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昭回到家里的时候,蹑手蹑脚的进门,轻手轻脚的上楼,却在即将窜进二楼客厅的时候,被一个轻快的声音喊住:“昭姐姐,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啊,董阿姨炖了猪肚鸡汤,就等着你回来喝呢。”
她站在二楼的最后两节台阶上,慢悠悠收回脚。
“怎么今天想起来做猪肚鸡汤了,”阮昭笑了下,伸手撩了下长发。
云霓欢快说道:“董阿姨说天气太冷了,多喝点汤,可以养胃。”
哦,养胃啊。
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于是阮昭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这会儿已经下午四点多,外面天色微黯,风大的很,吹的整个小院呼呼直啸。
董姐过来,问要不要现在给她先装碗汤喝一下。
阮昭想了下说道:“还是等云樘,回来一起吃吧。”
“昭姐姐,你不用等我哥的,他今天好像不再店里。我放学回来的时候,从店里路过,就只有其他店员在。”
阮昭有些好奇:“你哥去哪儿了?”
云霓摇头:“谁知道呀。”
晚上快到七点的时候,云樘才回来。
他一回来,云霓刚跟同学讨论完今天的小组作业,正好出来,看见他要回自己的房间,立即大声喊道:“哥哥,你怎么才回来。”
“小点声,别吵,”云樘忙了一天,头疼的厉害。
他看见二楼工作室亮着灯,知道阮昭已经回来了,所以赶紧让她小声点。
云霓委屈道:“可是昭姐姐说,等你回来,她要跟你聊聊的。”
或许是听到楼下的动静,阮昭也从工作室里走了出来,站在二楼往下看了一眼,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
“晚饭吃了吗?”说着她对云霓说道:“董姐不是把那个猪肚鸡汤炖在锅上呢,你去盛一碗给你哥哥。”
云霓一向很勤快,阮昭说什么,她都是毫不打折的完成。
她一离开,阮昭率先走向客厅:“先进去再说吧,外面挺冷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厅。
“你这几天是不是还在找刘森,”阮昭问道。
云樘没想到,阮昭居然这么直接,当即承认道:“是,我是在找他。”
阮昭直勾勾的望着他:“我说过这个人背景太复杂,让你不要轻举妄动。”
“你现在跟梅先生决裂,他不会再帮我们了,所以与其靠别人,倒不如靠我自己帮你把他找出来,”云樘低声道。
阮昭深吸一口气:“我不希望你有危险。”
自从刘森从她手里跑了之后,这个人如同再次石沉大海般,没了踪迹。
至于梅敬之那边,自从他们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联系过对方。
之前虽然也有不愉快,但是阮昭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每每都是梅敬之主动求和,或许是因为那时候自己还对他有点儿用处吧。
她一直觉得她跟梅敬之,不算纯粹的利益关系,多少还是算得上是朋友。
修复《墨竹图》这件事,让两人的分歧彻底无法弥合。
“你之前说想找刘森,是要找一个人?”云樘问道。
阮昭看向窗外,外面漆黑一片,只有走廊下悬挂着的六角宫灯,散发着明亮的光辉,像是星夜里的一盏明灯。
她低声说:“他们文物造假有一条产业链,本来这条产业链已经消失,但是这两年来,又死灰复燃。其实这个刘森,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手上不干净。”
这种剑走偏锋的人,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做文物生意。
毕竟文物拍卖,还很合适运作洗钱。
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太多了,当初刘森名声那么差,阮昭也不顾众人眼光,无非就是想要跟他有所联系。
云樘有些震惊:“你想要打击这个造假产业链?”
“那是警察的事情,我没那么伟大。”
阮昭声音平淡,她说:“我只是要找出当年那个人而已。”
那年,她亲耳在窗外听到,那几个人喝着酒,吹着牛说到,等这批货出手了,他们就能买大房子,睡最漂亮的女人。
本来她以为他们说的是电视上什么毒\\品或者其他走私货。
直到她听到一个醉意熏染的人说:“那帮外国佬真他妈的有钱,买咱们的古董,都不手软的。你说我们这种卖假古董给那帮外国人,是不是也算是替咱们国家报了当年八国联军的仇。”
“你怎么不让警察给你颁个奖啊。”旁边的人嗤笑。
记忆里的碎片,不断的浮现,阮昭猛地摇头,狠狠的握紧面前椅背的一角。
当年杀害爸爸的人,就是专门做文物造假的。
只可惜,一共有三个人,当年死了两个,跑了一个主谋。
那个活着跑掉的人,哪怕天涯海角,她也一定会追到对方。
哪怕是死,她也一定会找到他。
*
傅时浔打电话时,阮昭情绪还是有些不太高,每次一想到那件事,她总会陷入低落的情绪当中,许久都无法缓解。
以前每次,她都是一个人窝在工作室里,安静待个两三天。
但今天,傅时浔给她打了电话,她还是接通。
“在家做什么呢?”傅时浔问她。
阮昭低头看了一眼手边的笔记,这是爷爷留下的,她每次情绪不高的时候,就会把这几本笔记拿出来,看着爷爷熟悉的字迹,就好像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阮昭低声说:“看书呢。”
她明明觉得自己口吻还算正常,可是傅时浔却在下一秒,立即问道:“不开心?”
“你怎么听出来的?”
