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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辞岁

福运宝珠[清] 南岛樱桃 20151 2024-07-24 12:25:11

假如康熙不曾禅位, 来年该是选秀年, 正好新皇登基之后也得填充后宫, 满京城的贵女都瞄准了妃嫔之位,卯足劲想争上一争。本来就是必经的程序,胤礽只是交代皇后瓜尔佳氏好生掌眼, 尽可能挑些安分守己的, 又提了几个名, 让她着重看看这几家的姑娘。

皇帝选妃首先是为繁衍子嗣,其次也想挑两个可心人, 还有就是牵制朝臣。

瓜尔佳氏将那几家记在心里,仔细想想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太上皇也让皇贵太妃帮忙掌眼,主要是为十三十四相看福晋, 本来距选秀还有几大个月, 眼下不急,提出来就是让他们有个谱, 但凡有中意的也提一提。

这事,皇贵太妃同乌太嫔说了,乌太嫔总想同十四商量一二, 却有足一个月不见人, 到腊月二十几日他才过来请安, 说这两个月跟老十去军营里操练身手,小有所成,又说冷落了额娘让她莫怪。还给画饼说今时不同往日,他得更努力更争气才能让额娘过上风光八面的日子。

乌太嫔已经知道十四靠不住, 但她没办法,除了这儿子她也没有别的指望了,哪怕心有不愉,也没敢明摆上脸,非但如此还顺着关心一番,才点名太上皇的打算。

娶妻是好事,这时间点却很尴尬,适龄贵女的确不少,皇阿玛偏在这节骨眼禅位了。他若是不禅位,身为皇子怎么也能捞到个靠谱的妻族……如今这些假设全都不成立,皇阿玛成了太上皇,太子二哥登基,新皇生在康熙十三年,如今方才而立,正值壮年,京中贵女笃定都奔他去奔妃嫔之位去,谁会稀罕太上皇那些年岁尚轻手无实权的儿子?

本来明年的大选也是为了填充后宫,顺便帮他挑个福晋,顺便挑的能好到哪儿去?

如今时局已稳,十四心知要做什么很难,再加上母族靠不住,他想借妻族之势崛起,不谈那些大逆不道的,至少也要混到前头几个兄长的程度。

凭什么老七那残废能做亲王,老九那不靠谱的能做亲王,他就只是个贝勒。

就因为晚生了几年?

他不服气。

十四心有怨言,没控制好脾气就这么发出来了,他让乌太嫔想想办法,乌太嫔静坐半晌,说等老四过来请安同他提一提。做额娘的身为太嫔管不了事,老四是亲王,也是新皇心腹,在御前总归是说得上话的。

她这一等就等到大年三十,雍亲王带福晋进宫来给太上皇并生母乌太嫔请安,正好遇到胤禟拖家带口往皇贵太妃宫里去,胤禟与宝珠并排走,旁边跟了三个带着虎头小帽的胖墩,那帽子看得出来是宝珠的针脚,做得活灵活现,沿着边缘还有一圈狐皮滚边,瞧着可人极了。乌喇那拉氏看着就欢喜,同宝珠二人打过招呼就抱起一个蹭了蹭脸。

“哎哟喂,小心肝长得可真快,又壮了不少。”

宝珠噗哧笑道:“一入冬这几个就知道吃,成天在暖炕上待着不爱动,能不长肉?”

乌喇那拉氏听了就打趣说:“像谁?还不是像你这做额娘的。”

宝珠也不恼,她从嬷嬷手里接过小儿子,捏了捏脸说:“怕冻是像我,贪吃这点哪里就像我了?再说像我有什么不好?这两个小的生来就带火,落雪之后就闹着要出屋,一个冬都在院里疯玩,堆雪人,丢雪球,还在雪地里打滚,看着就冷得慌……”

“小四小五长开了,瞧着不像你,也不像老九。”

“像他们舅,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性子都如出一辙。”

两妯娌边走边嘀咕,旁边老四老九也聊上了。

老四看了裹成球的三胞胎一眼,说既然天生聪明,就别糟蹋了好资质,让胤禟早点给他们开蒙,《三》《百》《千》先学起来,到六岁就能直接读《四书》《五经》。

胤禟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他弘晖是何时开蒙的。

听了老四的回答,他就想说弘晖侄儿命可真大,这还没让亲爹逼死。

皇阿玛都说五六岁进学正合适,结果还在娘胎里你就给他念书,生下来之后从没懈怠过,三岁起一句一句教,看他手上有点劲儿了你还教他写字……那可是亲儿子!对亲儿子也能这么狠的!

胤禟不想和他四哥聊天,他恨不得没认识过这人,不过哪怕他全程“恩”“啊”,雍亲王也能自顾自说下去。他说完小的说大的,教育完侄子教育弟弟,一路教育到太上皇并一众太妃的宫殿群外。

老四老九带着小萝卜头去给太上皇请安,两位福晋则分道扬镳,乌喇那拉氏去乌太嫔那头,宝珠则去陪皇贵太妃说话。

宝珠经常进宫来,她这边也就是日常闲谈,说的都是几个臭小子关上门闹的笑话,皇贵太妃也很买账,因为喜欢乖孙子,哪怕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也觉得有趣,全程仔细在听。

婆媳二人聊得差不多了,胤禟才带着几个小的过来,亲眼见着胖孙子,皇贵太妃又是一阵稀罕,催着底下奴才上好吃好喝的,要什么都给,恨不得上天去给他们摘星星。

这才是过年的气氛,另一头乌太嫔宫里气氛简直尴尬,她照例问了几句,雍亲王福晋逐一回复,本来乌太嫔忍不住想刺她,因为记起十四的终身大事,话到嘴边改了口,她先关心了老四府上几个小阿哥,转而又道,她膝下一双儿子,老四头顶亲王爵位,嫡子庶子均有,要啥啥不缺,反而是十四,只得两个通房伺候,爵位不高,也没领到差遣……

乌喇那拉氏已经预感到不妙,她不敢不接话,就夸了十四一通,劝乌太嫔不要着急。

又说翻过这个砍便是大选年,多的是世家贵女任凭十四弟挑拣。

这对婆媳互相之间不要太了解,乌太嫔懒得拐弯抹角说话,就把意思挑明,说她如今是太嫔,要做些什么都不方便,让乌喇那拉氏这个当嫂子的长点心,给十四挑个模样家世都好衬得上他的嫡福晋。

老四便是这时候过来的,直接拂逆了他亲娘。

“额娘挂心此事大可直接同皇阿玛商量,上有双亲,幼弟婚事轮不到兄嫂多言。”他一边说一边给乌太嫔行礼,之后又补充道,“听老九说皇阿玛将此事交给皇贵太妃娘娘,您该相信她的眼光。”

乌太嫔当即拉下脸:“她眼光再好,不是替自己挑儿媳能真挂心?老四你同新皇感情最好,你去提一嘴,让新皇给你十四弟挑个好的。”

兄长为弟弟挑女人?

不用避嫌的?

再者,同新皇感情最好的是老九,并不是他。

要说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他没什么不敢说,为老十四出这个头,说这种话,委实太尴尬了。

老四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乌太嫔抄起茶碗就朝他砸去,直喇喇砸在胸前,茶水茶叶泼了他一身,茶碗落在地上摔成几半。

房里伺候的跪了一地,老四犟脾气上来,跪下给他娘磕了个头,说户部忙得很,他还有事,转身就走。乌喇那拉氏也说还要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趁乌太嫔没反应过来,赶紧跟上。

乌太嫔被儿子儿媳气得直翻白眼,几欲昏厥。

“反了!他反了天了!”

“我是他娘!是他亲娘!他可有把我放在眼里?!”

这么大动静能瞒得过谁?

不多时太上皇就听说了,太妃太嫔们也听说了,新皇以及皇后同样听到风声。

左右谁也不觉得老四过分,落到这地步都是她自己作的。

你说老四不孝,四福晋每隔一段时间还过来,她没过来也会使人过来问问。倒是十四,自打乌雅氏毁容破相他来过几回?哪回过来不是有所求?

都说乌太嫔虽然不好,对十四还是一片慈母心,十四就是个活的白眼狼。

话是不错,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从前看不清他的为人,这几年还看不清?

既然都知道了做什么还执迷不悟?

