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抵死缠绵之后,两人相拥着诉说这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林蔚然在李府的遭遇,和宫大人猜测的相差无几。
此时宫大人告诉她,李晏和李郡熹已经被李府除族,并被赶了出来。特别是李晏,还因此断了腿。不过他来到凉州后,宫大人请来了最好的大夫,目前他的双腿好好休养,日后无碍。
李老太尉和李卫的用意,夫妻二人也清楚,但也只能将李晏兄妹护着,毕竟两人再怎么说也是他们大姑母的唯二的血脉,且二人品性极佳,护着也不算太为难。
接着他们又说了一些别的,林蔚然趁着迷糊前,赶紧将自己与刍罗药格罗所签定的大梁与突厥的互市协议告知宫大人,并将其中她的想法与之分享。最重要的是互市商品的价格随行就市这一条,她特意强调了这一点,并将她有意用贸易顺逆差这一点来坑突厥的想法,其实其中还有一些她暂时没想通的,都与宫大人分享了。
说着说着,她就睡了过去了。
徒留宫大人就着闪烁的烛光静静而温柔地看着她的睡颜,直至最终敌不过困意埋首她的颈窝睡着了。
另一处的人就没那么好眠了,萧子琅一行人被限制出城,然后他们被安置在一个空下来的宅子里,外面还有卫兵把守。
喧闹了一夜了,可他们还是睡不着,实在是今晚的事太震撼了,他们至今都还没回过神来。
圆通伸出手,往萧子琅的脖子上一点,他脖子一歪,就昏睡过去了。
这番动静让林昭然看了过来,“大师,你在做什么?”
圆通倒显得很平静,“王妃,你怎么看待现在的局势?”
林昭然将头埋在双臂中,“我们明天就能离开凉州了,一切都会好的。”
“离开?不可能了。咱们都必死,即使不是明天,也不会太久。”说这句话时,圆通眼中有不甘有落寞。
“怎么会?”林昭然失声,她不相信。
圆通没说话。
良久,林昭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果真是这样,大师,你神通广大,为什么不逃?”
“今晚这场雨,起码耗费了贫僧十年的功力。”圆通没说的是,他还因此遭到了反噬,“贫僧自打上次在京城就受了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剩余的功力逃不掉了。”他还有事没完成,他还有机会,不想窝窝囊囊躲躲藏藏的过此残生。
“你和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林昭然防备地看着他。
圆通笑笑,“王妃是不是怀有身孕了?”
林昭然下意识地摸向腹部,她的葵水是晚了几天,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王妃是不是恨宫大人的妻子林氏?”
林蔚然吗?恨,怎能不恨,恨之入骨!她那样的出身,就该烂泥一样伏在地里,凭什么那么出色那么耀眼?
“王妃就没想过,她为什么会如此出色吗?”
林昭然脸色不虞。
“因为贫僧开了天眼,看到她身上那缕异世之魂。”
“你是说,她不是她本人?”林昭然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怀疑,现在圆通所说的话不过是将怀疑坐实了而已。
“贫僧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如愿以偿,让她魂飞魄散。”这当然不大可能,但圆通尽量挑林昭然喜欢的来听。
“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时,林昭然难得的聪明起来了。
“贫僧也不瞒你,需要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的命,并且是心甘情愿的。”
林昭然一听就猛的摇头,让她两命换林蔚然魂飞魄散?不,她不愿意!
她的拒绝也算是在圆通的意料之中,但他不急,他最后肯定能如愿的。
“希望你不要后悔。”只见圆通说完这句话后,就磕上了眼。
第二天,林蔚然是被宫小鞅小胖子给吵醒的。
早早醒来的宫小鞅被奶娘直接抱到她屋里她床上,这小家伙似乎还认得她,爬到她身边之后,一边拿着小胖爪子拍她的脸,一边冲着她啊啊直叫。
等林蔚然迷迷糊糊被吵醒的时候,只看到一颗浑圆的小脑袋一直往她胸前拱。
林蔚然讶异,他这是?还记得找她要奶吃?
