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人……”
“小主人, 你醒醒，喂，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我家小主人很快便会醒过来吗？怎么都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呃！快了快了……”
“你少在这里给老娘打马虎眼，不要总用那四个字来敷衍我, 信不信老娘我……”
“好了, 别说了孟婆。”
“……”
朦朦胧胧之中, 入耳的争吵声越发清晰, 当然, 最响亮的还是要数孟婆那激动担忧的大嗓门。
但楚也没有力气醒来，没有力气睁眼。
也甚至连说上一声“我没事”都做不到。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很久很久。
直到恍惚之中忽然有了力气, 楚也动了动眼角，只挣扎了半晌之后, 她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明亮刺目的光线映入眼眶, 猝不及防之间给瞳孔带来了极度酸涩刺痛之感，遽然而起的痛楚让楚也又下意识紧闭而起。
过了几息待完全适应了之后, 楚也这才慢慢再次睁开眼，眼底的无措迷茫逐渐有了焦距, 然而望着面前这熟悉的海底龙宫，她的眼底深处却带上了几许陌生。
记忆里的画面还在闪烁重现, 但楚也恍然回神, 她似乎……已经回来了。
可那真的是幻觉吗？！
楚也不知道。
她忽然呼吸急促起来, 慢慢坐起身, 捂着额角，眼底闪烁。
见楚也醒了, 崔钰和孟婆急忙过来，还稍稍带着些虚幻的身影和惨白的脸色彰显了此时两妖灵的状态依然虚弱。
“小主人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还好吧？怎的昏迷了这么久……”
这时候，孟婆简直就像塔灵附体似的，对着她一顿说，楚也淡淡的摇了摇头，思绪落下，之前的记忆重新全部涌入脑海。
她坠入了无尽海域，然后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东海龙宫，最后在寻找宝物的过程中不知为何竟是触碰到了妖魔之物，然后因此激发了魔气，最后出来一个想要杀了她的红衣龙人……
恍恍回神，望着崔钰孟婆关切的眼神，楚也动了动唇角，勾起一抹带着些僵硬的笑来。
“我没事，大叔，孟婆姐姐，你们别担心我。”
虽然觉得此时的楚也简直说不上哪里奇怪，就好像一瞬间成长了很多似的，但又似乎……并没有。
可不管怎么说，眼见她当真平安无事，崔钰和孟婆长出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楚也微微颔首，但两息后，却又是摇了摇头，也不知怎的，也许是因着那段幻觉亦或是记忆的缘故，此时再看眼前的崔钰和孟婆，眼底目光情不自禁的就带上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意味，看得两妖灵一愣一愣的。
“小主人，怎么了吗？”崔钰奇怪的问道。
楚也摇了摇头，却是继而默不作声，两息后才道了一声；“无事。”
她将目光看向前方，用更加复杂的目光去看正盘膝而坐着的红衣龙王。
之前状态不佳的时候，她其实也只是将那红衣龙王的样貌看了个大概而已，但直到此时，楚也才算是真真切切将他的相貌看了个仔细。
人形，高大，模样俊朗，穿着一身红衣战甲，两根龙角断了一根，让他此时的模样看起来多少带了些不伦不类的滑稽味道。
但楚也却并不觉得这很好笑，目光闪烁，沉声道；“您就是东海龙王吗？”
“正是小龙。”
那东海龙王嗓音低沉而沙哑；“第七十一任东海龙王，敖广。”
敖广吗？！
沉默了几息，楚也微微合眼，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下意识握紧，状似不在意的道；“那您知道再妖魔们之中，有一个妖魔小殿下的存在吗？”
“本王并未听说过妖魔之中有这等人物。”
听着那不似作假又毫不犹豫的回答，楚也下意识松了口气，眼底绷紧的神色放松下来，然而除了庆幸外，更多的还是了然。
既然连十万年前的敖广都并未听说过那所谓的“妖魔小殿下”，那是不是真的说明了，她此前经历过的其实都真的只是幻觉。
而已——
可真的有这么真实的幻觉吗？
楚也不知道，想不透，也不愿再继续想下去。
也许是在逃避吧，楚也必须……而且肯定的承认这一点。
“十万年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吗？！
