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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老爷子他飒爽又威风 大叶湄 7747 2024-09-17 12:10:52

江州局势牵动了整个大宁朝廷官方关注,尤其皇帝内库进了那样一大笔财物,当运银箱子的马车和护卫左右的御麟卫,一道入京往皇城去时,各朝臣世家勋贵的府邸,都得到了耳目线报,当日夜各府宅内书房亮起的灯火,足以看出每个得了消息的人,内心有多不平静。

保川府左右连州带县,经营的铁桶一般,叫他们无法插足,太上皇和当今,将他们起势之地牢牢的掌握在手里,那是一丁点机会都不给世家勋贵们留的,别说想将产业置过去,用一些不能与外人道的手段,收拢起那边的土地,连商贾之事的开展都在那边不能行。

想像从前那样,联合相熟之人,来一场欺行霸市之商业恶性竞争,搞垮当地商事规模,从而将物价权定在手里的拢财手法,在保川府那一片地的管辖范围内,是不可能的。

刚露出点苗头,就被以扰乱市场罪,给连人带货的驱逐出了府,并连着背后的靠山一起,进入了所谓的征信黑名单,再换头换脸的重新来过,也难逃被查处清理的后果。

江州涉海,早在前朝就有舶来船只往来其间,历朝但有番王就封,江州都是必争之地,钱袋子谁不爱?

海物丰饶,百姓属性单一,各门路的探子过水路都头秃,想扎根几代人在那里搞暗门,那是不可能的事,查什么都一查一个准,如此在地方事务上的管理,就非常简单了,再如何奴役驱使,都不会有其他势力从中挑拨,闹出一场人为的揭竿起义事件,再压榨都掀不起民反之祸,简直是圈地获利的最佳理想之地,只要不把人搞死绝了,这里就是个予取予求的天然狩猎场。

可这样一个地方,被保川府以及其蛮横之姿,挡的严严实实没有可染指的可能,自此舶来品在大宁成了稀有物,早年存下的品类,以绝版之姿连跳各种珍稀古玩涨幅排行榜榜首。

这对于生平以拢财之乐为人生理想的各大世家勋贵来说,简直跟钱从指缝里流过而不可得一样的心痛,望江州而兴叹之事常于各大聚会里,成为话题榜前三,说起发财之道,就总忍不住提及江州,提及那块一本万利之地。

后来,各大世家勋贵们见上本参保川府独断江州事无果后,就开始私下里联系各地方豪门乡绅,将所有近江近海口的百姓全部驱离原驻地,软封了大宁渔业发展,想以此来倒逼太上皇和当今,把江州这个海岸跳板放出来。

大宁版图内,所有的近江近海口,其价值和收获的利润,都不及江州一地的零头,可这是相对豪绅们来讲的,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靠水吃水,哪怕利薄,也是他们依赖的生存之地,被这么陡然的驱离,当然哀民满地,哭声震天。

他们满以为能如此要挟到太上皇和当今,却哪知那些年的太上皇是有些运道在身上的,当年荆北云川等地大旱,灾民背景离乡求生,到了荆南道通往北境路上时,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让所有人高兴的连夜返乡,而那些失去了生存依托的沿江沿海百姓,则填补了因大旱损失的人口,被当今派了大军,一路护送进了荆北云川等地安置,并就地驻军收拾了掌控那一地的豪绅。

一场阴谋算计消弭于无形,还赔了个己方党羽及势力版图,至此,那些暗手才消停了下来,改为背地里关注,寻机准备再来。

哪知这个机一等就许多年,叫个江州本地乡绅给破解了,再一看,嗬~自己人,博陵崔氏,等再一深入了解,嘿呸~哪儿来的脑残,居然甘愿做亲皇党的狗,简直丢尽了他们世家勋贵们的体面和尊贵。

北境保川一地的官们,全都是京畿高官们眼里的亲皇党。

清河崔氏的门槛,瞬间叫来访者给踏平了,那些有底蕴的世家,拿出世家谱翻一翻,就都知道了崔闾这一支的出处,不找清河崔氏算账找谁?

然后,清河崔氏现在的当家人崔元圭,就将与博陵崔氏的分宗细则表给拎了出来,严正声明其本家族人,与江州那边有近百年再无干涉,并且甚为有理的解释之一就是,如果江州那边与他这边有来往,怎么这些年他家的触角却伸不进江州?两边若真为一伙的,他早该靠着江州那支族人打下了江州海岸口,还会有当今和太上皇什么事?

