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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乱世小药铺 十月海 4551 2024-11-22 10:52:47

永宁帝起了身,腆着微鼓的肚子,一步一步踱到纪霈之身前,阴鸷昏庸的老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生云镇的唐掌柜是谁,某个男人的小寡妇吗端王,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这话可笑,明明彼此恨之入骨,明明天下皆知,却依然不肯摘掉伪善的面具。

纪霈之不再挣扎,颓然倒在地上,“我是什么身份在皇上面前,我不过是个瘫倒在地,无人敢问的可怜虫而已。即便是寡妇,配我也绰绰有余了吧,更何况唐姑娘出身唐门庶族,容貌秀美,身体康健!”

说到这里,他渐渐适应了毒发带来的剧痛,理智回笼,心里不免有了悔意。

挺好的一个小姑娘,性格坚毅,自食其力,就这么被他带到了阴沟里。

不过……

只要老畜生同意,有他的名头在,她应该可以太太平平地经营铺子了吧。

永宁帝抬起头,左右环视,“唐门庶出的,唐家嫡女来了吗!”

纪霈之心中一凛,忽然想起了唐乐音,暗道,有我在,这老畜生不会拿唐乐筠怎么样,但唐乐音要顾及唐门,好拿捏,老畜生说不定就要有想法了。

在场的客人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唐乐音却始终没有站出来。

十几息后,怡王妃禀报道:“臣妾回禀皇上,唐家大姑娘下山时崴了脚,已然回府了。”

这是巧了,还是顺理成章呢——毕竟唐锐安就在怡王府外警戒。

纪霈之没有正确答案,心烦意乱,只觉得痛意更甚,身体里像有无数把小刀,在他的脏器上切切割割,疼得无法呼吸,疼得令人作呕。

“呕……”他果然吐了出来,但因为中午吃的少,只有一些黄黄的酸水。

馊酸的气味把永宁帝逼回到椅子上。

他满意地捻了捻厚重的胡须,“这孩子也是老毛病了,传御医吧。”

这是他的真正目的——让御医看看他的毒还在不在,他的命还长不长,羞辱只是顺带的。

纪霈之疼的无法思考了,他现在只想昏过去,可一旦真的昏过去,老畜生就会指使御医要他的命。

他是不想活,但老畜生和邵昌文父子必须死在他前面。

纪霈之打点起全部精神,勉强调动起一丝丝内力,护住心脉,以抵御毒血对心脏的全力攻击。

夏院判来得很快,他大抵就在门外等着传召。

他摸了纪霈之的寸关尺,大概怕不把握,又把上部和下部补全了。

良久之后,夏院判颤巍巍起了身,躬身道:“启禀皇上,解索脉现,情况甚是不妙。”

解索脉是死脉,永宁帝听说过,但夏院判措辞模糊,‘甚是不妙’说明纪霈之不至于立刻就死。

永宁帝遗憾地叹息一声,想当年,他当着朝廷重臣的面,向太皇太后保证过,绝不会伤害纪霈之的性命。

那么此时此刻,他便不能等着纪霈之在众目睽睽之下咽气。

永宁帝思索再三,“也罢,你这身子骨,合该找个正经人家的女子冲冲喜,既然你中意那唐家女掌柜,朕就替你把把关,只要家世长相过得去朕就准了。”

说到这里,他扭头对怡王说道,“赐婚怕是等不及了,怡王替你这苦命的侄儿找个媒人,操操心吧。”

怡王恭声道:“臣谨遵圣谕。”

……

傍晚,唐锐安把唐乐筠即将为纪霈之冲喜的消息带到了唐老夫人的起居室。

唐老夫人惊讶极了,“她居然做了正妃嗐……且不说别的,她会不会连累我们!”

