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国公府下聘的队伍经过晋阳县时,就全县轰动,街上的人都跑去围观了,有些人接到消息更是从家里跑出来。几近万人空巷。
在一些知情者的科谱之下,晋阳县所有来看热闹的人,都知道了虞国公府的嫡长孙宫箴与枣林林家的林蔚然欲结为连理的事,此行就是去给女方下聘的。
有些积古老人说,这么大的送聘礼阵仗在晋阳县数十年未见。也就是晋阳县县志上记载过前朝有一任王爷迎娶侧妃时有过这么大的排场。
虞国公府下聘的队伍从晋阳县主街穿过,往鹿渭镇去了。有好事者忍不住坠在队伍后面,想去那林家看一看究竟是不是祖坟冒青烟了,女儿竟然能得到国公府如此高门的亲睐。
等队伍经过鹿渭镇时,和晋阳县一样,全镇轰动,坠在队伍后面的人更多了。因为离枣林村不远了,想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晋阳县一天的谈资就是这个话题,等李氏他们终于来到晋阳县时,发现全县的人似乎都在议论这个话题,顿时心生不愉。此时天已经有些擦黑了,李氏有心想立即前往林家,奈何天色不允许,这想法只能作罢。
枣林村村口,下聘的队伍还没到,仅是露了一个头,就被守着的村民见着了。
看着那只见头不见尾的队伍,放哨的村民就是一呆,然后意识到什么拔腿就往回跑。
“里正里正,虞国公府的人来了——”
里正王盛和闻言站了起来,“果然来了?”
今日是虞国公府下聘的日子,林家早几日就和他打好了招呼,请他来帮忙招待一下。
这是一件挺有面儿的事,毕竟来下聘的是虞国公府,他自然是答应了。如果娶的不是林家闺女,而林家就在乡下,附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牌面人,还轮不到他呢。没见林家本来只想将戴捕头请来充充场面而已,这事恰好被柴县尊听到,他们夫妻二人不也不请自来了?
本来这等好事应该还有村长的一份儿的,可前阵子罗永福和林家就姚金炭一事闹得太僵了,将林家得罪狠了,如今正夹着尾巴不敢露头呢。林家自然也不会请他就是。
放哨的村民咽了咽口水,说不出话来。
“怎么?”
“里正,那下聘的队伍好多人啊。”
王盛和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少见多怪,国公府下聘,顶多排场大一些罢了,能有多少人?”
但当他听到动静一抬头,嘴巴就不自觉地张大,原来李二说的是真的,真的来了好多人啊,林家那院子能站得下这么多人吗?王盛和怀疑。
不大一会,他便知道自已多想了,这队伍后面坠着的全是看热闹的。
思想跳跃间,他迎上前去,“这位公子,你们是虞国公府来给林家下聘的吧?”
宫琛脚步略缓,“是啊,您是?”
“在下是枣林村的里正,姓王,林家让我出来迎一迎你们。”
“那敢情好。王里正,请前面带路。”
林家一早院门大开,迎八方来客。
林则然上京了,所以柴县令由林父陪着,就在新建的青砖瓦房的堂屋里。
林蔚然这亲订得太突然,六礼程序走得非常快。林家的新房建好后,根本来不及挑个好日子举办乔迁之喜。
可以说前一日,林家的新房刚上完梁,盖上瓦,仅来得及收拾干净。第二日便是虞国公府来下聘的日子了。
幸亏这日是一个好日子,宜搬迁宜下聘。所以一大早的,林家就顺势搬了进去,放了一挂鞭炮。
就在林父和柴进贤都等得心焦之际,报信的村民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来了来了,下聘的到了!”
林父和柴进贤对视一眼,双双站了起来,“柴大人,我们到门口迎一迎吧?”
