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越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了两撇绣眉和英挺的鼻梁上。
动了动紧闭的睫毛，方长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便感觉到一双明亮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被发现之后，那双眼睛并没有躲闪，反而俏皮地轻轻眨了眨。
“你睡觉的样子好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而且。
就算恶作剧也没有反应。
轻松的睡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方长伸手揉了揉那头蓬松的绿色短发。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早一个小时。”
双手托着白皙的腮下，趴在松软床铺上的多莉轻轻晃着脚丫，感受着头顶的温暖，慵懒惬意地眯起了睫毛。
她很享受这种亲昵的感觉。
只有他不会讨厌她左臂露出的机油味儿，和那略微有些失真的左眼。
“话说这儿的食物好便宜……5个大肉包只要6银币，我还买了点牛奶回来。对了，牛奶你喜欢喝热的还是凉的？”
“嗯……用温水泡一下会比较好。”
“收到。”
那抹翠绿的短发掀起了一缕风，轻飘飘地溜去了卧室外面。看着那轻快的背影，方长的嘴角不禁翘起了莞尔。
这里是他在曙光城的屋子——一栋两层楼的小屋。
建面约莫200多个平方，门前有个100多平的院子，就在菱湖湿地公园距离复活点不远的地方。
随着贡献等级的提高，玩家可以购买的土地面积也会增加，早期进入游戏的玩家大多买在了公园，而beta版本之后的玩家则更喜欢把家安在北边，烟火气息更足、离NPC们和市区存档点更近一点的地方。
即便他们很少自己去住，大多只是作为仓库在用……
之前方长也是如此，因此屋子里都没什么家具，最初还是多莉帮他打扫的。
包括放在窗台上的那盆多肉，和插在花盆里的那束花，是他俩在庆典之夜的集市上买到的。
方长穿上衣服起身，站在镜子前瞅了瞅，磨蹭一会儿之后到了餐厅，瞧见娇小可人的多莉已经坐在了餐桌旁。
她的手中捧着一只大到巴掌快拿不下的肉包，一脸幸福地咬了一口。
玩家们的饭量比较大，联盟的包子通常也做得很大，寻常人一般一个就能吃个七八分饱。
桌上那四个，显然是给他留的。
“你还没吃吗？”抽开椅子，方长坐在了餐桌的对面。
“等你一起。”
多莉理所当然地回了句，咽下嘴里的食物，声音轻快地接着说道。
“说起来，今天又要外出吗？”
“今天……没有任务，我打算休息一天，”方长笑了笑，看着她继续说，“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去逛逛。”
他打算陪她一整天。
“真的吗？！”
多莉眼睛一亮，眼中浮起了惊喜。不过很快，她便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些不寻常的线索，又闷闷不乐地把头低了下去。
方长微微愣了下，正想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多莉盯着手中那只啃了一口的包子，忽然小声说道。
“你……又要出远门了吗？”
惊讶于她那敏锐的直觉，方长的喉结动了动，轻轻点了下头。
“嗯。”
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打算去东海岸那边看看。
生命只有一次。
这是《废土OL》的设定。
但这毕竟是游戏世界，游戏世界注定不可能和现实完全一样，而他能复活便是最好的证明。
他不指望自己能说服阿光，为自己冒着丢掉工作的风险，修改游戏的设定，或者在后台给自己开个外挂。
身为一名职业玩家，既然是在游戏中碰到的问题，那就用游戏中的方法去解决！
上线之前，他把游戏背景资料库中的设定反复阅读了好几遍，种种迹象表明东海岸的理想城掌握有成熟的AI技术。
参考101号避难所的情况，将思维写入电路板在理论上应该是行得通的！
他没有想过将多莉变成AI，虚拟的生命也是生命，她或许没有现实中的身体……至少现在没有，但她确实是活生生的人，是生活在这个虚拟世界中的人，她有权决定自己该以怎样的方式生活。
然而——
这毕竟是一个悲惨的世界。
如果……他的意思是如果，万一她真的不幸遭遇了什么意外，自己没能及时的保护她，他希望至少能在这个服务器上为她留存一个备份，让她的数据能够不至于被服务器抹除。
等未来的某一天，《废土OL》正式公测，真正意义上地面向全球公开……