她问出了所有唐家人的疑问。

唐锐安放下茶杯,“不会。皇上对儿子还是信任的,她只是族里的姑娘而已。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儿子还是把唐悦白逐出唐门的信送出去了。”

唐老夫人欣慰地拍拍唐乐音的手,“幸好咱们音音聪明,提早做了安排。”

唐乐音挤出一抹笑意,干巴巴地说道:“祖母,筠姐姐的心太大了,万一出了事,对父亲对我们唐门的影响都很大。”

如果说,汝阳郡主没死,是因为她把唐乐筠驱逐出了唐家,那么,纪霈之即将迎娶唐乐筠又算什么

唐乐筠还救了纪霈之吗

她救了他,却被他诬为有私情,他有这么无耻吗

或者,他本就是这么无耻!

还是……变故只发生在唐乐筠身上,她真的是神医

这怎么可能!

……

唐锐安告辞的时候,唐乐音也跟了上去,父女俩肩并肩,一起沿着夹道往后院走。

唐乐音道:“父亲,能不能派几个人手看着筠姐姐!”

唐锐安瞥了她一眼,少女神色紧绷,心事重重。

他安抚道:“她与我们唐门不会再有瓜葛,你安心便是。”

唐乐音微微摇头,“父亲不觉得她很奇怪吗,一起生活四年,她从未提起过药铺,一朝回家,她便义无反顾地开了起来。而且,以她的性子,对端王即便不是唯唯诺诺,也该避如蛇蝎才对,但她都没有,只是不卑不亢。”

唐锐安道:“你说的这些,我可以用两个词概括,一是此一时彼一时,二是欲擒故纵。音音放心,她再强也是孤女,翻不出大的风浪。再说了,只要她和端王成亲,就落到了皇上和首辅大人的眼睛里,根本无需你我操心。”

他掌管玄衣卫多年,能力和心胸都是一流的,一番分析入情入理。

但唐乐音还是认为,他不了解唐乐筠。

纵然是她先改变了唐乐筠的命运,以唐乐筠的本性也做不出这样的选择——在她家生活的四年,打开了唐乐筠的眼界,一个小小的药铺绝对满足不了她的欲/望。

唐锐安大概能想到唐乐音想到的,他又道:“以目前来看,端王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权贵,不管端王是什么处境,她都是名正言顺的端王妃,可以顺理成章的压你一头。”

也许是吧。

唐乐音被说服了,她换了话题:“父亲,下山的时候顾家小七爷顾时扶了我一把,这事您知道了吧。”

皇上必死,太子必倒,端王和齐王必反,但笑到最后的只有顾时辅佐的瑞王。

顾时为人不错,她喜欢他身上隐隐的松香味,干净,清冽,沁人心脾。

她必须努力一下,即便顾时看不上她,她也要想办法让唐锐安向瑞王靠拢。

唐锐安颔首:“问题不大,唐家女儿算半个江湖人,你不必在乎那些虚礼。但顾时这人我了解过,人品不错,功夫好,可堪大用。所以,我只想知道音音有没有想法。”

唐乐音脸颊发烫,垂下头,呐呐道:“女儿故意避开了那位,就怕生变,确实想早点定下来。”

唐锐安遂想起了傍晚入宫的两位娘娘,沉声道:“音音放心,父亲明日就去办。”

……

端王府在城北,是一座位置最偏,面积最大,建筑也最旧的老宅子。

先皇时期,这里曾是献王宅邸,后因谋反败露,一家被屠戮殆尽。

鬼宅亦因此得名。

因着土地所有权是皇上,纪霈之即不修缮,也不常住,只养着皇帝、邵首辅,以及他的一干兄弟们的眼线。

此番毒发,他不得不任由永宁帝把他送回这里,并让白管家把李神医以游医身份送了进来。

纪霈之躺在拔步床上,面如金纸,呼吸浅淡,如同死人一般。

李神医摸完他的脉,一言不发,起身就走。

元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李神医,我家王爷要是死了,他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

李神医跳脚道:“他放不过你做什么,有本事朝我来!”

