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节接着清明节,朝廷给假七日。
这回前往小房山郊游踏青渡寒食节,虞国公府举府倾巢而出,十几位主子同去。连宫大伯想留守府中,都被否了。
一行十余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出发。
这次一起与虞国公府到郊外踏青共渡寒食节的还有两户人家。他们之前就约定了时间,各家各自出城,然后在城门外十里亭处集合,一起前往小房山。
这两户人家与国公府都是攀亲带故的关系。一户是宫大夫人的娘家人郑府,宫大夫人的娘家出自荥阳郑氏,目前她直系长辈在朝为官。另一户则是崔府,顾双与大理寺卿崔大人的嫡幼子已经订亲了,趁着宫曦来京时,两家多多走动。
老太君的娘家在太原府,祖籍乃天水阎氏,其分支迁徙到太原,算太原阎家。还有宫三婶的娘家人也远在颖川,还有林蔚然然的娘家也是远在太原府。不然的话,这两三家人无论如何也得邀请的。
说起来,崔家与闫家也是有一段渊源的。崔大人嫡次子崔腾冲与闫起峰闫大人的女儿闫湘曾是夫妻,但崔腾冲病故之后,闫湘守了一年。
后崔家与顾家议亲,闫起峰十分介意顾双的身份,曾出言反对过,但崔家并不曾采纳其意见。闫起峰一怒,将闫湘接了回家,并向崔家索要放妻书。
后来,催府给了闫湘放妻书,小儿子与顾双的亲事顺利订下。
这次野外聚会,顾催都在。因顾双与崔家的嫡幼子已经订亲,且又是在双方家长毕在的场合下见面,倒也没什么。
国公府来往皆士族世家,此时林蔚然方意识到自己高嫁进国公府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即使是林昭然的身份,想嫁进来,还有难度呢。这其中若非宫令箴坚持,怕也是难。
小房山距离京城约五六十里地,坐马车的话一个时辰左右能到。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时间也过得很快。
到地点下马车的时候,其他两府的人才发现,虞国公府的女眷们统一穿了齐胸襦裙,真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你们府上新制的春衫?真是好看。”说话的是大理寺卿崔大人之妻崔夫人。
“是呢。”宫曦笑答。
国公府这边都极有默契地将崔夫人交给宫曦来招待,她们是未来亲家不是。
宫夫人连连打量了好几眼,赞道,“你们国公府的针线房的绣娘们就是手巧,回头拿个花样子给我,我也让府上给姑娘媳妇子做两身新衣裳。”
“这个是没问题的。”
出于对林蔚然的保护,国公府的女眷们并没有将林蔚然才是琢磨出这齐胸襦裙的人的消息披露出来。
林蔚然亦不大在意,她已握有实权,实不需要这虚名。
林蔚然她们这些小辈就跟在老太君身后。
郑老夫人连连打量了她几眼,和老太君打趣道,“今儿可算是见到你家的大少夫人了,不行,我得多瞧两眼,省得这次回去之后,你们国公府又宝贝似地将人藏了起来。”
貌似林蔚然嫁进去之后,都没有以宫大少夫人的身份参加过任何宴会呢。
林蔚然只笑,其实她嫁进来那么久没怎么出去交际,颇有一些闲言闲语,说她这宫大少夫人架子大,一般人请不来。
崔夫人看着林蔚然白皙红润的脸蛋,眉目间顾盼生辉,一看就是生活顺心,不为忧愁苦恼所困的面相。
再看国公府众人对她的态度,无一不说明她已经在国公府站稳了脚跟,得到了众人的认可,转眼之间,崔夫人心思百转,想了这许多弯弯绕绕。
老太君似乎也知道那些闲言碎语,当下握着郑老夫人的手,“咱们都是老姐妹了,咱们宫家子嗣单薄你也是知道的。令箴媳妇刚进门没多久就怀上了,前三个月你也知道,最是要小心不过的。加上那段时间正值过年,纷扰繁杂的,怕她出门不小心被冲撞了,也就拘着她在府里了。”
郑老夫人理解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蔚然姐!”
听到呼唤,林蔚然回头,“周颜?”
