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根据地里头的百姓,谁是安徽根据地里头影响最大的人,那么所有人都会无一例外的选择陈克主席。如果继续问,谁是安徽根据地里头影响排第二的人,那这回答可就众说纷纭了。别说老百姓,就算是人民党和地方干部们也完全不清楚根据地里头的二号人物到底是谁。从组织学的角度来看,如果陈克突然死了,根据地里头根本没人能立刻站到二代领导位置上来。
对于这点,陈克很清楚,周围的中央领导同志一样清楚。所以陈克强化党委的作用,这方面的努力得到了各方一致的支持。如果领导人不在了,大家至少还有组织可以依靠。有了党委,总有一个视线民主集中制的平台。同志们能够欢欣鼓舞的服从于卓越的领袖,同样,虽然不欢欣鼓舞,不过大家也能接受民主集中制的原则。
陈克知道大家的想法,他也格外注重民主集中制的组织原则。只有他自己不能理论性阐述行动原则,但是陈克从党的历史,毛爷爷的行动中得到确切答案的事情,陈克才会依靠自己的威望与地位强行通过决议。只要能理论性的阐述问题,陈克总是不厌其烦的说服教育同志。
但是,这不等于陈克从不考虑继承者的问题。他在这个时代依旧是一个普通人,也就是说,在太阳下劳动,也会晒黑,甚至晒脱皮。遇到磕磕碰碰的也会扭伤或者流血。陈克并没有得到不死身,那么对一个政治人物来说,自己的死亡也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与其他同志对继承者的想法不同的是,陈克认为如果自己意外死亡,那么最终登上继承者位置的极有可能是严复。
后世对严复的评价是“清末著名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翻译家和教育家”。作为翻译家,严复翻译的书可都是大名鼎鼎。
1896年~1898年翻译了赫胥黎的《天演论》。
1901年翻译了亚当·斯密《原富》,今译为《国富论》。
1903年是严复翻译工作的高峰期。在这一年里头,严复接连翻译了好几部书。
斯宾塞的《群学肄言》,今译为《社会学原理》。
约翰·穆勒的《群己权界论》,今译为《论自由》。
约翰·穆勒的《穆勒名学》。
甄克斯的《社会通诠》。
从1904年开始,严复开始翻译孟德斯鸠的名著《法意》,这本书在现代名为《论法的精神》。
《论法的精神》中的理论和思想对世界资产阶级革命运动产生过极其深远的影响。尤其是其中提出的行政、立法和司法分立,相互制衡,保障公民自由这一脍炙人口的理论为历代资产阶级所啧啧称道。首先运用孟德斯鸠的理论建立资产阶级国家的是美国。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领袖们都对《论法的精神》烂熟于心,而且将孟德斯鸠的三权分立理论订入宪法。1789年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发布的《人权宣言》中也宣布没有三权分立就没有宪法。经过法、美资产阶级革命的实践,已经成为资产阶级国家构建民主制度和政权体制的组织原则。
能把这些巨著翻译成汉语,意味着严复至少得明白这书里面到底在讲什么。谈起扎实的理论功底,陈克自认为不如严复。人民党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先建立起一个行之有效的组织模式。作为创始者,作为实实在在解决了具体生存问题的陈克,他可以坐上领袖的位置。陈克一旦现在死了,能给人民党这个组织进行理论上指导的人,恐怕只有严复一个。陈克以前不明白这些,随着他自身的成长,陈克现在看明白了。
释放地主这件事意味着陈克决定将过去了结。从现在开始,全新的工作阶段就此展开,未来的工作主要是内政。党建,政府组建,经济工作,体制建设。这些无一例外都需要理论支持。所以陈克直接去了严复那里。
严复这些天没怎么露面,北洋第三镇的覆灭倒不会让严复生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触。不过他好歹也是北洋的人,若是坐在主席台上观看这些旧日的同僚,严复有些不忍心,他也有些担心外人的看法。不管怎么说,严复身上也有北洋的印记。陈克知道李鸿章北洋与袁世凯北洋的区别。根据地里头的人却大部分不知道,或者故意装作不知道。
见陈克来访,严复稍微有些意外。两人坐下之后,陈克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严复静静的听着,陈克的核心要求很简单,在陈克进行全面的理论建设过程中,他不希望严复跳出来宣传资产阶级那套理论。
听陈克神色严肃的说道,“虽然真理越辩越明,但是咱们现在没这个余暇谈论理论,先把根据地建设起来再说。我现在没空进行系统的理论研究,所以有些事情不讨论。”
严复忍不住莞尔,“文青的担心我知道了,不过文青怎么会觉得我是这个会添乱的人呢?”