敖广沉默下来，回望过去，微低下的眼底深处，他的神色复杂多变，愤怒悲伤，愤恨厌恶，不甘不愿，不一而足。
最后全部都化为了平淡。
但平淡，并不意味着释然。
“我想听一听十万年前的故事，我想龙王大人，您应该能为我解答一番吧。”
“这是自然，如果你选择听的话。”
敖广叹息着，接着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组织着语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继而再次开口，眼底神色带着怀念。
这一刻，便是连崔钰和孟婆都安静了下来。
听着那自称为东海龙王敖广的低哑嗓音在寂静残破的空间之中慢慢响起。
“十万年前，不，正确来说，距离现今应该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年前，这片天地，还不叫灵之大陆……”
“它的名字，是洪荒九州。”
“洪荒九州很大，是为统一，那时，也根本没有什么五域之别的划分。”
“天地初开，混沌无边，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后力竭而亡，从此天地之中便应运而生了诸多生灵，而这，正是一切的开始。”
“数年，百年，千年，万年，经过长久岁月的繁衍争斗，历经大劫，各自为政的洪荒九州终于实现了统一。”
“……”
“人、鬼、神三界，位临洪荒九州的上、中、下三天，各司其职，各司其政，而主宰三界的，则是天庭。”
“三界之主，乃是天地择选而出的天帝。”
“他的名字叫，昊天！！”
“昊天上帝——”
“陛下宽宏仁爱，在三界威望极高，同时又实力强大，以圣人之力镇压九州，但，好景不长……”
“因着不满天庭的统治，妖族，精族与魔族三族竟是联合起来，发兵内乱。”
似乎想到了那时的场景，敖广一双龙目愤怒而起；“天帝率领我等平复战乱，本来一切即将结束，但就在这时候……”
愤怒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看着在面前气的快要喷火，话都说不全了的敖广，楚也无奈了。
啊，这可真是，勾人胃口可是要遭天谴的啊。
孟婆没忍住；“后来呢，后来都发生了什么？莫非就是在此时，妖魔们出现了吗？！”
“正是如此。”
敖广叹息；“三族不甘就此失败，竟然联合起来，用计撞塌了不周山。”
“呃！不周山？！”楚也诧异的挑挑眉眼。
崔钰和孟婆更是禁不住对视了一眼，只觉得这个名字竟是分外的耳熟？
敖广将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虽然他也不知道楚也的诧异到底寓意何为，但他没有多问，就只是叹息一声，带着一抹悲凉。
“如今的时代，已经连不周山的存在都不知道了吗？”
崔钰和孟婆沉默下来。
就连楚也也是，但她也很奇怪；“为何龙王你知道如今的灵之大陆？知道准确的年岁？知道五域的划分，却不知道这不周山早已，呃！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呢？！”
看着敖广这般模样，虽然楚也很不想这么说，但她稍稍犹豫后还是问了出来。
敖广叹息；“这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年来，我东海龙宫虽无人踏足，但也有偶尔路过的，嗯，御灵师也不足为奇。”
更何况，是他不想太过浪费自己本就在日见消散的神力，否则，神识覆盖整片东海，对他来说也是能够做到的。
但这话，敖广并未多说。
没必要，也无所谓。
楚也了然的点头，听着敖广在顿了片刻，再次开口；“……不周山是什么？如今的你可能无法想象？”
“不周山，是链接天地的桥梁，而不周山倒塌，也导致天地边缘裂开了一道缝隙，而妖魔，便是在此入侵我洪荒九州……”
“它们数量众多，厮杀成性，嗜血好斗，能力强大，而当时，九州正处于内乱刚结束的虚弱期，所以第一时间组织起来的抵抗并没有奏效，一时间，天下生灵们死伤惨重，苦不堪言。”
“最后，亦是天帝陛下重新托着修复天地支柱后受伤的身子站了出来，带领我等展开了一场驱逐妖魔的战争。”
“而这一战，就断断续续的，战了上千年……”
“无数的生灵死去，无数的将士们战死沙场，魂魄消散，就此不入轮回，烟消云散……”
敖广目光闪烁，带着深切的怀念和即便过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年也依然无法消散的怒火和憎恶。
那是对战争，亦是对妖魔的憎恶！！
气氛，忽然就此沉寂而压抑下来。
楚也苦笑一声，目光复杂又不解的看向敖广；“既然如此，你为何……”
不再动手杀了她，反而会这般平静的坐在面前给她讲述从前的事？
