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蓝屿和乔云铮, 原本制订了PlanA与PlanB,做两手准备, 见机行事。
然后在礼堂现场, 等小金和刀疤男正式摊牌之后,两人做了短暂的眼神交流, 当即决定直接执行PlanB。
引导其他人将票投给傅蓝屿,从某种程度上讲,相当于将她置于“必死无疑”的境地,反而容易减轻众玩家的警惕心。
诚然, 在得知两个人的计划之后,白笙表示自己受到了惊吓。
“你们俩会不会太大胆了?这能行得通吗?!”
“行不行得通,总得试试才知道。”傅蓝屿一面给她腰上栓绳子, 一面嘱咐,“待会儿你就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呆着,别随便出来,如果遇到万不得已的危险情况,就翻窗户先去庭院里等我们, 明白吗?”
“明白。”白笙点头,“但你现在是要把我送去哪啊?”
“乔云铮楼下正对着的房间,没有玩家住, 毕竟我和他的房间都不安全,午夜之后刀疤男他们一定会来搜。”
相比之下,二楼是最保险的地方,藏在那也不容易被其他人发现。
同一时刻, 乔云铮通过麻绳悬吊在二楼窗外,用在书桌上拆的铁片,从缝隙里划开了窗栓。
他协助傅蓝屿,把哆哆嗦嗦摸黑爬下来的白笙接进屋内,又身形敏捷原路返回,像个训练有素的飞贼。
白笙探出脑袋,借着朦胧月光,隐约望见四楼方向人影一闪,估计两位大佬已经顺利汇合了。
唉,这俩人要是活在乱世,没准也是干特工的好苗子。
……
傅蓝屿房间内。
两人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沙发上,照旧端着杯水,等待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乔云铮注视着墙上那盏油灯出神良久,他忽而转过头去,很随意地问。
“蓝妹,自己穿越黄金局的时候,有没有受过伤?”
“受过。”傅蓝屿平静道,“当初我黄金一,最后通关的时候被人在腿上砍了一刀,我是爬着出的那扇门——所以转月月底,白箫怕我出岔子,和我绑定穿越了一次。”
因为一个月的时间,并不够她的伤口完全愈合,而在受伤情况下穿越游戏世界,无论身体状态还是精神状态,都会成倍虚弱,很
容易被其他玩家暗算。
可系统从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她卷起牛仔裤的裤脚给他看,见一道浅褐色的伤疤,从膝盖一直延伸到脚腕,触目惊心,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有多惊险。
乔云铮几不可觉地叹了口气,他俯下身去,很温柔地替她将裤脚整理好。
“蓝妹,下一场我们也一起穿越吧。”
傅蓝屿垂眸看着他,唇角微抿。
“那也要等这一场通关了再说。”
话音未落,古堡的钟声,已经深沉悠远地敲了十二下。
午夜来临了。
不多时,走廊里脚步由远及近,随即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笃笃笃,笃笃笃。
您的好友威廉管家,邀请您上五楼钻进铁处女,榨四桶血去给伯爵夫人洗澡。
傅蓝屿起身,走过去从容开门。
“你好?”
