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溯风按例接待了林则然。而林则然则由林蔚然陪着。
他见到林则然时整个人吃了一惊,首先浮现的念头便是此乃寒门雅士也。
本来以为在农家像林蔚然长得这般好看的,已是难得,但她这二哥容貌竟然也是如此出众,至少在他见过的男子之中也是拔尖的。
寒门中会读书的人多半都带了一些傲气,以及面对权贵时的虚浮。但他没有,似乎粗布葛衣也难掩其清雅隽永的书生气质,可能因为时常务农的原因,身材挺拔,若有似无地透露出一股坚毅的气息。
此时兄妹二人站在那里,如同蒹葭倚玉树。
他旋即忆记他们兄妹二人的身份,出身农家,身份着实太低了些,可惜了他们兄妹二人的好容貌。
林蔚然充当介绍人,替二人引荐之后,即辞了两人,她准备去拜别老夫人、侯爷以及夫人,这是礼数。
对比当初林昭然的不辞而别,林则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去萱北堂的路上,她被截道了。
林蔚然认出来拦着他们的是林溯月的贴身小厮青书,然后手里被强硬地塞进一只荷包。荷包轻飘飘的,她捏了捏里面似乎是纸张类的东西,心中瞬间有了猜测。
青书给了荷包生怕她不收,一下子跑出去好远,最后忍不住停下脚步对她说了几句话,“四姑娘,你不要嫌少,四少爷因为昨儿的事还被夫人数落了几句。”压根就不许四少爷再亲近她的。
林蔚然打开来看,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这对林溯月来说不算少了。
他所有的吃穿用度皆出自侯府,然后每个月领五两银子月例,姑娘是二两,当然,如有额外支出另报。李氏的亲娘早已去世,他也没有真正疼他的嫡亲外祖母,外祖一家与他们也是面子情,自然没有额外的贴补。正如青书所说,这两百两对林溯月来说不算太容易。
“等等,你家少爷是不是在这附近?”林蔚然喊住了要开溜的青书。
“你问这干嘛?”青书防备得很,他担心她是想将荷包给回去,那自己多嘴的事就会被主子知道,自然免不了主子责备的。
“我有事和他说,带路吧。”
青书磨磨蹭蹭地带路,林溯月果然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等待,看到青书将人带来,横了他一眼。
青书委屈地退到一旁,“四姑娘说找你有事儿!”
林溯月给了她一个询问地眼神。
林蔚然有些干巴巴地说道,“我是想问你你那边的院子还缺人吗?”
林溯月皱眉,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就直言。”
“是这样的,我院子里有个叫小皓子的小厮,品性还可以,人也算机灵,你那边要是还缺人就要了过去吧?也省得再买新人调教。”况且她这旧主都要走了,也不担心小皓子会一心事二主。她这安排完全是一举两得,绝对没有坑他的意思。
“行吧,晚点我让人去你院子里领人,祖母那里我也会打招呼的。”
“谢谢你了。”
林蔚然松了口气,给小皓子安排了一个好去处,也算对得起他这段时间鞍前马后地帮忙了。
林溯月看了看天色,“你——日后多保重吧。”说完,就领着青书走了。
林蔚然仿佛听到了他心底那声叹,对着他的北影默默地道了声珍重。
林蔚然转道去了萱北堂,一番见礼之后,林蔚然向老夫人说明了来意。
“决定了?你就那么狠心?”
林蔚然黑线,老夫人要不要这样,其实侯府如今巴不得她快点离开呢。毕竟经了昨日那一出,多少都会猜测她是否失贞,最好就是她赶紧走,以后这事就算被人曝出来,也不是在侯府出的事,与他们无关。
“我也很舍不得老夫人您啊,但是这是一场长达十五年的错误,现在有机会各归其位,也是好事一桩,不是么?”林蔚然情真意切地说道,语气颇为无奈。
“罢了,你竟然去意已决,我也不多留你了。若是日后得了空,就常回侯府看看我这老婆子,侯府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
这话是客气话,就不必当真了。她要是以后还以农门之女的身份上门,指不定被当成了打秋风的。
“会的,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看您老人家的。您老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长命百岁才好。”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都收拾好了。”林蔚然一脸腼腆。
东西不多,她决定带走的是昨天投壶所得的彩头,咳,这怎么也算是她劳动所得了。至于她先前使计过了明路的小库房的物件她是不打算带走了。先前是一文钱难得英雄汉,如今手里有了些钱财,那她还是讲回一点骨气和颜面吧。
老夫人转过头来对一旁服侍的老嬷嬷说道,“一会你走一趟景华园,她头一回自己整理打包行李,考虑不够周全,可能会落下东西,你去帮着收拾补充一下。”
这些日子她也算看出来了,林蔚然经了事,成长迅速,隐约显露了一些傲骨。她估摸着,景华园的东西她多半不会带走,并且连当日过了明路的小库房的物件都不会带走。
如果林蔚然知道老夫人的想法,一定会惊讶于她对自己的了解。
老夫人觉得,在此前提之下,她用过的一些被子褥子坐垫啥的,侯府的其他主子也不会用,与其便宜了下人,还不如给了她。如此,侯府面上也好看,也算是全了这一场缘份。
老嬷嬷应了声是,她听出来了老夫人的意思,是怕四姑娘少带了东西,而不是让她去监督她担心她多拿。
许是听出了老夫人语气中难得的强硬,对此,林蔚然没有多说什么。而且她心里想着事,难免在脸上露出来。
“瞧你一脸为难的模样,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林蔚然不好意思地说道,“蔚然舍不得晴雪,老夫人,如果可以,能不能将晴雪的卖身契给我?”