元宝垂着大脑袋:“求李神医怜惜。”

李神医踹了他一脚,“怜惜个屁,老子又不欠你的。”

白管家拱手:“是我们欠李神医的,好酒好茶好吃的,需要什么您尽管提。”

听到这些,李无病到底冷静了下来,他不满地踹了一脚床腿,命令元宝扶起纪霈之,将两粒丸药塞进其嘴里了。

随即,他在纪霈之身后坐下来,将内力逼到双手,抵住其灵台穴,喝道:“端王,你要还想活着,不妨振作一下,接应一下我输入的内力。”

纪霈之处于半昏迷状态,他很清楚,只要放任这样的状态持续一个时辰,就是大金罗仙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他振作了一下,让一直催动着的那丝内力接应李无病送进来的外援,迅速将其融合,再带动丹田的运转……

源源不断的浑厚内力重新散布于五脏六腑间,加之李无病的回春丹,暂时压制住毒性,疼痛亦得到了缓解。

李无病收手,骂骂咧咧地下了床,“一进京就出事,在生云镇呆着不好吗,瞎跑什么!”

元宝讨好地端上一杯好茶,“皇上有口谕,我家王爷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不来。”

李无病摆摆手,“凭王爷的实力,他哪里去不得你少说废话吧。”

他在书案后坐下,斟酌着开了个方子,“这一番折腾,王爷又虚了不少,补一补吧。”

白管家把方子拿起来看了看,“好,我这就去抓药,李神医这边请,我送您出去。”

……

大约丑时,纪霈之收了功法,虚弱地倒了下去。

元宝一听到声音就扑过来了,“王爷,温水已经备好,饭菜也在食盒里温着呢。”

“对,吃饭,呵呵~”纪霈之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我不死,老畜生就得先死。”

元宝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说道:“小人恳请王爷珍惜身体。”

他曾经是街边差点被人打死的小乞丐,是纪霈之把他救了回来,养三年才养成现在的样子。

所以,纪霈之的脾气再差,他再害怕,也想他的端王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纪霈之道:“珍惜珍惜了身体就会好吗!”

元宝哑口无言,只是磕了个响头。

纪霈之道:“扶我起来。”

元宝赶忙走到床边,把人扶了起来。

才大半天而已,他家王爷又瘦了,他的手几乎能感觉到背部的肉又薄了一层。

坐在八仙桌旁,纪霈之喝了整整两大杯水。

端起饭碗的时候,他问元宝:“你觉得,唐姑娘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元宝心里一沉,这种事他哪知道啊。

但不答不行,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如果是我,我肯定高兴。”

纪霈之问:“你为什么高兴!”

元宝道:“王爷英俊潇洒,智计过人,富可敌国,武功高强。”

纪霈之嘿然一笑,即便都是事实,也敌不过老畜生对他的威胁,更敌不过一个“死”字。

“咄!”门被敲响了一声。

元宝赶过去打开,吕游闪身钻进来。

他换了黑色夜行衣,脸上的蒙布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纪霈之问:“出什么事了么”事情若不紧急,吕游不会深夜前来。

吕游拱手:“王爷,顺州百姓没有种子,无法耕种,粮价居高不下,官府放不出粮,加之大苍国细作煽动,已经有小批流民往各地去了。尽管来京城的不多,但属下估计是迟早的事。”

这件事是纪霈之早就交代下的,只要有流民,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他。

纪霈之低低地笑了起来,大概是兴奋,他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红润,鬼气散掉一些,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吕游满脸担心,欲言又止。

纪霈之道:“好,我知道了。”

王爷知道什么了

吕游和元宝对视一眼,都没敢多问,一个告退,一个躲到一旁去了。

……

药铺开两天,只开了两张,但每笔生意的盈利都不错。

姐弟俩心情不错,早早起来,带着田家兄弟练完功就下地了,把外面的园子种了起来。

桔梗、萱草、百合、玉竹,四种植物把地分成四大块,周围的栅栏内还种了金银花,等它爬满墙,这里就是一片绚烂的花圃。

干完活儿,唐乐筠去了趟菜市场,买了早点和中午吃的菜,回来时又顺便到粮店囤了些糯米和秫米。

进入东厢房,邓翠翠也到了。

她这两天吃的好,睡的好,气色比刚来时好多了。

唐悦白道:“翠翠姐,我熬了小米粥,你看看有没有进步!”