“您好。”威廉管家客气行了一礼,“尊敬的客人,伯爵夫人诚挚邀请您参与她神圣的仪式。”
还是这句台词。
她干脆利落地回答:“不去。”
然后迅速转身进屋,步子极快。
管家面色阴沉,登时也跟了进去,他将手探向腰间携带的绳索,作势要捆她。
谁知下一刻,房门“砰”的一声被直接关上了。
乔云铮鬼魅般从门后现身,猛地单手勒住管家的脖子,另一只手用力将管家的脑袋往后掰。
管家身为黄金局npc,力气自然也不小,挣扎起来像发疯一样。
傅蓝屿抽出口袋里的餐刀,果断上前,一刀扎进对方心脏部位,紧接着双手再发力,旋转着直至刀刃全部没入,连血也没有多流一滴。
管家的喉咙里发出“喀喀”的响声,他浑身抽搐着,没多久就彻底软倒,没了呼吸。
傅蓝屿拔刀,顺手擦了擦上面的血迹,重新放回口袋。
“快,抓紧时间。”
*
阿粉房间的门,微微错开了一道缝。
她和阿绿正伏在门边,隐蔽地向外窥探。
威廉管家进傅蓝屿的房间有一会儿了,还没出来。
她嗤笑一声:“没想到那丫头还挺能垂死挣扎的。”
阿绿拍了下她肩膀,低声提醒:“好像可以了。”
说完,只见不远处那扇门朝一侧打开,管家低着头走了出来,他扯着傅蓝屿的衣领,
大步流星往楼梯方向去了。
而傅蓝屿披头散发,双手被捆在背后,嘴里还塞着破布,跌跌撞撞毫无反抗之力。
房门被再度锁上。
“我跟上去看看,五楼肯定得有点线索。”阿粉轻声嘱咐阿绿,“你在这守着,万一刀疤男和小金真去了蓝蓝房间,找到了什么道具,你记得拖住他们,等我回来。”
“我明白,你自己当心点。”
“好。”
……
通往五楼的楼梯呈螺旋转上升,似乎格外蜿蜒漫长。
阿粉喘了口气,她借助两侧的油灯照亮,锁定了楼梯尽头的铁栅栏门。
门上每一根栅栏的间隔都很狭窄,上面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在灯下泛着幽幽的暗光。
她轻手轻脚凑上前,试探性推了一下。
很意外的,门看似紧闭,其实是虚掩着的,居然忘了锁。
这是绝好的机会。
她心中暗喜,在探头确定五楼走廊上并没有人后,动作敏捷地闪身进入。
……岂料有两个人,已经在她视野的盲区里,站了很久。
餐刀在修长指间帅气地转了两圈,乔云铮身形如电,瞬间就来到了她的面前。
他抬手,刀刃横在她颈动脉上。
傅蓝屿紧随其后,掌心还攥着那条绳子。
阿粉看清了乔云铮穿的那身燕尾服,那原本是威廉管家的衣服,衣服的前襟还沾着血。
她震惊万分:“你们……!!”
“抱歉了姐姐。”傅蓝屿淡声道,“游戏规则如此,谁都没办法——现在我得找个人替我去献祭。”
“你他妈做梦!我不……唔唔唔!”
阿粉甚至都来不及呼喊两声,就被乔云铮毫不留情用破布堵住了嘴。
乔云铮接过傅蓝屿递来的绳子,熟练将阿粉的双臂反剪到背后,牢牢捆住。
他单手掐着她的脖子,一路把她拖行到了机关所在之地。
傅蓝屿学着之前管家的样子,在墙壁某处有节奏地敲击三下,随着一阵颤动,其中一面墙壁翻转过来,露出了嵌入里面的铁处女装置。
她解开铁链,于是装置内部密密麻麻的、沾满血锈的尖锐铁钉,就这样展现在阿粉眼前。
阿粉这回终于知道,第一晚那个麻花辫女生,究竟是怎么死的了,也终于知道所谓
的“神圣仪式”是什么了。
她疯狂挣扎起来,对着傅蓝屿怒目而视,神色怨恨,像要将后者千刀万剐。
傅蓝屿转过头去,避开了她的视线。
能一路升到黄金局的玩家,手上多多少少都沾过血,心慈手软,在这个系统里是活不下去的。
能活到现在的,没有好人,若不肯下手为强,迟早也要成为别人的刀下之鬼。
谁愿意用命去赌?
