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闹钟响起时,阮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并没有那种休息好的舒爽感,反而往被子的深处,更窝了会儿。
压根不想要起床,哪怕手机一直在响。
窗帘将房里的光遮的严严实实,阮昭在床上滚了一圈,终于伸手拿起床头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动窗帘。
随着窗帘自动往两边缓缓打开,光线争先恐后充盈着房间。
初夏的早上,早早就天光大亮了起来,哪怕昨天已经休息好一天,阮昭依旧有种假期综合症的感觉,根本不想起床上班。
但最后她还是慢悠悠起床洗漱,她下楼时,云樘刚去楼下拿了早餐回来。
“油条、小馄饨,你昨天不是说想吃的,”云樘看她下来,正好招呼她吃东西。
阮昭走过去,两人坐下,她突然问道:“董姐,你跟她还有联系吗?”
“怎么了?”云樘坐在对面,给她将鸡蛋拨开,他话一向少,习惯默默做事。
阮昭拖着下巴,微叹了一口气:“想念她的虾仁馄饨。”
云樘直接说:“如果你想她,我们就让她回来好了。”
“算了,以前我在家里们工作,所以需要请一个专门做饭的阿姨,现在我每天都不在家里吃饭,”阮昭最后摇摇头:“算了吧。”
他们吃完了,云霓从楼上下来,她一边下楼一边喊道:“完了,完了,我迟到了。”
“打车去学校吧。”阮昭看了一眼时间。
云霓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哥哥,你怎么不叫我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叫?”云樘瞥了她一眼,早上他是叫云霓起床之后,才去买早餐的,没想到她又睡了个回笼觉。
云樘刚才没看见她,干脆就没叫,打定主意要给她一个教训。
三人下楼,阮昭回来之后,云樘就将家里的车给了她,好在他们本来就有两辆,只是还有一辆比较老旧。
阮昭开车到了路上,周一的早上格外堵。
一路上开开停停,到了一处红绿灯前,因为等的格外漫长,阮昭思绪飘忽,竟直接飘回了那个酒吧的夜晚。
热闹的酒吧街,偏僻寂寥的暗巷,纠缠在一起的身体。
身后滴滴的鸣笛提醒声,阮昭这才从回忆中抽离,她立即启动车子往前。
她到了公司之后,安排好今天的工作,快到十点时,梅敬之的电话打了过来,直接问道:“在公司吗?”
阮昭虽然奇怪,却如实回答:“在啊。”
“你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梅敬之低声说。
阮昭下意识低头,“浅蓝色。”
梅敬之言简意赅:“下楼。”
“现在?”阮昭不知道他想干嘛,只能说:“是工作的事情吗?”
梅敬之却没说,反而又强调:“现在下楼。”
阮昭无奈,谁让这回人家彻底成了自己的老板,她下楼,没一会,就看见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了大厦旁的那条路上。
那是梅敬之的车,阮昭当然认识。
她走过去,敲下车窗,梅敬之说:“上车。”
上了车,阮昭注意到梅敬之一身黑衣,连领带都是黑色,她看着车子迅速往前开,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先去商场。”
阮昭:“去商场干什么?”
梅敬之扭头看着她,微微一笑:“买衣服。”
阮昭简直是一头雾水,他这么火急火燎将自己喊下来,就为了去商场买衣服?
于是她正色道:“那我要回公司。”
“着什么急,”梅敬之轻笑一声,车子继续往前开。
到了商场,两人一起进去,阮昭一直冷着脸,直到梅敬之在店里挂着的衣服里选了一套黑色连衣裙,淡声说:“去参加葬礼,你今天穿的衣服不合适,还是黑色合适。”
阮昭怔住一瞬间,立即问道:“谁的葬礼?”
但今天梅敬之显然要卖关子卖到底,让阮昭去换了裙子。
很快,阮昭将黑色裙子穿上,她穿的是一套黑色套裙,经典的粗呢材质,她本就纤瘦,黑色显得她腰身更加不盈一握。
这次重新上车后,阮昭也不着急了,安心等着车子往前开。
果然,经过半个小时,车子开进北安市最豪华的一家殡仪馆,车子停下后,阮昭抬头看着不远处最大的那间灵堂。
此刻门口堆满了白色花圈,络绎不绝的人来来往往,众人穿着黑色衣服,神情肃穆。
当阮昭走到门口,就看见灵堂上那副巨大而醒目的黑白照片。
刘老板。
这个人终于从阮昭的记忆里被拉了出来,她转头看向梅敬之:“怎么会?”