“严先生,我不是说你要添乱,而是体制建设的核心问题就是利益。政治制度是确定利益划分的规则,在你翻译的书里面,权力制衡,利益博弈理论必然会被人恶意利用,成为利益集团争夺权力,保卫自己特权的借口。例如,我们根据地里头消灭了地主,但是在中国,地主们大把大把的存在。我们人民党,以及新政府是站在劳动者的立场上,地主们站在剥削者的立场上,双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共同的价值标准,双方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权力制衡,利益博弈,这是在共同的政治标准和价值标准体制内的东西。而我们已经有了人民主专政与民主集中制。对于地主,我们是阶级斗争。大家没有这个基础,要么是地主和剥削阶级的胜利,要么就是劳动大众的胜利。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而你在这方面的理论研究,无疑会导致很多没有必要的混乱。”
严复继续静静的听,以陈克二十多岁的年纪,能够冷酷无情的分辨出阶级斗争,以及明确指出剥削者与劳动者之间水火不容的利益矛盾。严复是相当赞赏的。虽然觉得陈克态度过于强硬,但是严复一点都不觉得不能接受。严复是清末真正的大学问家,也是第一批能够真正放开眼睛看世界的人。不是如此的话,严复不会心甘情愿的屈居陈克这个年轻人之下。
见陈克坦白的讲述了不同意搞资产阶级政权的理论之后,又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严复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也是人民党党员,服从党的指挥,遵守党的纪律,这是党员的操守。我会坚持操守。”
陈克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严复要和自己讨论一番的。严复辛辛苦苦的翻译了这么多书籍,介绍了这么多理论,现在完全不再宣传这些,陈克自己是不信的。
见陈克惊讶的神色,严复解释道:“陈主席你有句话我深以为然,权力制衡,利益博弈,这是在共同的政治标准和价值标准体制内的东西。若是根据地一开始就采用了我翻译的这些东西,定然是早早就覆灭了。这点我很清楚。既然这些东西现在没用,那我拿来宣传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名声地位。我不想这么干。”
严复说的坦坦荡荡,陈克也不能再质疑什么了。他点点头,“严先生,这次来我不仅仅是说这件事的,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严先生全力支持。这个牵扯洋务的事情,翻译也好,工作人员也好,若是没有严先生培训,他们只怕会事倍功半。”
“说来听听。”严复问。
“段祺瑞,王士珍,还有北洋的军官,我是要释放的。而且向袁世凯勒索一大笔现金也不现实。我有一个计划不知道能不能实现。我想和袁世凯、盛宣怀,还有洋人做一单生意。”
严复认真听着陈克的计划,随着计划的讲解,严复时而眉头紧皱,时而连连点头。又或者神情严肃,或者干脆一脸惊愕的神色。等陈克讲完了全部计划,严复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反复思量着陈克方才阐述的计划,好不容易才说了一句,“这未免太异想天开。”
陈克却不同意严复的看法,“我们不能做赔本生意,放人是可以的,但是我们怎么都得落点什么才行,而且矛盾和统一,这是一对辩证的关系。我们和袁世凯之间的确有些矛盾是不死不休。不过大家同样有着可以合作的地方。我们也有些共同的敌人。能达成合作的,那就意味着参与的各方都有利益共同点。我觉得没必要在任何事情都要采取对立的态度。生意就是生意,它不是别的。”
严复向前向后,最终点点头,“如果在党委会上能够通过,那我绝对会完成我自己应该承担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