她的奶水在出门这一段时间里早就没了。
林蔚然起身半靠在床上,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怀里,点了点他的饱满的小额头,“真是个小吃货。”
她和儿子玩了一会,然后问了下人宫大人什么时候起的,得到回答,说宫大人一大早就起来去处理公务去了。
林蔚然听了也没太在意,毕竟昨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凉王死后,凉王府的其余人昨晚只是暂时关押,但他们需要押解进京那是肯定的。还有竟陵王和林昭然,昨晚没办法出城,今天一定会来找宫大人要求出城的。但既然来了,入瓮了,哪有轻易放走的道理?
凉州府衙,此刻是人人自危。
盘踞凉州近三十年的凉王说倒就倒了,与之过往从密的,皆是惶惶然不安的。
就比如此刻的竟陵王,他一早就等在此处等候宫令箴见他了,他实在是坐卧不安啊。
昨晚那一场仗观看到最后,萧子琅甚至是绝望的,那场仗甚至给了他一种大梁不可战胜的错觉。
再思及他近日的所作所为,他真是胆战心惊啊。
他想走,可是凉州从昨晚凉王伏诛开始,就进入戒严的状态,整个凉州主城只许进不许出。出去的话,必须得有宫令箴、郑春林或者雍王的手谕方可放行。
萧子琅此时来请见宫令箴,就是想让他打个招呼,让城门那边给他放行。
没多久,就有人来传话让他进去了。
萧子琅刚想说话,被宫令箴抬手制止了,“竟陵王妃没来吗?”
萧子琅有些莫名,需要她来吗?她来做什么?
“去将竟陵王妃一起请来吧。”
不仅如此,宫令箴还让人去请雍王和郑春林。
宫令箴吩咐完,自有人领命前去,而他则埋首公务之中,徒留萧子琅独自站在那里,无所适从,不知道要干什么。后来他干脆挑了一张椅子不请自坐。
他倒是想开口套套交情,但很明显,宫令箴目前并不想说话。
林昭然很莫名地被带了来,她到的时候,郑春林和雍王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们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此时林蔚然也跟前走了进来,宫令箴朝她招手,让她到他身边去。
“令箴,既然凉王一系的人已伏诛,那本王也需要尽快赶回竟陵,告辞了。”说着,萧子琅站了起来,还冲林昭然使了个眼色。
“等等,谁说你可以走了?”宫令箴叫住他们。
萧子琅一惊,面上却笑道,“难道你还想强留本王吗?”
宫令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竟陵王,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会忘了你昨晚与凉王口口声声结盟一事吧?凉王是乱臣贼子,意图颠覆大梁,此刻已然伏诛。与之结盟的你,也是个乱臣贼子,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雍王,郑御史,你们以为呢?”
昨晚萧子琅太精了,见势不对就往突厥精兵所在之处缩过去。
即使宫令箴当时非常想一并除掉他,却不得不投鼠忌器。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夫妻二人是受了他妻子林蔚然的保护了。
雍王点头,“既是乱臣贼子,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竟陵王与凉王沆瀣一气,意欲谋反,来人,将他拿下!”宫令箴下令。
“宫令箴,你不要血口喷人!”
萧子琅坚决不会承认今晚在莲花山顶峰上要与凉王结盟的话的,反正当时只有三方人在,凉王已死,他准备来个死无对证。
宫令箴冷冷地看着他,“竟陵王,你意图谋反的证据确凿,就不要试图狡辩了。”
“证据呢?”萧子琅问。
“要证据是吧?昨晚的不算是吧?那好,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来人!”宫令箴扬声大喝。
此时进来一个传旨太监。
萧子琅心一沉。
传旨太监看了他一眼,然后命他们夫妻二人跪下。
其余人也跟着跪。
传旨太监开始诵念圣旨,大概的意思就是:
竟陵郡守接到密报,说竟陵王府中藏匿有违禁逾越之物。竟陵郡守不敢擅专,立即往上呈报,荆州州牧并竟陵郡守在竟陵王府的地下秘库里发现萧家藏匿有一身五光十色的龙袍!
