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那黑衣人自始至终未曾吭声,此刻也不由瞪大了眼。
“殿下……”
“本王,不是。”
萧墨自己也愣住了,他瞪大双眼微张着嘴,可说出口的话却无法收回,一时脑中一团乱麻就连呼吸都有些停滞。
“等一下,本王不是那个意思,本王的意思是说……”
萧墨急促的声音被萧珩打断:“事出突然,大皇兄谎话尚未编造妥当也能理解,本王今日有空,可以听你慢慢狡辩。”
“……”萧墨彻底闭上了嘴。
自责与懊恼同时冲上心头,他简直不知自己方才怎么就鬼迷了心窍竟做出这等自暴自弃之事。
旁人还未拿出什么真凭实据,他自己就先乱了套。
果然,性格如此,他还真不是做坏人坏事的料。
萧珩说着话,人已经重新靠在座椅上没什么正形。
此时见他彻底放弃挣扎,这才勾起唇角,又朝着底下仍旧跪着的那黑衣人微抬下颚:“大皇兄,别怪本王没提醒你。”
“这个人,原本有大把的机会可以给你提醒,可他听着本王胡说八道却毫无反应,”
“你猜是为什么?”
短短片刻的工夫却发生了这么多事,萧墨的脑袋早已成了一团浆糊,不仅根本没反应过来萧珩所说所谓“胡说八道”是什么意思,更不知此刻他所问问题的答案。
思绪还停留在自己怎么就会进了他的圈套,萧墨整个人都有些呆呆的,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后一点本能推着他问。
“什么意思?”
萧珩笑道:“此人与本王同时进宫,并不曾见到吴统领,无人审讯,自然也无从招供。”
“可他既不为自己喊冤,也不揭穿本王谎言。”
“直至大皇兄自己失误认下罪过,他才状似惊讶地喊了你一声。”
“若非这一声,本王还当他在先前的打斗中不小心成哑巴了呢。”
萧墨愣在那里,许久不曾说话。
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徘徊,过了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此人早已被旁人收买,是故意想要害本王的?”
萧珩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大皇兄与其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倒不妨好好想想,这猫的事究竟从何而起吧。”
萧墨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古怪。
若说猫的事究竟从何而起,真正追溯到最初的源头,不过是因高山一句话。
但怎会如此?怎么可能呢?
若是旁人便也罢了,可高山却是他从前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过的兄弟,与他是尸山血海里过命的交情!
对面是杀不尽的敌军,己方却只剩稀落的残兵败将。
彼时正是寒冬,他们在押运粮草途中惨遭偷袭,利箭射来时,若非有高山在旁用血肉之躯抵挡,作为主帅的他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也正因如此,为感念其当年恩情,萧墨才将他从边疆带到了京城,安排在身边做了他堂堂齐王的贴身侍卫。
这些年,他地位渐高,高山也跟着一路坦途。
金银珠宝,如花美眷,萧墨自问从未亏待他分毫。
这样亲如手足,甚至已超过血脉亲情的生死兄弟,怎可能莫名其妙突然就背叛他?
萧墨的脸色阴沉,视线落在那黑衣人身上。
“是你们背着高山做了什么?”
不等那黑衣人回答,他又扭过身去狠狠瞪向萧珩:“还是你当着父皇的面就想挑拨离间,让我齐王府落入四分五裂的境地?”
他说罢,突然愣住反应过来:“等一下!”
“你方才说,吴尤根本不曾审讯过他?”
“那所谓的荆芥之类就全都是你随口胡编的了?”萧墨陡然间站起身来,三步并两步冲到了萧珩跟前,“萧玉珏!你敢诈本王!”
他说着抬手,还没来不及有下一步动作,萧珩已整个人往后直缩,开口就是一声大喊。
“父皇救命!”
原本一直埋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梁帝听到这动静,猛地变了脸色站起身来。
萧墨的拳头仍旧握着,尚停留在半空保持着进攻的状态。
就听到梁帝一声怒斥。
“萧墨!你想做什么?”
伴随着从天而降的又一只茶盏,帝王的怒骂声几乎要响彻云霄。
“你做事不分轻重不知深浅,身为皇兄却因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兄弟结仇,用的还是如此不入流上不得台面的法子。”
“目光短浅小肚鸡肠的东西!你还有脸冲你六弟发脾气?你还知自己是我大梁皇子?”
“朕这些日子让你处理朝政学到的经验都是喂了狗了?”
“自家府上的事你装聋作哑弄不清楚,倒是做到了用人不疑,却又偏听偏信,遇事一点头绪都理不出来。”
“萧墨,这就是你齐王的能力?”
“出了事不知从自身找原因还怪到旁人头上。”
“忙着对付兄弟之时,可曾想过当年你在梁齐战场上的那点理智都去哪儿了?被你身边如今围着的那群马屁精给拍飞了不成?”
“朕还在这呢!”
“不知死活的蠢货!到如今都不知自己被旁人利用,你六弟被你针对,被你害,却还愿意提醒你,可你仍旧执迷不悟。”
“朕看你的脑子是被驴踢了,为了诱猫就敢动用死士,这样的人,竟还敢帮着朕处理朝政?”
“你敢做,朕都怕出了事将来有一日要天下大乱!”
