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宫大伯也将大侄子将于两三个月后外放的事告知妻子,让她近段时间,景铄院那边有什么需要就先紧着他们。
宫大夫人很是惊讶,她大侄子去年让她尽快说亲的时候是说过他要外放的。可后来成亲之后她从老太君那里得知了他们需要尽快成亲的理由,是因为她那大侄子欺负了人家姑娘,致使对方已经珠胎暗结之后,她还以这只是他当时随口所说的一个借口呢。毕竟这都半年多过去了,都没再提过外放的事,哪里知道这竟是真的呢。
其实京官一般很少人愿意外放的,宁愿在京熬资历都好。因为外放容易,京中无人的话,想回来就难了。不过这于他们虞国公府而言不难,完全能做到收放自如。
“那侄媳妇呢?”宫大夫人不由得想到还在坐月子的林蔚然和孩子。
“令箴说一道去,或者他先行,将那边打点好之后,她再启程。”
“可是宫鞅那孩子还那么小,不然就让他们将孩子放在家,咱们帮带?”几个月大的孩子太脆弱了,周车劳顿的,万一生病了可怎么办?
宫大伯问她,“你觉得他们做父母的会舍得?”
说完,他深吸了口气,“别操心了,令箴会安排好的。”他们这次被逼着火中取栗,对方明显是想将他们拉入混局之中,他们不愿意走这一步,唯有外放一途能迂回周旋。
宫大夫人不知道国公府男人们的担忧,她在心里算了算,那时小鞅也有三四个月大了,出行勉强可以吧。
“对了,外放到哪里?”宫大夫人突然想起来这个。
说到这个,宫大伯有些头疼,“已经圈定了几个地方,只是目前还没确定下来……”
豫州是最安全的,可惜已经将林则然安排过去了,为了避嫌,豫州是不能去了。
现在圈定的几个地方也是各有利弊,再者这事还得经过皇上,不是他们想去哪里就哪里的,不过大体脱不了那几处就是。倒是可以提前打点一下。
那厢,谢洲从虞国公府出来,忍不住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不后悔他的选择,即使走到最后,有可能会被无数人骂为佞臣。
回到府中,谢夫人看着他是欲言又止。
因为近来他进出虞国公府一事,谢洲并未瞒着家里人。
谢夫人是觉得,林蔚然已经嫁入了虞国公府,儿子频繁出入,不是太好。
她哪里知道,谢洲和林蔚然都已经将之视为过去,看开看淡了,再见也只会是点头之交。
“儿子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别老是想管着他替他拿主意。”一看她这表情,谢父忍不住说道她两句。
“我这不是担心他吗?你说他和林蔚然之前是那样的关系,他这样频繁地出入虞国公府,要被有心人乱传谣言可怎么办?”谢夫人还是忧心忡忡。
谢父暗自摇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就只关注那些情情爱爱的方面了。
“你呀,就是爱瞎操心。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问心无愧就好,管别人说那么多做什么?如果按照你的想法,岂不是所有有过婚约的人都应该老死不相往来?没这个道理嘛。”
虞国公府,景铄院
临近满月,宫小鞅醒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手脚和脖子也都越来越结实。
犹记得刚出生不久的他,会因为自己打了一个喷嚏,自己将自己吓得哇哇大哭。而且脖子软软的,抱他的时候要非常小心地托着屁股和脖子,生怕将他弄折了。
这一个多月里,在良好的照顾和喂养之下,这小子真是见风就长。
他这会就躺在小床上,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小手。
奶娘就在旁边守着。
在第三十八天时,林蔚然得了花嬷嬷的首肯,终于能沐浴了。林蔚然在耳房的澡间呆了一个时辰有余,洗洗刷刷的,换了好几次水。等她笈着木屐从耳房澡间出来时,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
等她绞干了头发就过来抱儿子,“宝贝,明儿娘就要出月子了,以后娘就能亲自带你到院子里晒太阳了,你高不高兴啊?”