那些上门来讨伐的世家掌权人低头一思忖,是的呢!说的确实有道理,两边若真有联系,江州那块肉,清河崔氏不可能不去咬一口,如此,崔元圭才把自己摘出来,又如往日般与那些同盟亲厚起来了,甚至为了表态与崔闾这支绝无可能暗通款曲,还在献策献计上多有建树,每回聚会都能提出一项针对那边的阴谋,挖坑埋土之事很是不遗余力。

崔闾当然是收不到这些内部隐秘信息的,他现在的信息来源只有朝廷邸报,且因为江州地理原因,这邸报每送到他手上时,都已经过了时效,属于滞后信息了,想就着上面的资讯一窥朝局动向,往往会因为信息延迟,而生出些许偏颇。

比如朝廷上的官员名单,总隔三差五的变动一回,六部小官倒无所谓,重要的是一些重臣大佬们,监察院史里有一名人称刺头的言官,几乎天天参本,上至皇帝,下至工部门前的一条狗,他都参,然后,在皇帝往内库拉了巨额银子后,也毫不意外的参了一本,直指皇帝未以百姓为重,私自敛财的行为,有害百官争相效仿啥的,直接惹怒了当今,于是,终于他把自己的官帽子给作没了,甚至皇帝为了折其傲骨,也不将他赶出京畿,而是直接贬成了京畿城门吏,让他看大门去了。

邸报到崔闾手中时,离这言官上任城门吏已有五日之久,政事敏感度随着日渐了解的当朝局势在提升,崔闾已经能透过微薄表象,去切一切京畿局势了。

他直觉这个监察院的言官,不应该会是这个下场,城门吏?有傲气的言官,敢于参遍满朝官员的一个文人,这得是多大的折辱?按史册记载的烈性言官而言,他应当在皇帝旨意下来时,就撞个柱子碰个金殿上的砖,这才符合他的人物性情。

这么平静的卷了铺盖,去守城门?

可能是他对着手中的邸报看了太久,引至一旁埋头测算土地实际,与实用之差,以及董知事前日提交过来的户籍真实在册人口数,比对着人均田亩数实际分到户的数量,正算的一脑门平方田顷,后干脆停下来准备喝口水时,瞥见了旁边眉头紧锁的人。

他自两人喝酒夜谈后,便不打招呼的,自作主张的将办公地点给定在了崔闾的桌子旁边,两人各据一个窗棱格子,一个总揽全府事务,一个只针对土改一计整日规划,江州府城地舆图上都被他标满了墨线,每一块地都记熟在了心上。

想着也是时候去实地看看了,于是,便在喝完了一盅茶后起了身,伸展肩背边踱步到了崔闾桌旁,就见他正低着头盯着一份过了期的邸报看的认真,折起的一角显示他对此条信息尤为关注。

凌湙道,“崔府尊?我这地舆图贴标描线的已经做好了,若不然咱们去地头上实际看看?”

崔闾在高大背影投下来的时候,就知道有人过来了,只是没抬头而已,到这人主动开口,才懒懒的接口,“本府今日有些不适,宁先生赶时间,不若自己带了人去?”

前头说了,武弋鸣那边要去东桑岛的事,船和兵都已经就位,就等着风向和吉时,准备下船开动了,可能也就近两日的事。

凌湙要跟着去,手头上的事毕竟关乎土改政策的执行力和完成度问题,他想做的完美,就不放心交给旁人,在打下手的崔榆和董知事间,竟找不到个能暂时接手的,至于崔闾,人家一副不愿抢他功劳的避嫌样,除了必要的针对分到田亩的灶户税率征收问题,其余每个人头该得多少地等事情,都全然交给了凌湙搞。

很有当甩手掌柜的嫌疑!

凌湙磨牙,喊他去做实地监测的目地,自然是想在他不在江州的这段时间,由崔闾这个府台大人亲自主理,监工具体分田事宜。

为此,也只能明知他话里有坑,还往下接了。

凌湙:“崔府尊为什么事烦恼?不若说予宁某人听听?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或许能有可解之道?”

崔闾眼神悠悠的瞟过来,一副可是你自己说的模样,然后施施然从坐位上起身,伸长手臂也抻了一下坐的僵硬的肩背,声音不紧不慢道,“坐久了是真腰酸背痛的,是得出门走一走转一转了,宁先生,那咱们走着?”