她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周颜。
郑老夫人惊讶,“阿颜和宫大少夫人认识?是了,你们都是出自太原府,认识也不奇怪。”
稍晚,得知周颜竟和郑家有亲,而她母亲正带着她在郑府做客时,林蔚然不得不感叹这世界真是小。
到地之后,下人们一下了马车,自去忙碌开来。找寻高地铺设布垫坐垫。还另支了一排架子桌放置食物,国公府这边还特意带来了几大桶凉白开和花茶,就为了不喝生水。
“你们国公府怎么连水都带来了?”郑府和崔府的下人不解。
国公府这边的小厮忙向他们普及喝生水的害处。
他们还带了琴来,就放在一棵合欢树下,谁要是有兴致就上去抚上一曲。
男人们则移步到了一旁,下棋饮酒作诗等等。
大梁的世家们秉承魏晋遗风,酷爱宴饮。暮春之日,春花摇曳,香满盈袖,于曲水流觞之处对酒当歌举杯畅饮,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暖暖的春日下,春风拂面,带着花儿的香气以及青草的清香,林蔚然觉得身心愉悦,整个人都松快了。
就在这时,又一队马车车队在他们不远处停下。
他们这边的人都被对方弄出的动静吸引了,马车上的人依次下地。
容韵就在林蔚然的旁边,一一报着下了马车人的身份,“齐国公府,闫府,南阳侯府祖孙二人,谢氏母子,还有田府。”
林蔚然:很好,都齐呼了。
林蔚然对齐国公府齐聚人的能力也是佩服,这是集齐七龙珠要召集神龙吗?要知道这几家与国公府的关系真是一言难尽。
容韵纳闷,“他们是没地方可去了吗?全都挤来这小房山?”
谁知道呢?林蔚然是真不想见到他们,以往暗地里你来我往的斗也就罢了,但难得出门,在这春光明媚的湖光山色之中,真心只想和让自己心情愉悦的人相处。
齐国公夫人领着婢女们朝他们这边走来,对宫大夫人说道,“小房山景色优美,所以我们也来了,你们不介意吧?”齐国公府正是当初那几家提出想与虞国公府一起郊外踏青聚会的几家人之一。
宫大夫人呵呵,见到这么些人,大多都让人扫兴得很。最终她还能怎么回,只能憋屈地回了三个字,不介意。
齐国公夫人四处看了看,道,“宫大夫人,你们这样取吃食的方式真不错。你看,咱们都到了一处玩,不然就合在一起如何?”
他们这次野外踏青,采用的是自助取食的模式,十分惬意。
一点吃食,给了倒也没什么,但毕竟这是入口的东西,宫大夫人怕的是后续的麻烦,闹腾得很。
于是她摇头,“不了,人多口杂,众口难调,还是各管各的吧。”
被拒绝了,齐国公夫人皮笑肉不笑地丢下一句话,“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忙了,毕竟我们是后面到的,还有许多事要忙哪。”然后拂袖而去。
林昭然远远地看着,发现国公府的女眷们都穿上了新式的春衫,脸上都是笑意融融的。
她真心觉得林蔚然这日子过得才叫如鱼得水呢,她丈夫疼爱,上无公婆,国公府的长辈也和蔼,一嫁进去就掌了一半的管家权,堪称新媳妇里极其成功的典范。
林昭然这段日子过得着实称不上好,前阵子谢夫人登门,言语间对她有诸多的不满。她离开之后,祖母又训了她一顿。
她不明白,为什么再来一世,她仍旧不得谢夫人喜欢,明明她也能做一个好婆婆的,为什么要对她那么苛刻?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齐国公府让人将他们带来的食物和他们这边的并排放了,中间就只隔了一个两人宽的过道。
挑选的休息的地方也离得极近。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林老夫人祖孙二人坐着的地方离林蔚然靠坐处特别近,林蔚然一抬眼就能看到。
“林老夫人,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宫大少夫人。”
“林老夫人慢坐,我四处走走看看。”再坐下去简直尬得要命。
林老夫人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林蔚然就在附近随意地走动走动,周颜见了,跟了上来,“对了,蔚然姐,上次你带走的小锦鲤怎么样了?”
林蔚然没想到她还记得那条小锦鲤。
“那条小锦鲤我送人了。”林蔚然笑着说道。
“啊?”周颜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送人了?好可惜啊。”
林蔚然笑笑。
恰巧她们的话被林昭然听到了,当下一怒,“宫大少夫人,你不是才怀孕三四个月吗?怎么肚子恁地大?”
她觉得自己所有的不顺都是失去了小锦鲤开始的,这个罪魁祸首就是林蔚然!
林蔚然挑眉,林昭然?故意来找茬的吧?她穿这身齐胸襦裙,一般不注意看的人压根就不怎么看得出来她肚子还是小吧?
林蔚然眨眨眼,极为淡定地道,“我也不晓得,大夫摸脉说,有可能我这肚子里怀的是双胎,不过也说不准。”
呸,还双胎呢,生不出来的时候看你怎么编。
林昭然旁边的闫雪插嘴说道,“宫大少夫人,听说你于投壶一技十分厉害。莲花跷、反坐背投信心拈来。你当初离开南阳侯府时,几乎是身无分文的,仅靠着投壶赢来的彩头渡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后来更是靠着这笔彩头帮助林家掘得第一桶金。不知能否给我们表演一手?”