他会找到那家公司。
哪怕是花光所有的钱，他也要把她的数据买下来。
他说过，会带她去自己的世界看看……
这不仅仅指的是联盟。
不过，方长并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多莉，一来是不知从何说起，二来是玩家手册上白纸黑字写着的规定。
非常巧的是，就在他下定决心报名之后，竟然真的抽到了那张飞往理想城的机票。
如此巧合，简直让他忍不住怀疑，这是命中注定的安排。
或许他的设想真的有希望实现……
多莉小声问道。
“什么时候？”
“明天。”
“是去前线吗？”
注意到那颗明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方长连忙解释道。
“不是前线，这次去的地方很安全，是理想城。”
“理想城……”多莉微微愣了下，小声问道，“东海岸那个？”
她倒是听说过那地方。
是个极度繁华，灯红酒绿，物欲横流……即使是内城贵族们提及，也会无比向往甚至于渴望去一次的地方。
方长轻轻点了下头。
“对，是公派的任务。”
“那么远啊……”多莉的表情有些失落，小声嘀咕道，“我听说有3000多公里……”
“又不是走过去，3000公里坐飞机很快就到了，比从这儿去巨石城还快。”方长莞尔一笑说道。
多莉小声问道。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也许几天，也许一周甚至一个月，不过最长不会超过两个月，”方长叹了口气，眼中写上一丝忧愁，“而且回来之后，恐怕待不了多久……又要打仗了。”
多莉没有说话，默默啃了一口包子。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持续了一会儿。
就在方长犹豫着该如何说明的时候，多莉忽然开了口。
“去吧，虽然舍不得，但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你应该也是纠结了很久，才和我说这些的吧？”
方长微微愣了下，诧异地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姑娘。
见到他那副被看穿心思的反应，多莉弯了弯唇角，心中愉快了几分，用悦耳的声音继续说道。
“看来你对我还不了解，我可不是那种会一天到晚缠着你的人，我可是记者哦，我也是有工作的人。”
不是辞了吗？
方长选择了闭上嘴，没有拆穿这种根本不重要的细节。
翘着唇角的多莉，用洒脱的语气继续说道。
“去吧，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太可惜了，多出去走走。听说理想城可要比巨石城繁华多了，要是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回来要告诉我哦。啊，对了对了，记得多拍几张照片回来，我写报道会用的。”
说到这儿。
那悦耳的声音忽然低了几个分贝。
“还有……虽然我允许你把我丢下一小会儿，但……我不许你在外面喜欢上别人。”
看着前一秒还在故作洒脱，下一秒忽然又患得患失、警觉起来的多莉，方长不禁哭笑不得道。
“我是那种人吗？”
他承认之前在夜之女王酒吧欣赏过奇怪的舞蹈，但那纯粹是出于好奇和为了打听情报。
他可以对着狗策划阿光发誓，除了虚荣心作祟的口嗨，他可从没做过违法的事情。
多莉轻轻的哼了一声，作出无所谓的表情，啃了一口包子。
“那谁知道，就像你的好兄弟们，他们知道你那斯斯文文的外表下面，其实藏着野兽一般的内心吗？”
“噗——”
听到这句话的方长，差点把一口奶喷出来。
这特么是什么比喻？
看着咳嗽着擦嘴的男友，手中捧着大肉包的多莉，愉快地牵起了嘴角。
“反正你要是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就……”
丢掉手中的纸巾，方长“恶狠狠”地瞪了调皮的家伙一眼。
“你就？”
炫耀地亮了亮满口洁白的贝齿，多莉夸张地啃了一口手中的包子。
“就咬死你！”
……
遥远的西边。
一望无际的沙丘。
遮天蔽日的黄沙滚滚飞舞，推着俩人一骆驼，行走在看不到边际的荒漠上。
呼啸的狂风不知持续了多久，喧嚣的沙尘终于散去。
然而，对于两人的折磨却并未结束。
没有了沙尘的遮蔽，炉火一般的骄阳炙烤着大地，仿佛要烤干这沙砾中的每一丝水汽。
终于走不动了，科尔威一头栽倒在了滚烫的沙漠上。
听到身后的动静，战地佬费力的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踉跄的走回去，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
“喂，醒醒……”