林蔚然说着说着,还忍不住亲了亲宫小鞅两边肉嘟嘟的脸颊。
宫小鞅还以为是在跟他玩呢,躺平任亲,亲娘的亲昵让他好高兴呀,也不吃手手了,整个人咯咯地笑出声来。
这时容韵刚好过来景铄院,就在一旁看着。
她觉得她大嫂对待孩子和周围的人都不一样,应该说和周围她见过的做母亲的都不一样。她很少有见到像她这样情绪外露亲昵孩子的,大家的表达大多都是很内敛的,即使看着孩子的眼神柔得能化成水,也不会像她大嫂这样情绪外露地表达。
容韵忍不住取笑她,“大嫂,这一个月的月子被你形容得跟坐牢似的。”
“是一个月又十天。”林蔚然很认真地纠正,这时间越到后面就越难捱。
她这样,容韵又要笑了。
林蔚然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月子,谁坐谁知道。不过你应该还好,等你生的时候,天已经凉了,这大热天坐月子,真的太难熬了。”
“大嫂,你这状态等后天一定会惊呆众人的。”容韵盯着她细嫩白晰的脸蛋说道。她这状态真不像是刚出月子的产妇啊,恢复得也太好了。
林蔚然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她刚才照过镜子了,也挺满意如今身体的状态的,“羡慕啊?没事,等你坐月子,我们也请花嬷嬷帮你调理。”
容韵慎重地点了点头,没有不好意思地推却。
虞国公府第四代孙的满月礼,府上张灯结彩。府中的人一大早就热热闹闹地忙碌开了,下人们个个走路都带风。
林蔚然一早就打扮穿戴好,准备时辰一到就与宫令箴一道到前厅去招待宾客。
就在这时,文皓来请示她,“大少奶奶,外头好多老百姓送来鸡鸭鹅河鱼蛋类和一些口蘑菌类等等吃食,该怎么处理?”
林蔚然讶异,“这是怎么回事?”她记得去年年底她与宫大人成亲那会也没这样过呀。
“那些老百姓说是聊表心意庆贺小公子满月。”
林蔚然沉默。
“这些人放下就走,下人们倒是想还回去,可撵都撵不上,怎么办啊。”
真的是心意啊。她叹了口气,“那好吧,先收下来吧。”
林蔚然足足坐了四十天的月子,不知道这段时间里京城京郊的老百姓对她的感激。
她出月子的前四五天,京郊的老百姓们都忙着插秧呢。
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全家出动,生怕误了农时收成不好。
在此次换了新式水稻的种植方式中,特别是在秧地里拔秧插秧方面,农妇异军突起,成为了家里的劳动主力。
因为她们的手速快,一天干下来,差不多能一个人种完两亩地。据说京郊还出了一位插秧能手,一天能自己一个人插完三亩水田,这真的很厉害了。这一天都得弯着腰在水田里,真的很辛苦。
男人在这方面就不行了,往往才将一垄地插完,媳妇儿早就到他身后去了,甩了他一大截。
京城里的富户们也有不少将水田空置出来打算下半年种水稻的,毕竟用新式种植方式种出来的水稻亩产量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大米营养价值高,也卖得上价,他们没道理放着高产的水稻不种改种低产的作物吧?