“不想看就闭眼。”
乔云铮对傅蓝屿说这句话时,语气极温和,像是安慰。
但他行动的速度却凌厉无比,登时将阿粉推进了装置之内。
他反手合上装置铁门,俯身拧开了底部的锁钮。
水声潺潺,鲜血如溪流,逐渐灌满了石槽内的四只铁桶。
这不是适合悲天悯人的时刻。
“……刚才的铁栅栏门,是用管家身上的钥匙打开的。”傅蓝屿沉声道,“我特意比对了一下,这扇门的锁孔,跟我们找到的那枚钥匙,看似相像,其实不太一致。”
也就是说,从地窖取走的那枚钥匙,事实上另有用处。
“我去给伯爵夫人送血。”乔云铮认真看了她一眼,“你还有时间,把五楼的所有房间都试一遍,千万要小心。”
“我知道。”
两人习惯性击了下掌,各自行动。
……
与此同时,二楼的房间内,白笙正扒着门缝,悄悄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事实证明,她虽然战五渣,可运气偶尔还不错。
因为刀疤男和小金,竟然下楼来找那位留着八字胡的男玩家了,估计这仨人正式结了盟,刀疤男准备带着胡子男一起赢。
她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屏息凝神,费劲想要听清楚他们的对话。
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像傅蓝屿一样敏锐的感官。
她隐约听见,刀疤男正在跟胡子男讲计划。
说是计划,实则非常的草率,甚至可用简单粗暴四个字来形容。
“那个黑衣服的女人,今晚投票出局,死定了……我们先一起去三楼,逼跟她同队的男人交出线索,不交就直接杀了他……四楼绑定的那俩贱人,再聪明也是女人,不难对付……哦,还有个站错队的,就黄衣服那个傻子,能杀就一道杀了……
”
胡子男低声应着,很是恭敬。
合着他们到现在也没想到,白笙和傅蓝屿乔云铮是一道绑定的,以为她单纯地只想抱大腿,才帮了那俩人。
白笙气得磨牙,谁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她算明白了,这个刀疤男之所以能升到黄金,估计全靠一身蛮力,先撬门,再杀人,y-i条l0ng服务,只要己方人数足够压制,成功率就能达到百分之百。
不得不承认,这他妈倒也算是别人学不来的方法哈!
片刻,听得小金道:“我们得找找五楼藏了什么,否则就算把所有人都杀了,杀不了伯爵夫人,我们还是通不了关——哥,五楼的门你能撬开吗?”
刀疤男语气笃定:“没问题,只要是锁,没有我撬不开的。”
偷听的白笙:“……”
厉害厉害,艺高人胆大。
小金又道:“那别耽误时间了,咱这就去,今晚能通关最好,免得明晚又要来一次祈愿仪式。”
“走。”
脚步声远去,三人上了楼,大概是先去找乔云铮了。
可惜乔云铮并不在房间,乔云铮此时正在五楼,忙着给伯爵夫人榨血。
不知为何,也许是错觉吧,白笙忽然感到身后袭来一阵凉意。
很多时刻,女人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直觉总是很准的。
她紧张环视四周,目光最终停留在亮着油灯的石墙上。
她仍未忘记,头一晚从石墙缝隙中,流淌出来的鲜血。
细想起来,昨晚被镜中女巫杀死的那几名玩家,到了今晚,尸体好像也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他们是被砌进墙中了吗?
——笙笙你记住,在游戏里,永远也别忽略任何一个细节。
她忆起哥哥白箫说过的话,蓦然间福至心灵,冒出了很大胆的想法。
现在所有人都在楼上,如果她下楼行动,不会有谁发现她。
傅蓝屿和乔云铮为了通关,担了极大的风险,她总得做点什么,万一能帮上忙呢?
打定主意,她立即离开房间,经过最近一侧的楼梯,小碎步奔跑着前往一楼。
她再次穿过了每顿饭前都要走一遍的长廊,借着油灯的光亮,仔仔细细,依次辨认那些风格诡异的油画。
这些画挂在这里,绝不会没有价值。
画上的每一位少女,即使在鲜花的簇拥下,也依旧神情扭曲恐惧,仿佛面临死亡的无声呐喊。
她强忍着内心的不安,硬着头皮寻找。
终于,她在其中一幅画前停住了脚步。
那幅画乍一看上去,与其他油画的风格是很统一的,并不突兀。
但画的内容,很值得深究。
黑发红裙的少女跪在石墙边,脚下被黑色的郁金香所铺满。
她惶惶然回头,看向身后的镜子。
镜中映出了她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那张脸是如此的美丽动人,然而……
如果再凑近一点就会发现,镜子里氤氲的白雾间,还隐约透出了另一位黑衣女巫的轮廓。
女巫的面容不甚清晰,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咧着血盆大口,正在笑。
白笙猛地打了个寒颤,她咬咬牙,伸手摘下了这幅画。
*
以刀疤男为首的三人组,先是撬开了乔云铮的房门,发现乔云铮并不在,又齐心合力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仍旧一无所获。
他们又疑又怒,依然不肯放弃,继续杀向四楼傅蓝屿的房间。
当然,傅蓝屿也是不可能在的。
但他们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床下,发现威廉管家被扒得只剩内衣的惨白尸体。
管家死了?npc死了?
