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关山看到邹敏就发怵,邹敏浑身上下十分的神经质,顾关山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邹敏连看都不看顾关山,对沈泽发难,声音颤抖,犹如发病。
顾关山:“……”
顾关山发自内心地觉得,在这场合,她需要一个丁芳芳宽厚的怀抱。
邹敏尖利地喊:“你在做什么!沈泽,你现在必须跟我回去!”
顾关山稍微躲开了点儿,拿自己的刀片继续划纸壳子,以免自己被一班的爱恨情仇伤害。
沈泽烦躁得连理都不愿理,将校服外套往旁边一掼,对邹敏说:“哪来滚哪去,我在哪关你屁事。”
沈泽又过去给顾关山整硬纸板,邹敏在原地气得发抖,顾关山只觉得一阵不好的预感——
然后她猛地被什么东西砸趴下了。
顾关山:“!!!”
她吓得尖叫一声,一个前扑,咕噜一声栽在了地上。
顾关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又觉得手腕上一片冰凉,下一秒她听到沈泽暴怒的声音:
“邹敏——!!”
沈泽:“你他妈干什么?!”
顾关山胳膊一动,就觉得钻心的疼。
顾关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反应过来是邹敏砸了她——顾关山甚至都不觉得奇怪,艰难地说:“干嘛啊?”
顾关山艰难地坐起来,就看到沈泽拽着邹敏的衣领,阳光打在少年的身上,邹敏表情古怪至极,像是后悔,瞥向顾关山,沈泽一看顾关山,却惊得手一松。
邹敏:“我——我不是故意——”
沈泽:“顾关山!”
顾关山跟着他们的眼神望过去,只看到自己的袖子划开了,美工刀在她的校服袖子上开了个大口,此时口子处已经被染得血红。
沈泽蹲下,声音都在发抖:“我……我操,顾关山你……”
邹敏站在原地,浑身抖得像筛糠,顾关山看着那血都有点懵,直觉道:“……我、我还好……”
沈泽:“好个屁!我、我操——”
他颤抖着手抓住顾关山的手腕,那美工刀砍得顾关山白皙的手腕一片血肉模糊,沈泽那一瞬间懵了一下,但他终究是个经过事儿的人,沈泽将顾关山抱了起来。
沈泽连和邹敏计较的时间都没有了,对顾关山颤抖道:“我带你去医院。”
顾关山见血也有点哆嗦,甚至没有实感,伤口深时很难觉得痛,只觉得手腕冰凉又温热,鼻尖萦绕着股极淡的铁锈味。
她只模糊地意识到沈泽的胸口温暖又宽厚——作为一个十六七的少年来说,真的非常的温暖。
沈泽单手将顾关山手腕一掐,简易止血,少年人手指有力又骨节分明,顾关山手都有些发抖,又维持着自己仅有的理智,挣扎道:“我——我自己走得过去——”
沈泽火气冲头:“走个屁!”
他抱着顾关山就往校外跑,顾关山至今还没从这串变故里回过神来,只模糊地透过沈泽的后背看见了站在原地的邹敏的影子。
邹敏站在那里,仍是那种古怪、高傲又不合群的样子,但她的手指在颤抖,邹敏站在远处顿了很久,拔腿走了。
还是……别怪她了,顾关山安慰自己般地想,和这种人计较,没意思。
沈泽抱着顾关山出校门,起初校门口的保安想拦,但一看顾关山血淋淋的校服——他们立刻开了门。
顾关山那时候已经稍微回过味了,觉得自己所处的环境非常的尴尬,想挣扎着下来。
那伤口不大,顾关山可以断定自己不会因为这个伤口送命,但她非常确定如果她被沈泽抱出校门,与之而来的小道消息和绯闻,能把自己逼得去找三尺白绫。
顾关山:“那、那什么,打个商量,这……这个……”
沈泽发火:“把自己的手腕捏好!你想大失血是吧?”
顾关山:“……”
沈泽把顾关山公主抱出校门,午后阳光明媚,顾关山能够清晰地看到他额头上的汗水,还有硬挺的鼻梁——以及沾了顾关山的血的顾关山小声道:“你……你的校服,脏了。”
沈泽气喘吁吁道:“那算什么?”
顾关山不说话了。
他们校门口有个小医院,第八人民医院——一中的校医院一向不顶用,里面只有过期的创可贴和濒临过期的洁婷卫生巾,一切都得在那个八院搞定。
沈泽抱着顾关山去挂了号,八院的外科人不太多,护士扫了一眼,就示意去缴费。
沈泽二话不说去交了钱,医院的走廊昏暗,他走进治疗室时,只看到顾关山脱了那件染血的校服。
医生说:“不深。我给你清一下创口,美工刀上有锈么?”
