一点小事情，打一架就算两清了。别越扯越大，大家以和为贵嘛。”

蒋运津浑身疼得直抽气，却不敢反对，另外两人更是噤若寒蝉。

宫先生扫一眼盛严，走到周旭身边，伸手拍上他肩膀，凑到他耳旁小声说话。

那边苏晚川看得眉头抖了抖，抬脚走过来。

宫先生眼角瞥到他，笑着后退一步，收回手。

“顺着这巷子往前走，能出到街面上。不好意思，刚才骗了你们。”

说是这么说，但宫先生脸上当然没有丝毫愧疚，甚至还要表功：“不过，那边和酒吧隔了两条街，这一片的小巷子又多，你们要是自己找人，估计天亮都不一定能找着。”

周旭看他一眼，一手拉起苏晚川的手，一手帮时非扶着盛严：“走吧。”

四人顺着巷子往前走，没多久就转过前头的弯。

看不见人了，蒋运津才喘着气问：“宫先生，你为什么拦我？”

宫先生低头垂眼，脸上已经收起笑，目光中甚至有几分凉薄，看得蒋运津忍不住打个哆嗦。

“我看先前打你那人没什么章法，你不就是皮肉伤，难道以为能验出什么来。”

他取下嘴里的烟，轻轻弹下烟灰。一点红亮的火星，正正从蒋运津眼前落下。

“报警，然后呢？”宫先生嘲讽一笑，“你看他们的脾气，像是会接受调解，陪你医药费的？一起进去几天，你是不打算要我这里的工作了？”

他又扫一眼旁边两人：“你可以不要，但我看你这两个兄弟，还是挺想继续打这份工的。”

说完，他也不等三人回话，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扔到蒋运津身上：“这么大人了，凡事多想一点。管好裤腰带，别招惹圈外人。”

蒋运津被手机砸得胸口一痛，顿时抽口气。

宫先生却视若无睹，只扔下一句：“还能动就赶紧回去，表演时间差不多到了。”

周旭四人顺着暗巷往前走，拐个弯又走一段，才逐渐缓下脚步，稍稍放松。

走到一盏路灯下，周旭停步，转头上下扫视盛严：“你伤得怎么样？”

盛严看着状态还好，大概是特意穿了厚衣服，露在外头的脸和脖子也没有明显痕迹。

他向周旭和苏晚川露出歉意的苦笑：“还好，刚动上手你们就来了。抱歉，给你们添了麻烦。”

周旭拍拍他肩膀：“我们还是其次，主要是时非，担惊受怕一晚上。以后别这么冲动了，做事之前多想想时非。”

盛严点点头，转去看时非。时非臭着一张脸瞪他，盛严讨好地握住他两只手，凑过去低声哄。

这边苏晚川晃一下手，周旭这才发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还没有松开。周旭看看苏晚川，见他好似不在意，就装作没反应的样子，继续牵着。

苏晚川：“那家伙刚才跟你说什么？”

周旭刚想回答，旁边突然响起时非提高的声音。

“你是傻的吗！我不是说了我没事，而且当时我就教训过他！你干嘛还跑来找他，你当你打架很厉害啊！”

周旭和苏晚川循声看过去，见时非跟个炸开的炮仗似的。

盛严低眉顺眼，好声好气地解释：“那我是你男朋友，知道他曾经想伤害你，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再说，周六那天，我看得出来，他肯定是又想打你的主意。我当然要先下手，不狠一点，他真当我们好欺负。”

“你！”时非磨磨牙，“那你该和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而不是自己来找人打架！真进去怎么办！你不想毕业了！”

盛严伸手抱人：“下回不会了。”

时非气不过地在他背上用力拍几下，然后搂紧人吻上去。

周旭转开目光，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和苏晚川说：“盛严平常看着挺稳重，没想到也会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苏晚川抬眼看过来：“我倒是很能理解。重要的人受到威胁，肯定会想不顾一切地保护对方，哪怕自己受伤害。换了我，我也会这样。”

周旭回视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心跳像是漏跳一拍，嘴里仿佛又升起柠檬的酸甜味。

苏晚川却是有些不高兴，再次问：“那家伙刚才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周旭眨下眼，突然笑了，余光瞥到时非和盛严分开，便拉着苏晚川走过去。

“盛严。”周旭叫了一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打架的时候，有没有被蒋运津咬到，或是有暴露见血的伤口？”

盛严诧异地回道：“没有被咬，应该……也没有见血吧……”

