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皇后那边显得有些沉闷的动静,林蔚然产房的动静不小,她后来的那番话更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外面。
皇上太后等人都不由得看向宫令箴,想不到林恭人平时挺温和的一个人,生产的时候竟然这么飙。
宫令箴倒不觉得有什么。
就这么一会,秋水便将江稳婆扭送出来了。
宫大人亲自看着,让侍卫动手搜查,直接将人剥得只剩一件亵衣和一条亵裤,江稳婆惊叫连连。
宫令箴厌恶地转过脸,让人拿了一件旧袍子扔给她。
因为并没有搜出什么可疑之物,于是便让太医将那些从江稳婆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拿去检查。
林蔚然说那番话时声音不小,而他们又是在院子里,都听见了。
江稳婆见此,害怕得瑟瑟发抖,甚至寻了个看守不那么严的空隙,就想撞柱而亡。
但侍卫们早就防着她这一点了,怎么可能会成功呢?
在太医们检查江稳婆衣物的空档,突然天地间,乌云蔽日,顷刻间,就酝酿了一场瓢泼大雨。
大家都吃惊地抬头看着这突变的天气。
其中以赵太后为最,赵太后记得,因她的生辰在六月二十六,每一年她的生辰都是晴空万里,烈日高照的。在她的印象里,从来都没有在这一日下过雨。
天突然下起了雨,太后皇上等人只能从原先的院子里避入长信殿。幸亏长信殿的空闲的偏殿不少,椅子一摆就能呆人。
竟陵王府
竟陵王从宫中出来之后,便直接回了王府。
圆通大师居住的西侧竹林这边,露天之下,一张香案置于其间。
随着他举剑一挥而下,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然后硕大的雨滴就噼里啪啦地落下。
萧子琅一脸的吃惊和心喜,忍不住大声赞道,“大师此举,真有当初诸葛侯爷赤壁借东风之势,敢叫日月换新天啊。
圆通大师倒没多大欣喜,此刻的他凝视着空中。他此番开坛做法,亦是因势利导,只为截获尽可能多的国运龙气。
但现在才刚刚开始,结局如何尚未可知,实不敢就此而欣喜。
圆通大师没理会竟陵王,转身回到团蒲席地而坐,开始有节奏地敲击手中的木鱼。
竟陵王也不敢打搅他,但他很快就发现,随着圆通大师的颂经声越来越急促,天上的乌云越厚重,雨势也就越大。
九龙湖边,静坐于旁的唐颂似有所感,突然睁开双目。
鱼缸中,小锦鲤也是一张鱼脸满是疑惑和纠结地看向空中。
唐颂笑,“你也感觉到了?”
“来吧,让我们开始吧,不要让他们久等了。”
言罢,唐颂托着鱼缸,脚踏七星步,沿着九龙湖走了一圈,最终在他原先打坐的地方蹲下,单手托着手中的鱼缸慢慢沉入湖中,然后微微倾斜,让缸口完全向着九龙湖。
小锦鲤从缸中游出,然后看着他,没动。
唐颂对它微微颔首,“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小锦鲤于是转过身,摆动着金色地鱼尾往九龙湖深处游去。
唐颂席地而坐,闭目守一,不一会,九龙湖湖面金光大盛,金色的荡漾开来,最终一道金光一跃而起,直射天际。
大明宫,三清殿
从屋外乌云密布到雨落下的那一刻起,张国师已步出大门之外,仅伫足了几息,便回到殿中。他取了一个长形的乌木盒子,让童子给他拿了一把伞,不顾雨势往兴庆宫走去。
长信殿
有了明确的目标,加上头上两座大山盯着,太医们检查的速度很快,没多久便得出了结论。
江稳婆的外袍应该是用了药物浸泡,药物的作用初步确定为促进胞宫收缩的效果。特别是袖子的部分,药性是最浓的,并且外袍还薰了香,企图遮掩药味。
听完太医们的检查结果,宫令箴朝两人跪下了,“皇上,太后娘娘,臣有个不情之请。”
赵太后和泰昌帝母子二人对视一眼,“宫爱卿请说。”
“臣恳请张太医进去产房替内子把把脉,看看她迟迟未生产是否是受药物所影响?”