所以那俩人去了哪?!
刀疤男风风火火冲出房间,险些跟门外的阿绿撞个满怀。
阿绿本来也只是想打探一下情况,结果见他表情不太对劲,不妙预感涌上心头,连忙绕过他跑进屋内。
毫无疑问,在看见管家尸体的刹那间,她的脸色就变了。
“那男人冒充管家干什么去了?蓝蓝没有献祭!他们在五楼!”她匆忙转身,慌慌张张朝楼上的方向奔去,“我姐呢?我姐还没回来!”
她每次讲话都笑盈盈,难得这么失态,还语无伦次的。
但小金依然提炼出了重点。
“阿粉、蓝蓝和那个男人都上了五楼,哥,咱们也去看看,谨慎行事。”
刀疤男点头表示同意:“行。”
胡子男没说话,只是朝着阿绿离开的背影,望了一眼。
在有别人冲在前面的时候,无论是谁,胆子总会大一些,什么热闹都敢凑,就好像倒霉事并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似的。
……
阿绿脚步匆匆跑上了五楼。
她双手撑着膝盖喘息,低下头时,目光瞥见了掉落铁栅栏门边的一串钥匙。
是有人忘在这里的?
俗话说关心则乱,她急着去找同伴,根本来不及细想,直接捡起了钥匙。
这时刀疤男他们也追上来了,小金眼神放光,仗着自己有人撑腰,顿时过去抢了钥匙,迅速开门。
阿绿面容不善地剜了她一眼。
“你看什么?”刀疤男轻哼,“她愿意开你就让她开,这样我高兴,没准还能留你多活一会儿。”
阿绿径直往里走,头也没回地冷笑。
“那可真是多谢了。”
一行人来到了五楼走廊,走廊里空荡荡的,温度阴森湿冷,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气。
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在这里,现场也不见任何可疑痕迹。
小金侧耳倾听:“哥,好像有水声。”
胡子男悄悄朝不远处一指:“那扇门没锁,是浴室吗?疤哥,我不太敢去……”
刀疤男鄙夷地斜他一眼:“你这胆子是怎么上的黄金?”
胡子男心虚地笑了笑:“就躺……躺赢呗,总有贵人带我,您也是我的贵人。”
“哼。”
于是刀疤男打头阵,带着一行人靠近那扇虚掩着的雕花铁门,水声越来越清晰,他躬下身去,眯起一只眼睛,顺着门缝往里看。
小金也凑了过去。
要说偷看女人洗澡这件事,尽管一般只有流氓变态才会做,可乍一提起来,总难免令人往香艳的方面联想。
然而这一次,是个例外。
这里的确是一间浴室,墙壁上的油灯光影幽幽,映照着那座造型犹如一朵郁金香的石制浴缸。
丝质睡衣就搭在旁边的架子上,而此时坐在浴缸里的人,却明显不是那位倾国倾城的伯爵夫人了。
浴缸里的女人背对着门口,乌黑长发沿着肩头倾泻下来。
他们看不见她的脸,却看到了她手臂和背部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此时已变得松弛褶皱,如同干枯的树皮,暗沉而没有一丝光泽。
不仅如此,她甚至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就像是生命力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浴缸一侧,整齐摆放着四只铁桶,从门外的角度,并看不清里面
装了什么。
谁知下一刻,伯爵夫人突然拿起架子上的木瓢,从桶里面舀了一瓢红色的液体,往自己身上浇了下去。
“……”
现在众人终于明白,方才那股子淡淡的血腥气,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了。
伯爵夫人是在用鲜血沐浴!
