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州军败而复返,在武明贞的带领下, 连夜围了山。
海东青在上空盘旋俯冲, 意示着动手的时机已到,武明贞便没有再等天气转劣, 她这方面一向比她父亲和弟弟更冲, 张胜就在她的吩咐下, 带着一千人绕了后山路。
他心里有些打鼓, 七上八下的,因为这位京城来的兵曹参军事, 整训他的兵时, 把他们配合最熟练的阵法改了改, 有点像冲轭,又有点像快长蛇却不尽然, 是他从未见过, 倒是练起来不复杂——因为攻山时打着打着,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的阵了,武明德着重强调了三人一防的配合。
张胜觉得这人是一点都不紧张,看完布防图后对着山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完了就突然给他下令带人绕后,把他吓了一跳。
如今武明贞一声令下,煌州军再次杀上山。
山上,黑风军眼见煌州军再次攻山,老大又被挟持,陷入了混乱中。
屠眉的屋子前,所有人让开了一条道,谢令鸢架起林宝诺,何贵妃举着大刀,刀尖一刻不松懈地指向敌人;郦清悟挟持着屠眉,从黑风军的虎视眈眈中快步走出。
屠眉并不呼救,看起来还算镇定,只跟着郦清悟走。当然没人知道他不呼救的原因是嫌丢人。
其他黑风军众忍不住一涌上前,郦清悟回首,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带刺一般,在月色下如他手里的剑泛着寒光,他们想救老大又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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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下怎么办?
黑风军是屠眉一人独大,没有二当家。他的性情容忍不了虎视眈眈的存在,因此当屠眉被人俘虏,整个黑风军显得群龙无首。
而煌州军仿佛换了统领,这个统领的打法又出其不意,又势不可挡;白日里官兵们的颓势一扫而空,才不到半个时辰,就攻得山里捉襟见肘,节节败退。
好在一个长胡须的中年男人及时赶到。
他是屠眉身边一个颇有威望的兵器刀具管事——屠眉手下有三个管事,管钱的、管粮的、管刀的,山里人都喊他老刀。
老刀在黑风军的年数比屠眉还长,也是抢过不少商队的人。如今屠眉被俘,他便成了暂时的头儿,大着嗓门指挥山匪四下反扑,疯了似的双眼发红。
这一发狠,黑风军凭着对地势熟悉,开始潜伏式反击,于是战事又胶着在了半山腰上。
子时的夜里明月高悬,树影魑魅魍魉,山里上千个火把晃来晃去,远看如摇曳的烛海,喊杀声混杂成了一片,兵器碰撞声夹杂其中,不时有地方冒起了烟花,这是喊着告急,山头如沸腾的汤锅一样人头跃动,几处激烈交战的地方,仿佛如滚油要溅出来。
隐隐的,山顶上的人已经听到了煌州军的喊话——“贼人听着!速度放了人质,长官饶你们一命!不要和自己的命过不去!”
黑风军眼见官兵的攻势凌厉,说白了和官府对着干也不见得讨好,不禁犹豫了。
趁这个空档,谢令鸢她们已经逃出了黑风军营寨中心的地方,开始往山下走。
老刀可没那么容易上当,他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当机立断:“不行!不能放,必须把方才闯入山的人抓起来,千万不能让他们逃了!”
其他人犹豫道:“可是,老大还在他们手里,我们……不能靠近……”
刀管事狰狞道:“不管他!要紧关头,哪管得了他的性命!今天要是让这几个人溜下山,你我就等着他们放火烧山困死咱们吧!”
官府的话要反着听,此刻人质才是他们的保命符!都和煌州军撕破脸到喊打喊杀的地步了,人质决不能交出去,至于屠眉的命……那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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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她们没走出多少步,就看到四周八方霎时间围上来数百人,刀戈相向,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为首的人声音紧张,带着狂奔来的喘息:“住下!你们也看清了,你们四个人怎么也不可能打得了我们,识相点回去,让你们的头儿出来和我们谈,否则,今天你们全都交待在这里!”
那人说着刀柄紧了紧,踏上前两步。
屠眉瞳孔一缩,发出一个冷淡的低音。郦清悟把剑逼得更紧了几分,何贵妃转身对他道:“让你的人退开。”
屠眉“呵”了一声,声音散发着寒意,冷冰冰道:“恐怕如今他们也不会听我的了。傻子。”
何贵妃一窒,这群山匪,跟她习以为常的私兵护卫们……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们哪有什么忠不忠的概念,根本没有是非观!