林父不想摆谱,也不想端着架子给什么下马威。林父想得通透,此乃缔结两姓之好,他女儿本就是高嫁,他现在和气一些,女儿的婆家就会待她好一些。
队伍到了林家大门时,林父和柴进贤已经侯在门外。
王盛和向宫琛等人介绍了二人的身份。
宫琛冲林父和善地笑笑,他对林家的第一印象不错,很能体谅人。
从进林家大门开始,就是大寮和官媒在应酬了。
随着一箱箱的聘礼被抬入林家,按秩序摆着一行行一列列地摆放在院子里。
整个林家喜气洋洋的,村民们都伸长了脖子看,小孩子们拍着手叫好。
等最后一抬箱笼抬入林家放好,在官媒的见证下,大寮取出一份礼书交予林父。
礼书内详细地列明了聘礼的财物种类以及数量,其实也就是聘礼清单。
林父深吸一口气,接过收下,同时也代表了宫林两家正式订亲。
到了这一步,宫林两家六礼中行了四礼:三书中给了两书:聘书、礼书,尚有一纸迎亲书未到林家之手。但宫藏和林蔚然的亲事已经具备法律效力。
虞国公府这次下聘,围观的人太多了。
林家的院子里除了林家之前请来的客人,以及虞国公府的人之外,就没别的人了。那些看热闹的就只能沿着进来林家的大路或者透过林家大门或者趴在林家的围墙上看。
有好事者在数聘礼的抬数,数来数去总是不对,不是漏数就是错数,不过能肯定的是大几十台总有的。
林父接过礼书,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聘礼送到,脚夫汉子们喝了水吃了些点心略作休整,大寮就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宫琛点了点头,于是大寮就向林家辞行。
因天色不早了,林家也不敢强留,就怕入夜了他们都回不到。
林父和林大哥,并柴县令王里正等人一起将人送了出去。
林母也一道,经过她的人都被她塞了一把喜钱,每个人都接了,都想沾沾宫林两家的喜气。
从进门在离开,让宫琛遗憾的是,他没有见着未来嫂子,不过想想也正常,这人多眼杂的,冲撞了就不好了。
虞国公府下聘的人走了之后,柴县令等人也陆续告辞。
不过考虑到林家收了那么多聘礼,怕遭贼惦记,柴县令给林家安排过来五六个衙役。
这一举措得到了林父的连连感激。
等宾客们走后,林家人才合力将那一箱箱的聘礼抬入屋子。
林母特意空间了一间新房来摆放这些聘礼的。
期间,林母略看了一眼。
晚上的时候,她和林蔚然说,“姑爷家就是实诚,这聘礼每一箱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一箱能当两箱使。”
林蔚然不用如何想,也能明白他的用意。这些聘礼中,恐怕有很多是可以充作嫁妆的。他是怕他们林家筹备嫁妆压力太大了,才这样曲线救国。
“今天来下聘的人有姑爷的弟弟。你今儿没出门,所以没见着。人长得挺俊秀,等年纪再上来一点不比姑爷差。人挺爱笑的,看着就好相处。阿弥陀佛,这一家子人都是人中龙凤,幸亏看着好相处。你日后嫁过去这样的人家,为娘总算放下了提着的心。”
林蔚然笑笑,听着她娘絮叨一些她到婆家之后的相处之道。
夜渐渐深了。
翌日,冬日的第一缕阳光穿破清晨的层层白雾,散落在大地上。
晋阳县官道上,一辆马车在疾驰。
“大奶奶,这大少爷也未免太心急了,这昨天刚下聘,今天就让大奶奶前去请期。”
对于心腹丫环的抱怨,宫大奶奶只是笑笑,知道她也是心疼她这阵子来回跑累着了而已。
可这一趟她还真的非走不可,她走这一趟也是怕蔚姐儿会吃亏。
昨晚宫令箴私下和她说了李氏昨天就前往鹿渭镇而去了,今天可能会去林家。
当时宫大夫人一听就炸了,李氏昨天就往枣林村去了?
至于为何李氏昨天一早就出发,今早才到,她不关心,多半是她那大侄子略动了些手脚。
但她不觉得他做错了,李氏明明知道他们宫家昨日要去林家下聘的,竟然还想去林家找碴?便是找碴也得避开这个时候吧?
但这些事不必和大丫环交待太多。
宫大夫人冲着车夫吩咐,“马车再快一点。”
“好咧大奶奶!”