他们眼睁睁目睹着,伯爵夫人慢条斯理洗完了那四桶血,然后放下木瓢,优雅将手伸向自己的头顶。
只听得“嘶啦”一声,她的指甲瞬间变长变尖,从头顶划开裂口,硬生生将自己的一张皮,完整撕成了两半。
那张被血浸泡过的、皱巴巴的**,轻而易举从她身上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柔润胜雪的崭新**。
她又变回了毫无瑕疵的大美人。
卧槽,这是中世纪版本的画皮啊!
门外的几个人,均吓得毛骨悚然,半天没敢动弹。
阿绿的脸色煞白,她死死盯着那四只盛血的铁桶,目光逐渐阴狠。
她猜到了那是谁的血。
阿粉,怕是已经不在了。
……那就谁也别想活。
片刻,她侧过头去,看向旁边的胡子男。
胡子男似有所感,与她对视一眼。
下一秒,两人同时从衣袖里抽出一柄餐刀,刀刃在灯影里寒光烁烁。
在阿绿将餐刀扎向刀疤男背部的刹那间,胡子男也同样将餐刀,凶狠刺入了刀疤男的后颈。
在残酷的游戏世界里,倒戈是常事,从没有永远的盟友。
竞争这么激烈,先把最嚣张的强者干掉,将自己置于主宰地位,才是上策。
所以胡子男私底下,答应了阿粉和阿绿的结盟要求。
两个姑娘家,威胁总要小得多。
血味浓重,小金猛回头,她瞳孔骤缩,蓦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
与此同时,浴缸里的伯爵夫人,也阴恻恻朝这边望来。
*
五楼的每一间房间,傅蓝屿都用那枚钥匙试过了,锁孔都不一致。
只有走廊尽头的那扇门,钥匙可以严丝合缝地插进去,并且顺利打开了。
门的后面,是一方狭小的隔间,地面宽度不过半米,顶多容纳两个人站在那里。
一股潮湿腐朽的酸气扑面而来,她走过去,拨动窗栓,将正对面的那扇窗户推开。
寒冷的夜风灌入,卷起
了她披散的长发。
从这个角度,可以望见月光下庄园的全景,黑色郁金香的花丛重重叠叠,有种格**郁萧瑟的美感。
恰好此时,古堡的钟声敲了两下,震得傅蓝屿耳膜嗡嗡作响。
她意识到,那座钟,已经近在眼前了。
她走近窗台查看,发现下面还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天台,顺着天台延伸的方向,隐约可以看到铜钟的轮廓。
她挽了袖子,正欲翻下窗台,谁知刚探出半拉身子,手臂就猝不及防被人从后面攥住了。
她警惕回头,见乔云铮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自己身后,他反手关上了门,并重新锁紧。
“血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他低声道,“我怀疑女巫一直寄生在伯爵夫人体内,而真正的伯爵夫人已经死了许多年,所以这具身体才会撑不住,要辅以法术,靠年轻女孩的鲜血滋润,否则就会迅速衰老。”
傅蓝屿点头:“我也觉得。”
“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指了指窗外:“这扇窗通往古堡的铜钟,我猜钟里会藏着线索,想去看看。”
“你在这等着,我去。”
乔云铮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双手撑着窗台,轻轻巧巧就翻了出去,随即稳稳落在那方狭窄的天台上。
傅蓝屿把随身携带的绳子扔给他:“你系腰上,万一有情况我还能拉你上来。”
他看向她,微微笑了一笑。
“好。”