然后竟陵郡守和荆州州牧二人联名上奏。皇上下旨,事情查证属实,竟陵王府所有男丁皆斩首,亲属三族获罪,流放岭南,罪臣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这是栽赃,这是陷害!”萧子琅大声咆哮。
林昭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她缓缓看向圆通大师,他昨晚才说过,他们必死,不是今天就是不久的将来,果然就……
一瞬间,她的脸白得如一张纸。
在场四人,宫令箴夫妇、雍王和郑春林皆不语。
林蔚然心想,龙袍一事就算是栽赃的又如何?你竟陵王谋反之心昭然若揭,谁让你那么无耻呢,昨晚还口口声声与凉王联盟,一见形势不对,就来个矢口否认,连王爷的脸面都不要了。龙袍一事,不过是给你来个罪证确凿而已。
刚发生了凉王谋反一事,泰昌帝对类似的事完全是零容忍,谁碰谁死。谁让你们夫妻二人如此贪心,好好的竟陵不呆,非要来凉州这个是非之地,难道你们自己不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吗?
除了龙袍以外,光你们以竟陵王夫妇的身份来凉州就已经很不妥,很挑战咱们皇帝陛下此刻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了。
宫令箴没有再废话,直接下令,“来人呀,将萧子琅夫妇拿下!”
萧子琅大吼,“吾是竟陵王,谁敢动我?”
“等等——”林昭然叫停。
在众人的目光中,她缓缓上前,朝郑春林跪下,然后未语泪先流。
林蔚然心一紧,她这是想做什么?
萧子琅也呆住了。
“郑大人,雍王,宫大人,你们也知道我刚嫁给竟陵王半年,在此之前,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是有谋反之心的。”林昭然这话其实说的是实情,在她嫁进竟陵王府之前,她是真不知道的。
说实话,在知道后,她整个人是震惊的,后面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最重要的是竟陵王府的财宝给了她信心。
“你想说什么?”宫令箴问,他是懒得听她说太长的话的。
“我想为自己求个情,我愿意将竟陵王府的藏宝库所在上禀皇上,以赎己罪。”
林昭然隐晦地摸了摸肚子,嘴上说着求饶的话,看向萧子琅的目光中却是一片哀求。
对于林昭然的话,大家都有些始料未及,而且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竟陵王府的藏宝库,想也知道里面宝物不少,要知道当初萧子琅的祖父可是打下过半壁江山的人,其中截获的珍宝可想而知。
若非第三代竟陵王萧子琅能力不足野心还很大,犯了如此低级的蠢,皇上还真不一定能铲除他。
这竟陵王的藏宝库皇帝是一定感兴趣的,而且只是换林昭然一个女人的要求,看着还是很划算的。
好一个慷他人之慨!看着她,林蔚然有点焦躁,这都不死吗?已经涉及谋反了啊,她身为竟陵王妃,应是赦无可赦之列的!
此时宫大人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稍安勿躁。
萧子琅红着眼看她,她的动作让他想起前两天她曾甜蜜地告诉自己她可能怀孕了的事。
活不了了活不了,他活不了,竟陵王府中他的母亲他的儿女他的侍妾全部都活不了!只有眼前的女人能活,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但他真的恨啊,恨她为了活命抛下他,但是他又能如何?
“哈哈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萧子琅大笑出声。
他知道,这回泰昌帝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好,既然她想活,那他就成全她!也算是他为她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所能做的一点事。
只见他手一伸,不知道怎么的手上就多了一把短匕首。
所有人都看到了,没有人阻止,因为他的死是符合皇帝期望的,审判他,并不能带来多大的好处。
呵呵,萧子琅凄然一笑,然后手腕一用力,脖子上划出深深的一刀,鲜红的血汩汩流出,很快就沾湿了地板。
临咽气前,萧子琅的手指指向圆通大师,嘴角全是血,还扯开一抹诡异的笑。
林昭然要来凉州,他本是不赞成的。要不是圆通也极力促使,他此行根本不会来凉州。
还有当初,若不是圆通,他根本也没想过娶林昭然。
如果没娶林昭然,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圆通大师双手合十,上前替他合上双眼。
而林昭然则是一动不动的,
郑春林他们对视一眼,这女人也真是狠心。在场的都是人精,焉能看不出萧子琅自裁的用意?至死都在为她挣一条活路,真是情深不寿。
“先将这两人押下去吧。”宫令箴挥手。
此时上来四个护卫将他们两人带下去之后,立即又有几人上来将萧子琅的尸首抬出去,然后清理血迹。
好一会,等大家都平复了心情之后,宫令箴直接问,“林昭然和那圆通大师,怎么处理?”