到今天还维护小的苛责大的,当娘的偏心到这份上,也活该受苦。

皇帝不好置喙太上皇的妃嫔,他没说什么,心道大过年的搞事情真晦气。那头皇贵太妃得知她的初衷,爽朗的表示一定给十四挑个好的……挑个四角俱全的容易,只怕宫里刚有个意向人家女方爹娘就要跪下来求太上皇开恩,就像当初富察家那样。

哪怕真成了事,妻家就一定要帮衬你个白眼狼?

他能放心?他敢下重宝?

还不如牺牲一个姑娘,左右除去富察家,谁家嫡庶加一块儿不是五六个姑娘?多的十几个也有,舍一个算啥?

皇贵太妃毫无负担,就想看看乌太嫔和老十四折腾成这样,他们往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个年对胤禟来说有滋有味,他们后院虽然少了莺莺燕燕,因为儿子多,府上一点儿不冷清。就连惨遭隔离的灰妞兄弟也终于“刑满释放”,撒欢儿似的疯玩。

胤禟白日里就带宝珠进宫去给皇阿玛以及额娘请过安,这夜他们没进宫去凑热闹,一家子在自个儿府上守岁。

小四小五这才一岁半,吃过宵夜就睡得喷香。

三胞胎撑得久些,不到子时脑袋瓜也一点一点打起瞌睡来。

宝珠哄他们上炕去,掖好被脚,哼了段小调把人哄睡着了,这才回到胤禟身边,夫妻二人偎依在一块儿辞旧岁。来年不求泼天富贵,惟愿阖家平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断在哪个点你们都觉得还能再写个一百章,表示认清你们了,正文就到这儿吧,早先也说了写到年末,这时间点我觉得还可以。

番外写个选秀,写个闺女,写个董鄂氏自述,写个众王爷梦回上辈子一觉睡醒怒怼老四(四爷:doge脸)……

我这边草拟了四个番外,写完就彻底完结。

☆、173.番外一

毕竟是新皇登基之后第一次扩充后宫,天福元年这场选秀一改往年颓势,八旗贵女拼出身拼人缘拼颜值,秀女进宫之前就是明枪暗箭不断,进宫之后阴谋算计更是层出不穷,皇后瓜尔佳氏隔三岔五请宝珠进宫,邀她一同看戏,另一头皇贵太妃肩负着为十三十四相看福晋的重任,听闻皇后常与宝珠谈起这届秀女,也问她瞧着哪些好。

宝珠只不过是做嫂嫂的,还不是两位爷嫡亲的嫂子,哪敢在这种事情上多嘴,每回被问起她都笑,非让说几句也就是将出身高的几个逐个夸一遍,你听她说半天没一句有用的全是废话。

皇贵太妃就调侃她,平素快言快语,给她机会说却哑火了。

宝珠也不辩驳,心道平素说什么总归是有理有据的,至少亲身接触过才敢断言,这些秀女的事她从来都是听皇后说,还听了几句胤禟的猜测,听过也罢,哪能与外人道?纵使有一两个瞧着就不合眼缘的,也没必要上赶着踩,左右这人进不了她府上,所以何必造孽?

照她阿玛所说,养个闺女真的不容易,这年送进宫参选的谁不是各家各府的宝贝蛋?都巴望有个好前程,没得栽在她一句话上,积点德吧。

这么想,宝珠又是一轮敷衍,皇贵太妃也看出她的想法,没强求,自顾自说了几句。

“娶妻当娶贤,想过安稳日子总得寻摸那等有眼力劲儿且识本分的,两位贝勒已经是天潢贵胄出身,倒不用极有来头的福晋来添光彩……话是这么说,就怕他们不明白这番良苦用心。”皇贵太妃也没想坑谁,撇开那些一心往后宫里扑的,剩下倒是还能挑出几个二三品大员之女,她冷眼看着都还不错,年岁不大人倒是沉稳,也知进退,不过模样只能说挺好,瞧着有福气,不知道十三十四中不中意。

十三那边还好说,他脾气虽然爽直,性子挺好,同老四走得近却丁点不像老四,瞧着是能忍能让会疼人的。再加上他也无甚野心,指个识情趣能安分过日子的给他就成。

相较而言,十四就麻烦很多,皇贵太妃没亲口问过他的想法,却能从乌太嫔那边听出些门道。乌太嫔近来频频找她聊天,聊的就是这届秀女,她提名的几个全是出身一等一的好,哪怕不及宝珠至少也同皇上原先想指给老九那董鄂格格一般无二,背靠盘根错节的大家族,还有个手握实权的阿玛。

而那几个全是冲新皇来的,照人家的想法,能进后宫是最好,从贵人甚至常在答应做起都成……假如没入皇上的眼,也得跟个手握实权的王爷,她们从来没考虑过十四。

别问皇贵太妃怎么知道人家心里的想法?

谁还没年轻过?

年轻姑娘心思再深总归藏不住事,多问她几句就能探明心里的想法,根本不用去调查什么。

十四这边坚持要面子不要里子,皇贵太妃犹豫再三,才拿定注意,心道择几个人选,说给太上皇听一听,由他决定才是。出身高的也有,生得俏的也有,宜家宜室的也有,挑上哪个往后出了岔子都是做阿玛的锅。

这么想着,皇贵太妃就没再荼毒宝珠,转而说起几个孙儿,让她看日头不那么晒了就把人带进宫来,一段时间不见想得慌。宝珠逐一应下,又关心了婆母的身体,问她冰够不够使?还缺点什么?

皇贵太妃摇头。

她养了两个好儿子,什么稀奇玩意儿都不忘记往宫里送,能却得了什么?

这时,有太监通报说乌太嫔来了,宝珠想着重要的事已经说了留下也是闲谈,闲谈啥时候都成没得说非得今天,遂告罪说时辰差不多了准备出宫去,改日再来陪伴额娘。宝珠同乌雅氏那段旧怨皇贵太妃是知道的,就闷笑着摆摆手,由她去。

一个从殿内出去,一个从殿外进来,错身得时候宝珠略微颔首,倒是乌太嫔,那张脸毁了之后性子偏激很多,这几年连过场都懒得走,她自恃辈分高,只当没看见瑞亲王福晋。

宝珠原也没期待能得她一个好脸色,只是想既然遇上了招呼总归是要打的,她不讲究你还能跟着不讲究?这宫里处处都有人看着,任何事都瞒不过旁人的眼,能不留下把柄为什么不呢?

说来也巧,出宫这段路正好让她遇上一队秀女,远远瞧见宝珠坐着软轿过来,领队的嬷嬷带头让到一侧去,垂眉顺目屈膝行礼,等轿子过去。

也有好奇心重的,混在人群里偷窥贵人威仪,当真是倾国之容倾城之貌,这般颜色没哪个秀女及得上,可谓举世无双……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宝珠抬眼看去,对方赶紧低下头,没敢多看。

宝珠认出带队的嬷嬷,正是三十七年大选教她们规矩那位,瞧着有些刻板,心底倒挺好的。这么想着,她叫了声停:“是徐嬷嬷吧?得有六年时间,你却没怎么变。”

想着对方已经不是当初看什么都新鲜的小秀女,徐嬷嬷也挺紧张,被点名之后她赶紧跪下,先给瑞亲王福晋请安,而后不紧不慢答话。

宝珠原就不是为难她来的,想着当初受过她提点,在这儿遇见也是缘分,就抬手让人起来:“看着嬷嬷就想起当年选秀的事,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就是六年。”宝珠随口说了几句,徐嬷嬷连声说不敢当,把人叫住原就是兴之所至,她回忆了一波就递个眼神给天冬,让她给徐嬷嬷一份赏,软轿才接着往宫外走,等轿子走远了,徐嬷嬷并一众秀女方才抬起头,就有人窃窃私语说“那就是传说中的瑞亲王福晋?”“可真美!”“威仪很盛!”……

抱有好奇心不是错,妄议贵人却不是聪明举动,徐嬷嬷听在耳中,低斥她们一句。

众秀女噤声,心里还在嘀咕,瑞亲王福晋真不愧是京中一号风云人物,这般姿容宫中娘娘恐怕也难及。

早先就听说瑞亲王受宠,这位福晋更是手持通行令牌,进出宫无需通报,又听说她三天两头就进宫,同小太子亲近得很,在皇后跟前很说得上话……本来只是随耳一听,如今看来,十有八九是真事,瞧她那姿态,皇宫于她就像自家园子,别人进宫都是走着进来,她还能坐软轿的。