古堡的铜钟年深日久,无人擦拭,外壳早已锈迹斑斑。
铜钟的时针与分针,都是血红颜色的,转动时会发出“喀啦喀啦”的轻响,正中央是一朵黑色的郁金香,花心犹如隐着一双眼睛,令人背脊莫名沁出凉意。
乔云铮半跪在地上,在铜钟的底部仔细搜寻。
那里有一扇很隐蔽的小门,四面都被红蜡封住了,没有锁孔。
他从怀里取出餐刀,用力刮去那些红蜡,然后倒转刀柄,撬开了金属门板。
里面黑漆漆的,只能容下一只手。
他伸手进去摸索,最后取出了两件约有小孩子手臂粗细的、圆柱形的铁器。
……岂料就在他将这两件铁器装入口袋时,顶楼突然狂风大作,似有一股无形的凶猛力量,要将他往天台的边缘推去。
他只差一步,就要坠落五楼。
千钧一发之际,傅蓝屿猛地后仰,双脚撑在墙面上,用尽全身力气绷紧绳子,堪堪将他从边缘拉了回来。
那股力量仍旧肆虐着,耳边尖细凄厉的呼啸声余韵不绝,而连接乔云铮和傅蓝屿之间的绳子,已经出现了越来越深的裂痕。
傅蓝屿身体几乎与地面成了180度,她的腰力也到了极限。
乔云铮顶着罡风,艰难向前走了两步,他单手扯着绳子,另一只手取出那件铁器,用牙齿拧开了最上面的盖子。
一道赤红色的火焰,带着灼热的温度,瞬间从铁器顶端喷溅而出。
光芒驱散了周遭的黑暗,也明显削弱了那股力量,阻碍在他前方的风墙,终于慢慢消散了。
他趁机冲向窗台,紧紧握住傅蓝屿伸过来的手,一跃回到了屋内。
“蓝妹,没事吧?”
傅蓝屿揉着发疼的后腰,摇摇头:“没事。”
“你先离我远一点。”乔云铮侧身避开了她,“这东西不知是什么,很邪门,可能会烫伤你。”
傅蓝屿后退半步,顺便从他口袋里拎出了另一件铁器,照着他的样子拧开盖子。
果然,又一簇火焰亮起,险些烧了她的头发。
她单手将长发拢到脑后,举着这件奇怪的火炬,冷静道:“我记得血腥玛丽的传说,无论哪个版本,伯爵夫人还是女巫,最后结局都是被烈火烧死的。”
所以,火,是消灭关卡Boss的重要道具。
乔云铮略一颔首:“那走吧,我们去试一试。”
两人打开门,再度踏上了五楼的走廊。
……然后就看见,正如他们料想的那样,除了白笙,剩下的玩家全都聚在了这里。
看上去,已经混战过一轮了。
刀疤男身上插了两把刀,血还在不断往外冒,但因为没中要害,他仍旧顽强地挺着。
不仅没倒下,他甚至还在跟胡子男缠斗,满脸狰狞,带着同归于尽的凶悍气势。
“王八蛋,敢暗算老子?老子拉你一道下地狱!”
小金正发了疯似地追赶阿绿,但她战斗力明显比不上阿绿,没多久被阿绿扭住手臂,一个过肩摔按倒在地。
阿绿正掐着她的脖子,无意中一抬头,发现傅蓝屿就站在不远处。
四目相对,阿绿一双好看的眼睛,慢慢地变得通红,含着杀意。
她咬牙切齿地问:“我姐呢?”
“第一晚那个女生在哪,你姐就在哪。”
指甲嵌进掌心直至出血,阿绿不受控制地浑身颤抖,她恶狠狠将小金推向一边,霍然起身,目眦欲裂。
“你杀了我姐,我就让你陪葬!”
“你们姐妹俩都是有本事的人,我很遗憾。”傅蓝屿平静开口,“但易地而处,我不认为你们会放我一条生路,你们今晚本就打算让我死,不是么?”
“……”
“游戏规则适者生存,我只能说抱歉。”
大家都想要赢,都想要努力活下去。
谁都没错,错的是系统。
可承担结果的却是玩家。
是这些在现实中幸存,在穿越中受苦的人。
瘫坐在地的小金,根本无心听她们在说什么,她流着泪愣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想要折返回去帮助刀疤男,谁知刚爬起身来,就听到刀疤男怒吼一声。
“别过来!”