“林昭然可能怀有身孕了。”
林蔚然迟疑地开口。刚才林昭然隐晦地抚摸肚皮的动作她看见了。后来萧子琅又是那样的反应,竟然甘愿去死,是有违逻辑的。毕竟再怎么爱她,在她捅自己一刀之后,还能爱得下去吗?只怕恨不得能同归于尽吧?而且她也是怀过孕的,林昭然那个抚摸腹部动作,太熟悉了,像是在暗示什么一样。如果说她怀孕了,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萧子琅的死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而不是为了她,当然也有可能有为了她的成分,不排除这个可能。
嗯?众人讶异了,还有恍然,原来萧子琅甘愿自裁,是这原因啊。
“你刚才就看出来了?怎么不说啊?”
林蔚然笑笑,没说话,她提醒这点才没那么好心呢。她刚才要是说了,以林昭然的狠心,搞不好自己都会将孩子落了,好让自己有更多的生机。
众人想了想,也明白了她刚才没在林昭然跟前揭穿这事的原因。
如今的情况这身孕对林昭然来说,绝非好事,因为她怀的是竟陵王的余孽。但转念一想,如果她不怀孕的话,只怕今日就是她的死期了。
再思及她还涉及到竟陵王府的宝藏,郑春林只觉得头疼,“和凉王府的诸位家眷一起,押回京请皇上定夺吧。”
就在这时,侍卫再次进来,告知他们刍罗殿下已经等候多时。
宫令箴知道他是因何而来,于是让人将他请进来。
与突厥部落当初的协议还是林蔚然与刍罗殿下谈的,所以她不用回避。
刍罗一进来就递过来一纸文书,“这纸协议,你宫州丞认不认?”
宫令箴接过,扫了两眼,和昨晚妻子和他说的相差无几。
他看了一眼林蔚然,点头,“我认。”
但这协议还是得郑春林和雍王过目一下的。
郑春林看完大惊,林氏怎么答应了突厥这样的条件?这协议传回朝中,要出大事的!于是他拼命朝宫令箴使眼色。
“那就好。”刍罗药格林露出舒心一笑,他宫令箴承认了就好,他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呢。
刍罗药格林又问,“多久这份协议能得到皇帝的同意,盖上玉玺?”
“这个得看皇上了。”
“为了保险起见,你们将协议送回京城的时候,我们突厥部落会派人陪同前往。”
“随便。”
“那就告辞了。”得了结果,刍罗药格罗也不多呆。
郑春林正想和他说说那协议的事,这时候,刚才的传旨太监说话了,“皇上还给了宫大人一道口谕,让他即刻归京。连带林恭人和令公子一起。”
众人吃惊,这道口谕很奇怪啊。况且这个时候,虽然凉王已经伏诛,但后面的善后,还是很重要的。因为这涉及到人员的安置以及各官员职能的调整,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将宫令箴调离?
郑春林突然想到什么,然后脸色一变。
这一幕恰好被林蔚然看到,她不由得道,“郑大人,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如果方便的话,不妨直言。”
郑春林有些吞吞吐吐的,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入冬之后,宫老太君的身体一直不爽利……本官启程来凉州时,皇上刚派了御医去看过,听说没什么起色。我也不知道皇帝传召你们回应是不是为了这个。”
宫令箴和林蔚然对视一眼,两人俱神色凝重,他们来凉州这么久,先前收到的家书里都没提这一茬,后来的家书没提,估计也是知道凉州这边局势紧张,不想给他们添堵。
这次连皇上都下了口谕让他们回去,怕是老太君真的拖不起了。
宫令箴和林蔚然次日就启程,剩下善后的事就交给郑春林,雍王在肃清了凉王的武装残余势力之后,也带着陇西府的军队回去了。
而由于宫令箴先前的舆论布局和造势,凉王派系的余孽搜捕还算顺利,全城的百姓们,几乎超过九成的人都没有包庇他们,所以郑春林的善后工作也都还算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完结章了,会将林昭然处理了,然后将事情交待清楚,估计是个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