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斑驳的阳光里, 傅蓝屿穿着一身杏色的毛衣裙站在床边, 垂眸注视着乔云铮。
乔云铮倚在床头,与她对视良久, 似有些困惑。
那感觉,就仿佛梦还未醒。
“你怎么来了?”他说完, 又似想起了什么, 蹙眉去看她的手, “我捏疼你了?”
“没事儿, 我骨头硬。”傅蓝屿指了指外面, 又把手插回口袋,“是景鹤骗我来的,我以为这是他家。”
乔云铮笑了一笑:“这么说,要是提前知道是我家, 你就不会来了?”
她瞥了他一眼:“你主动邀请我了吗?”
“我原本是打算邀请你的,不过这一觉实在睡得太久了。”
她看他支撑着坐起身来, 抬手不断揉着眉心,很疲惫的样子, 沉默半晌, 终是没忍住询问。
“这场白金局很难?”
“哪场白金局不难?”乔云铮叹了口气, “只是这一场更加特殊,鬼怪时而隐身时而现形,根本无迹可寻,但当它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必须正视着它, 不能出声、不能移动,否则就会被它杀死。”
“所以你……”
“所以我三天三夜没合眼,十一名玩家,最后只活下来了两人。”
这就是白金局的残酷程度,你永远想象不到哪场白金局的世界,将是你最后的葬身之地。
傅蓝屿一时无言,她眼底的光影暗了些,平静中又蕴着几分无奈。
她很久才道:“连你尚且如此,等我上了白金,只怕死得更快。”
“那时只要我还活着,就会跟你一起去。”乔云铮道,“所以别担心,就算是大风大浪,我们也能闯得过去。”
“论坛上从来没出现过白金局的接单帖子,你这么自告奋勇,我可付不起你的高额酬金。”
“没关系。”他从容回答,“你是例外,你的每一单我都会接,而且不要钱。”
傅蓝屿唇角微抿,似是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晓得该从何说起。
然而还没等她斟酌好言辞,就听得卧室门响,景鹤抱着那只叫咖啡的缅因猫,小心翼翼探进头来。
“哥,姐,汉堡你们还吃不吃?都凉了。”
“……吃,双层牛排夹培根的那个,给我留着。”她淡定往客厅走去
,走到门口时又转身看向乔云铮,“不太清楚你的口味,就给你点了和我一样的,没问题吧?”
“没问题。”乔云铮微笑颔首,“我不挑食,跟你吃一样的挺好。”
“行。”
“蓝妹。”
他突然又唤她的名字,傅蓝屿停住脚步,疑惑回眸:“什么?”
乔云铮披衣下床,不疾不徐地开口。
“景鹤上个月的两场白银局都偏简单,这个月怕是要难,我准备带他通关,你去不去?”
傅蓝屿眉梢微挑:“景鹤原本说,要委托我带他通关。”
这时景鹤再度抱猫出场,严肃补充。
“我当然是希望你们俩一起带我去,我爸保证了,钱不是问题。”
“……”
傅蓝屿毫不留情把他推出了房间。
*
最后的最后,傅蓝屿到底还是跟乔云铮达成了一致,两人分别签了辅助契约,准备共同带景鹤通关。
由于是白银局,相对来讲比较轻松,傅蓝屿自然也就没什么压力。
而没压力的具体表现就是,到了约定那天,她午睡又睡过头了。
这一次的她,依旧是被乔云铮叫醒的。
“蓝妹。”他在她耳边含笑低语,“再不起床,晚饭就没得吃了。”
然后下一秒,傅蓝屿就睁开了眼睛。
她醒盹很快,眼神迅速恢复清明,并习惯性将周围环境打量了一圈。
“……已经穿越了?”
“可不是么。”景鹤在旁大咧咧地接茬,“我和云哥推门一进来,就看见你躺床上——我现在明白了,合着到了穿越时间,系统会把睡着觉的玩家直接发配到床上,干脆下次我也睡个午觉算了,还能少走两步。”
傅蓝屿和乔云铮对视一眼,两人均不打算对这番智障言论,发表任何看法。
傅蓝屿起身,她发现自己目前正身处一间老式的四人宿舍里,洋灰地面,古旧吊扇,墙壁因太久没粉刷,墙皮脱落,脏得不成样子。
床是上下铺的设计,被褥枕头都已泛黄,墙角有一座生了锈的储物柜,四个柜门,分别对应着四张床的号码。
她走向窗边,意识到窗户是被焊死的,无法推开。
透过脏兮兮的玻璃,她隐约能望见远处的操场和围墙,看来这里是一所学校。
他
们当前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宿舍楼。
这次游戏的任务,十有八.九也要在这栋宿舍楼内进行。
乔云铮出门去侦察情况了,正在这时,景鹤打开了储物柜的其中一扇柜门。
他好奇道:“蓝姐,这里面貌似是手工diy的材料啊。”
傅蓝屿走过去,见他说得没错,柜门里整齐摆放着针线、毛线、布料、棉花、彩笔……
她将那几张五颜六色的布料掀起来,发现最底下还压着一张卡片,卡片上印着一只可爱布娃娃的图画,娃娃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红色的裙子,五官精致,栩栩如生。
卡片背面,用颜料笔写着两行鲜红的小字,字迹边缘有被涂抹的痕迹,看上去像极了血。
【花子喜欢漂亮的娃娃,不喜欢丑娃娃。】
【厕所的镜子里,也许会看到花子哦。】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本次的游戏规则。
花子。
是日本那部恐怖电影吗?