喊了半天也没有反应，看这样子大概是中暑了。
看着这个躺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战地佬不禁犯了难。
这家伙要是死了，自己这一个星期可他妈白干了。
咋整？
人工呼吸？
瞅了眼那枯树枝一样的嘴唇，他喉结动了动，犹豫半天，死活下不去那个嘴。
一股悲伤油然而生。
MMPD！
狗曰的方长天天和NPC卿卿我我，为啥老子得拖着拖油瓶赶路！
我特么才是真的需要围巾好吗！
可恶啊……
忽然，那两条“枯树枝”开合了下，吐出虚弱的音节。
“水……”
听到那虚弱的声音，战地佬松了口气，收住了心里的骂骂咧咧。
还活着就好！
将科尔威拖到了骆驼旁边，他从骆驼的背上取下水壶晃了晃，发现还有一丁点儿，于是便拧开瓶盖，凑到了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嘴边。
“给。”
感觉到唇边的淡水，科尔威的眼睛瞪大的向外凸起。
求生欲的驱使下，他本能地双手抠紧水壶，腕口青筋暴起。
水壶中只剩下最后一口，但他的喉咙仍旧吞咽了好久，直到一滴都不剩了，才失落地晃了晃，将它扔在了地上。
看向拯救了自己的穿山甲，科尔威的眼中写满了感激。
“谢谢……”
战地佬摇了摇头，表示不必，顺手把水壶给捡了起来。
“你还能继续走吗？”
科尔威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可以……”
战地佬点头示意，转身回到骆驼旁边，继续牵起了缰绳。
淡水已经没了。
若是再到不了绿洲，就只能把这头骆驼给杀了……
半个月前，军团在河谷行省南部瑞谷市一带遭遇惨败，各部组织被打散，溃兵首尾相顾不能，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再加上落叶营地的倒戈，科尔威差点儿死在乱军之中，这亏有穿山甲帮着，才成功从那些废土客的枪口下逃脱出来。
这一路上也可谓是命途多舛。
起初他们的补给是足够的，除了穿山甲这位狠人，他旁边还有几名亲卫跟着。
然而，那些狡猾的废土客们不当人，站下落叶营地还不满足，开着卡车又追了上来。
那拖在卡车后面的防空机枪一顿突突突，他的几名亲卫为了保护他，当场被那四联装防空炮打成了筛子。
得亏穿山甲眼疾手快，抄起掉在地上的步枪回头一顿扫射，打爆了卡车前面的引擎，才带着他，死里逃生活了下来。
就这样，两人侥幸地躲过了联盟的追捕，总算是穿过了河谷行省的地界，进入到了这片霞光照耀的沙漠。
然而科尔威还来不及欢呼劫后余生的喜悦，便发现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沙尘暴。
将近40度的昼夜温差。
还有游荡在沙漠中的节肢异种，以及穷凶恶极的沙匪、捕奴队……听说还有嚼骨部落的分支熊氏族活跃在这一带。
所幸他们在路上遇见了一只商队，穿山甲用麦克伦将军赏赐给他的第纳尔买了一只骆驼和一些补给，两人才能走到这里。
不过……
要是再到不了绿洲，科尔威感觉，他们的旅途也快走到尽头了。
望着已经开始恍惚的前方，他轻轻喘了口气问道。
“我们还有多远……”
“快了……天黑之前应该能到9号绿洲的西南部。”战地佬展开手中的纸质地图，对着指南针比划了一会儿。
老实说，他也是第一次来落霞行省，没有电子地图，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走到了哪儿。
落霞行省的面积和地球那边的西域差不多大。
这一路上到处都是沙子，除了偶尔能看到几颗仙人掌、灌木丛或者几坨风滚草，根本没有参照物，他也只能照着一个大致的方向走。
天黑之前能不能走到，他心里也没底。
不过在听到那句“快了”之后，跟在他身后的科尔威，却是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那一瘸一拐的步子也快了起来。
“谢谢……若不是你，我早就死在那些野蛮人的手上了，等到了9号绿洲的军营，我一定向格里芬将军引荐你！”
战地佬的脸上露出了憨厚老实的笑容。
“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看着这位不离不弃地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科尔威不禁被他的忠诚感动。
或许……
也并非所有废土客都是丑陋、阴险、狡诈、邪恶、愚昧且无可救药。
就像现在，那淳朴的灵魂正闪闪发光。
被这家伙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战地佬心中不禁一阵恶寒，只感觉头皮发麻。
这家伙该不会是个基佬吧？
就在这时候，前面的一片沙丘忽然出现了一群牛。