富户们的水田可不少,可插秧就那么几天,得赶紧将秧苗种地水田里,不能误了农时,否则影响产量就不好了。
这活得急干快干,不能慢悠悠地。所以富户们光凭自己养的下人长工是不够用的。
人手不够咋办,请人呗,请短工。以前富户们请短工都是偏爱壮年男性,今年大不一样了。表明了要请农妇,而且给的工钱还不少,比以前农忙时雇男性短工还要高。
为了能让手脚灵活的年轻媳妇儿去挣这份钱,家里有婆婆的都主动帮忙带孩子什么的。这些媳妇儿呢,到家就有一口热饭吃,家务也不让干,尽量让她们少沾事休息好。
这是大梁建国以来第一次这么大规模地,让女人能凭着自己的双手挣到一份不输给男人的工钱。随之而来的变化,特别是家庭地位的一点点变化,让她们感觉到很满足很开心。
此时许多人都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弱小的女性意识在萌芽,原来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她们也可以通过双手挣钱,也可以在嫁人后过得很舒心。
农忙过了之后,不少年轻农妇都挺遗憾这样的日子结束了。
那几天纵然身体累了点,但能挣到钱,家里家婆也对好,不挑毛病,丈夫也体贴,日子是真的舒心极了。
所以他们对引发了这一切好现象的虞国公府充满了感激啊。
特别是当他们得知,这新式水稻的种植方式最初还是宫大少夫人和宫二少夫人领头倡导的,那种感激和自豪的情绪差点就要溢满胸腔了。
所以当有人小小声地提议宫大少夫人的小公子满月宴快到了,他们要不要尽一份心意的时候,立即就有人附和了,要的,这是必须的。于是她们各自回去说服男人和婆婆,这倒不难,毕竟国公府教给了他们这样一个增产的方法,送点心意大家都很舍得。
于是便有了老百姓们纷纷往虞国公府送鸡鸭鱼蛋这一幕。
王桂花便是当时的提议人,她是住在百花山下的一户姓卫的农家的新媳妇,说起来她夫家与人称卫神农的卫老爹还能扯上点亲戚关系。
她娘家恰好是虞国公府百花山下那一片地的佃户,也是主家决定改变耕种方式都不走的那几家佃户之一。
在最初实施新式种田法之际,宫大少夫人曾狠狠下过卫神农的脸,偏偏她娘家不愿意像别的佃户一样拿了补偿另谋他途,而是还在虞国公府手底下干活。
那一阵子她日子难啊,婆婆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现在好了,国公府的那一片水稻丰收,皇上决定先在京中大力推广这新式种田法。
她娘家父亲和哥哥们是第一批全程参与了水稻新式种植法的人,用宫大少夫人的话说,都是有经验有技术的人。
多的是富户愿意请他们前去指导,给的工钱还不低,活也不累,全程只需用嘴拿话指导,偶尔动一下手。每日三四两银子,最少得请三天,不然不去。
这些银子也不是直接给他们,而是由虞国公府这边的人和对方结算,她的父亲哥哥们则是每月一结。
因为她爹和哥哥们经常和富户打交道,于是便有了一些接活的门路。她娘家大嫂便趁机组了一个农妇插秧队,承接一些对方扔出来的农活。
她王桂花能得到这份活还是多亏了娘家大嫂拉拔她呢。
这一日三四两的大价钱其实也不是他们张口要的,是在最初时有富户想雇佣他们,她爹和哥哥们都拿不定主意,于是便去请教三管家冯咏。
冯管家一时也说不好,于是便往上请示,这一请示就请示到了宫大少夫人跟前。
主家的回答其实也就是林蔚然的回答,她说,对于这些邀请雇佣,他们可以去,但要价不能太低了,低于三两一天都别想请到人。
这可将他们吓了一跳,如果主家不说,他们是完全不敢张口要那么多银子的,每天能有个几百钱他们就满足了。
最后主家那边还给了一个建议,让他们拿出个章程,统一战线,预防富户们嫌给银子多,各个击破。
主家那么尽心为他们考虑,可将他们感动坏了。当下也不肯自己单干挣钱了,自愿少拿一部分银子,请主家做主这事,拿一份章程,他们就跟着章程来做事就好。
林蔚然得知后,倒也无所谓,直接将这事扔给冯咏负责。可以抽佣,但钱就留在账上,供这个农事团体日后发展之用。或者将来这个农事团体的成员遇到困难之事,可以合理从这笔他们积攒的佣金中抽出一部分来为他们解决困难。
林蔚然随手一划拉弄出来这么一个带着章程的农事团体,却没想到后来越发展越大,容纳了这个时代很多农事方面的精英们,并且让他们很有归属感,在往后的农事研究上发挥了不小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