谢令鸢环视他们,这黑压压包围着她们的,有数百人,大半儿都有铁制兵器,其他人也都是持棍棒,凭她们几人就算插翅飞也难飞出去。
——果然一如武明贞所料,抓了屠眉没有太大的用处,最多保一时平安。
擒贼先擒王,这战术对于正规军来说是致命的。一旦俘获他们将领,则军心涣散,土崩瓦解,可一举击溃;可对于流民军来说,老大没了还有老二,哪怕当家的全挂了,他们无非就是作鸟兽散。
几个人的脚步凝滞不动,实在也无法再踏前一步。
黑风军见她们止步,便也拿刀紧紧指着她们,这几个人质是老刀管事和煌州军谈判的筹码。
就在这时,夜色隐隐中,他们仿佛看到,为首那个撕了胡子的道长,似乎笑了一下?
他们心生警惕。
谢令鸢方才是翘了一下嘴角。
因为她想起,这出宫一路上没少对着武明贞和白婉仪做声望任务,来的路上还【慷慨陈情】了一番,得来的气数刚好够用一个五行星力自保呢。
该用哪个?五行之木是以风为护,只护她自己;她得找个能压制当前敌人、让所有人脱困的大范围技能。
她盯准了星盘。五行星曜之,金!
此时难免起了比较之心。相比林宝诺的巫术总是掉链子、不分敌我,她紫微星的才不会这么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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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围住谢令鸢的山匪们,只觉得背后一股及其强大的吸力,他们来不及反应,抓着兵器的那只手不听使唤,连带着整个人的身子也跟着飞过了去!
“啊啊啊啊啊——”
“呀呀呀呀呀——”
山间一片“乒乒乓乓”“噼里啪啦”“叮叮当当”的乱响,声音恢弘博大,浩浩荡荡,似乎是很多兵器刀枪剑戟撞在了一起,刀锋摩擦发出刺耳又穿透的声音。
“嗷嗷嗷嗷嗷——”
登时,四周清静了。附近再也没有持兵器的人,只有空荡荡的山头,以及被风吹过的草木。天地都是一片清爽。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何贵妃和林宝诺转头,循着声音望去,惊呆了。
啊……
壮观……
半空中,似乎是有一面看不见的磁墙——
如今,这是一堵怎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墙啊。
所有拿着兵器的黑风军山匪,纷纷被吸在半空的磁墙上,摆出了各种辣眼睛的奇异造型,他们保持着诡异的姿势一动不动,简直透出了油画和雕塑般的传神。
有人高举长刀,似乎惊恐地回头,结构有点像《自由引导人民》;有人仿佛脚踏五彩祥云,伸出热忱之手,要抓住身边的同伴,这姿势神似《创世纪》;有人同手同脚,抱住遥遥欲脱的长剑,这是《荷拉斯兄弟之誓》;有人狰狞的姿态充满力量,酷似太阳神阿波罗;有人表情呐喊,彷如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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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轻轻舒了口气,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当然没有人知道这一招是她使的。
同时谢令鸢真是万分庆幸……得亏这一招她当初没有在宫里使过,不然妃嫔们一头翠翘金雀被吸到半空墙上,在皇帝面前凹出各种奇葩姿势,大概会恨死她德妃的……
“我们快下山,剩下的交给明贞。”她招呼了剩下的人,往前快速走了两步。
却忽然觉得不对劲。
……咦?
郦清悟呢?怎么没看见他和屠眉?
等等,他,他好像也拿了……剑……
谢令鸢慢慢、慢慢地转头,一寸一寸干巴巴地扭过头去,目光最后落在了那面半空的磁墙上。
……
…………
………………
是啊,郦清悟拿着“山海灭”……
开国神剑如此神圣,他不可能放手的,所以他……
那画面一定很美,看了说不定还折寿。
他一定会杀了我的。谢令鸢心里默默垂泪。
她想,而且她自己……刚刚还嘲笑过林宝诺敌我不分吧?
趁着四下没人,谢令鸢假装若无其事,快步往前走。她们三人匆匆往山下找武明贞汇合,同时她暗暗解了【五行星曜之金】,又听身后一片“哗啦啦”的嘈杂乱声,被吸在半空中的山匪们掉在了地上,叠成一座人山,终于重获自由……
趁众人还在大惊失色的档口,郦清悟一脚踩在几个山匪身上,牵着屠眉的脖子赶紧下山。
一,二,三——走你!
他运起轻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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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吸上磁墙的一众山匪受到了惊吓,又被郦清悟当成跳垫踩个半死,迟迟未能回神,眼睁睁看着人质们跑了……
老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的嘴都差点气歪了,真他妈最近招惹上一群什么人!