这一行人之中,绝大多数纯粹只是羡慕嫉妒,唯有一人,心情格外复杂,正是四品典仪官凌柱家的嫡女,钮钴禄白嫆。

方才悄悄窥视宝珠的有她,被抓包连忙低头的正是她。

要说模样,她不算出挑,瞧着倒是富贵相,看来该是有福气的……按理说她除了头顶满洲大姓,旁的方面都不出众,无论出身或是品貌才情也就是马马虎虎,就连同瑞亲王福晋相提并论的资格也没有,她不该在意的,可她偏偏就是这一行人之中最介怀的一个,谁让她是穿越来的。

是的没错,钮钴禄白嫆是从三百年后穿来的,穿在康熙四十年,刚过来时她只打听了年份,听说是四十年就松了口气,哪怕并不了解历史,照众多嫖文所说,九龙夺嫡怎么也得是好几年后,眼下安全得很。

之后她纠结了几日,在遵从和改变之中选择遵从历史,只等抱上四爷这条大腿,生下弘历这个儿子,然后就是封妃当太后走上人生巅峰。

因为身处内宅,对情况不了解也是正常的,她穿过来有段时间才发觉事情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听说八爷九爷关系一点儿也不好,还有九福晋竟然不是董鄂氏……

她拿史实当金手指,这些改变是她不愿意见到的,钮钴禄白嫆不动声色打听过,得知康熙爷的确相中了董鄂氏做九福晋,三十七年大选,董鄂氏同四爷抱了个满怀,太后就下了懿旨,让她顶着格格的名头去伺候胤禛。

哪怕所有人都说这事是董鄂氏自己作的,只有她坚信这背后有富察氏的手笔。

怎么就那么巧,她做了替补福晋?

怎么就那么巧,她很得胤禟宠爱?

怎么就那么巧,她福气比天还大?

……

在白嫆心里,宝珠同她是一类人,只不过配置比她高。

不过领跑一小段路,不代表就能笑到最后,白嫆这么安慰自己,越发用心学习女德女戒女红,又请嬷嬷来纠正了言行,还学了各种斗。

从四十年穿过来,她没歇过气,一直在为选秀做准备。

中间有一次,因为想到清穿小说里讲但凡女主角去烧香拜佛总能遇到同和尚品茗弈棋的四爷,并且被老和尚点名命格,让四爷一眼相中。白嫆也尝试了,她跪遍了京城附近大大小小的寺庙也没遇到过这位主,反倒是撞上八爷好几回,打听之后才知道胤禩是去求签的。

鬼知道他学小姑娘求什么签!

总之这一计没成,虽然没成,她还是相信自己有主角命,不然怎么能穿成五福俱全的崇庆皇太后?

想到美好的未来,她继续学习后宅生存技巧,结果改变接踵而至,四十一年皇太后殁了对她就像晴天霹雳,四十二年康熙退位太子登基更像是五雷轰顶,好悬没把她劈成焦炭。

为什么呢?

为什么康熙这个斗天斗地斗儿子死不禅位的皇帝禅位了?

为什么登基的是太子胤礽?

见了鬼的天福皇帝!

见了鬼的太上皇!

见了鬼的穿越!

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钮钴禄氏怀疑她穿进了野史,又觉得或许是穿书,自己算什么主角,分明就是炮灰才对!这书的主角不是上进心感动世界的太子胤礽太子妃瓜尔佳氏,就是我不当皇后但我风头盖过皇后的九福晋富察氏……是哪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咋办呢?

她该是四十三年选秀,既然新皇登基改元天福,那就是天福元年这波,想到已经崩盘的历史以及不可预期的未来她就忍不住糟心,可再糟心,选秀的日子还是到了。

钮钴禄家早测算过她的命格,说是凤凰命,五福俱全之相,哪怕她真不算顶顶好看,也不是爷们钟爱的类型,阖府上下还是对她抱有极高的期待,都觉得她一定能入新皇后宫。

命运哪怕拐了个弯,在某些点上总是惊人的相似。

本来胤礽是看不上她的,因为她的命格传开来,果真如全家所想,她进了后宫,做了个被所有人排挤的小小答应。

往后三年没进过位份,往后五年才因为成功怀上龙胎升成常在,这胎最终还是流掉了,哪怕她再不得宠,各宫娘娘还是记得她高贵无匹的命格,宁错杀,不放过。

半吊子穿越女哪斗得过这些从阴谋算计里走出来的娘娘们。

在没了儿子之后,原还有两份天真见天做梦的穿越女终于变成了曾令她不齿的那类人。无宠无嗣无靠山,只有黑了心肠才能在腥风血雨的后宫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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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十四,果真找了个合心意的福晋,模样挺好,出身相当不错,又是柔情蜜意的性子。他难得记了太上皇以及皇贵太妃的好,觉得亲爹禅位这波虽然脑残了,对他还是不错的。

天知道这位贵女实打实就是奔着胤礽去的,为啥没进后宫?还不是因为她和新皇八字不合么。

还别说,她和十四倒是挺合得来,一个惦记着妻族的支持对福晋温柔体贴,一个心想既然已经这样了总得好好过日子。一开始十四福晋倒还乖觉,因为乌太嫔最疼她们爷,还常进宫去给婆母请安,结果因为她生得花容月貌,乌太嫔看着她那张脸就扎心,本来想好好笼络十四福晋,一不小心就把她当乌喇那拉氏教训了。

十四福晋可不白面包子,她表面上没抱怨一句,每回受了委屈都变着法捅到十四跟前,她经营着好名声,让本来已经摇摇欲坠的母子感情彻底崩溃。

十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摊上个如此糟心的娘,从前你高高在上也就罢了,如今还在生事。好不容易有个靠谱的妻家,未来大有可为,结果还没展露拳脚不靠谱的亲娘就把人得罪了。

福晋受了那么大委屈,纵使当他面不说什么,私底下不会同娘家人诉苦?

这就是乌太嫔心心念念的体面儿媳妇,这哪是儿媳妇,这是催命符?

毁容破相失宠,母子离心,十四连着几个月没去看她,十四福晋倒是常去,因为确信自家爷已经厌恶上这个拖他后腿的额娘,她再没给过乌太嫔好脸色,进宫一次气她一回。

天福三年,乌太嫔连连呕血,太医开了方子,却不见成效。

天福四年,乌太嫔殁了。

☆、174.番外二·上

十四福晋同乌太嫔斗起来那会儿,宝珠稀里糊涂怀了第三胎,瓜熟蒂落之后,瑞亲王府凑成了七个葫芦娃。胤禟看着满屋臭小子,大的已经七岁,小的还在吃奶,他心里拔凉拔凉的。

掰起手指头算算,闺女梦从宝珠怀第一胎时做起,到现在嫡子成群,香香软软的闺女还在娘胎里没生出来。他一度怀疑是不是没那个命,上庙里求签时解读签文的和尚又说他有女儿缘。

看在这支灵签的份上,夫妻俩又努力了一把,天福六年五月间,宝珠怀上了她这辈子最后一胎,这胎独一个,当真是个姑娘。

她刚怀上那会儿,胤禟心里还是很慌,甚至可以说整个孕期都没放松过,及至后一年二月,京城里下了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山寺桃花一夜之间盛开,就在这个日子里,瑞亲王府迎来一桩天大的喜事,未来几十年里名动京城的丑姑娘瑚图玲阿出生了。

瑚图玲阿,这是胤禟反复斟酌后给爱女取的名字,意为有福之人。

小闺女也没愧对这个名,她可以说是在无数人的期待之中降生,她洗三那日,心愿得偿的胤禟就在府上大摆宴席,满月以及百日都没落下,后来的抓周宴比哪个兄长都气派。

当爹的这样也罢,赶上她外祖家同样稀罕闺女,给她的添盆就比前头几个阿哥体面,每回过来送的礼都很走心。除此之外,她一众叔伯也很给面子,哪怕瑚图玲阿瞧着还没她几个哥哥好看,也不影响大家伙儿昧着良心夸她。

娇娇爱女降生之后,胤禟越发努力捞钱,他盘算着要把闺女养得比二哥膝下那些公主还娇贵,至少留她到二十,之后再相看个文武双全会疼人的女婿,他要像岳父当初送宝珠出阁那样,陪嫁百万之巨,让闺女一辈子吃喝不愁。他还要长长久久的给闺女撑腰,让她去了婆家也能横着走。

胤禟把什么都考虑周全了,唯独没想到这闺女险些砸他手里。

不过这是后话,就眼下而言,瑚图玲阿的行情还是很好的,多少八旗子弟只恨自己早生了几年,否则打破头也得上瑞亲王府提亲。想想胤禟同他福晋的颜值,小格格不拘像爹还是像娘长开之后笃定都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长得美,出身高贵,娘家有权有势,陪嫁厚重……谁不想娶这样的婆娘?