闫雪环胸,她倒要看看林蔚然怎么回应。如果她拒绝,那就更好了。
闫雪真是个猪队友,刚刚林蔚然和林老夫人打照面时,林蔚然不便提及她与南阳侯府的恩怨,特别是养育之恩已经两清的事,但一句林老夫人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但闫雪的一句话,身无分文几个字倒将南阳侯府的遮羞布扯个一干二净。
果然,闫雪话一落,反应最大的不是林蔚然,而是另有其人。
林昭然皱眉,嫌弃闫雪不会说话。
林老夫人板着一张脸,闫雪那番话也算揭了南阳侯府的短。
还是那句话,如果林蔚然的身份很低微,侯府这样做,无人会置喙。
但林蔚然如今的身份,就会让旁人觉得侯府太过狠心了,毕竟养了十几年的孩子离府时竟狠心地什么东西都没给她傍身。且还得加一点,有眼不识金镶玉。
林老夫人只觉得有苦说不出,难道她还能大声地嚷嚷他们侯府是给了一些东西的,比如被褥以及她所穿的衣服布料等,这些话一出更是打脸。
林蔚然挑眉,啧啧,这番话一听就知道对她的过往挺了解的嘛。
以她如今的身份,再表演投壶,就有点不恰当了。如果都是身份相当的夫人,玩乐一下也无所谓,但闫雪的提议明显不怀好意。
“宫大少夫人,如何?”
呵呵,你也知道称呼我为宫大少夫人哪,“抱歉,我拒绝。”
闫雪眼睛一亮,“宫大少夫人,你是不是看不起投壶?所以拒绝了我的提议?皇上,竟陵王乃至你夫君都精于此道,并且曾对这项技艺大加赞赏,你的否定与拒绝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林蔚然瞥了她一眼,“你倒喜欢给人扣帽子,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赞同你后面的话,投壶是一门高雅的活动。高雅与庸俗不能并存,我拒绝在你这等低俗的人面前表演这门高雅的技艺,我有拒绝的权力吧?”
“你——”
“当然,如果换成齐国公夫人等人邀请我一起投壶,我想我会很乐意。”后面,林蔚然还偷换了一个概念。是邀请她一起玩,而不是让她一个人表演。
被林蔚然说她低俗,闫雪气得尖叫,“我低俗?你本身就是个泥腿子出身,这会还装上了?我好歹出身名门世家,你要不是嫁了个好夫君,你这一辈子就是在市井混荡的料!”
“我知道,妻凭夫贵嘛,那又如何,等将来我若能再母凭子贵,那也是我的本事。”
投胎是门技术活,闫雪前面投胎是投得好。但也有人说过,嫁人是女人第二次投胎。第一次投胎不行,还不许她在嫁人这第二次投胎上有所选择吗?
林蔚然这张嘴,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在她们出现争扎的第一时间,很多人都围了过来。
崔夫人不由得看向老太君和宫大夫人,林蔚然这番话称得上是大言不惭了,这般张扬,国公府众人都没半点意见吗?
没有意见,有意见也是对别人,哪有帮着外人不护短的道理?
当下,对着齐国公夫人,宫大夫人生气地道,“所以我说不愿意与你们一起过节,瞧瞧,连出来玩乐散心都要不省心地找事儿。”
齐国公夫人干笑,“这年轻人聚在一块,难免发生口角,一些小事就不必太计较了,况且你侄媳妇也没吃亏不是吗?”
齐国公夫人这些外人还没说什么,闫府姐妹便闹上了,闫湘压着闫雪给林蔚然道歉,“雪儿,给宫大少夫人道歉!”
对比宫大夫人对林蔚然的态度,闫湘这样对她,闫雪简直要疯,“我不道歉!绝不!”说着,一把甩开闫湘的手就跑了。
“哎——”闫湘看着妹妹跑远的背景,回过头来,代她向林蔚然道歉。
林蔚然觉得她怪怪的,说了一句没关系,就走了。
其余人也就散了。
闫雪可真笨,难道她不知道当初是杨钥主动挑衅蔚然姐投壶,让蔚然姐离府时得了一堆的彩头。更是引发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致使自家的木炭生意受创。后来因为生出了谋夺林家姚金炭烧制秘方的歹念,一度被林家吃得死死的,最终导致元气大伤,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这些原因皆出在她让蔚然姐赢走了能够启动一系列事业的彩头,不知道杨钥回想起当初是否会后悔当初挑衅蔚然姐呢?
“林昭然,你等等——”林蔚然叫住林昭然,她可没忘记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你将我叫住,有何贵干?”林昭然环胸,防备地看着林蔚然。
林蔚然好笑,原来她也不是不怕自己的嘛,那为何屡次地挑衅自己呢?她压低了声音道,“林昭然,你不要再来惹我,否则的话,我便将你与竟陵王勾搭成奸的事告诉谢夫人!”
闻言,林昭然攸地一惊,“你莫要血口喷人!”
“这事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有数,记住,别再来招惹我!”
林蔚然放完话转身就走了。
林昭然一到京城没多久就和萧子琅勾搭上了,并为他出谋划策,可见林昭然是非常信任萧子琅这个人的。
可林昭然重生的时间并不长,加上之前一直呆在太原府,应该是没有机会接触萧子琅的才对。由此推断,林昭然对萧子琅的信任,应该是源自上一世了。那么,萧子琅在林昭然的第二世记忆中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