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政繁忙,正月里积压的事不少。
其实不仅是正月,自去年年末太子被禁后,不少日常事务都被暂时延后处置。
而今没了太子,一众皇子皆被安排去协助萧珩主持春闱。YST
梁帝又休息了两日,便不得不拖着所谓的“病躯”恢复批阅奏折。
春耕过后春种,这个季节亦是边疆将士们需格外警惕的时候。
经过一整个冬季的休养生息,草原上的某些部落已开始蠢蠢欲动。
再加上废太子之事还有诸多后续需要处理。
一时间人人忙得不可开交。
萧衍那边虽闹腾不休,消息却并没有及时传进宫里。
当初他是太子,是大梁半君,身份尊贵地位尊崇,稍有个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旁人无限关注。
可如今他储位被废,已成庶人,虽因毕竟是梁帝子嗣而担着皇子的名,却连个最低的爵位都没了。
凝视的目光减少,他便是闹翻了天也未必有人多看一眼。
偏那被迫出宫伺候他的太监本身品阶又不高,根本没资格直接面见圣驾,因此虽被欺凌得悲惨,也只能自行忍耐。
如此一来,萧衍的消息更是被无形封闭了一般。
一时间宫中竟都有些忘了这个人。
原先热闹的东宫变得有些荒芜空旷。
与曾经淑妃所住祥安宫相似,曾经喧嚣人来人往的宫殿,转眼就变得苍凉。
衣着鲜亮的太子侧妃被送出宫门,两位小主子也不在此处。
欢声笑语霎时消失,就连总是絮絮叨叨的黄仁川,和不大吭声却存在感很足的苏寒也被下了大狱。
威严肃穆的东宫从辉煌到败落,似乎仅仅只在眨眼。
而这座宫殿内众人的下场和结局,则更叫人心生怯意。
来往的宫妃极少从此路过。
如今不过剩下些负责洒扫的粗使宫人偶尔前往。
院子里珍贵难得娇艳欲滴的花儿,被一盆盆分到别处。
屋内的陈列摆设原先还好好放着,可不过两天的工夫就被陆陆续续搬回了近处的库房。
无人居住的东宫荒凉清冷,几乎成了毫无生气的死地。
高耸的大殿内,只剩下空荡荡的桌椅案几矮塌板凳。YST
天光微亮,两个粗使宫人刚准备进内打扫。
诺大的宫殿内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异响,接着又有隐隐约约细微的哭声悠悠荡荡地飘来。
两个宫人万没料到竟会遇见这等事,一时魂飞魄散。
其中一人轻声问:“是,是有人在,还是我听错了?”
另一人本就疑虑的脸色霎时惨白:“你也听到了,是不是有人在哭?可这宫里早就没人了,难道是野猫在叫听着像哭?”
先开口的那人僵着身子回过头,一双眼在诡异的环境中瞧着更添唬人:“圣上早已下旨绞杀了全宫上下所有的猫,现下别说活猫,便是连根猫毛都是瞧不见的。”
“那这是……”
两人正自猜测,之前那细细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又一次传来,听不分清,也不辨男女,可却的的确确在凄惨哭诉着:“我死的好冤啊……”
这下简直犹如惊雷炸响。
两个宫人瞬间汗毛直立,吓得落荒而逃,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发足狂奔边扯着嗓子哀嚎道:“鬼啊!!!”
这动静虽大,可此处人烟稀少,却并未真正闹起来。
唯有东宫闹鬼的消息不知不觉在暗中传播,将本就逐渐冷清的此地越发弄得人烟荒无。
东宫凄凉。
而曾经门前冷落的礼郡王府如今却颇有几分门庭若市的意思。
萧珩整个人虚脱地躺在院中的躺椅上,两只小奶狗已能跑能跳,在他身边来来回回,活泼得不行。
可即便如此叫人惬意的场景,也无法抹平他心中的创伤。
太烦了,没完没了得烦。
幸好打从刚开始他便想定了主意要让他的几位好皇兄全都共同参与,否则他哪里还能有一天安稳日子过?
士子们寒窗苦读数十年,看去很简单的三日科考,其实却需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安排的妥当,参考之人便能更舒适些,发挥得更稳定些。
当然,能艰苦条件下熬过来也是对他们的考验之一。
可再艰苦,该有的还是要有,能做得稍微好些的,也不能故意听之任之放任自流。
试院内需提前安排,考卷需有专人看守。
众人进场前需详细搜查,便是考官们亦需妥当安置。
礼部尚书徐大人倒是不遗余力地教,而曾有过黄粱一梦的萧珩其实对此也算有些了解,但即便如此,该忙也还是得忙。
因为这些说来简单,做来却十分不易。
就好比仅仅“试院内需提前安排”一项,其实就已包含了许多事。
院内士子们所需使用的各色物品得备齐,三日中提供的膳食配备得提前确定。
为防止出现问题,试院中那口许久未曾用过的井水要叫人先去清理,甚至就连号舍内的卫生,恭牌等都得提前安排。
当然,具体事宜他已经分门别类,妥善调遣交给了不愿承担责任的一众好皇兄。
譬如这试院内的各种准备,便都交给了心细一些的楚王萧辞。
而已然确定并密封保存的考题,则由齐王萧墨和秦王萧肃同时派人看管。
他们二人常年不和,哪怕是为做得比对方好,都要为此费尽心思。
至于出题的考官,则由恭郡王萧宁亲自陪着。
一来防止他们身上出什么差错,二来也为保障安全,三来亦是给他这位上蹿下跳的皇兄找点事情做。
想到曾经在梦中掀起轩然大波的科考舞弊,萧珩实在不得不小心谨慎,因此哪怕只是统筹监管,他也忙了个脚不沾地。
直至今日好容易才得了空回府坐一坐。
结果倒好,这外头的动静便又将他吵了个心烦意燥。
萧珩生无可恋地望向蔚蓝的天空,越听越恼火,实在忍无可忍地唤来林黎。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不知明日便是春闱的正日子,这时候还来本王府上,是想让本王将来有理说不清,还是他们纯粹疯了?”