傅时浔淡声说:“你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尾音会拖长一点,声音也更懒。”
阮昭真的要服气了,低笑了下:“你是不是太厉害了点,难怪都说,学生的小心思,都逃不出当老师的眼睛。”
估计那些学生,装病请假什么的,他都能一眼看穿吧。
“不是因为我是老师,”傅时浔声音沉静而温和的否认道。
阮昭轻轻的:“嗯。”
她知道傅时浔还没有说话,所以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是你啊。”
只因为跟他说话的人是她,他才会轻而易举的察觉她声音里的每一丝变化。
阮昭通过电流听着他安静的声音,整个人突然格外的安心,在这么一瞬,她好想抱抱他,感受他的体温,还有气息。
但傅时浔似乎还有事情,说了一会儿,很快挂断电话。
阮昭继续低头看书,虽然跟傅时浔说完话之后,她似乎好了点,但是心底那股沉重,并不是轻易就能褪去的。
对她而言,只要那个人一天没抓到,她就一天都得不到解脱。
她不敢去多想,怕自己彻底疯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都在让自己遗忘。
或许只有遗忘过去,才会让她得到片刻的安宁。
但有些事情,越是想要忘记,记忆就越像是一股藤蔓似得,在她心头生根发芽,紧紧的缠住,让她挣脱不得。
她坐在工作室的躺椅上,这是这里唯一一件,跟修复无关的东西。
哪怕有时候不做修复,她也会坐在这里,安静的望着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她低头看着面前的书,就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木质楼梯大概就是这样,哪怕再轻的脚步,也会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
她以为是云霓还没睡,因为她经常熬夜修复时,云霓会上来找她。
当工作室的门被推开时,她转头望过去,下意识说道:“妮妮,还没睡呢。”
可当她看过去时,站在门口的人停在那里,头顶暖黄色的光线笼在他四周,身后是无尽的漆黑。
后来,不管过了多久,阮昭都记得这个画面。
孤寂的夜晚,突然出现的男人,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光线映衬出他那双黑眸温柔缱绻,他就像一盏温暖而又耀眼的灯盏,彻底驱散了她心底的沉重与孤独。
跌跌撞撞那么多年,她终于等到了温暖她的那个人。
阮昭放下手里的书,什么也没说,直接站起来,扑进他的怀里。
他身上还带着从凛冬深夜里的寒露,可是阮昭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此刻他是那样无比温暖,又是那样柔情万丈。
*
“你居然要跟傅教授见家长了?”明亮堂皇的商场里,周围声音吵吵嚷嚷,但顾筱宁的声音,还是差点儿引起周围人的侧目。
阮昭提醒:“小点声,我可以听得到。”
顾筱宁由衷佩服道:“我的昭啊,你这个恋爱是开了两倍速吧,该不会明年我就能看见我的小侄子小侄女吧。”
阮昭不置可否。
“该不会,你们已经……”顾筱宁见她什么也没否认,当即嗷的一声惊叫。
阮昭这次真的无奈,低声说:“你现在是要全商场的人,来听我的私事吗?”
顾筱宁立即摇头:“没有,没有。”
因为要去见傅时浔的父母,所以阮昭约了顾筱宁一起来逛街,不仅要给傅时浔家里的长辈准备礼物,而且她也想好好打扮自己,希望能留个完美印象吧。
“这件怎么样?”顾筱宁指了指一条水墨温柔风的长裙。
阮昭点头,让店员拿了一件给自己试穿。很快,她从换衣间里出来,在看见她的一瞬,店员和顾筱宁的眼睛都瞪直了。
顾筱宁立即掏出手机:“先别动,我拍张照片。”
“小姐,你真的太适合这条裙子了,你身材本来就好,而且这条裙子的剪裁也特别大方,”店员虽然彩虹屁是基本素养,可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
阮昭:“去见家长的话,合适吗?”
顾筱宁轻笑:“说真的,你平时的穿衣风格就是那种特别讨长辈喜欢的,典雅又高贵。”
其实顾筱宁觉得幸亏阮昭平时的穿衣风格,就是那种典雅温柔风的国风服装,将她骨子里的那股子又拽又冷漠,稍微遮盖了点。
要不然呐,她的气场确实太过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我的性格,大概不会讨长辈喜欢吧。”阮昭望着镜子里的人,淡淡道。
顾筱宁伸手攀住她的肩膀:“我的昭,这可不是你说的话啊,你那么自信一个人,怎么能说这么丧气的话呢。”
“倒也不是,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她性格说不上热络,甚至是比较冷漠的那种,不会甜言蜜语哄长辈,不管是谁,大概都会喜欢嘴甜又会来事的姑娘吧。
“既然傅教授要带你回家,他肯定会保护你的。”
顾筱宁跟傅时浔接触几次之后,简直对他满意到不行。
一般来说,女生对自己闺蜜的男朋友总是挑三拣四,但她完全就是丈母娘心态,真的越看越顺眼。
晚上回去的时候,傅时浔也正好过来。
他看见她买的大大小小的东西,忍不住问道:“这都是你自己买的?怎么不叫我陪你一起去。”
“你天天又上课又要做研究,我哪儿能总是叫你啊,正好顾筱宁休息,我喊她一起了。”阮昭还特地给他买了一件衬衫,就是逛街的时候看见的,一眼就觉得特别合适她。
等她把东西收拾好,转头就看见桌子上,摆着一张卡。
她低头看了眼,傅时浔伸手将卡推到她的面前,阮昭眨了眨眼睛:“这个什么?”
“我的工资卡。”
啊?
傅时浔看着她,理所当然的说道:“不是都说,好男人都应该上交工资卡。我现在上交,应该不算太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