顾关山咬着嘴唇,面色苍白,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泽走过去,握住了顾关山的手。
她的手冰凉一片,神经质地抓紧着,医生找了棉球,在顾关山纤细的小臂上擦了擦——擦掉了流出来的血。
顾关山握紧了拳头。
——那条细细的、整条拆了可能都没几两肉的胳膊上,满是还没消退的青紫。
那青紫经历的日子可能很长了,但可能因为被砸得太狠,仍然还有触目惊心的颜色。上臂上还有个新鲜的掐痕,医生问:“这些软组织挫伤是怎么回事?”
顾关山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沈泽,说:“……打、打架打的。”
医生瞟了顾关山一眼,说:“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还是少打点架比较好。”
沈泽咬了牙。
医生转移话题般道:“你这个小男朋友——”
医生的手一动,双氧水泼了下去。
顾关山疼得脸色灰白,咬着嘴唇,眼泪都出来了:“呜——”
“——这么厉害,”医生又将生理盐水倒上去,冲了冲:“怎么也没护着你?”
顾关山疼得眼泪直飙,连医生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只使劲抠着自己的手心,沈泽捉住顾关山的手,将指甲一个个地从她的手心挖了出来。
——顾关山很能忍疼,那指甲将手心的皮都抠破了,却没哭出声,连眼泪都只是打转而已。
沈泽想,为什么会这样?哪个小女孩不娇气呢?
他颇想问问为什么,却又在接触到顾关山发红微抖、满是泪水的眼眶后,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医生认认真真缝了三针,顾关山疼得不住发抖,沈泽几乎想给自己两拳。
医生收了针,随口道:“等会我再给你开针TAT,就是破伤风疫苗。问一下,有两种针——一种九块九一支,要做皮试,是国产的;另一种二百多点,进口的,不用做皮试,没什么过敏反应,小姑娘你要哪种……”
顾关山使劲擦了擦眼泪,人穷志短道:“我、我支持国产。”
顾关山捋起T恤的袖子,护士在她三角肌下缘按了按,将碘伏棉签在上头揉个棕色的圈。
顾关山刚刚缝合的时候忍着疼,像是双氧水什么都不是,活脱脱一个铁血硬汉——但是当她面对了针头,就有点智憋了。
顾关山哆哆嗦嗦:“护、护士姐姐——你打针能不能轻点?我怕针头……”
护士瞟了她一眼。
沈泽忍不住拍她脑袋:“别丢人现眼,多大的人了。”
顾关山虎目蕴泪:“不!我怕痛!”
怕个屁!沈泽想,刚刚那条铁骨铮铮的顾关山去哪了?
护士姐姐经手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对顾关山的哀求连理都不理,啪叽一针就扎了进去。
顾关山:“……”
顾关山,眼泪吧嗒吧嗒的。
沈泽一看,坐不住了,不安地道:“护士,你轻点扎。”
护士:“……”
护士姐姐拔了针头,下定决心不给小情侣扎针,收拾了治疗盘走人,顾关山还沉浸在被2ml注射器扎了一下的痛苦之中,不住地抹眼泪。
沈泽意识到,自己虽然想看顾关山的哭模样,但她眼泪真的一往下掉,他就想跪下求这位姓顾的祖宗别哭了。
硬气的扛把子沈泽说:“别……别哭了。”……求你。
“我……”沈泽又难堪道:“我请你吃……吃个可爱多?”
顾关山哭着说:“一针二百,好贵啊,贫民百姓真的生不起病,希望新农合早日落实!沈泽我穷下周我还你钱……”
沈泽:“……”
沈泽愤怒极了:“还个叽叭。”
然后沈泽又觉得不能生气,这是顾关山——他掏出手机道:“你这样肯定没法回学校了,连件能穿的衣服都没有,还有运动会呢——你爸妈手机号多少?我打电话叫他们接你回去。”
顾关山抹着眼泪道:“别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会骂我的,我可不想死在回家的路上。”
沈泽:“……哈?”
顾关山擦干净了眼泪,带着哭腔说:“别、别叫他们。我回学校就好。”
沈泽眯起眼,坚持道:“我不能送你回去。”
“你是不能回家,还是不能见你爸妈?”
顾关山顿了顿,她身上都是红点点,白校裤都斑斑点点的都是血,连带沈泽也弄了半身。
顾关山不安地道:“……是不、不能见我爸妈。”
“那好,”沈泽按下通话键,语气平静得仿佛是在讨论白菜萝卜多少钱。
“——我让我爸妈来接你回去。”沈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