这两日萧珩太忙太累,脾气明显暴躁,耐性明显减少。
林黎跟着忙前忙后,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此刻是一脸凶相皱着眉头从院外进来的:“殿下,就是有几个富户家中有子弟今年下场,便想来探探口风,看样子是要七拐八绕打听考题的,都被属下命人打发走了。”
“不过还有些则是想来谋差事的,人家都是官身,属下虽是您的贴身侍卫,可人不买账,赶也赶不走,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林黎烦得“哼”了一声:“前两天忙得人都要冒烟,他们不来,这两日忙完了明日都要开考了,他们找来了。”
“这是谋差事?”他不齿到极致,“这分明就是想着要谋权势。”
“担个名不做事,可只要应了,他们便也算是参与过今年春闱的功臣,若是运气好入了您的眼叫您满意了,说不定还能直接给安排提个官职。”
“想得可真美啊!”林黎说着,不由“啐”了一声,“他们怎敢如此不要脸皮?连属下都看不下去。”YST
“尤其是那位礼部侍郎陈大人,他又来了!”
林黎苦不堪言,一张脸都皱得变了形。
“殿下,要不咱们还是回衙门吧,至少有禁军守着,清净。”
短短几天的工夫,林黎瞧着都瘦了几分。
原先壮硕的体型稍稍变得单薄。
虽然只是稍稍,可这过程却叫他十分难熬。
从前自家主子一直为太子奔波劳碌,他跟着劳心劳力胆战心惊,几乎没有真正好好歇息的时候,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自打那次从昏睡中醒来,原先总是心思沉重的主子变得明朗轻快,带着他吃喝玩乐,带着他走街窜巷,后来更是带着他们将好好一个郡王府变成了动植物的乐园。
他早已渐渐习惯这般惬意自在的生活,却突然又被打回原型。
这叫他如何不心怀郁结。
新鲜的野味一时吃不到,可爱的奶狗也摸不着。
更别提什么美酒,什么锅子什么炙肉……
这些天他只能在忙碌的间隙吃个饱穿个暖,心情十分不佳。
如今终于回来一趟,好容易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黑风和团子,却还要被外头这群玩意儿恶心,林黎握着拳头青筋直跳。
若非他们都是朝臣,而他却并无品阶。
林黎忽然闹出个大胆的念头,也不知越级殴打朝廷命官,作为主子的礼郡王萧珩能不能将他毫发无损的保下。
若是能的话,那也不是不可以——
若是将那群自命不凡堵在府门前,不仅不肯走还唧唧呱呱没完没了的朝臣给揍个脑袋开花,林黎光是想想都觉得心情舒畅十分过瘾。
方才的心烦都少了大半。
可惜,虽过瘾却会给主子带来很多麻烦。
因春闱一事,梁帝给了萧珩极大的权力。
几位成年皇子,除了废太子还被关在府里之外,其余人等皆需听从萧珩指挥。
他说往东,这帮人便绝不能往西,否则但凡有点动静,负责看守的禁军便会随时向梁帝禀告。
皇子尚且如此,礼部众人便更是任凭调派。
此刻正待在外头死活不肯走的那位陈侍郎,前段时间一直如同隐形人般没怎么出现,萧珩也对其视若无睹,根本不曾命他做事。
礼部除了徐尚书,另有一干人等可用。
萧珩甚至还从另外五部中选了好些他觉得不错的来负责具体事务,有几个只是平调,有几个则直接请旨升了官。
当时升官后还需忙于政事。
而今若升官则是直接发财。
也难怪那陈侍郎眼看着时日差不多,便又闻着味儿来了。
没错,这位大人正是那位跟随太子,太子刚被禁足便投奔齐王,齐王出事又转回太子,险些被兵部的人扔出乾安宫,结果前段时间在齐王府前请罪被拒之门外的陈大人。
今日他再备厚礼,言辞恳切,准备向礼郡王递上投名状。
这么多年,不要脸的人林黎也算是见识过了,可如此不要脸的,他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此人萧珩也早有耳闻。
他太突出了,太特别了,实在是想没印象都难。
萧珩甚至有些好奇,不知当初父皇究竟是怎么想的,竟将这样一个人坐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
抬手将一旁的黑风和团子抱进怀里,认真仔细地撸了好几把。
直撸得两只小狗狗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萧珩才终于放下它们站起身来:“罢了,还有最后一天便要开考,还是安稳些妥当。”
他回过头,又叮嘱了一声。
“命人去跟黑螭卫吴大人打个招呼,叫他这些天务必警觉些,千万别放过任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