“可是张太医是男子——”
“无事,臣先进去,张太医随后。”
“这——”
皇上太后还在沉吟,萧贵妃突然道,“可使不得啊,产房乃污秽之地,宫大人堂堂七尺男儿岂能涉足?”
宫令箴对于萧贵妃的话充耳不闻置之不理,而是向皇上太后径直说道,“臣的妻儿都在里面,请皇上太后成全!”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妻子这次会进宫,林昭仪固然是提议者,但萧贵妃在里面可没少掺和。
而且妻儿都快没了,还在意这些呢。
刚才他家小妻子的话他都听见了,他不知道林蔚然没骂出声,是想憋着一鼓气将肚子里的崽生下来,但那时候了,话都不敢说完就足够他心疼的了。这要是搁在国公府生产,稳婆不着调,她想骂就骂,哪用得着顾忌那么多呀。
“准了。”泰昌帝挥挥手,宫令箴自己都不介意,他要是再拦着,林恭人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让他们君臣离心?
宫令箴先进的产房,他一进来,让产房内的人都吃惊极了。
林蔚然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很丑,就像一只等宰割的大着肚子的大青蛙,而且还满身汗湿,头发都是湿哒哒的。
而宫令箴从进来之后,眼睛就一直看着要蔚然。
“你来了。”林蔚然抖动着干涸起皱的嘴唇陈述着这一事实。
撤了薰香,又让房间通风之后,林蔚然感觉情况有所好转,可是还是生不出来。
林蔚然能感觉到肚子里面的孩子也是急得不行,甚至动静有慢慢变弱的趋势。
宫令箴握着她的手,“一会我让太医给你把把脉,看看是不是江稳婆刚才用的药还有残留的药性在你体内。”
林蔚然缓缓地点了点头,她也有这样的怀疑。只是她刚才一直在用力生产之余也在想着怎么提这事,她知道这个时代的男人都不进产房的,也不允许男大夫进来,可是女大夫又极少极少。但她这样的情况,如果再恶化下去,她只能想办法看上大夫。
如果他不进来,她得很辛苦地去做这事,幸亏他来了。
“你别说话了,这些事我来安排。”
宫令箴示意稳婆先将被子给林蔚然盖上,然后对门外的张太医说道,“张太医,麻烦你进来一下。”
张太医目不斜视地进去,一番诊脉之后道,“杨恭人体内确实有那残留的药性,不过无碍,一会我开一副药方,煎了吃下就能顺利生产了。”
“对了,产妇这会先节省体力,如果能吃得下东西,就先吃一点。”
宫令箴最后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出去给你盯着药,还有吃食,一会喝了药就能顺利将咱们的孩子生下来了。”
产房外,皇上和太后得知了林蔚然迟迟生不出来,果然和江稳婆所用的药有关。
皇上不由得道,“皇后那边的稳婆会不会也有问题?”
“皇帝说得是,为了预防万一,还是让人检查一下吧。”
宫令箴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从兴庆湖边的抄手游廊撒了芝麻油,再到备用稳婆出事,已经确定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害。
可皇后已有一子,且是皇长子,已立为太子。皇后地位稳固,并不需要靠肚子里的孩子来恩宠。说句不中听的话,即使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顶多就是丧子之痛,影响不到她的后位。所以,这幕后之人的目的真的令人费解。除非,皇后因早产而薨,如果这样来看,三妃都有可疑……
皇后这次生产,一共准备了四个稳婆,还有两个备用,江稳婆就是备用的。
本来如果皇后正常生产的话,应该用不上她们的,所以对于她们的盘查就松了一些。
这次皇后与他妻子同时落水,又一起发动,这才一人分了一位备用的稳婆。
又,皇后那边情况危急,故分了四位稳婆过去,林蔚然这边分到两位。
不公平吗?是的,这时候就是这样,尊卑有别。
所以关于皇上因江稳婆而对正在伺候皇后生产的四位稳婆产生了怀疑,宫令箴却觉得问题不大。
毕竟为皇后准备的四个稳婆肯定是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捋了又捋的。两个备用的稳婆,已经有一个出问题了,另一个应该是没问题的。
幕后之人为了避免暴露,肯定不会再多此一举的了。
果然,查出来的结果正如宫令箴所猜测的一般。
对此,泰昌帝唏嘘,林恭人这是人工皇后受过了。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收获,张太医把脉,诊断出皇后本就宫寒,这次落水,寒气全面引发,所以宫口闭塞不开,需要开一副药,煎好吃下去,才好生产。
皇上太后自然是命他速速开药。
就在这时,侍卫来报,“皇上,张国师求见。”
皇后喝了药还迟迟未生产,泰昌帝正急得不行,实在不愿意召见大臣了。
倒是赵太后,结合这天之异相,心中有了某些怀疑。这么和泰昌帝说了之后,泰昌帝便打算见一见了。
张国师踏雨而来,见到皇上的第一句话便是,“皇上,皇后难产,不仅仅是因为意外,至今小皇子还未诞下,是有妖人在截取国运。
泰昌帝一惊,这样的说法真是闻所未闻。
“张国师,这可如何是好?”