昨天刚热闹了一整天的林家今日安静下来,可一早,外头就来了一行不速之客。
林家门外,阿文将马车停妥,便对马车里面的李氏说道,“夫人,上次奴才陪四小姐来过,就是这里了。”
“上前扣门吧。”
叩叩——叩叩——
这时正好是林母在院子,听到有人敲门,上前将门一开,见到李氏时,林母明显愣住了。
双方女儿从抱错到认回,各处回归自已的生活,两位母亲是第一次打照面。
李氏一看林母的模样便知她是林蔚然的生母。
林母也能隐约猜到李氏的身份,更别提李氏身边还跟着一位曾经随着林昭然来过林家的阿文。
“是南阳侯夫人吗?”林母迟疑地相问。
李氏倨傲地问,“林蔚然在吗?”
“在的,不过敢问您找她有何事呢?”林母见李氏的脸色,感觉她来者不善,便死死抓着门把不想放人进来。
李氏一个示意,她带来的人就一把推开林母,将门撞开。
李氏走进院子,大喝,“林蔚然,你给我出来!”
晴雪对李氏的声音敏感,一听到李氏的声音就是一个机灵,整个人惊得看向林蔚然,“姑娘,是侯夫人来了。”
“走,咱们出去看看。”说着林蔚然抬脚就往外走。
晴雪连忙跟上,“姑娘,她指名道姓地找你,会不会——你要小心啊。”
“侯夫人找我?”
“找的就是你!”李氏定睛一看,时隔两月不见,这贱丫头竟然养得更水灵了,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吗?
“侯夫人一大早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呢?请进来坐吧。”说着林蔚然就往堂屋走去。
李氏冷笑着,倒也不怕什么,抬腿就跟上。
察觉到前院的动静,林父林大哥林大嫂等人都从后院回到前院。
李氏进了堂屋,毫不客气地坐下,一抬眼就见到林家众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当即冷笑,“怎么,一个个围上来,是怕我吃了你?”
林蔚然却未动怒,笑道,“侯夫人说笑了,我家人不过是担心我罢了。毕竟您不请自来,也算是不速之各,况且您刚才的表现实在是称不上友好。”
李氏冷哼一声,当触及桌面连杯水都无的时候,便讽刺出声,“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客人上门竟连杯茶水都无。”
“晴雪,上茶。”
晴雪点了点头,迅速地给李氏上了一杯茶。
不料却被李氏伸手打翻了。
林蔚然挥手,让晴雪下去了。
“不知侯夫人远道而来所为何事?”林蔚然开门见山,懒得和她兜圈子。李氏带着恶意而来,非她三言两语能打消的,她也就不费那功夫了。林蔚然在心中猜测她的来意。
李氏不客气地道,“你那张关于鹿渭镇所有山头的灌木砍伐资格证呢?”
闻言,林蔚然目光一凝,“你问这做什么?”
“把它给我!”李氏伸手。
“凭什么?”一直忍着没说话的林大哥终于忍不住呛声。
李氏看着他,冷笑,“就凭她是我侯府养大的!”
林蔚然抬手制止了林大哥的发飙,她总要弄明白李氏的来意,“不知你要那资格证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带上它,然后你跟我走一趟府城府衙,将这个证给销掉!”李氏理所当然地道。
林蔚然好笑,她大概猜到了李氏的来意了。恐怕李氏不知道,他们这个证是销不掉的,如果没有下家接手,他们林家五年内必须交十万两银子的税。
毕竟这资格证是府衙颁发的,总不能说不要就不要吧?那府衙多没面子啊,它的公信力何在啊。
总而言之,府城府衙不做亏本的买卖。这资格证无论杨家要与不要,府衙都是赚的。
现在就是杨家和林家的博弈了,如果扬家因为那双倍赔偿的事拖着不接手,他们林家五年内一样得交这十万两。
但论耗时战,林家能拖,一年两年都没问题。可杨家能吗?他们林家可以一年交两万两税银,但杨家不可能一年两年都不出炭吧?