他拉起袖子看看自己的双手和前臂，又摸下脸。

周旭：“等回去了让时非给你仔细检查下。那个蒋运津有HIV，要是见血，你得尽快去开阻断药。”

一句话，听得其他三人脸色都有些变了。

时非再次用力拍下盛严：“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么鲁莽！以后见到那混蛋记得跑远点！”

说完就拉着人往前走：“赶紧回家！我好好给你看看！”

周旭也拉着苏晚川跟上去。

苏晚川狐疑地追问：“真就只说了这句？”

周旭回个无辜的眼神：“是啊。”

苏晚川定定地看他片刻，撇嘴：“姑且信你。”

四人顺着暗巷一路走到出口。这回宫先生没再骗人，这里的确和迷迭酒吧大门隔着两条街，他们只得一路走回去，找到苏晚川的车。

苏晚川开车，周旭则是仔细地叮嘱了一遍需要去医院的征兆。时非和盛严在打架上都是外行，的确不清楚这些。

“如果有什么不确定的情况，随时给我或是苏晚川打电话。有些伤不一定会马上发作，不要大意。”

时非拿着手机录音，最后双掌合什地拜拜：“今晚太谢谢你们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盛严也跟着低头道谢。

苏晚川将他们送到租住的楼下，看他们走进楼里，再倒车离开，一边问周旭：“送你回学校，还是住我那儿？”

周旭看看时间，犹豫片刻，还是说：“能赶上门禁，我回宿舍吧。”

他其实挺想和苏晚川待在一起，但一想到周六那晚，他又担心两人睡一张床上，自己会不会出什么无法自控的状况。尤其今晚在酒吧还发生过那种事……

苏晚川倒是没二话，将周旭送到学校门口，就自己回家。

去了一趟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苏晚川洗澡的时间都比平常长不少，出来发现时非发来微信。

【时非：我和盛严商量了，改天请你和周旭吃顿好的，多少表达一下心意。】

苏晚川往沙发上一坐，给他回复。

【苏晚川：盛严的伤怎么样？】

【时非：还好，我给他从头到脚仔细检查过，没有出血。身上有好几块淤青，不过都隔着衣服，没关系。】

【苏晚川：那就好。】

【时非：对了对了，我说你和周旭啊，是不是……[对拇指]】

苏晚川轻声笑笑。

【苏晚川：我感觉，他已经在弯的边缘往复徘徊。】

【时非：[震惊]还徘徊？今晚都亲那么激烈了！】

苏晚川笑出了声。

【苏晚川：看来我戏演得挺好嘛。】

【时非：[呆]演的？！】

【苏晚川：毕竟权宜之策。不过很有希望，我继续努力。】

【时非：[加油][加油][加油]】

看时非提到那个吻，苏晚川也不由得回味起来。

虽然前面一直隔着柠檬片，但，最后他把柠檬片推进周旭嘴里，还是碰了一下周旭的舌头。

苏晚川禁不住舔舔唇，当即决定——现在开始，他最喜欢的东西就是柠檬了。

他点开外卖app，挑一家店下单柠檬果汁，再把截图贴到朋友圈里。

周旭看到苏晚川的朋友圈时，已经过了熄灯时间，他躺在床上睡前刷手机。

简简单单一张截图，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鲜榨柠檬汁”。一杯浅黄色的果汁旁，还有一个切开的柠檬。配文：想喝，下单了。

下方已经有点赞和评论，都是在控诉苏晚川深夜放毒不厚道。

周旭盯着那张图，不可避免地心思浮动——苏晚川这是什么意思？

夜深人静，大脑很轻易就回想起之前的情形，甚至当时没注意到的细节，此时也被一一还原。

比如，柠檬片被推进嘴里的时候，有一样软软的东西在他舌侧滑过。

意识到那是什么，周旭猛地抬手捂住嘴，脸上迅速发烫。

好一会儿之后，他缓缓深呼吸几次，让怦怦乱跳的心脏平复下来。只是，脸和耳朵的热度，估计一时半刻还降不了。

周旭叹口气，试图想些别的事分散注意力。

在他们去酒吧之前……对了，平板！

记起那些小视频，周旭连忙拿起枕边的平板，找到文件夹，就要按删除。

不过，要点下确定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再次停往。

他想到那个宫先生在耳边说的话——“小弟弟，我看你挺生疏的样子，怕是伺候不好你的小男友啊。如果想练技术，随时欢迎来酒吧找我，我手把手教你。”

找是不可能去找的，但……还是有必要保留一下教材？万一以后真有需要……

周旭转而拿起手机，连接平板，将文件夹转移到手机上，再把平板里的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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