梅敬之抬起手指,冲着她微微做了个小声的手势。
阮昭自然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比如上次,她最后一次跟刘森见面,就是在他躲债的那段时间里,她知道刘森跟古董造假的那条线有联系。
所以她就想要找刘森出来,想要顺藤摸瓜,找到当初杀了爸爸的那个人。
当年一共有三个人,结果在追捕的时候,有两个人拘捕,中途死了。还有一个人逃了,这么多年来,警察没有他的线索。
九塘在南方靠海的地方,阮昭有一次无意中听姑姑和姑父说起,他们也向当年办案的警察追问过这个案子的情况,警察说那个主犯,很可能当初就偷渡,跑到境外去了。
阮昭成为修复师后,就一直在偷偷调查这条线。
她知道那两个死去的绑匪,都是北安人。这个绑架案当初因为性质极其恶劣,怕一经披露,会引起模仿作案。
因此她能查到这两个人是北安人,已是费了不小的功夫。
她当时只想找凶手,并不想再去追问,当年被救的那个少年是谁。
因而她才会很久之后,才发现傅时浔就在自己的身边。
好在这么久以来,她也不是全然没有进度,最起码她查出来,在绑架案发生后的那几年,整个北安市的地下文物赝品这条线突然沉寂下来。
很多从这条线拿货的人,都说那几年生意不好做,根本拿不到高级货。
就在三四年前,这条线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阮昭利用关系网买到了一件高级赝品,就是那种连内行人都能被唬住的,据说这种古董,是专门卖给那些对中国文物感兴趣的外国人。
有一部分,甚至还流落到了境外的拍卖行里。
经过拍卖公司的宣传和鼓吹,这些赝品也能摇身一变,成为真品。
这一点,也跟阮昭当初听到那两个人说的一样,他们搞文物走私,很大一部分都是将赝品卖给了外国人。
阮昭拿着自己买到那件高级赝品,跟他爸爸出事之前,这条线上出的假赝品比较了一番,最起码瓷器是出自同一拨人,造假手法之高明,最后阮昭求助了业内的瓷器大拿,才确定对方做的假货。
经过这几件事,她几乎能肯定,当初那个主犯或许又重出江湖了。
她一直在追查这条线,只可惜对方警惕性太高,一直没有露过面。
阮昭当年被他追杀的时候,天色太暗,她压根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刘森就是他们这条造假线摆在外面的人,很多人都是通过跟刘森接头,才搭上这条线。阮昭本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反正她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在乎这几天。
现在,刘森居然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阮昭低声问道。
梅敬之没回答,而是带着她之前上前鞠躬行礼,之后就是家属还礼。
刘森的妻子此刻已经哭成泪人,整个人都站立不稳,需要人扶着。她冲着阮昭和梅敬之回礼,梅敬之上前安慰了两句:“节哀顺变,我想刘哥在天之灵,也不想看见你哭成这样。”
或许是梅敬之这张皮相还有点儿欺骗性,对方被他安慰后,哭着点头,连声说谢谢。
但他们上完香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
阮昭知道,这边还会提供午饭,她低声问:“怎么,你还要留在这里吃午饭?”