林蔚然不说话还笑,李氏被那笑刺得整个人都竖起来了,她一拍桌子,“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李氏,你够了,蔚姐儿不欠你啥,你没资格来要求她做什么和不做什么!”
这时宫大夫人到了,她出发得早,一路上没怎么耽搁,马车比平时还要快上两三分。他们赶到林家时,李氏刚在院子发完飙被请进新屋的堂屋,是林小弟给他们开的门。他们就站在外面听到了不少好东西。
“你自已惹下的烂摊子,你自已收拾。”
宫大奶奶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杨家谋林家姚金炭烧制秘方一事她掺和进去了,
宫大奶奶看出来了这点,林蔚然自然也看出来了,但李氏不说,那她就只做不知。
宫大奶奶后一句话让李氏心脏紧缩,她直接略过这一句,紧抓着她前一句话开怼,“不欠我?不对等的养育之恩,你说不欠就不欠吗?”
“你们敢说她长成这样不是我们侯府的功劳?你们愿意娶她不是因为我们侯府用教养贵女的方式养育的她?如果她是一名地地道道的村姑,你们国公府还会千里下聘还会愿意娶她吗?”李氏接二连三地逼问宫大奶奶。
林蔚然暗忖,那还真是抱歉了,她长成这样全是她自已的功劳,或者说穿越前的成长经历成就了她,和侯府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当然,这具身体是原主的,如果说欠也只欠了这一点。但拥有了这一具皮囊并不代表就能够得到宫令箴的亲睐。
她很清楚地记得,在原著中,原主一样怀了宫令箴的骨肉,可终其一生,都没有嫁给宫令箴。当然,可能中间发生了一些事。但并不妨碍她得出这样的结论,宫令箴看中的并不仅仅是皮囊。
宫大奶奶道,“我承认,你们侯府将蔚姐儿教养得很优秀,但不可否认,林家也将林昭然教养大了。”
李氏,“一个吃糠咽菜,一个锦衣玉食,能比吗?”
“话虽如此,但林家尽力了。”通过这一阵子与林家的接触,宫大奶奶相信林家已经尽力在教养林昭然了。
“反正不管你怎么说,他们一家子永远都欠我们侯府的!”李氏就是这么认为的。
宫大奶奶愠怒,“所以你就仗着这不对等的教养之恩,想就此对蔚姐儿予取予求吗?那她这一辈子还过不过了?”
李氏轻蔑地道,“这是她欠侯府的,她应该要这么做!”
“去你的应该!”宫大奶奶真的怒了,“我问你,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你有没有想过?最根本的原因就出在你身上,如果不是你对你院子里的养嬷嬷太过苛刻,她至于怀恨于心逮着机会就将两家的孩子调换吗?”
“说起来林家也是受害者,这话有得了便宜还卖乖之嫌,但也是事实。明面上看来是他们得了利,但林家如果有选择,未必就愿意两家闺女抱错。”
林母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她呐喊出声,“对,被换了孩子,你有没有问过我们愿不愿意?”
林大哥上前揽过林母的肩膀,“我娘说得对,你有没有问过被换了孩子,我们林家愿不愿意?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不愿意!你女儿林昭然是什么性子,回去那么久估计你也深有体会。她折磨了我父母,折磨了我们全家多少年了?你觉得蔚姐儿欠了你侯府的,我还觉得林昭然欠了我们林家的呢。”
林母涕泪连连,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侯府是这样子的打算,竟然想拿这不对等的教养之恩一直压榨她的蔚姐儿,其实有什么不对等的呢?论爱,在没发现抱错之前,他们对林昭然的爱,绝不会比李氏对林蔚然的爱少。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夫妻二人在林昭然身上所费的心思比其他的孩子都多。
物质吗?是说物质的不对等吗?有帐,那就算!“南阳侯夫人,你既然说是我们林家欠了你,是蔚姐儿欠了你,那你就算一算你们侯府在蔚姐儿身上投入了多少,给一个数,我们还!”无论花多少钱,她都要买蔚姐儿后半生不被侯认所辖制!
宫大夫人叹息,这哪能算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