愿望是美好的,瑚图玲阿一岁的时候,就有人瞧出不对了。

哪怕还没长开,这个五官,瞧着不像胤禟也不像宝珠。

看着是有点熟悉,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到底像谁。

抓周宴之后几天,胤禟头一回带瑚图玲阿出门,父女俩往宫里走了一遭,本来说先去太上皇那边请个安,再去皇帝二哥那头显摆显摆捞些好处回家……结果一到太上皇宫中,胤禟就想起熟悉感从何而来,看看太上皇,再看看怀里的闺女,他恨不得哇的哭出声来。

像谁不好,为啥偏偏像了最丑的那个?仔细看看瑚图玲阿这张脸,和太上皇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模一样啊!

胤禟还在纠结这是造了什么孽,太上皇就催他赶紧把小孙女抱跟前来,还别说,瞧着真眼熟啊,太上皇一见她就喜欢,逗弄瑚图玲阿的同时还没忘记感叹说:“这模样生得好,朕看着就顺心。”

这头胤禟只差没噗通跪下,梁九功还不放过他,竟昧着良心附和说:“生得好是自然的,太上皇您仔细瞧瞧小格格像谁。”

康熙左看右看也没看明白,这时梁九功使人拿了银镜来。

哎哟我的小乖乖!

怪道他看着就喜欢,敢情还有这一出!

“这么多儿孙里头,唯独瑚图玲阿同朕最是有缘!你福晋这胎生得好!生得好啊!”

胤禟也终于从万念俱灰的状态里走了出来,一旦接受了生闺女像老爷子这个设定,想想还是挺带感的,只这一张脸就能让她在京城里横着走了,也不用担心皇帝二哥想不开把人丢去和亲……这么想,说她生得好也没错,再怎么倾国倾城也比不上像太上皇啊。

当然,要是给胤禟一个选择的机会,他还是希望闺女像宝珠。

太上皇抱着小孙女就不乐意撒手,听胤禟说时辰差不多准备出宫去还上演了一出单方面的依依惜别,同时发下大把赏赐。晚些时候胤礽过来,老爷子没忍住吹了一波,他将瑚图玲阿从头夸到脚,说她天生丽质钟灵毓秀,将能想到的一切美好的词汇全用在这么个奶娃子身上。

在胤礽心里,皇阿玛虽然是个偏心眼,作风还是质朴的,极少见他如此浮夸,他心中好奇,后来见到胤禟就催他把闺女抱进宫来,还说老爷子对瑚图玲阿评价之高,赛过所有皇室子孙,他听着就心痒,非得开开眼界。

等亲眼见过瑚图玲阿那张脸,胤礽半晌没回过神,之后他同九弟对视一眼,双方的眼神中都透出一言难尽来。

胤禟这当爹的没那么大脸吹这个注定要长残的闺女,倒是胤礽,很快就接受了侄女这个长相,狠狠夸了她一番,说什么皇子公主里头也没有更出类拔萃的,让胤禟好生养着,往后要照固伦公主的规格送瑚图玲阿出嫁,给挑个十全十美的驸马爷。

有这句话胤禟才稍稍放心一些,心说托生在皇家也挺好,哪怕她当真长成第二个太上皇总归不愁嫁。

没人主动求娶了不起让二哥下旨赐婚。

有个词叫心想事砸。

有句话叫好的不灵坏的灵。

胤禟随便一脑补,事情果然就成真了,一开始其实没那么像,吹上了天也是心理作用,到瑚图玲阿三岁,瞧着就非常明显了……也是因此,太上皇对这个孙女疼到心坎里,祖孙之间的感情比当初同胤礽的父子情还要真挚深刻,胤礽恨不得将羡慕嫉妒恨过他的兄弟们拎进宫来,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看,皇阿玛是偏疼他,那待遇那能同瑚图玲阿相比?皇阿玛根本是毫无原则的在宠这个孙女,要什么给什么,任谁说她半句不好就要收拾谁。

先前惠太妃一个眼神不好老爷子就好大火气。

也不能怪惠太妃。

她所出的直亲王同老九正好相反,伊尔根觉罗氏连生了好几胎闺女才盼来一个儿子,哪怕是嫡出的孙女在惠太妃看来也不值当什么,她会不经意流露出嫌弃真不意外。

因为瑚图玲阿这个先例,太妃太嫔们都悄悄递话出去,让儿子多带孙女进宫来走走。照她们所想,谁家闺女不比老九府上那丑姑娘好看?还愁不能讨太上皇欢心?

真别说,这么多小格格来来去去谁也没入太上皇的眼,招他疼的就只有瑚图玲阿。

哪怕已经能预见到她未来会长成什么样子,也不妨碍大家伙儿拍太上皇马屁,瑚图玲阿三岁那年,宫里流传出一个说法,说瑞亲王府的小格格长得就像观音娘娘座下童子,她完全超越了爹妈的颜值,往后笃定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嫉妒到心里泛酸的太妃太嫔们关上门连呸好几声。

心道沉鱼落雁是吓的吧。

从妃嫔所出的和硕公主到宗室格格,难有比她丑的!

会这么想还是因为过于嫉妒,摸着良心说,瑚图玲阿的确很难长成她额娘那样的大美人,要说丑也谈不上,只是太像太上皇,你看见她就会忽略掉颜值本身,只想跪下喊一声太上皇吉祥。

有宝珠约束着,瑚图玲阿算不得骄纵,她性子霸道是真的,大一些就看出来了,这闺女长得像太上皇,个性像雍亲王,凡事都很认真,还爱在莫名的点上和你计较,不爱听大概或许可能应该,对她来说只有好或者不好是或者不是。

都说多子多福,照胤禟说来,生太多真不是好事,府上七个儿子一闺女结果是什么?结果是他想同福晋说句体己话都得费老大劲找机会。臭小子们贼精,知道自己不值钱,遇上事就把瑚图玲阿推出来,胤禟打不敢打骂不敢骂,他委委屈屈朝宝珠看去,宝珠还当他们父子在玩闹,就是笑,也不援手。

瑚图玲阿五岁那年,胤禟终于逮着个机会,他忙完手边的差遣说要去行宫避暑,并且趁机将儿子闺女全丢去岳父家。这一走得有两旬时间,待他回到京中规整一番之后就去富察家接人,看到的是八块乐不思蜀的黑炭头。听说他们不仅跟着扎马步练武,还让郭罗玛法带着骑马开弓,闲着没事就在园子里玩官兵抓强盗之类的游戏。富察家男丁多,岁数差不多的能牵出几串,有小伙伴陪着是比同阿玛勾心斗角有趣多了。

胤禟去领人的时候他们还舍不得走,听说额娘已经在府上等着了才迈开小短腿跟上,就这样,出门的时候也是一步三回头。

走之前,胤禟特别感谢他岳父帮忙照看这些时日,回去这一路他都没说什么,等回府之后方才露出绝望的神情。

闺女长得像老爷子已经够扎心了,她还在短短两旬之内把自己晒成个黑炭,这是想逼死谁呢?同宝珠商量之后,胤禟把闺女拘房里两个月,又让太医院开了膳食方子,啥养人吃啥,才让她在秋日里白了回来。

这段时间他每每进宫都要可劲忽悠太上皇,谁让他老人家压根不稀罕儿子,就盼着孙女进宫去看他。

九月间,胤禟将白回来的瑚图玲阿丢进宫去了,让她先去皇贵太妃那头住几天,再去皇后的坤宁宫沾点仙气,这样哪怕颜值一言难尽,等她议亲的时候也有能吹嘘的东西,至少让皇贵太妃手把手教养过,还受过皇后娘娘提点。

都说宫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胤禟半点也不担心,搁那地方谁都可能出事,瑚图玲阿绝不可能。有太上皇仔细护着首先就不可能让人暗害了去,至于明里挑事的,管你是皇子公主还是在上书房进学的贝勒贝子,你挨了揍也没处告状,真去告状还要再挨一轮收拾。

是的,在富察家住了两旬的瑚图玲阿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在这个夏天,她学会了很多新的东西,她的杀伤力呈直线攀升,进宫去住了一段时间,当真祸害了不少人。