这一嗓子,让所有人都朝着他的方向望去——
披着睡衣的伯爵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施施然走出了浴室。
她赤着一双脚,雪白的肌肤上,还残留着未干的鲜红血迹,如同雪地梅花,是凄艳的美。
她站在那,低头注视着纠缠在一起的刀疤男和胡子男,半晌,缓缓抬手。
她的指甲细长尖锐,每一根都泛着漆黑的暗光,比匕首更加锋利。
小金大声嘶喊:“哥!哥你快跑啊!”
胡子男慌了,他拼命想要推开刀疤男自己逃跑,可刀疤男的双臂却如同上了锁,死死地抱住他不肯放开。
刀疤男神经质地哈哈大笑:“挺好,挺好!一起死吧!你这只狗不配活着!”
伯爵夫人的指甲登时落下,甚至没有给胡子男一声哀嚎的机会,就划开了两人的身体。
鲜血淋漓的五道伤口,从头顶一路贯穿到腹部,深可见骨,与昨晚那些死于镜中仪式的男玩家们,如出一辙。
小金撕心裂肺地惨叫,她的叫声引起了伯爵夫人的兴趣,伯爵夫人迈过刀疤男与胡子男的尸体,转而朝她走去。
可她由于悲伤加上恐惧,双腿发软,根本连跑也跑不动了。
结果就在伯爵夫人将要对小金动手的刹那间,傅蓝屿和乔云铮,同时将藏在背后的火炬拿出来,远距离朝着伯爵夫人掷了过去。
铁器不偏不倚,正落在伯爵夫人脚下,火光触及木质地板,瞬间烈焰燎原,如同有风助燃,飞快朝四周蔓延开去。
火墙在伯爵夫人与众人之间,隔开了灼热刺目的屏障,伯爵夫人蓦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哀嚎,像是受伤野兽的咆哮。
阿绿反应极快,她猛一转身,毫不犹豫将小金往火墙里推去。
她在傅蓝屿和乔云铮追上来之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闯出了那扇铁栅栏门,并反手紧紧抵住了门,把两人挡在了另一边。
她想要活活烧死他们。
乔云铮惯常温柔的眼底,此时也汹涌起凌厉的寒意,他飞起一脚直接踹向铁门,这一下的力道极其凶狠,哪怕阿绿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门上,也没能扛住。
门被撞开,她脚下一滑仰倒,沿着蜿蜒的楼梯向下滚落,摔得狼狈不堪,半天也没爬起来。
傅蓝屿一回头,隐约看见火墙之内,全身点燃的伯爵夫人,美丽的面容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
黑烟笼罩,她很快就委顿下去,无声无息躺倒在地,却仿佛有另一道影子,挣扎着试图从她的身体中分离出来。
“……是那个镜中女巫。”傅蓝屿果断一推乔云铮肩膀,“走!”
两人穿过铁栅栏门,绕过在楼梯处摔得骨头都快散架的阿绿,快步朝楼下方向狂奔。
在转弯的时候,傅蓝屿又回头看了阿绿一眼。
乔云铮发现了这一细节,他攥住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又扯了几步。
“蓝妹,你还是心软。”他温声道,“如果在现实世界,你们大概会成为朋友,但在游戏世界里,除了输赢,就是生死,你不该看不开。”
是啊,哪怕她穿越了整整七年,见惯了太多的仇恨与背叛,也依然会在某一瞬间,觉得心酸。
这些人原本不必如此。
若非逼不得已,何必如此。
傅蓝屿转回了目光,跟随乔云铮的脚步,径直赶往四楼房间。
谁知白笙并不在房间里。
“她下楼了?”