与河谷行省的双头牛不同，它们长着棕色的皮毛，且毛发旺盛，只有一个脑袋，耷拉的眼皮看着很温顺，脑袋的两侧长着树干一般粗的角。
战地佬下意识地想到了安克拉长角牛，仔细一看确实有点像，不过那体格明显要壮一圈。
牛群的前面站着一位老人，他披着斗篷，身上缠着布条，挂着奇奇怪怪的饰品，肩上扛着一只老式的转轮猎枪，像是这一带的牧民，正望着两人的方向。
“前面有人！应该是当地的牧民。”
听到穿山甲的声音，科尔威抬头往前面望了一眼，下意识地向上扯了扯衣领，埋住半张脸，尤其是遮住那隆起的鼻梁。
猎鹰王国与军团的联军正在入侵雄狮王国，在不确定这里是否是占领区的情况下，贸然暴露自己的身份可不是个好主意。
战地佬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
看来这些“伟大的威兰特人”，对于自己在这儿不受欢迎这件事情，倒还算是有点自觉。
见科尔威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眼神，战地佬倒也没有戏弄他，踏着踉跄的步伐走上前去，看着那个背着猎枪的牧民问道。
“朋友，我们是从河谷行省来的行商，路上遇见沙匪丢了行李……请问这是哪里？”
老人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那表情像是有些怀疑，但终究没有多问，干枯地嘴唇动了动说道。
“金蜥。”
战地佬愣住了，没听懂这个词，重复了一遍音节。
“金蜥？”
老人点了下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脸上的表情更加怀疑了。
走南闯北的行商会没听说过金蜥？
他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这儿是8号绿洲，落霞行省的东北部，金蜥王朝统治在这里。如果你们打算去北边的沼泽，一直往北走，会看到一片山脉，翻过去就能离开这片沙漠了……”
“8号……”战地佬眼中浮起茫然，连忙追问道，“9号绿洲距离这里多远？”
“9号绿洲？如果你们的目的地是那里，你们偏的可有够远。去9号绿洲得再往西南方向走个几百公里……就是你们来的那个方向，再往西偏一点。”
老人用拐杖随意指了个方向。
看着茫然无措的年轻人，他淡淡笑了笑。
“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那儿正在打仗，这时候去那里可不是个好主意……你们阴差阳错的走到了这里，或许是沙海之灵的旨意。”
战地佬咽了口唾沫。
现在折回去肯定是不现实了。
几百公里……
以他们身上这点补给，恐怕连一半都走不到就得死在路上。
“我们需要补充淡水……请问这哪里有水源？”
看这人的面相也不像是坏人，老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片沙丘。
“翻过那座沙丘，再往前走个1公里，会有一座村子，那儿过往的行商不少……正好我打算回去，带你们过去好了。”
……
当天下线的点儿。
回到现实世界，摘下头盔的战地佬，第一件事儿就是跑去厨房的冰箱，拿出一瓶冰可乐一口灌了个爽。
直到快溺水了，他才回房间椅子上坐下，打着嗝开了电脑，登上官网论坛开了个帖。
“MMP！”
泉水指挥官：“咋了兄弟？”
战地气氛组：“我特么不是接了个卧底任务吗，给我气死了！”
负债大眼：“卧槽，你还在做那任务啊？”
战地气氛组：“不然呢？来都来了，这要是放了，不白特么走那么远路了。”
方长：“这就是沉没成本么。（斜眼）”
夜十：“不过这都快7月中旬了，你这一路上也没干别的，走了这么久都没走到……也忒特么远了吧？”
狂风：“按一天30公里算，少说也走个四百多公里了。”
战地气氛组：“我特么不是没走到，是走过了！”
戒烟：“走过了是什么鬼？？”
战地气氛组：“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听当地人说是8号绿洲，金蜥王国的地盘……再往北就出落霞行省了。”
往东边再走一个多月是大裂谷，往北边去是沼泽地，听说彷徨沼泽就在那个方向。
战地佬倒是想过去看一眼，奈何科尔威那个拖油瓶执意要回军团报道。
新地图的吸引力虽然不小，但果然还是独一份的隐藏任务更重要。
目前他正在小镇旁边的矿场上干活儿攒路费中，虽然账户上的银币不少，但没有VM用不了。
况且当地人也不认。
通用的货币是本地的金蜥币……印着金蜥蜴的大金币，其次便是大裂谷的货币，然后是军团的第纳尔。
把自己的痛苦遭遇讲了一遍之后，众人同情之余，也是不禁一阵佩服。
在沙漠中连着走小半个月……
这毅力可太牛皮了！
泉水指挥官：“牛逼！你这开地图破记录了！”