但敖广只是笑，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俊朗的面庞上带着一抹复杂；“妖魔们的来历无从可知，只知道他们是在不周山倒塌后，由空间裂缝之中入侵洪荒九州的外来者。”
“它们自称恶魔，坠落天使，但我等，更习惯叫它们妖魔……”
楚也不解；“为什么？！”
“因为，嗯，谁知道呢——”
敖广忽然一改之前的严肃和沉闷，反而给出了这么个让人发笑的回答；“就是大家都再叫，于是就这么叫了。”
“……”楚也。
“……”崔钰，孟婆。
总感觉，这回答的好随意啊。
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敖广别开眼，不想理会面前三人那十分一言难尽的目光。
“这帮妖魔们，是以背后的羽翼划分等级，羽翼越多的，自然实力也就越强。”
“普通的妖魔们大多并无羽翼，亦或是只有一对羽翼。”
“而两对羽翼的妖魔，数量则相对较少一些，基本上都是统领普通妖魔的从属妖魔一列，或是能力特殊的七十二柱下等妖魔。”
“而三对羽翼的妖魔，就是七十二柱妖魔们之中的中上等了，他们已经基本具备了化形之力”
“四对羽翼的妖魔，就是传闻中的地狱七君主……”
“八翼恶魔，贪婪者，玛门。”
“八翼恶魔，欲望者，阿斯蒙蒂斯。”
“八翼恶魔，愤怒者，萨麦尔。”
“八翼恶魔，贪食者，别西卜。”
“八翼恶魔，懒惰者，贝利尔。”
“还有，八翼恶魔，妒忌者，利维坦……”（1）
蓦然听到这个名字，楚也眼睛一瞪，精神一震；“等等，你说，利维坦？！”
崔钰和孟婆目光看过来，敖广也是；“怎么，你认得这个名字？”
“就听说过而已。”
楚也揉了揉眉心，马上转移话题；“那还有一个呢？这不才六个？！”
敖广轻轻点头；“最后一个，就是地狱七君主之首，也是最强的，仅次于恶魔之王的一个恶魔……”
“十翼恶魔，傲慢者，路西法！！”（2）
“……”楚也。
这就，啥情况？！
要说之前的她还不记得，但这名字，想来上辈子没人不知道吧。
楚也暗自翻了个死鱼眼，吐槽。
真的，可千万别告诉她，那个恶魔之王，该不会叫撒旦吧。
呃——
大概不可能！
“傲慢，贪婪，欲望，愤怒，贪食，妒忌，懒惰，这是地狱七君主各自象征的力量形式，也代表着它们的本身思想，和其所存在的意义，更是它们各自的力量来源。”
“而他们的陛下，也就是地狱之王，其名叫撒旦……”
“十二翼恶魔，撒旦！！”（3）
“……”楚也。
请原谅，她真的已经没得表情了。
这就啥情况啊这，西方恶魔，东方神话，咋滴，这还要东西大战啊。
这、是、要、闹、哪、样！！
即便如此复杂的心境，楚也也依然翻了个白眼，干笑不已。
孟婆很奇怪她的表情；“呃？小主人……”
楚也摆摆手，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请放心，我现在真的很好。”
好个屁啊！
孟婆满脸黑线。
“然后呢，接下来的大战呢？”
楚也转头问道，但她这么一问，敖广的表情反而有了异样，最后生生犹豫了半天，才回答道；“不知道……”
“……？”楚也。
“……？？”崔钰，孟婆。
敖广叹息道；“因为就在云顶天宫的决战前夕，我东海龙族，就已经……全部战死了。”
全部战死了，所以自然就不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到底如何了，这没毛病，一点毛病没有……个屁啊！！
要不是打不过敖广这坑货，要不是看他挺感伤的，楚也气的都想撸撸袖子，上去揍他丫的了。
这叫个什么回答！！
但尽管如此，楚也咬牙，目光闪烁，最后亦是变得伤感起来，叹息着道；“抱歉……”
突如其来的歉意让敖广也跟着愣了愣，但他沉默了片刻，却是轻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我东海龙族并未能参加的上那场天宫之战，但我想依着如今的状况而言，最后的胜利者，定当是我们。”
虽然这胜利所带来的结果，只怕会相当惨烈。
惨烈到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年后的现在，都已然没有了那场战争所带来的痕迹斑驳。
不周山倒塌，天地支柱崩坏。
天宫不复存在，三界不复存在。
洪荒九州碎成五块地域，繁华昌盛亦是不在。
满天仙佛神将永坠人间，纵使记忆不存，也依然化身为“灵”，守护人间。
而人族的新纪元，却是从三万三千年前的那场“逐妖之战”开始，拉开新世界的序幕……
楚也撇了一眼崔钰孟婆，心里叹息，然而，对于十万年前的神佛仙将们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可他们依然明知是死，却也义无反顾。