傅蓝屿侧过头去,正色叮嘱景鹤:“去厕所记得不要照镜子。”
“……知道了。”景鹤心中惴惴,“听着怪害怕的,蓝姐,到时你能陪我去吗?”
“不能,叫你哥陪你。”
“哦哦,那也行。”
说话间,乔云铮从外进屋,身后还跟着一位穿改良小洋装的姑娘,姑娘秀眉大眼,梳着双马尾系蝴蝶结,有点像动漫人物,长得挺可爱。
姑娘有点自来熟,一进门就主动问候,笑眼弯弯,嗓音甜度超标。
“三位好,咱们这次是舍友呢,请多关照!我叫于欣欣,你们呢?”
乔云铮随口答:“乔云。”
傅蓝屿照搬法子:“傅蓝。”
景鹤没有三个字的名字,情急之下随口胡诌:“景鹤鹤。”
另外两人:“……”
于欣欣奇道:“咱俩名字好配啊。”
“啊,配吗?”除了在傅蓝屿面前,景鹤对待其他女生,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中二模样,“算了,ABB型的名字这么多,你别因为我帅就瞎套近乎。”
“?”
可能敏锐嗅出了他沙雕的味道,于欣欣顿时不再跟他多聊,她转而把目标对准傅蓝屿,亲昵握住了傅蓝屿的手。
“姐姐,我可以睡在你下铺吗?我膝盖前些天磕伤了,爬梯子不方便。”
傅蓝
屿淡淡地扫她一眼:“你多大了?”
“二十四啊。”
“我才二十二,叫谁姐。”
“……”
“你乐意睡下铺就睡,我无所谓。”
傅蓝屿说完,淡定抽回了自己的手,去上铺将那床被子的灰尘拍了拍。
从这个角度,她看到乔云铮抬手遮在耳边,很隐蔽的,朝自己比划了个“三”,又比划了个“四”。
三间宿舍,每间四人,十二名玩家。
她心里有了数。
……
宿舍楼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响起音乐铃声,那铃声跟寻常恐怖电影里的音效没什么不同,叮叮咚咚,像是催魂曲。
晚饭是用铁制托盘,悄无声息放在各宿舍门口的,四只蔫巴巴的苹果,还有四块硬邦邦的面包。
不好吃,总之饿不死就OK。
昏暗的灯光下,四人各自盘腿坐在床铺上,研究着手里的那堆diy材料。
傅蓝屿也没想到,自己上一场要扎纸人,这一场又要缝娃娃,纯粹在锻炼动手能力,以后说不定能开一间手工礼品店,赚点外快。
幸好白笙热衷于鼓捣这种小玩意儿,她以前在旁边看着,耳濡目染也会了些理论,知道缝娃娃大致是怎么个步骤。
先剪出娃娃头部、身体和四肢的轮廓;缝合一半,往里填充棉花,再完全缝合;将身体的各个部位缝在一起;用彩色布料裁剪娃娃的衣服;用毛线制作头发,画上五官。
她穿针引线,先试着把头部和身体的轮廓缝出来,虽说针脚略显粗糙,并不那么专业,但也算像模像样。
景鹤住在她对面的上铺,偷偷学着她的手法,可惜毕竟是笨拙的男孩子,对这种事一窍不通,甭说缝得好不好了,就连娃娃脑袋的布料都剪不圆。
规则上说了,花子不喜欢丑娃娃,缝出来的娃娃如果太难看,没准要被花子算账的。
果然,这个游戏要心灵手巧才能活得下来。
他趁于欣欣没注意,暗中示意傅蓝屿,替自己缝个样子,然后自己再负责填棉花。
傅蓝屿白了他一眼,但本着关爱客户的原则,还是照办了。
于欣欣也不太擅长,缝了半天歪歪扭扭,还把手扎了。
她抬起头,嗲声嗲气请求对面下铺的乔云铮。
“小哥哥,你缝得这
么好,能帮帮我吗?”
平心而论,乔云铮确实是这四个人里缝得最好的,搞不懂云哥究竟是从哪学来了这么多奇怪的技能。
他缝着手里的娃娃脑袋,懒洋洋一抬眼:“这是个互帮互助的游戏?”
“……”
“我帮了你,是不是也得帮他们俩?大家什么时候死还不一定,我看起来像是个做慈善的?”
于欣欣碰了个硬钉子,很是委屈,语气娇滴滴的带了哭腔:“可我真的不会……小哥哥,就算这游戏存在竞争关系,至少咱们现在是舍友,应该先一致对外,别起内讧啊……”
“一致对外?游戏统共能活仨人,咱们宿舍最后还得死一个呢知道吗?”景鹤听了不爽,抢在乔云铮前面呛声,“而且凭什么人家就得帮你?我们怎么就得自己缝?凭你穿得花哨,凭你会捏着嗓子说话?”
“……”
于欣欣差点被他噎得背过气去,她瞪着他,看上去恨不得拿剪刀扎向他的嘴。
这时,宿舍楼再度传来了报时的音乐铃声。
算一算,这正好是晚十点的提示。
紧接着房间的灯光熄灭,四周瞬间陷入黑暗。
于欣欣猝不及防,被吓得叫了一声。
“哎!”
很奇怪,这次的声音就不甜了,甚至还有点粗。
景鹤原本对突然熄灯有心理准备,没料到她来这么一出,反倒惊得一激灵。
“……卧槽,我就说你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吧!”
于欣欣怒了:“关你屁事!”
傅蓝屿没理会这俩人的幼稚吵架,她转过头,看向从窗外透进来的黯淡月光。
她顿了顿,最终将缝了半截的娃娃装在盒子里,放在床角,掀被子躺了下去。
直到午夜时分,宿舍里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