宫令箴也是一脸肃穆。
太后倒不算意外,她就说呢,怎地无缘无故狂风大作,接着就是暴雨不息。
“贫道须开坛作法,破了对方所结之法阵。”
“那劳烦张国师了。”
就在长信殿廊下大门前,一张香案,香烛皆燃起。
所有人就在殿中看着张国师施法。
……
香烛燃至一半时,张国师肃着脸对泰昌帝说道,“皇上,借你心头血一用。”
“何为心头血?”
“心之开窍在舌,老道需要皇上咬破舌尖取点血。”
这心头血一听就关碍甚大,太后忙问,“非要心头血吗?寻常龙血不行吗?对皇上龙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啊?”
张国师摇头,小皇子是个有来历的,但这话他不会贸然说出,“不会有什么影响的,皇上乃真命天子,他一滴心头血胜过凡物数万,有了这心头血,贫道便能破了那妖人之阵,皇后便能顺利生产了。”
此时,皇后的产房里,稳婆催促皇后用力的声音一直有传出,但皇后的声音越来越弱。
泰昌帝心一狠,牙尖狠狠一咬。
“皇上,将血直接喷吐到这张符纸上。”张国师将桃木剑戳着的一道符举到皇帝跟前。
待皇帝将口中的鲜血喷到符纸上之后,张国师将黄符晃悠一圈之后,将之置于烛火上点头,口中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雷神听令,四海八荒,给我开!”
最后一个词念完,张国师剑指天空。
噼里啪啦,天空中一道紫雷劈向重重厚重的乌云。
下方的皇上太后以及宫令箴等人清楚地看到,那道紫雷将之劈出一道裂缝来,然后一道金光洒下。
奇怪的是,金光不仅是笼罩皇后的产房,甚至有两点似八字又似鱼尾巴似的搁在林蔚然的产房上头。
金光一前一后侵入两间产房。
“哇!”
皇后的产房里突出一道婴儿的哭声,然后没多久,稳婆抱着一个襁褓出来,笑着向皇上太后道贺,“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生了一个小皇子。”
稳婆的话音刚落,偏殿林蔚然的产房里立即传出一声哭声。
宫令箴急切地上前,眼里满满的都是激动。
吴稳婆一脸疲惫地抱着一只襁褓出来,“恭喜宫大人,宫老太君,林恭人诞下一名小公子。”
皇上龙颜大悦,“好,和太后同一天生辰,都是有福气的小子。”
宫老太君上前,将孩子抱过来。
“内子她如何了?”宫令箴问吴稳婆。
吴稳婆笑道,“林恭人脱力了,将小公子生出来之后,就睡过去了。里面的宫人正在做清理。”
想起方才林蔚然在产房内的动静,泰昌帝笑宫令箴,“原来林氏私底下是叫你宫大人的?”
此时此刻,皇上也有心情开宫令箴的玩笑了。
宫令箴笑笑,此乃闺房之乐,实在不宜在外多言。
皇上注意到宫家小小子的襁褓在这雨天里有些单薄了,不由得吩咐人将为小皇子准备的衣物再拿一些过来给宫家小小子用。
“哪能蹭小皇子的吃穿用度呢,臣已经打发人回去取了家中备下的衣物,一会就抱他进屋给他换上。”此时此刻,初为人父的宫令箴,心里满满胀透彻的,都是喜悦。
竟陵王府
随着那紫雷劈下,圆通大师喷出一口鲜血。
他看向天空,怒目,“可恶道家,坏贫僧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