虽然楚也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能大致猜的出来。
当然，也有可能猜错了。
楚也暗自摇了摇头；“那，龙王阁下，既然如此，那些神灵之晶和妖灵蛋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也猜出来了吗？那些你口中所谓的神灵之晶，正是我东海偌大水族将士们死后神魂所化的，呃，妖灵蛋……”
“你是这么叫的吧。”
敖广若有所思的解释道；“虽然我也不知他们为何会变成这般形状？但想来这和当时天帝陛下所提出的“转生”有所关系吧，只是可惜，在这茫茫无尽的长久岁月里，他们大多数都并没有转生成功，而是随着时间岁月的流逝彻底失去生命力，然后神力凝集，也就形成了你所说的神灵之晶，大概应是这么回事。”
“……”楚也。
虽然心里猜到是一回事，可当敖广真正说出来的时候，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想到那些被她拍碎的石块，也就是那些妖灵蛋们，竟然全部都是十万年前血战沙场，镇压妖魔的将士们死后神魂所化。
楚也就只觉得有一股罪恶感袭来，将她整个淹没。
“这个，龙王阁下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拍碎他们的，我当时不知道，这个是因为……”
楚也满头大汗的解释着，但对此，敖广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不必烦扰，若是当真不愿，从你拍碎第一个的时候，我就该制止于你了。”
“但，便是死后所化成的神力之晶，若是能够帮助你们镇压妖魔，想必他们泉下有知，也是自当愿意的。”
“更何况死了就是死了，哪还有这般说道。”
可尽管如此……
看着敖广都释然的模样，她苦笑一声，也跟着放下心来。
“只是，那些还有生命迹象的水族妖灵蛋就拜托你了，若是可以，请务必助他们再次化形，延续我东海血脉……”
敖广忽然弯下腰，深深一礼。
楚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龙王阁下快起，若是你放心于我，我……我自当尽力而为。”
“只是，你为何相信我，我是妖魔转生你是知道的……”
敖广摇头，实话实说；“我并非是信你。”
“……”楚也唇角一扯。
“我是相信昊天塔。”
“相信天帝陛下的选择——”
昊天塔？！
陌生的名词让楚也一脑袋问号，最后恍惚了片刻后恍然大悟，敖广所说的昊天塔，应该便是指上古封妖塔吧。
也就只有这种可能性了。
但，上古封妖塔明明是跟着她从游戏中穿越过来的，这……
楚也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摇了摇头将之放下，看来若是要明了一切，她或许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但这事，急不来。
敖广的身影慢慢虚无下来；“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看来强撑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年，也已经彻底到头了。”
“龙王阁下……”
敖广忽然张开嘴，在楚也的愣神之中，一点蓝光凭空浮现，在出口的瞬间迎风而长，最后来到楚也面前的时候，已经化作了一颗篮球大小的蓝色……
妖灵蛋？！
“这是？”
“这是我东海龙族的最后一点血脉，也一起交给你了。”
在楚也的沉默之中，那敖广再次手掌一翻，一块破碎的，大概只有四分之一大小的金色珠子残骸当即出现在掌心之上。
但即便如此残破，楚也也能感受的到那上面传来的，是古老又强大的力量。
这无疑是一件好宝贝，即便楚也并不认得它。
当然，这是指现在这般破碎的状况而言，如果它是完好无损的，想来威力也会更加强大。
“这是我龙族至宝，龙珠。”
“它虽不及昊天塔威名赫赫，能力强大，但亦是我龙族自开天辟地诞生之初便一并诞生的天地至宝，拥有掌控天空的能力，虽然因着之前的战斗，被那路西法打碎成了四块，之后分散于我四海龙宫保管，但依然威力不俗，你也可以找齐它们合而为一。”
“龙珠，是我龙族的象征，可统领天下水族，如今，也都随之一并交给你了。”
统领天下水族，哇靠，这么厉害呢！！
楚也只犹豫片刻，便接过了那龙蛋和龙珠，唇角动了动，一双黑眸认真而严肃；“我知道了。”
“我定会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