工地少年与砖：“确实……好像还没有人走去那么远的地方吧？”
峡谷在逃鼹鼠：“不存在的，等过两天，哥打飞的去云间行省，3000公里直接破记录！一天就到！（滑稽）”
泉水指挥官：“卧槽！？已经开奖了？！”
边缘划水：“被你丫的给抽到了？！”
峡谷在逃鼹鼠：“哥先替你们探探路，看看那理想城到底长啥样，放心，我会带照片回来的。（滑稽）”
看着屏幕中的字，战地佬差点没把刚喝下去的快乐水嗝出来。
一天飞3000公里。
MMP！
不说还好，一说他就来气。
负债大眼：“等等，不是有两张机票吗，还有一张机票是谁抽走了？”
夜十：“除了光哥的头号舔狗，还能是谁？（滑稽）”
消息一出。
帖子下面瞬间炸锅了。
伊蕾娜：“淦！为什么我的油炸螳螂干没有选上！是我不配吗？”
精灵王富贵：“帮你补上（滑稽）。”
藤藤：“哭了，版本答案不是女仆装吗？QAQ”
尾巴：“诶诶诶？斯斯的黑丝不可以吗？！！！∑(°Д°ノ)ノ”
斯斯：“……？”
泉水指挥官：“我靠，黑幕啊！！这他妈绝逼是黑幕！”
我最黑：“你特么好意思说黑幕！”
泉水指挥官：“……（流汗）”
战地气氛组：“@#％＊＊＊！”
同一个官网，同一瓶可乐……
不同的世界。
坐在电脑前的楚光，乐呵呵地看着帖子里的小玩家们大呼黑幕，吐槽着自己的马甲。
他承认。
去理想城的人选确实是他钦定的。
可要说是黑幕，那他可就不认了。
“爷说了抽取，又没说随机。”
外交无小事。
装备随便抽抽无所谓，中奖了大家开心一下，一两件装备也改变不了战场的走向。
然而出使“堕落帝国”这种重要的事情，能随机选个人扔过去吗？
差不多得了。
不过让楚光意外的是，他本来以为方长会休息一段时间，至少陪着小女朋友度个蜜月，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毅然决然地背上了行囊，为联盟的未来踏上了征途。
楚光轻轻摇了摇头，撕开棒棒糖的塑料包装，塞了一根在嘴里，声音含糊地自言自语。
“男人啊……啧啧，真是无情。”
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相应的代价。
选择用童话的叙事风格，朗读残忍的故事，就必须接受主人公勇敢背后的不谙世事和幼稚。
永远能见到三天后的太阳。
就意味着永远不可能真正意义上的“活着”。
一个反常识的事实是，只有云玩家才会根据论坛上的只言片语，把这儿想象成真实的世界。
真正拿到封测资格的玩家，或者说真正双脚踏上这个世界的玩家，只会将这里当成无限接近真实的虚拟。
无法被证明的猜想无论距离真相有多接近，都只可能是猜想。
而人性的复杂之处也正在于，会一次又一次地怀疑，怀疑世界的同时也怀疑着自己，并在无数种可能性的迷宫中彷徨。
他根本不需要做任何澄清，也根本不会对那些流言做任何处理。
伟大的事业从来都是靠阳谋实现，根本用不着剑走偏锋的阴谋遮掩。
他不但不会否认，甚至会用策划的马甲堂堂正正地和玩家们开玩笑，《废土OL》就是真实的世界，而他就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神灵。
反正，他说了也没人会信。
对真相一无所知的人会用阴谋论猜测，这是某家大公司来自国家进行的秘密实验，而目的也许是为了测试某项未公开的技术，也许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人类补完计划”。
而掌握一点点“真理”的人，会站在稍高一点的格局，将《废土OL》当成高等文明用人类所能理解的文化形式，对地球文明的启蒙，而且是善意的启蒙……至少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它的恶意。
而想要看清整个计划的全貌，除非是站在上帝视角，或者至少是站在他的位置上。
因此……
他亲爱的朋友大概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这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游戏，他爱上的也根本不是什么存在于服务器上的代码。
而是活生生的人。
不过，在文明的未来面前，个人的幸福根本无足轻重。两个世纪以来，已经有太多的人为此牺牲了一切。
楚光会祝福那对情侣能一直走下去，但不可能为了两个人，让既定的计划承受本不该有的风险。
其实知道的少一点未必是什么坏事。
现实中那么多夫妻，连对方身上几个痣都数清楚了，未必就白头偕老到了最后。
他可以一直当那个姑娘心目中的“把她从黑暗中拯救出来”的英雄，而他也可以一直将她当成活在云端上的纸片人老婆。
他并不是第一个对NPC产生友谊以上感情的玩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而关于虚拟生命是否算是生命的思考，也将伴随这款游戏直到永恒。