胤礽看到这个侄女的心情同胤禟一般无二,倒是皇后瓜尔佳氏,因为膝下只得太子弘晔,没有闺女,她很疼瑚图玲阿。

瑚图玲阿也是个能耐人,她在皇后这头呆了几天,就有不下一只手的妃嫔挨削。

哪怕有传言说这位小格格很得太上皇喜爱,还是有自以为受宠不信邪的大傻子。

瑚图玲阿俨然成了宫中一霸,几年间陆续有人栽她这个坑里,直到她正式学起规矩,情况才稍有好转。她学规矩的同时,胤禟也为闺女的未来操起心来,掰起手指头算算,瑚图玲阿已经十岁了。

闺女刚出生的时候,胤禟决心留她到二十以后,这些年他的想法一改再改,如今想着先相看,有方方面面都合适的就把亲事定下,省得越拖越尴尬,至于啥时候成亲就要测算之后才知道。

他行动力本来就强,短短两个月就整理出一份十分完善的花名册,将八旗之内出身好、模样俏、本事高、能忍能让的适龄才俊全罗列出来,几番比较,圈出一批他看好的重点考察对象。

胤禟并没有考虑过名册上这些才俊们的心情。

哪怕曾经有想要高攀的,基本都死心了,和硕格格不是谁都有命娶的!尤其这等比照固伦公主规格出嫁的和硕格格!以前是他们不懂事,现在只想跪下来求瑞亲王高抬贵手,想想自家福晋长得像太上皇个性像雍亲王……那画面太美能把人吓萎过去。

胤禟很理解这些备选对象,可理解是一回事,在伤害别人和委屈自己之间,他果断选择了伤害别人。本来也是,假使要为八旗才俊考虑,这闺女笃定砸手里了,只要想到他可能要一辈子面对皇阿玛那张脸,就没什么不忍心。

胤禟回头就把花名册递给皇帝二哥,让他也帮着看看,有合适的就下旨赐婚,先定下来。

胤礽还想说侄女这才十岁,不用太着急,话到嘴边他又给咽了回去。他拿起花名册翻了几页,心道老九这眼光倒是挺好。胤礽应说晚些时候去同皇阿玛商量商量,让他有事接着说没事回去候着。

这一候就是三天,本来太上皇说什么也不答应,他舍不得那么早将瑚图玲阿许人,胤礽好说歹说才把人说通——

左右不急着出嫁,有好的先挑一遍,晚了全是别人筛剩下的。

太上皇勉强同意了这套说辞,从胤禟圈出来那些人里头过了一遍,留下十来个最优秀的,让胤礽去安排,中秋设个宫宴,圈出来这些全想办法弄来,让瑚图玲阿看着选。

胤礽松了口气,心想只要侄女能看上谁,赐完这个婚就没他什么事了。

事实证明哪怕做了好些年皇帝他还是太天真。太上皇要的压根不是直接赐婚,还准备给瑚图玲阿搞个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盛景,他计划让文武百官夸一波求一波,然后再把人指给相中的那个。

☆、175.番外二·中

瑚图玲阿从模样到性情都一言难尽,看人的眼光却不错,只一眼就筛去多半,剩下三两人也没让她纠结什么,品貌才情都好就看看骑射功夫,还选不出就比比他身后的家族。

秀女们都眼热枝繁叶茂很得圣宠的名门望族……瑚图玲阿不挑这个,她选了个双亲亡故头上没人压着的,正是明相——明珠之孙,唤作安昭。

安昭是明珠第三子揆方家的长子,早几年送走了玛法,转身又没了阿玛额娘,他同幼弟元普相依为命,背靠这么大个家族,又有叔伯帮衬,日子不算难过,兄弟俩的处境却有些尴尬,身上带着命硬的戳子不说,每每被人提及也总伴有一声叹息。

安昭才学过人,有品有德,明珠及揆方都对他抱有很高的期待,他八岁下场参加顺天乡试,原本不过是想试试深浅,稀里糊涂就中了举。

彼时他还是少年心性,次年想再试春闱,想着半年时间加把劲,哪怕摘不下会元也能博个贡士,只要能在皇上跟前露脸,不说一甲进士及第,进士或者同进士出身总能搏一搏。

比起那些贫寒学子,安昭优势很大,谁让他有个任过太子太傅的玛法。

明珠退出朝堂之后,早几年也不甘心,还想东山再起,意识到再没可能之后,就把心思全放在儿孙身上,安昭打小跟着祖父做学问,天资出众见地非凡。

时逢鲜衣怒马少年时,他是望门嫡子,又很讨玛法喜欢,一路顺风顺水没受过丁点挫折,心比天高,自命不凡。方才同玛法说了心中盘算,不料却被拦了下来。

明珠不怀疑孙儿的能耐,思他年幼,纵使能一鸣惊人也难当重用,就想再拘几年,打磨一番,不曾想自个儿命短,没等安昭一飞冲天他就蹬腿儿去了。孝期刚过,揆方夫妇又出了意外也跟着没了。这番大起大落真正磨砺了安昭,他心性猛的就沉稳下来,想方设法护着幼弟护着家中资财,平素更加刻苦用功,终于在头年入了皇帝的宝眼,一举摘得一甲探花,直入翰林院。

初任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不过一载,升从五品侍读学士。曾同情或者奚落他的纷纷改口,赞说不愧是明珠手把手教出来的,当真不堕威名。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安昭前程远大,陆续有人动了结亲的心思,其中半数忌讳他双亲亡故,也有性子虎不讲究的,拿生辰八字一算也退却了……安昭八字很硬,除非你能压他一头,否则就是克妻克子命,嫁过去笃定短寿。

这个说法传开来,安昭行情暴跌,仅有三两人不畏传言迎难而上,方才使人去纳兰家探口风,自家闺女就出了事,不是脚下打滑摔成骨折就是卧病不起,这下他们彻底绝了念头,捶胸顿足遗憾没捞到这金龟婿,同时也好奇谁有那能耐压他一头。

胤禟在整理才俊名册的时候也斟酌过要不要把这厮踢出去,他思虑再三,一方面安昭的确出众,一方面胤禟坚信自家闺女命格够硬,她都快愁死亲爹逼死皇帝二伯克死后宫妃嫔了……瑚图玲阿从能走能跑那天起就没停过作孽的步伐。

再想想,她要是真看上安昭,上头没恶婆婆立规矩,房里也清净,丫鬟要爬床都得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享福的命。

不错,当真不错。

胤禟也只是随便一琢磨,没料到闺女真能看上那厮,等到真走到这一步,他这做阿玛的又怂了。胤禟在闺女跟前狠狠抹黑了安昭一把,说纳兰家从明珠失势就一日不如一日,他区区一个从五品侍读学士如何配得上亲王爱女和硕格格?说他就是给花名册凑数的,这都十七八了,大龄未婚,哪里有脸高攀?说他命格其硬无比,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只差没克天克地了……总结一下,他实非良配!

瑚图玲阿耐着性子听完,慢条斯理回了一嘴:

放眼京中,除去瓜尔佳氏以及富察氏,别家都有些衰颓,看看赫舍里氏,再瞧瞧佟佳氏,连翻作死之下还不如纳兰家。

再者说,人一辈子还能没个起伏?从五品侍读学士怎么了,他这年纪已经在御前挂上名,天之骄子,人杰也。

大个几岁又有什么?命硬才好,不至于前脚出嫁后脚守寡,寡妇再嫁才是麻烦事。

……

听闺女一席话,胤禟心如死灰,他不禁想抬头问问天老爷这是造了什么孽?福晋娴淑温婉蕙质兰心,他本人才貌双绝仪表不凡,咋就生出这么个闺女?

瑚图玲阿认死理,性子更是少有的霸道,哪怕胤禟虎着脸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这当爹的绝不同意,也没让闺女打消那念头,瑚图玲阿转身就进宫去,径直找上太上皇,告了她阿玛一状。

简单总结一下:名册是你给的,眼看我挑出一个来,你又说他处处不好,你吃饱了撑的你无理取闹!

太上皇竟然从瑚图玲阿的面瘫脸上看出了可怜和委屈,当即说要收拾胤禟,都是当爹的人还这么不靠谱,又让瑚图玲阿放心,保证会给他做主,孙猴子还能翻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瑚图玲阿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太上皇遂问她相中了谁,准备先给对方通个气,让他做好准备求亲。瑚图玲阿回说,她看中的是明珠的孙子,从五品侍读学士安昭。

怕太上皇没想起这人是谁,她还补充说:“就是头年的探花郎,皇帝二伯常夸的那个。”

不用解释更多,太上皇已经明白胤禟为啥会打退堂鼓,他也想帮着劝两句,这安昭是好,上无双亲到底不吉利,不若换个更俊逸更有才情更好出身的。

话还没出口就瞧见孙女期待的神情,她这模样,对明珠那倒霉孙子该是极满意的。到嘴边的话全咽下去,太上皇一拍大腿说:“只要八字合得上,有皇玛法替你做主,别管你阿玛他!”