“为什么不呢,这么多人都在,”梅敬之微微耸肩。
阮昭又重新问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家属对外的说法,是意外身亡,”梅敬之撇了下嘴。
好在他们来的就比较晚,早上的仪式已经结束,现在的殡仪馆是一条龙服务,不仅提供丧葬火化,还会给宾客提供餐食。
今天中午的是自助餐,大家随意拿吃的。
梅敬之却没带着阮昭去吃饭,而是沿着休息室,直接找到了刘森家属休息室。
此刻刘森的妻子还在里面,旁边大概是她娘家人,正在不停宽慰她。
哒哒哒,梅敬之在门上敲了几下。
里面停了下来,朝门口看过来,他推开门温和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你是,”刘森妻子看了他一眼,有些印象,毕竟今年来的人虽说,但是这么一对璧人模样的男女,实在让她印象深刻。
梅敬之:“刚才在外面人有些多,所以有些话还来得及跟您说。”
刘森妻子当即脸色一变,急赤白脸道:“老刘生意上的事情,我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现在他人没了,你们找我也没用。”
之前刘森出了事,躲债躲出去,留妻子一人在家带着孩子度日。
梅敬之走到她身边,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低声说:“嫂子,你误会了。其实是刘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要是他出事了,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肯定很难。”
这下刘森妻子傻眼了。
等她颤抖着手,接下信封,往里稍微看了眼,居然是一张银行卡。
“刘哥说了,密码是孩子的生日,你懂的。”
这下刘森妻子再不会怀疑,如今刘森人死灯灭,以前跟他关系好的,全都跑了,这次之所以葬礼能办起来,还是她娘家拿了钱。
此刻,突然有个人出现,给了一张银行卡,如何能让她不敢动的流泪呢。
“哎,我刘哥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梅敬之微垂着眼,一副痛心欲绝的模样。
要不是看在刘森妻子在场,阮昭差点儿要冷笑出声。
他这演技,不去演戏,真是浪费了这天赋。
提到这个时,刘森妻子一下悲哭出声:“我这一年都没他的消息,我本来以为他躲的好好的,谁能想到他早就死了。活生生泡在水里一年多,他真的死不瞑目。”
阮昭瞬间瞪大双眼。
刘森居然一年前就死了。
那岂不是就是,她找到刘森之后没多久,对方就死了。
到底是意外,还是被谋杀的。
他们走出殡仪馆大厅时,梅敬之看着沉默不语的阮昭,低声问:“想什么呢?”
“刘森的死,跟我有关吗?”阮昭突然问道。
如果她没有去找刘森,将他从那个躲藏的地方逼出去,说不定刘森到现在还躲着。虽然这个人踏在法律的边缘,可是他罪不至死。
特别是之前上香,她看着刘森的女儿怯生生的握着母亲的手,一脸茫然无助的模样。
那么小,就失去父亲的滋味,阮昭比谁都了解。
梅敬之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冷笑说:“阮昭,我长这么大,唯一看走眼的人就是你吧。以前我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现在看来你是什么都在乎。连这种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阮昭深吸一口气,缓解心中郁气。
还是那个小女孩让她又忍不住带入了自己。
“会是那个人下手的吗?”阮昭问道。
梅敬之呵呵一笑,两人携手走了出去,谁知刚到门口,突然梅敬之故意往她这边靠了过来,阮昭无语的正要往旁边一让,梅敬之却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腕。
“别动,对面有人看我们呢。”
阮昭一愣,脚步微顿,警惕问道:“是谁?”
就听梅敬之语调慵懒道:“你前男友。”
阮昭愣住,正要甩开梅敬之的手,但是没想到梅敬之反而拽着的更牢,让她甩都甩不开。她抬头望过去时,傅时浔就站在不远处,安静看着他们,他正好站在一个处于逆光的位置,压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同样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单手插在裤兜里,站在那里,远远的望过来。
一动不动。
当傅时浔往前走了一步,阮昭终于看清他的眼神,那种直勾勾的目光,锁在她的身上,有那么一瞬,阮昭没来由的心虚。
那天傅时浔强吻她后,两人就再也没联系过。
“放手。”阮昭冷漠的警告。
梅敬之也知道她不好惹,反正目的达到了,他轻松的松开阮昭的手腕。
当傅时浔走过来时,阮昭本以为他要问自己,可谁知,他反而先伸手牵起她的手掌,随后他直接抽出西装上衣口袋里的方巾,在她手腕上轻轻擦了下。
登时,三人都明白了他这举动的意思。
这是觉得梅敬之的手脏,还碰到了阮昭。
连阮昭都没想到,傅时浔会这么干,毕竟他从来不是这种会羞辱人的性子。
傅时浔擦完后,就将自己的这条方巾在她手腕上缠了几道,最后轻轻系在她的手上,他心满意足的垂眸看着她的手:“这么漂亮的手,不是谁都能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