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挂在胤禟心里有些时候, 原本迫不及待想说给皇阿玛知道, 顶好卸下重担, 让那些个能耐人多多烦心。在察觉到索额图的急切之后,胤禟打消了原本的念头,琢磨着先稳一手。
祸兮福之所倚, 福兮祸之所伏。
时逢天灾, 正好能将那些图谋不轨的揪出来, 要是这会儿亮了底牌,让这些龟孙子缩回壳里反倒不美。
打定主意之后, 胤禟悠哉哉去工部混了一日,回府就见宝珠满含期待,没等他开口, 宝珠坐旁边来, 问:“皇阿玛怎么说?宫里的太监是不是要来咱府上打水?”
胤禟就跟个大爷一样,先动了动脖子, 说他肩酸。
宝珠没多想,顺手给他揉了揉肩。
胤禟又说口渴。
宝珠亲自给他斟了茶来。
他享受于心肝的伺候,还要作夭, 宝珠就一把夺过茶碗, 重重放在边桌上:“吊什么胃口?你说不说?”
瞧她因为气恼生机勃勃的脸, 胤禟笑道:“福晋想知道的事爷哪敢瞒着?这不是没想好从何说起?”
宝珠蹙眉,满心不解:“咱们一片好心,难不成还摊上事儿了?”
胤禟将她微微皱起的眉心抹开,肌肤相触手感太好, 他一个没忍住又在粉嫩脸颊上戳了戳,看心肝又要恼了,才收起作怪的手,将今日之事简单说了说。
“因为全国大旱,朝廷一时想不出解决办法,省道府县都不安分,朝中蠢蠢欲动。爷想着趁这个机会让那些居心叵测的暴露出来,看几场大戏,再将其一网打尽。就想拖一拖,暂且压下不表。”
宝珠从来就没有过政治敏感度,她偏了偏头,凭感觉问:“同皇阿玛商量着来个瓮中捉鳖不是更好?”
胤禟又是一阵闷笑:“皇阿玛跟前可没你想的那么干净,他们既然敢有所动作,必定有接应的人……与其提早泄露出去糟蹋掉这大好的机会,不若先看他们蹦跶,等他蹦跶够了再抽薪止沸。”
是这个道理,宝珠点点头,她又从旁抽出一张帖,递到胤禟手中:“我还以为太子妃和五嫂带来的风潮已经过去了,没想到还有人递帖子来,爷看看,这个尤其逗趣。”
胤禟当真接过,扫了几眼,这是一张拜帖啊。
爷们登门拜访之前要递上拜帖,女眷这边其实不兴这个,她们很少会主动往别人家跑,你做东你下帖,哪有递帖子问你某月某日在不在家,我想去拜访一二的?
看落款,也不相熟,胤禟顺手撂下,说:“我福晋什么身份,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宝珠一通顺毛捋:“我素来好客,倒不能过于反常,不若先应下,过两日再使冯全递个话去,说我偶感风寒不便见客。”
胤禟没好气瞪她一眼:“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宝珠赔笑道:“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爷就别讲究那些了,我称病谢客,估摸会有几波人上门来关心,全放她们进来,主人家卧病在床,来客还能满府转悠?到时候咱府上常有人进出,反倒不易惹人遐想。”
听她这么说,胤禟想了想,的确很有道理。
宝珠那性子称不上热情,也不是冷淡的人,平素对人情往来多有注重,除了老三老八府上那两个极品,同别人相处都很不错。哪怕如今气候不好,日头很烈,猛然间让她闭门不出,也太突兀。不若借口天气反常,称病卧床,有人来探望就让她来,九贝勒府是胤禟亲自监督改建的,从大门口到朱玉阁这一路保准瞧不出猫腻,丁点水光也看不见的。
胤禟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好,他执起宝珠白嫩左手好一番揉捏,甜蜜蜜说:“福晋同爷委实登对,法子由爷来想,疏漏之处福晋逐一补上。”
听他自吹自擂,宝珠正想泼瓢冷水,就看见灰妞带着兄弟进来了,只是过来打扰他们说体己话也罢,关键那三只方才去湖里划了水,满身湿漉漉不说,还边走边抖毛。
看它们这造型,宝珠就感觉不妙,果然,她听到来自身边阴测测的声音。
“让你别去湖里扑腾,不听话是不是?”
“我今儿个就让你记住教训!”
胤禟招呼冯全进来,将小畜生抱去丢红叶湖里,让它们浮够一个时辰,还说要下水就让它下个够!
看他这么幼稚,宝珠忍不住想要扶额,又看冯全真准备抱灰妞出去,她赶紧叫了停:“别听爷瞎说,你先出去。”
等冯全出去了,宝珠这才坐过去伸手揽上胤禟结实的劲腰。
“爷多大的人,还同狼崽子计较?”