其实如果将《废土OL》理解成高等文明对地球文明的启蒙，从而引起整个玩家群体乃至社会范围的思考，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反正迟早有一天，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的技术，也会诞生在异世界的地球。
政乃众人之事，治为管理之法，对真相的选择性保留和给予，本身也是政治的一环。
那隐秘而伟大的黑暗——
就让自己来背负好了。
“呵呵……哼哼哼……”
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楚光，坐在办公桌上的小柒轻轻歪了下头。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觉主人好像又赢了……
……
曙光城南的机场，一架“虎鲸”运输机稳稳的停在机场。
机场的工作人员，正忙着将一箱箱货物装入机舱。
踏着清晨的阳光，背着行囊的方长，见到了此行的搭档。
骷髅兵团的团长鼹鼠老兄。
以及——
曾担任404号避难所住巨石城办公室主任、联盟驻巨石城大使的书宇。
方长还记得，这个小伙子第一次去巨石城的时候，就是他和老白他们担任的护卫。
那会儿还没有什么联盟。
也没有什么曙光城。
当时他们一行人在半路上遭遇了掠夺者，虽然没人受伤，但可把这小伙子吓得不轻，紧张的脸全程都绷起着。
没想到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已经成长成了一名成熟的外交官，即使是出访理想城这样的重任也丝毫不慌，甚至和开飞机的飞行员谈笑风生了起来。
方长心中不禁感慨。
果然乱世多出英雄。
记得他们的管理者一开始也是各种业务不熟练，做买卖隔三差五就被奸商宰。
搁现在，方圆百里哪个奸商还敢宰那家伙，不把裤子给赔没了。
不过……
一年的时间会不会太快了？
果然是为了玩家们的游戏体验，所以加快了联盟NPC的成长速度么。
方长在心中思忖着。
这时候，书宇结束了和飞行员的交谈，朝着他走了过来。
“正往机舱里运的那些箱子，就是我们要送去理想城的礼物。”
“都有些什么？”方长好奇问了句。
“有来自联盟工业区生产的产品，也有一些是避难所的居民们准备的。”
书宇客气地递给了方长一只平板，笑了笑继续说。
“前者我会负责推广，后者就麻烦您了。”
方长点了下头，从容地接了过来。
推广联盟的文化和产品是任务的一部分，并且已经更新在他的VM上了。
机票并不是白给的。
作为交换，他需要发挥自己的口才和临场应变能力，让联盟的产品风靡理想城。
东海岸的市场，可比家门口那三瓜两枣重要多了！
然而，站在旁边的鼹鼠老兄却不乐意了，一听这话立刻跳了起来。
“等等，我呢？”
为啥我没任务？
看着这位骷髅兵团的兵团长，书宇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呃，您主要负责使团的安保工作……当然，理想城很安全，你们一起做产品推广。”
鼹鼠下意识抬起VM看了眼，然而并没有新的任务显示。
没触发任务有个毛线用啊！
见鼹鼠老兄一脸幽怨地盯着自己，方长知道这家伙心里八成羡慕的一批，随即乐呵一笑，炫耀地晃了晃手中的平板。
“对不住了兄弟……看来管理者也觉得我更适合推销工作。”
“切，还不是因为你长了一副奸商脸。”鼹鼠酸溜溜地说道。
“羡慕哥长的帅直说。”
方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食指在平板上轻轻一划。
淡蓝色的文字显现。
然而他的目光刚刚落在礼物清单上的第一行，整张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旗袍、女仆装、哥特裙、晚礼服、也许产自义乌的艺术品……
以及黑丝、白丝。
这特么都是些啥啊！
当然，清单上显然不只是衣服，可光是这第一行就给他整不会了。
这……都是女装吧？
这尼玛咋推销？
任务是不是给错人了？
注意到了方长脸上表情的变化，鼹鼠似乎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于是凑过来看了一眼。
当看到商品清单上的第一行，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贼贼的坏笑，右手用力拍了拍方长的肩膀。
“……没事的兄弟，我听说在遥远的16世纪，只有尊贵的上流社会男士才有资格穿白丝——”
“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