瑚图玲阿配安昭的确是下嫁,谁又敢说闲话来?不说胤禟不会饶他,实在不成还有胤礽,再者他还没死呢!

说到安昭,康熙不由得想起明珠的长子容若,容若十七岁入国子监,十八岁中举,十九岁成为贡士,才情极高,还写了一笔好字,结果英年早逝。

明珠三个嫡子里头最出息是他,死得最早也是他。安昭起点更高,八岁那年儿戏一般下场就中了举,后来却是一波三折,耽误了好些年才金榜题名。

康熙不禁想起当年旧事,好一番感慨,然后才往皇贵太妃殿里去,之后一日,安昭他二伯娘就被传进宫来。

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安昭双亲已故,他大伯容若在他出生前就没了,嫡亲长辈就只剩二房那边,这事也该他们出面。

他二伯名叫揆叙,时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掌监察弹劾之职,正二品官。揆叙是朝中重臣,却算不上帝王心腹,他福晋是继室,顶着二品诰命每年能进宫两回,单独传唤却是头一遭。

听说皇贵太妃有请,钱佳氏赶紧收拾妥帖跟着传话的太监进宫去,她有心想探探口风,却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一路上都惴惴不安,料想不会是祸事,又怕有个万一。

等到了地方,她见着的却不只是皇贵太妃,皇后并瑞亲王福晋也在殿内,这时心都提到嗓子眼,后来的事却像做梦一样。

等到出宫上轿坐稳之后,她往大腿上拧了一把,感觉生疼,这才有点真实感。

贵人们相中了三房的安昭,想让他娶瑞亲王府的荣显郡主。

荣显这封号是太上皇给的,荣取兴盛之意,显是显赫显贵,挑上这俩字没别的意思,就是天恩圣宠。满京城谁不知道荣显郡主是瑞亲王的心肝肉,谁不知道她有多得宠……就她竟然能相中三房的安昭,钱佳氏怎么也不敢相信。

她回府之后静坐了半天,等揆叙听到动静回府来,问她缘何进宫,钱佳氏将前因后果仔细道来,揆叙听罢沉思半晌,叹口气说,也是命。

瑚图玲阿生得像太上皇这事,满朝文武都听说了,太上皇最疼这个孙女更不是秘密,娶她过门意味着什么揆叙再明白不过,这样一桩好事落到安昭头上,揆叙心里颇不是滋味,他嫡子庶子不少,适龄的也有二三人,竟没一个及得上安昭。

堂堂二品大员之子荣显郡主没瞧上,偏瞧上三房那命硬的,这事揆叙怎么也想不明白。

要说明珠这三个嫡子,老大容若最有才情,老二老三资质也不错,相较于惊采绝艳的兄长总是不及。老三揆方性子敦厚,揆叙则不同,他瞧着踏实稳重,心思其实不少。早些年总活在老大的阴影之下,直至老大病重身故,他满心悲痛的同时又有些隐秘的欢喜,心想阿玛总该能看到他了……后来明珠被迫退出朝堂,揆叙成了父子兄弟之中官衔最高的一个,很是得意了几年,再后来三房出事,揆方夫妻亡故,留下安昭、元普两兄弟,揆叙彻彻底底成了当家人,三房的事也时常需要他来拿主意。

痛失血亲的确悲痛,那毕竟是暂时的,悲痛得差不多之后,他整个人就意气风发起来,原以为往后子侄都得仰他鼻息才能觅得贤妻挣得前程,安昭在出孝之后却中了探花,跟着就点了翰林,三房莫名其妙又立起来了。

安昭就像容若当初一样,说惊采绝艳也不过分,幸而人无完人,他命硬不好说亲这一点多多少少给了二房一些安慰。

而今日过后,这也没法安慰他们了。

命硬成那样竟然还有人赶着往前凑,并且还是瑞亲王府那位金娇玉贵的荣显郡主。

揆叙只恨入郡主贵眼的不是他亲儿子。

至于钱佳氏,心思还要更活泛些,原以为安昭那命格铁定不好说亲,往后里里外外还得由她这个伯娘帮忙操持,何愁捞不回好处?要真让安昭娶了郡主,还是有着护短爹护短娘护短叔伯护短玛法的荣显郡主……往后她还能顺心?她这二伯娘生生矮了侄媳妇一头。

同瑞亲王府结亲对纳兰氏而言是好事,揆叙夫妻却高兴不起来,哪怕荣显郡主真能带来天大的好处,那好处也是三房的。

然,瑞亲王福晋点头,皇后并皇贵太妃纷纷看好的事,纵使他们有再多不甘,也改变不了,揆叙只得使家中奴仆请安昭过府,透了口风给他,想看看反应。

荣显郡主酷似太上皇的长相已经不是秘密,因这一点,八旗子弟提到她难免心中发沐,都知道以这位祖宗得宠的程度娶回她铁定平步青云,这泼天富贵却不是谁都有命享的。姑且不提求娶郡主娘娘的门槛,只说大婚之后,要是府上有个不长眼的使她受了委屈,事情恐怕会闹到没法收场。

再者说,福晋长成她那样,晚间憋尿起夜一睁眼就能吓个半死,谁敢去正院歇觉?多瞅她一下都辣眼睛……不怕人丑,只怕长得太不平凡,像荣显郡主这样,真娶回家来,宠也不是,冷落她也不是,哪怕再利欲熏心想到以上种种心思自然就淡了。左右郡主娘娘也不止这一位,别家的是不如她得宠,至少人家性子好,长得也安全。

安昭从没想过这茬事,一来他鲜少在背后论人是非,二来要在官场上站稳脚跟且还要一步步往上爬已经让他费劲了心思,莫说还要管教幼弟。

他是到了说亲的岁数,假如双亲在世,说不准早已经娶得美娇娘过门,如今却很尴尬,府上人丁凋零,他又背负克亲之名,纵使才华横溢郎艳独绝,要想娶个合心意的福晋也还是难。

什么样的福晋才是合心意的?

若是早几年问他,首先须得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又得花容月貌秀色可餐……几经波折之后,安昭的想法改了很多,如今看来容色倒不是那么重要,顶好是端方娴雅掌得住内院,又能善待幼弟元普,如若还有选择的余地就再添两分才情,这样也就够了。

哪怕标准放得如此之低,要娶妻也不是那么容易,安昭心里有些不甘,但还是看得清自己的条件,正因为太清醒,他从没奢求过什么,更没想过自己能入瑞亲王的眼写上花名册送到荣显郡主面前,并且他还让郡主娘娘相中了。

索性他二伯也没直接说“皇后、皇贵太妃、瑞亲王福晋看中你了,想让你娶荣县郡主过门”,揆叙先做了个铺垫,说他岁数差不多了,又已经金榜题名让皇上亲笔点了翰林,是该谈谈婚事。

揆叙这还心塞呢,就看安昭皱了皱眉,说他不急。

听了这话,揆叙直想呕血。

他这侄儿不急却有宫里的贵人帮着着急,还提了荣显郡主的名,只等他点头。再看看自家几个小子,岁数也差不多了,却总没挑得合心意的福晋,要不是出身差了就是脾气不好,样样都好的全挤破头往宫里去,皇上是用不了这么多妃嫔,这不是还有宗室吗?亲王府郡王府贝勒府一票适龄子弟等着指婚,轮到他这边还能剩下什么?