邓翠翠做饭很有一手,人特别勤快,但唐乐筠姐弟怕累到她,家务活尽量多干。

邓翠翠看看砂锅里金黄色的米粥,笑道:“熬出米油了,没糊,说明火候掌握得好,不错不错。”

唐悦白顿时美了,“姐,我聪明吧!”

唐乐筠调侃道:“聪明,大聪明就是你了。”唐悦白是鼓励型选手,越夸越爱干。

唐悦白就嘿嘿地笑。

邓翠翠端起碗,“筠筠,孙胖子又来了,就不能想个法子整整他吗!”

唐悦白咬了口大包子,“姐,我去揍他一顿吧。”

唐乐筠道:“这个时候打他,无异于自投罗网,黄里长就等着咱们动手呢,到时候抓人封铺一条龙。”

邓翠翠赶紧劝道:“那还是别干了。”

唐悦白有点后悔,“姐,我要是还在唐门,他们是不是就不敢这般明目张胆了!”

唐乐筠不紧不慢地夹了根酱菜,“不要紧。咱家药贵,要不了几天黄里长就想明白了。”

即便黄里长想不明白,世道一乱,他也顾不上了吧。

到那时,他若还是不依不饶,她不介意送他一个死亡大礼包。

邓翠翠做过生意,明白这其中的道道,闻言松了口气,“这话说得在理,再忍一忍好了。”

三人吃完饭,邓翠翠刷碗,唐乐筠和唐悦白去了铺子。

孙胖子确实守在门外,但帮闲和看热闹的街坊不见了。

可见热闹只是一时的,别人过得再惨,也替代不了自己过日子,专注自家人、自家事才是正道。

唐悦白在门口骂了孙胖子几句,孙胖子不敢还嘴,他就觉得没意思了,便开始打扫铺子卫生。

唐乐筠继续做金疮药,她有预感,纪霈之的人还会再来,在不久的将来,也许金疮药就能养活他们仨。

……

今天运气不好,到巳正了,依然一个客人没有,孙胖子耀武扬威两句,回自家铺子去了。

邓翠翠最近嗜睡,也家去了。

田家荣这两天在给老客打嫁妆,西厢顶棚的活计耽搁了下来。

家里没有闲杂人,唐乐筠打算和唐悦白一起,熬些糯米浆,把马棚的地面收拾了。

刚要关铺门,一辆普通马车就停在了门前。

车里下来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男人,他一边下车一边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审视和评估的意味极浓。

唐乐筠很不高兴,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男子愣了片刻,看一眼东北向官道,飞快地跑上台阶,抬手在门上“咚咚咚”地敲了起来。

唐乐筠道:“今天闭店歇业,不卖了。”

男子还是敲,“唐姑娘,在下不买药,在下是来救命的。”

“救命”唐乐筠吓一跳,“你要救谁的命!”

那男子道:“赶快开门,这里不方便说。”

唐乐筠双臂环胸:“你不妨求求我。”

男子无奈,只好从善如流:“好,我求求你,唐姑娘。”

唐乐筠这才开门,把人让了进来,“我不想听废话,你是谁的人,要救谁的命。”

男子道:“唐姑娘,我是端王的管家,姓白,你可以叫我白管家,我来是要救姑娘的命。”

白管家确实是纪霈之的人,此人擅长易容,更擅长算账,心思缜密细腻,负责纪霈之的一切日常安排。

唐乐筠嗤之以鼻,“我不明白。”

白管家道:“皇上要给我家王爷指婚,我家王爷说,他和唐姑娘你互生情愫。皇上遂决定为我家王爷相看唐姑娘。现在,宫里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还请姑娘将面容遮上一遮,以免、以免……”

以免被皇帝看上,强抢了去。

这话白管家不好表述,但唐乐筠看过书,自然听懂了。

但她不明白,在书里,花朝节的宴会上,纪霈之明明只是毒发,并以此抗拒了永宁帝的羞辱。

是什么改变了情节,把她搭了进去

白管家见她沉默不语,又探头看了看来路,催促道:“唐姑娘,这婚事改不了了,咱们抓紧时间易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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