“父,父皇……”萧墨许久才收回手跪倒在地。
就听梁帝又道:“朕政务繁忙,没时间听你狡辩。”
“多的话朕懒得与你再说,只一句。”
“如今齐国隐忍不发其实虎视眈眈,你与其在朝中兴风作浪,跟珩儿过不去,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对付外敌。”
“至于你目前手头上的那些事,便先交出来不必再管了。”
梁帝说罢抬头:“还有你身边那群人,给朕好好清理清理,朕给你三天时间,若是你清理不干净,朕便派人去齐王府替你清理。”
说是懒得与他再说,可梁帝到底还是又抓着他骂了半晌。
直骂得他灰头土脸,连脸都白了,这才将他放了回去。
倒是萧珩有些不舍地赶紧将地上掉落的两个茶盏捡起,仔细查看一番发现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梁帝抬眸,笑着看他:“怎么了?”
“儿臣是担心摔坏了,”萧珩道,“那日听底下人说起这些瓷器的烧造过程,想要得一个如此釉面的茶盏,十分难得。”
“不过父皇扔的这个似乎也没坏。”
梁帝闻言笑道:“朕曾亲自去看过开窑,知道需废掉许多匣钵内的废盏才能得一只上好的茶盏,用来扔他,自然要收着劲的。”
天光微亮。YST
京郊外的一处宅院里,有人正在说话。
“萧墨性格鲁莽,又太重情谊,虽说在战场上还能保持冷静,可如今待在京城,这细枝末节之事到底不是咱们的对手。”
“死士已出,萧珩大半夜闹到了宫中,如此又有热闹可看。”
“届时他们二人定要斗个你死我活,一则遂了咱们的心思,二则也遂了您的心思,如此一举两得,靠的却仅仅是一只猫。”
“这样的谋划,还算不上精妙吗?”
话音未落,另一人冷冷淡淡开了口。
“看着倒的确精妙,可却不知结果究竟如何,若最终那萧珩不上钩,你们又当如何?”
他说话时身子微微动了动,透过窗户的缝隙,能隐约看到湛蓝色的衣摆。
金丝暗绣,质感极好。
之前说话那人不由笑起来。
“若事到如今还不能成,那恐怕就得再用些更激烈的法子了。”
“不过那些法子都太过冒险,很容易便会留下痕迹,既非我之所好,更非您之所愿,多少前事都曾告诉过咱们一个道理。”
“唯有细水长流才可能真正成功,太冲动只会死路一条。”
那人笑了笑,并不着急。
“您也知道,离间之计若咱们都做不成,您便是再换旁人也无用。”
“为今之计,唯有你我通力合作,才能得到咱们真正想要的。”
“这点于您而言如此,于我个人而言亦是如此。”
湛蓝色衣衫那人又动了一下身子。
许久之后才开口:“劝你一句,别把自己看太重,也别将自己想得太厉害,既能走到如今,靠得除了脑子,剩下的便全是小心谨慎。”
“你若真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万万不能忘了这一点才是。”
“否则到头来前功尽弃,还要害我也跟着受牵连。”
先前那人闻言,声音中又带了笑。
“放心,我这人别的没有,唯有诚信这一条。”
“之前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现下答应你的事也绝对不会马虎。”
“不信你只管往后看,看那萧墨是否会被责骂,是否会回府中清理门户,再看朝中是否会收回他手中兵权。”
也不知是对方态度太过自信,也同样给了他信心,还是因时间已到没工夫再说废话,湛蓝色衣服的人未再开口,很快从偏门出发,坐着马车迅速消失在道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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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萧墨被斥一事很快传遍朝野。
不为别的,实在是当日早朝他便没能得上,被梁帝赶着回去将府中上上下下仔细清理。
再说这世上本也没有不漏风的墙。
即便是在启元殿内发生的事,不说梁帝似乎本就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就说当时帝王那惊天动地的怒吼,也足以叫人生出许多猜测。
何况当日梁帝便金口玉言,将齐王手中负责的许多朝政大事全都收回,剩下的一小部分则分给了楚王萧辞和康亲王萧宁。
如此,朝中局势瞬间又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原先仍在观望的那些,悄悄地走到萧辞身后。
而之前跟着萧墨的,则理所当然暂时成了萧宁的帮手。YST
康王府内,难得的欢天喜地。
自打那次春闱过后,他家殿下就又成了整日无所事事的那一个。
虽说还有个瑞亲王在后面垫底,可萧宁年纪毕竟比他年长,又没有他那般好的出身,若再无权势在手,难免遭人低看。
偏他们又不是瑞王府那样的地方。
又是鸡又是鸭,又是猫又是狗,还有大片的花草树木和菜地需要维护。
整个康王府,那么大一块地方全是练武场。
尤其是后来扩建之处,真正建成后看上去更是非常奇怪。
不仅没有一点景致,就连屋子都让人瞧着不顺眼,整个儿都是歪的,也难怪当初被工部极力反对。
可他们虽急,康亲王自己却不急。
每日在练武场将刀枪棍棒耍得虎虎生威,此刻差事已经到了他头上,众人都兴奋不已,他却仍没什么感觉似的,依旧如常。
贴身侍卫张新实在看不明白:“殿下,您怎么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