他是二品京官位高权重,却孤身立于朝上,无兄弟相互扶持。同样是名门望族,比起别家,纳兰家当真衰颓不少。那些嫁闺女的宁可选蒸蒸日上的氏族,也不会挑日薄西山一日不如一日的,他府上是还没到那地步,相较于从前的花团锦簇,如今到底是尴尬的。

揆叙心眼原就不大,看安昭这不疾不徐的模样,心中烦躁越甚,可再烦,该说的还是得说:“你不急,二伯得替你着急,不给你娶个四角俱全的福晋我百年之后都没脸下去见你阿玛。你也别害臊,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弄明白好恶才能挑上合心意的人。”

双亲去后,安昭同二房打过不少交道,他太明白揆叙是什么人,亲儿子都没安排好,这么突兀关心起别家的事,要说没点门道,那不可能。

这种时候,沉得住气才能占得先机,安昭压根不接话茬,好像没听见似的,自手边端起了茶碗。

揆叙的脸色有点难看,好歹没在这节骨眼同安昭翻脸,他尽量压下长辈脾气,接着给隔房侄子洗脑,效果还是不佳,安昭总归是那话,左右命硬,又背负着克亲之名,与其白费这个功夫,不如多用点心在公务上,他自觉前景不错,继续努力还能往上升一升。

按照原先的算计,揆叙准备先把说亲这事同安昭提一提,倒不急着扯上荣显郡主,等过几日找个圆满的说法,哪怕是生掰也得往自个儿身上掰点功劳,让安昭记他一份恩情,平步青云也得带上二房。

揆叙是想到宫中贵人要脸,既然同钱佳氏提了这茬,打得就是让纳兰家求亲的算计,这种事,的确也该男方主动。揆叙把许多细节都想到了,唯独算漏了安昭的反应,安昭真没想那么远,他猜想自家二伯是无利不起早,事情总归不单纯。

都猜到前面有坑,还迈开腿大步走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任凭揆叙怎么说,安昭都是那样,对婚事提不起劲。揆叙还是心急,就把话挑明了。

这事有点难以置信,不说乍然听说的安昭,已经缓冲老半天的揆叙都还是恍惚的。不过再怎么恍惚也得面对现实,揆叙又问安昭是什么想法,安昭竭力回想宫宴那天,他远远见过荣显郡主,通身皇家气派,瞧着比公主还贵重些……依稀记得郡主尚幼,没到说亲的岁数,这事他真没料到。

眼瞧着安昭陷入沉思,揆叙气得直吹胡子:“不是二伯我说你,荣显郡主就算没继承到亲王福晋的容色,以她得宠的程度,这门亲事也是旁人求不来的,而今落到你头上,还有什么好犹豫?”

“我府上是什么情况二伯再清楚不过,岂敢高攀郡主?”

揆叙劝说:“你年纪轻轻就高中探花,入仕一载连升两品,如今是从五品侍读学士,前程远大着,荣显郡主眼光顶好。”

安昭却不似他二伯自我感觉这般良好,他摇摇头:“殿试三年一届,莫说区区探花郎,出过的状元也是一打打的,我这点本事能算什么?八旗之中比我能耐的不知凡几,他们出身更好能耐更多,他们排队等着郡主娘娘挑拣,如何能瞧上我来?二伯莫再说笑。”

安昭想起他还要检查幼弟的功课,正要告辞,就听见揆叙没好气说:“你说得在理,可皇后娘娘、皇贵太妃、瑞亲王福晋就是那么同你二伯娘说的,问你对荣显郡主是怎么个看法,也甭管瞧得上瞧不上,这事该是没跑,递过话来不就是让咱府上赶紧准备着。”

☆、176.番外二·下

就像揆叙说的那样,这事纳兰家怎么想无关紧要,婚配权原就掌握在皇帝手中,郡主娘娘看上他了找天福皇帝一哭一求,基本就是板上钉钉。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安昭就被召至御前,皇帝先说起他玛法,又提了他阿玛,一番缅怀,铺垫得差不多了方才谈到正事。

正事就是想给他指门婚事,问安昭愿不愿意。

别看这是问句,其实压根不是在征求意见,说到底不过变相通知。皇帝要为他赐婚,哪有说不的余地?且不说他对瑚图玲阿并没有抵触,纵使有,也得点头啊!

他都没问是哪家姑娘,就跪下谢恩了,跪下的样子不显得卑贱谄媚,瞧着清隽孤高一身劲节。

胤礽看了十分满意,心道瑚图玲阿眼光倒是好,安昭身份有些尴尬,却不缺学识能耐,他前程远大着,入内阁是迟早的事。又想起先前打听来的,小子背负克亲之名,命硬……这一说甭管是否是谣传他都不担心,太上皇请高僧给瑚图玲阿批过命,说是天之骄女,生来就是享福的。问姻缘,高僧回说珠联璧合鹣鲽情深,天定的缘分,无需担忧。

胤礽信命,否则那么多兄弟怎么只他托生在皇额娘腹中,只他生来就是太子,只他顺理成章就继承了皇位?

又见识过上天对宝珠的偏疼,他越发虔诚。心想瑚图玲阿是宝珠盼来的娇娇爱女,命格还能差了?

不会差的,看得出来,纳兰家最出色就是这小子,说来这一家子也是得天独厚,明珠先是得了容若这个惊采绝艳的儿子,又有安昭这个松形鹤骨的孙子。

胤礽问他,好不好奇未来福晋是谁家姑娘?

安昭早先就得了信,两人默契的在走过场呢,只见他眼中流露出三分期待,紧跟着还表了一波决心。大概意思是说既然是皇上赐婚,那就是缘分天注定,无论是哪家姑娘,他娶回去就会疼惜爱重,不辜负两人之间的缘分。

胤礽听了越发满意,没再多说,让安昭回去等着,不会亏待他。

用不着多做提醒,安昭回去就已经在上手准备了,他给府中添了不少东西,自个儿越发洁身自好,只怕哪里做得不好给未来岳父留下坏印象。瑞亲王从大婚那天就想要个闺女,到今天也只得一个荣显郡主,除此之外一水儿全是儿子,不难想象他多疼瑚图玲阿。

虽然双方在暗地里已经达成一致,瑚图玲阿毕竟还小,安昭又等她三年才去请旨求娶。太上皇兑现了当初的承诺,在他一番暗示之下,朝臣积极踊跃的同安昭竞争了一番,那日朝会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有人为儿子请旨,有人为孙子求恩典,他们倾尽才华将瑚图玲阿从头夸赞到脚,夸她本人感觉太单薄,还捎带上她亲爹亲妈。

胤禟听着只觉得恍惚。

这说的真是他那个肖似皇阿玛的亲闺女?

这说的真是瑚图玲阿?

想想她那张脸,再想想她酷似四哥的气质,想想她的做派……你还能夸她美若天仙,这绝逼是天仙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又说什么名门佳媛蕙质兰心,胤禟觉得他都快不认识这八个字了。

位列朝堂的大人们都能耐啊!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就练得炉火纯青!

要不是看在那是他亲闺女,胤禟就想问一句,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胤禟正在走神,就被皇帝点了名:“九弟你怎么看?”

他抬起头来同龙椅上的皇帝二哥大眼瞪小眼,一番对视,胤礽率先败退,得,还是别让他说了!

……

哪怕过去十天半个月,满朝文武还是忘不了那日盛景,一家有女百家求不稀罕,一家有女百家被迫求就厉害了!其实也不算是被迫,本来就是说好去走过场的,他们一个个演技大爆发,演得特别好特别真,夸得非常到位,太上皇听皇帝儿子描述了当时的情况,他连连点头。

说得好!

说得太对了!

瑚图玲阿就是这么出色!能娶她过门那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也是她自个儿相中了纳兰家的小子,否则以安昭的出身,根本高攀不上!

这婚已经赐了,又因为舍不得,大佬们从拟定的吉日里头选了个最靠后的,哪怕安昭已经二字打头,已经是大龄未婚,他还得等上一年多才能怀抱美娇娘。

八旗子弟羡慕他的不少,荣显郡主就算其貌不扬,只得宠就够了,这足以抵消一切的不足。

还有嫉妒他的,背地里阴阳怪气说郡主哪有那么好娶?瑞亲王府这位还是被宫中贵人们宠坏的,长得丑并且难伺候,谁娶谁遭罪。

说着还摇头晃脑感叹道:“路还有那么长,何苦作践自己来着?”

又有幸灾乐祸的,说明珠这个孙子真沉得住气啊!不过也难怪!假设郡主娘娘当真貌若天仙,他小子心里得火急火燎的。看他这么从容淡定一点儿也不着急,你还有什么不明白?你还在期待什么?

除了揆叙夫妻,纳兰家上下倒是挺高兴的。

安昭同他们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皆损,他好了,阖族都能跟着沾光。

能求得这门婚事那是祖宗保佑,外头那些阴阳怪气的都是嫉妒。

话是这么说,族里担心瑚图玲阿容貌过于伤眼,还语重心长开导他好几回。

做戏也得做全了,哪怕她这几年比十岁那会儿又丑了许多,该疼还是得疼!要是万一真的超过了承受范围,最多不过把重心往朝中转移,千万别急着纳妾!先把郡主娘娘的脾气摸透了再说!