这一路再也横行无阻,海东青在前方引着路,武明贞也带兵往上冲,两边终于在半山腰胜利会师,死里逃生,那一刻真是热泪纵横,上前忍不住想要握紧同志的双手。
……也只有这么想想。谢令鸢朝着武明贞挥了挥手,后者刚杀了一个逃跑的山匪,溅了一身血,在月色下转头的那一刻,何贵妃仿若看到了在闺中时听说的“玉面修罗”。
她站在风中,第一次觉得,武修仪还是挺美的,原来女子不只是翩翩弱质、汀兰雅韵,也一样可以有杀戮与力量之美啊。
武明贞驱着马几步上前,蹙眉低头看她们:“怎么这般狼狈。”
闻言,谢令鸢摸了摸歪掉的胡子,林宝诺扶正了后掉的发髻。
“别提了,被人看穿,差点丧命在山上。”谢令鸢说着,下巴往后示意了屠眉:“好在是把人带下来了,幸不辱命。”
她一早看出了武明贞想见见黑风军老大。这么一个难啃的骨头,盘踞在山口以打劫谋生,当地官府多年无力作为,甚至打败了煌州府兵……身为将门之女,骨子里的骄傲,对这类事自然是极为介怀与不忿的。
所以她上山前嘱咐过郦清悟尽量把人带下来。
武明贞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又转向屠眉。二人对视了片刻,武明贞淡淡道:“你的黑风军,被捣毁了。”
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无异于锋利的刀,插进千疮百孔的事实中,带出血淋淋的结局。
不是示威,胜过示威。
伴随着武明贞话音甫落,山顶上爆发出红色烟花,接着传来煌州军的欢呼声,这欢呼声像是传染,从这头蔓延到那头,逐渐连成海浪一般,一浪一浪地朝四面八方散去。
屠眉的眉头一皱,惊讶于武明贞把时间也掐得这样准,她算准了这一仗会结束在这一刻!
另一边的山头,杀完了黑风军几个堂口、困住一半人的张胜,吩咐属下看了看时辰,一个时辰多两刻,不多不少。
黑风军并非屠眉一手创建。早在他七八岁在市井间流浪时,就听说了有一伙势力大的流民,那时还不叫黑风军,而是肃武县人人谈之色变的大山寨子。
等到他九岁杀了人,畏罪逃上山去投奔这伙流民,从一个当差的做起,因着好身手慢慢爬上高位,又杀过几任老大,自己坐上了老大的位置后,才重新给他们取名为“黑风军”。
因小时候,靠近西凉的边境,终年风沙肆虐,那个被他称为“娘亲”的女人,晚上给他弟弟讲故事时,就总是拿黑风黑风地吓唬人,说黑风吃不听话的小孩,黑风可以吞掉一片城镇。
所以他的手下,一定要叫“黑风军”。
如今黑风军大营被捣毁了,他觉得自己跃动喧闹的短暂生命,也随之终结了一样。
屠眉哈哈笑着,嘴上仍不肯服输:“杂碎们,不过是趁着我不在,偷袭赢了算什么好汉,老子可没输给你们!”
“你放肆!”听音大喝一声,大嗓门儿瞬间把屠眉震得头晕眼花。
武明贞没有动气,败在她手下的将士也不少,很多汉子也并不是什么有风度的东西,照样会对她破口大骂。她从不在意,这只会显得他们更像是没品的丧家之犬。
她轻轻挥了挥手,听音就闭嘴了。
屠眉抬着头,挑衅地盯着武明贞。远处响起整齐而规律的战鼓声,是鸣鼓收金,鼓声在山间天地回荡,在风中呼啸长鸣,在这地动山摇的重击声中,武明贞微微一笑:
“可敢一战?”
对这种人不需动嘴,不服就打到服为止!
屠眉看着她笑了,笑容颇有几分玩味:
“好啊。赢了就放我走!”
这要求可谓张狂至极又无理至极,不少人皱眉,这太儿戏了,答应不得。
然而武明贞没有犹豫,俯视着他:“赢了随你,输了任凭我处置。”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仿佛发出了刀剑争鸣的锐利交锋,然后武明贞伸手,一旁的人递上一柄长刀。她在手里掂了掂,扔给了屠眉,后者隔空稳稳接住。
“可趁手?”
“才二十斤,勉强吧。”
话音甫落,屠眉握紧了刀,往前助跑两步,在空中一跃而起,朝着武明贞直直劈去!
当他发现他有杀人的天赋,也是在九岁那年。
他的娘亲是晋国边境的汉人,先帝年间边境频频动荡,每逢秋冬,胡人常常南下烧杀抢掠,他的娘亲被西凉人凌辱,也就有了他。
那时娘亲刚嫁为人妻,发现意外怀上了胡人的杂种,想尽办法想打掉他,吃民间土方子,吞草木灰……可他就是结实,怎么也打不掉。他娘也就认命了,总之是个耻辱。
穷人娶媳妇儿不容易,他爹见杂种既然生下了,干脆就拿他使唤,当牛做马的干活,他们心情不好就打他一顿。
等他七八岁时,娘亲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那个爹就带着他两个弟弟迁走,扔了他不管。反正也不是亲生的。他一觉醒来,发现被抛弃了,心里挺麻木,也不觉得有多意外。他虽然年纪小,却力气大,常常在街上流连,偷过路外地商人的东西,那些人抓不住他。
但是他唯独不肯乞讨。
那个爹常常骂他是杂种、臭要饭的,他小时候每每挨了打,总幻想着将来要很威风地回来报复他们,让他们跪地求饶。他常常在这样的幻想中沉浸睡梦,哪知一梦醒来,顾盼四下,他要报复的人都不见了。
九岁那年,偷了几个酒鬼被发现。那几个莽汉按着他的头,哈哈笑着叫他跪下,说,磕头求饶就放了你!