昨晚收完妥当之后,晴雪应该是抹了一晚的泪,早上起来她的眼睛都是红肿的。
她知道晴雪舍不得她,她自然是乐意带着晴雪的,可林家说起来是耕读传家,其实不过是一介农户,她回去还带着个丫环不像那么回事。但一想到不带的话她会后悔,索性就带着。
林蔚然索性摊开来问她是愿意跟自己走还是更愿意呆在侯府?得了肯定的答案后,林蔚然自然得想想怎么和老夫人开口了。晴雪的卖身契是在李氏手里,如果问李氏,那是想都别想能将人带走的。
“我还当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呢,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一会我派人拿去给你。”
老夫人当然知道她让自己出面的原因,她发现蔚然做事是越来越有章法了,而且时机也掐得好,总能让人心甘情愿没有抵触情绪地帮她。
“行啦,既然你已经有了决断,那我也不多留你了,你且去和侯爷及夫人拜个别吧,然后趁着天色还早早些启程,省得错过了宿头。”
人老了就不喜离别,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孙女,但好歹养了这么些年,现在还发现她脑袋瓜这么好使,人情达练。老夫人有些索然无味,遂将人打发走了,省得越看越难受。
林蔚然最后给她磕了九个响头,才默默转身离开,去往侯爷及夫人的院子。
今日难得今天休沐,林桓嵘不必去上值。
说起来,她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呆得时间最长,去拜别李氏时,李氏不愿意见她,只叫管事嬷嬷打发她走。南阳侯倒是出来给她说了两句勉力的话。
林蔚然也没多作纠缠,同样在院子里对着正房磕了九个头。
在老夫人的默许以及促使下,林蔚然的行李由一个小包袱,变成了五个大箱笼,其中一箱是她惯用的被子褥子之类的,两箱衣物,两箱从小库房装捡的物件,这还是林蔚然看到有些库房里的物件太大了不让拿的结果。
门外,林二哥忙上忙下地装箱。
林蔚然捧着青花瓷鱼缸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家二哥忙上忙下。对比原著中原主惹了侯府厌弃净身出户,自己是不是挺厉害的?林蔚然有些自得地想。
花了一刻钟左右,林则然将她的行李全部在骡车上安置好,忙完后就看到林蔚然捧着一只青花瓷鱼缸,忍不住问,“都上车吧,你怀里捧的是什么?”
“一条小金鱼。”晴雪替她答了。
“怎么还带着这个,来,我帮你。”说着林则然就要伸手接过,却被林蔚然避了避。
晴雪忙说,“公子可别,那条鱼精得要死,要是中途换手见不着小姐,它指定闹腾!”
林则然眨了眨眼,听着有点玄乎,这还是一条鱼吗?
林蔚然也是一脸的无奈,这条鱼可能真成了精了,方才她们收拾完行李,出门的时候是真的将它给忘了。
可就在她们打算掩上门出发的时候,它便开始大闹那鱼缸子。
她们隐约听到一些响动,但没太在意,那鱼久等不到人来,大概也是急了,竟然再一次从鱼缸里跳出来了,然后摔到地上,活蹦乱跳的。
那条金色的鱼身在阳光照耀之下闪耀着别样的的金光,还鱼身还带着一股力量的美感。这下林蔚然想视而不见都难。
这鱼身匀称得很,泛着一股力量的美,想来它在鱼群里也是健美先生级别的,就不知道味道鲜不鲜美了?
许是感受到她那股邪恶的想法,小锦鲤的尾巴在地上蹦得更迅速了。
最后是晴雪将它放回鱼缸里的。
大概是摔狠了,回到鱼缸后等它发现一抬头就能看到林蔚然之后就不再闹腾了,此时还安安静静地呆着,不时抬眼往上看看。
等上了骡车后,晴雪才笑嘻嘻地将方才的事给说了,顺便还讲了昨天在双心湖发生的事。末了她感叹,这鱼就像成了精一样,就认准了她家小姐。
林则然听完,轻轻一笑,并不如何当真。
林蔚然将鱼缸放在身侧,用一只手扶着,听着晴雪连比带划地说着话。她先是看了那鱼一眼,然后忍不住将手伸进水里逗它。
而那小锦鱼等她的手一伸进去,立即鱼尾一甩上前一嘴巴咬住了她的食指。
嘶!
“小姐,你怎么样了?”
“无事,这鱼有点小乳牙,被它磨了一下。”
晴雪只是看了她的手,发现确实只是破了一点皮,有些血丝沁出。忙翻出箱子,拿了用剩下一半的玉痕膏给她抹上。
最后才去教训那小锦鲤。
这些动静,林则然听着,见无大碍便也没多问。
“晴雪,到家后你改口唤姑娘吧。”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