安昭保证过不止一回,他从前没想过能娶郡主,不过既然这样了,他一定爱重对方。

并不是见利眼开。

哪怕没这条捷径,相信以自己的本事重振门庭也是迟早的。

这人嘛,身体发肤是爹娘给的,长成什么样由不得她,而才学品性才是自个儿修的,安昭看重的正是这些。等到了吉日瑚图玲阿带着百多台塞得满满当当的嫁妆以及京城百姓的关注与期待,风光体面的嫁进了学士府。

安昭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对她呵护爱重,终其一生未曾纳妾。

瑚图玲阿也争气,次年便诞下龙凤双胎。

双胞胎洗三满月她这做额娘的都没见客,等百日宴,她一眼扫过来众宾客就是一哆嗦,腿软得差点就地跪下。

长成这样纳兰家小子也睡得下去!

晚上起夜没跪下高喊太上皇吉祥?

都说要成功就得忍人所不能忍,话是不假,忍到这份上他也不是普通人!该他走鸿运!该他平步青云!

☆、177.番外三

从瑚图玲阿长开之后,胤禟一方面不敢相信他们夫妻生出这么个丑闺女,一方面担心闺女砸在手里,为了瑚图玲阿他可以说操碎了心。等到闺女出嫁,胤禟又感觉心酸,酸过了心里空空落落的,连着半个月没缓过劲来,还病了一场。

瞅着手边没要紧事,胤禟就同皇帝二哥打了个招呼,想在府上养个几天。

清闲了没两日,却遇上一桩奇事,这日午后,胤禟躺在榻上歇晌,迷迷糊糊的就感觉神识脱离了身体,晃晃悠悠飘到半空中。他心下一惊,那点困意立马去了个七七八八,心想这是神识出窍了?赶紧就想回身体里去,一路飘回铁狮子胡同却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味。

他没找见瑞亲王府的匾额,飘到半空中一看,为宝珠种下的那片终年不落叶的红枫也没了,放眼望去一片陌生。

胤禟心慌意乱的进了宫,就看见年轻二三十载的皇阿玛,身着龙袍在批阅奏折,他油然而生一种猜想,并且很快得到印证。胤禟在翊坤宫见着额娘以及前来造访的乌雅氏,乌雅氏脸上白嫩得很,不见半点伤痕,宫人都称呼她德妃娘娘,她二人谈的是三十七年选秀。

胤禟记得自己是在歇晌,这是在做梦啊……怎么突然梦到当年的事了。

既然是梦,他心里的慌乱尽去,只余下满满的好奇,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让董鄂氏宁可做妾也要跟着四哥,也想听听意外发生之前福晋是怎么想的,有没有考虑过他?这问题他曾经问过宝珠,总没听到正面回答,每次都能被她稀里糊涂把话题带过去。

接下来的事非但没能满足胤禟的好奇心,反而令他如遭雷劈,甚至肝肠寸断。

在梦里,三十七年选秀非常顺利,他看着自己高高兴兴领了旨,且在几个月后使八抬大轿将董鄂氏抬进了门。他的梦里没有宝珠,走遍富察家也没见着这人,马斯喀没有嫡女,倒是马齐府上有个样样出挑的格格,后来嫁给了老十二。

胤禟觉得这一切都好陌生,再仔细一看,陌生中又透着真实,残酷的真实。

他忍着痛意跟着梦境中的自己,看他高高兴兴领了差遣,看他认真做事想给董鄂氏挣体面,看他淘回一样样的稀奇玩意儿捧到董鄂氏跟前。

梦里的九阿哥和九福晋恩爱了一年半载,之后就冷下来。

他纳了不少妾,最疼那满身媚态的郎格格。

梦里没有三胞胎,董鄂氏总生不出,那些格格倒是给他添了几个儿子。

这些儿子全是不成器的,除了帮后院女人争宠啥也不会。

梦里的他不缺闺女也不稀罕闺女,闺女养大之后全成了笼络人心的工具,哪像瑚图玲阿那么威风?

胤禟一路看一路摇头。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

他福晋只能是宝珠也只会是宝珠,董鄂氏是四哥府上不上台面的格格!什么刘氏郎氏从宝珠进门就禁了足,根本没放出来过!他有阿圆阿满阿寿,他有一群聪明能耐的儿子,臭小子们总是绞尽脑汁同他抢夺宝珠的关注!

真难得,这么多年胤禟头一回觉得儿子们也有可爱的一面,至少比梦里那群蠢货可爱多了。

最蠢的还是梦里的自己,把废物捧成心肝,被这些心术不正的东西哄得团团转!!!

还不止这点,他坚定的支持老八,顶着皇阿玛怒其不争的斥骂捞的钱全砸在老八身上,替他献计,替他收买人心,替他做尽了阴毒之事……他带着老十上了这一条注定要沉的破船,机关算尽还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梦里最先遭殃的老二,两废之后彻底绝了他继承大统的可能。

老大紧随其后,然后是老八,斗到最后的竟然是老四和十四这对兄弟,老四命真的好,皇阿玛驾崩的时候十四正率军出征,回来已经尘埃落定。

雍亲王登基,建元雍正。

德妃母凭子贵做了太后。

而他定罪二十八条!被革了黄带子,削除宗籍,幽禁至死。

董鄂氏跟着遭了难,八个儿子通通让雍正改了名。

佛西珲!

(下贱的)

乌比雅达!

(行事丑陋的)

额依默得!

(讨人嫌的)

……

哪怕知道这是梦,哪怕无数次告诉自己那不是他,他瑞王爷风光着!

他还是忍不住心如刀绞悲痛欲绝!

老四这王八羔子!他真够狠!早先玩笑说他要是登基菜市口得有一批批死囚等着砍头,今天砍不完拉回去明天再来……结果真的一语成箴,他先收拾了自家兄弟,之后砍了一票大臣,坐稳皇位之后还翻旧账挖人家坟!从前咋没看出他这么能耐呢?

他糊涂,跟错人,办错事,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

他都没法去恨老四,最恨就是梦里的自己。

真的恨,真的痛,真的绝望,心里像是破开了个窟窿,冷风呼呼的往里灌,将四肢百骸吹得冰凉,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每一下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第一次感觉活着这么辛苦。

他看着自己铁索加身,他病倒在囚室里,他每日都要昏迷好几回,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哪里还有天潢贵胄的风光体面?他眼中没有一丝光彩,尽是绝望。

胤禟陪伴着梦里的自己度过了一段最艰难的时光,在对方咽气之前,他感觉到巨大的吸力,将自己从梦境中拔出,甚至没来得及去看看额娘他就惊醒了。

有一只温暖的手搭在额头上,他跟着看过去,见到的是宝珠担心的面容。

“怎么一头冷汗?做噩梦了?”

胤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伸手揽过宝珠的腰肢,将头埋在她腹间。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感觉到她的体温,胤禟才稍稍平复下心情。他不停的告诉自己,是梦,那是梦,都是假的,却又想起三十七年选秀董鄂氏突兀的选择,胤禟突然就明悟了。

那是前世?

还是说如果没有娶到宝珠,他注定要落得那般下场。

老天爷是看他活得太舒坦,竟然做了这样的梦,往后要怎么直视兄弟们,要怎么和老四相亲相爱?胤禟磨了磨牙,他恨不得这会儿就杀上门去揍那混账一顿,杀人不过头点地!得有多大的仇才能那么折磨人呢?

他娘的,真是牲口。

等胤禟终于缓过劲来,宝珠拍拍他抱着自己的手,回身吩咐丫鬟打热水来,跟着坐到榻上。

她满是担心看着胤禟:“到底怎么回事?要不要请太医?”

胤禟摇了摇头,他在说和不说之间犹豫了很久,才艰难的开口:“我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宝珠没问他梦到些什么,她不愿意胤禟去回想任何不愉快的事,她伸手捧着胤禟的脸,专注的看着他,让他感觉到温暖和真实。

……

胤禟任性的延长了假期,那点小病早就好了,他还是不想去上朝,直到胤礽忍无可忍将他从温柔乡里拽出来。

哪怕平复了半个月,再见到四哥总还是尴尬的,胤禟心里委屈,面上就带出几分来。他想着,梦里那场闹剧哪怕不能怪赖四哥,这口气总得要出,否则多憋屈?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发现反常的还不止他,兄弟们都不对劲。

从老大往下数,好些个兄弟咬牙切齿呢,老十四双眼都冒火了。

胤禟伸手在老十腰上捅了捅,抬起下巴问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他们在闹什么,”老十边说边把胤禟带到角落里去,他还压低了声音,“九哥你听我说,前几天我做了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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