胤禟脸上写着宝宝不高兴,他甚至拒绝同宝珠互动,听得这话还将头撇向一边。宝珠又一次觉得她面对的是大一号的阿寿小公主,没错,就是小公主,他们父子闹起来比小公主还难伺候。宝珠差点把口水说干,好言好语哄他不成,板起脸来他不闹了。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闲得无聊专门找小畜生的茬,他还像模像样解释了一番,说要是继续旱下去,皇阿玛铁定要派人过来打水,那么清透一湖水能救多少人的命,别让小畜生糟蹋了回头吃出瘟病来。
面对他一系列的补充说明,宝珠就是点头。
没错,你说得对,我没有意见,我一定好好教它。
胤禟还来劲儿了,又说:“千万要监督它改掉划水的毛病,回头探病的来了看它满身湿漉漉,不得弹劾咱们?别家一口水都省着喝,咱们如此铺张浪费。”
宝珠真想让他闭嘴,你不心虚还解释这么多干啥呢?
她最终还是听了个全程,让胤禟说了个够。
后一日,胤禟敲打了府上奴才,第三日,宝珠正式装起病来。她先让冯全给下拜帖的人家传话说改日再约,又让胤禟去翊坤宫给额娘递了信,说痊愈之前不敢进宫,怕过了病气。
诚如宝珠所想,哪怕没经过大肆宣传,她卧病在床的消息也传开来。
胤禟那边收到不少关心,他解释说是突然升温宝珠不适应。哪怕这么说,蹭喜气的还是络绎不绝。她们赶紧备上名贵药材,抢着登门探病,全然不怕过了病气。
听说闺女病了,马斯喀非常担心,可惜没让他逮着机会,否则定要喷胤禟一个狗血淋头。
说出来旁人恐怕不信,宝珠从生下来到出阁那日从没生过病。
身子骨这么健康竟然病了!
可以想见胤禟对她根本就是冷漠、无情、漫不经心!
还说什么宠妻狂魔,对福晋爱若珍宝……哪家珍宝这么可怜?
马斯喀都准备打上门去,还是辰泰反应快,拿出吃奶得劲儿将亲爹拖住。仇恨立刻就转移了,胤禟不在跟前,马斯喀先喷了大儿子一通:“好你个富察辰泰!你妹子在夫家吃尽了苦头,你还帮那负心汉!你说!他怎么收买了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老子先把你打死在这儿!”
富察辰泰真是无语望天。
哪怕早就知道自家是祖传的勇有余智不足,也没想到阿玛这么耿直。
他附耳过去小声说:“阿玛您别冲动,此事必有隐情。”
马斯喀对着他小腿肚就是一脚踹:“要你说!哪怕有天大的理由,他敢怠慢你妹子,那就是和我富察家过不去!”
大庭广众之下非得说那么直白吗?
这么拆妹夫的台是不是不大好?
“您这也太冲动了,不如先回府,让我婆娘去九贝勒府瞧瞧,弄明白到底咋回事再找他算账去!咱们是武将没错,也要讲道理,不可莽撞。”
马斯喀也冷静下来,是该先使人去瞧瞧,凡事须得师出有名。
他心里认可了儿子的说法,面上还是杀气腾腾,对准另一个小腿肚又是一脚:“老子征战沙场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没出来,臭小子敢同你爹说教!”
富察辰泰:我才是几辈子欠你的……
马斯喀带着大儿子回府去了,回去就撞见福晋同两位弟妹吃茶谈天,他催着索绰罗氏往九贝勒府去,看看闺女咋回事。看他急得上蹿下跳恨不得找胤禟拼命,索绰罗氏就叹口气:“老爷您想想,咱闺女是什么体质?她从小到大连碗药都没喝过……”
还没说完呢,马斯喀一拍扶手:“可不就是!闺女嫁出去之前连个头疼脑热也没有过,如今竟然重病卧床,那兔崽子以为他是皇阿哥我就不敢弄他!”
索绰罗氏还是很欣赏这个女婿,没让老爷子继续诽谤他,赶紧帮着解释了。
“你闭嘴吧,你闺女递了话来,让咱们别担心。”
“别担心懂不懂?这里头有门道,等着看吧。”
说着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我让底下的准备去了,让老大媳妇去一趟九贝勒府,甭管怎么说,样子得做全。”
马斯喀就不高兴了:“闺女给你传话,就没通知我这阿玛!”
他委屈,他心里苦,他觉得自己被全天下抛弃了。
索绰罗氏放下茶碗:“真让你提前知道,还能气炸了肺赶着去同女婿拼命?你不得拆了闺女的台?”
这么说也有道理,马斯喀可算消停了,他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准备缓一口气,然后再配合闺女的意思,上门找胤禟聊人生去。
胤禟忘了让福晋装病可能引起岳父狂暴,他耐心等乱臣贼子露出狐狸尾巴,没想到索额图还没自作主张搞出事,反倒是其他人先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