“应该是。”乔云铮抬起头来,神情凝重,“……你听,好像不太对劲。”
四周尖利的哭声与笑声交织在一起,愈演愈烈,仿佛笼成密不透风的大网,铺天盖地而来。
那声音是从每一扇墙壁中传出来的,似乎是有数不清的手在疯狂拍打着墙面,想要挣脱禁锢。
无形的压迫感令人呼吸困难,傅蓝屿霎时有种预感:
被砌在墙里的那些东西,它们就要自由了。
同一时刻,脱离伯爵夫人躯壳的女巫灵体,已经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
女巫的轮廓呈现出半透明状态,她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罩袍,衣袂无风自舞,一张惨白的脸上,黑漆漆的眼睛空洞骇人,血盆大口张开,两排细密的牙齿,充斥着无尽的愤怒。
她的指甲兀自往下滴着血,那大概是阿绿的血。
她的飞行速度堪比瞬移,转眼间已逼近两人所在的位置。
可想而知,被她抓住的后果是什么。
这一刻,无异于与死亡赛跑。
两人头也不回地狂奔,然后在临近三楼走廊中央的时候,傅蓝屿再度闻到了那股浓郁的血腥气息。
心底寒意油然而生。
“乔云铮,那里……”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说完。
震耳欲聋的坍塌声,犹如远古惊雷,刹那间响彻了整座古堡。
石墙一面接一面地碎裂,于是在这漫长岁月里,被砌进墙面的、堆积成山的累累尸骸,便又重见了古堡的夜色。
漆黑的怨灵破骨而出,发出凄厉惨嚎,争先恐后跟随女巫的身影袭来。
追魂索命。
脚下地面裂纹渐趋密集,直至完全塌陷,但底下却并非无尽深渊,而是汹涌血河。
潮水般肆虐的鲜血不断涌出,似海岸巨浪,只消片刻,就淹没到了傅蓝屿的脖颈。
傅蓝屿隐约听到乔云铮焦急唤了自己一声,但她没能回答,人已在血河中浮浮沉沉,被一路席卷下了楼梯。
她深吸一口气,索性潜入水底,凭借着自己对方向的敏锐度,拼了命地向前游。
她能感觉到,女巫和怨灵大军越逼越近了。
……他跟过来了吗?
很奇怪,这是她在近乎缺氧的瞬间,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念头。
然后在她堪堪浮出水面,勉强透口气的时候,忽觉前方有金光顿起,如避水屏障,隔开了一方安全天地。
她被血浪高高抛起,又重重落在了金光环绕的屏障里,正好把某人砸趴下。
“哎呦!蓝蓝你没事儿吧?吓死我了!”
傅蓝屿翻了个身,迅速抬头:“笙笙?”
白笙半跪在地,拿着那幅从一楼长廊找出来的画,正双手把画举过头顶,像是举着保命的盾牌。
道具生效,她所在的地方,并不会被血河影响,仍是陆地。
“蓝蓝,乔先生呢?”
傅蓝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眼神准确锁定了不远处的乔云铮。
在乔云铮身影从血河中出现的一瞬,她也同样看到了,朝他伸出利爪的女巫。
漆黑的怨灵,眨眼间便可将他吞没。
她果断夺过白笙手中的画框,将画框当作回旋镖,用尽全力朝女巫的方向掷去。
画框穿过高涨的血浪,蓦然间光华灼目,光芒所到之处,怨灵纷纷恐惧退散。
下一刻,伯爵夫人的灵魂,已一袭红裙袅袅婷婷,出现在了女巫面前。
那是真正的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手中,紧握着一支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她似是转过头来,朝着白笙妩媚地笑了一笑,而后便优雅抬手,将花枝刺向女巫的心脏。
多少年被困在不见天日的油画中,如今终于得以解脱。
花枝上的每一根尖刺,都化作锋利的藤蔓,藤蔓交织成牢,将女巫紧紧缠绕在内。
女巫放声哀叫,接近崩塌的古堡摇摇欲坠,沉重石块自头顶坠落,溅起血水万千。
傅蓝屿拉了乔云铮一把,连同白笙一起,三人飞快朝古堡的大门跑去。
在那边,铁锁落地,正有月光顺着缝隙漏进来。
黑色郁金香枯萎,环绕庄园的荆棘丛,开始慢慢消失不见。
在她触碰到大门的一刻,颈间吊坠亮起,再度传来水滴落入玻璃容器的轻微声响。
本局通关。
凶宅(黄金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