他才不肯,死活不肯。几个大人都没能按得动他的脑袋,最后他杀了他们。
他也受到了惊吓,然而随着惊骇褪去,察觉到自己的强大力量,这惊喜包裹住了他。
他逃脱了官府通缉,逃亡到更往中原去的肃武县,混入流民的队伍中,逐渐在这个小地方呼风唤雨。
当年差点死了都没低头,又怎么可能在这里服软?!
他可是天生神力,九岁就能杀掉几个成年人!这个骑在马上的年轻将领,他也不惧一战!
那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间,快得众人还来不及看清。
下一瞬,武明贞已经跳下了马,飞快闪过那迎面劈来的一刀,刀锋呼啸擦肩而过,削断了她几根发丝。
这交错而过的瞬间,她听到的屠眉的一句话擦过耳际:“你是女人,倒叫我刮目相看。”
屠眉说完,手里刀势回收,向着武明贞横砍过去!
武明贞侧手抬剑格下这凶猛的一刀,虎口震得发麻,那句话似乎仍在耳边回响,她有些意外,却很快稳定心神,灵巧地旋开身子,后跃两步,向着屠眉刺过去!
屠眉从小打着架长大,靠着长年实战的经验和直觉,出手迅猛、狠辣,刀刀琢磨怎么最快取人性命,或让对方关键部位受伤,甚至不惜以自己受伤做交换,用的是不要命的打法。
武明贞论力气不如屠眉,一时间被屠眉压制,显得落于下风,众人看得捏了一把汗。
不过她自己倒是镇定,落了下风也不见急色。她有师承有家学,身手、剑法上无懈可击,交手几招摸清敌手后,就自然而然地有了战术。
两边你来我往,刀剑激烈相撞,夜色下甚至可见碰出了火花,过了一百多招后,屠眉越来越有些疲于应付,左支右绌,是武明贞前期拖够了他,找准了漏洞。
下一瞬,她一剑带着峥嵘之气划破,屠眉侧身避开,那刀却回防不及,剑锋一挥而下,他发髻也被劈散了。
长发在空中扬起散开。
屠眉踉跄倒地,身子底下,还有迎面,都感到了四面八方的凉意。
武明贞上前几步,剑尖冷冷指着他的脖子,借着月色和远处的火把,她看清眼前一幕,不禁也怔住了。
屠眉长发披着,衣衫尽碎,清晰可见用长长的布条裹了胸。武明贞的剑尖上移半寸——
那里没有喉结。
这意外一时冲击了所有人。
——这个黑风军的老大,镇住了三千多山匪的,居然……是个女人?!
难怪啊!谢令鸢心想,方才在屋子里,屠眉轻易看穿了她们的扮相,她一直没有想通。
而今想来,作为山匪之首这么多年,若屠眉在女扮男装上自认第二,恐怕没人敢说第一了。
“铛”的一声,屠眉重重喘息着,扔下了手里的刀,躺在地上,看着夜幕星空,苍穹低垂。
她和这个女扮男装的将军过了一百多招,人生中第一次输了。
输了就要任凭对方处置。
说不上服还是不服,但奇异的是,比起被普通将领打败,她心情反而要好受些。
虽然她讨厌这个不可一世的姓武的女子。
也是有趣,在场六个女子,除了那个“石头精”,其他五个都是女扮男装。临死之前这样看着,倒也是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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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明贞的剑尖也停在她的喉头,一时忽有些不定,便就顿住了。
这也是第一个和她过了一百多招才落下风的女子,她原本打定了让匪首伏诛,此刻却忽然有些复杂。
这人手上一定染了不少鲜血,在她们这些受过教育的上等人眼中,可称得上十恶不赦。然而屠眉自己也许不以为恶,她生活在崇尚力量、弱肉强食的世界,强大才是正义,弱者活该是猎物。
与何贵妃不同,武明贞是多多少少了解些真正的流民的。疲于奔命、食不果腹的他们,没有什么善恶观念,他们甚至可以轻易做出生与死的决定,或许只因为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可笑原因。
这有些惋惜的念头,逐渐抽丝剥茧的理清。她忽然有点明白了父亲和弟弟带兵时,看到有潜力的人便加以提拔的那种心情——
这大概,就叫做,起了爱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