凌湙眯眼,拿手指点着他,一副有被拿捏到的无奈样子,“崔府尊这身上不适的毛病,改日得找人瞧瞧,不然耽误了公务,可就不美了。”

两人打着嘴上机锋,脚步却没停的出了门,一路走到衙署大门边时,就见那边幺鸡已经牵着两匹马等在那边了。

他这些日子,也没跟着凌湙身边,而是随武弋鸣练水军去了,看见那些与他同样一吃鱼虾等海物类的东西,就拉的一脸痛苦样的将士,心里的那点介怀立马就没了,再也没有无法面对徒弟之感。

拉肚子的又不只有他,这么多人都对江鲜海物有反应,就证明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就是那些鱼虾的问题。

凌湙牵了自己的马,却将幺鸡的马也牵了过来,然后冲着幺鸡道,“你坐船回一趟保川府,找娄文宇要一份土地管理条例,以及文件袋里的登记表格来。”

保川府那边的民生俗务,全都是娄文宇主抓的,靠武弋鸣这家伙,早把百姓弄的三餐不继了,两人一文一武,倒也相辅相成,搭档的不错。

幺鸡点点头,粗声嗡气道,“那我今晚就不回江州了,明儿一早再给主上把东西带回来。”

说完又顿了顿,低声问道,“我能把嫚嫚带走么?她守在这边也无聊的紧。”

凌湙点头,“去吧!那不急着要,你好好带嫚嫚在保川府转转,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哄哄她。”

小丫头在这里没有玩伴,王听澜也没多余时间陪她,在把江州逛完了后,就整日缩在房里睡觉,凌湙说她正在长身体,需要充足的睡眠补充,幺鸡已经好几日没见她了。

得到了应允,他哎一声就驮着身上的大刀跑了,除了他自己的趁手兵器,属于凌湙的那把也在他身上,凌湙让他随便挂在哪都行,只他不同意,天天背着双刀到处跑。

等看不见他人影了,凌湙才转过头来,将自己的马缰绳递给了崔闾,“我这马性子温和,且极听号令,你坐上去放心,不会出意外的。”

崔闾挑眉接过他递过来的马缰绳,望向能跟太上皇一起记入史册的名马荆棘,点头半点不带迟疑道,“我不担心会发生意外,你这马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它若能叫我意外了,换其他马来也一样能叫我意外,行了,走吧!”

于是,凌湙去骑了幺鸡的马,两人没带衙差小厮的跟随在侧,一路风驰往府城最西边跑去。

直到了一片低矮的,且分散四处的居住区,看见有百姓在田间地头上忙碌的身影后,两人才拉了马缰绳停下。

这时,崔闾才将邸报上自己觉得违和的内容说了出来,声音里带着犹疑和不确定,“那位耿大人,是故意激怒陛下的吧?可他图什么呢?”

好好的官当腻了么?

凌湙惊讶的看向他,对其的敏锐度有了新的认识,简直跟自己不相上下呀!

“也许是图个纯臣的好名声?毕竟敢于顶撞皇权,不一向是言官们青史留名的捷径么?”

崔闾摇头不同意,“丢了官帽,什么名声都没用,不会有人记得他的。”

凌湙笑了笑,轻声低语道,“那你说,那些在金殿之上撞柱而亡的监察御史们,图什么?”

崔闾张了张嘴,他说不出来,邸报里能获取的信息太少了,他能凭直觉觉得这个耿大人有问题,已经是他足以敏锐的结果,再要更多的洞析朝事,还需要更多的一手消息源。

可他没有,于是,他将目光放在了眼前这个人身上,这人肯定有专门的消息渠道,只从没叫自己发现过。

凌湙凉凉的哼了一声,“以公挟私,图有御史言官的名号,却是半点风骨都不曾有,这种人,就应该赐他一杯鸩酒,以绝心存侥幸之人的后路。”

崔闾却觉得他话里有话,似在刻意说反话般的引导他,相信那登上邸报上的内容。

可惜崔闾没那么容易上当,再次道,“城门吏卑贱,却是替陛下守的京畿门户,一般都是亲信执掌的九门都督印,能把人放在亲信手里的,会是个被皇帝厌弃之人?”

他能想到的,旁人也能想到,所以,都不清楚皇帝弄这么个人蹲在城门处干什么。

旁边接着又传来一道幽幽声,“那位耿大人,是开武十六年的进士。”

崔闾瞪大了双眼,扭头与身旁之人对视。

大宁开武十六年,正是太上皇退位前一年,也就是说,这个耿大人应当是眼前人的门生,天子门生,近臣,亦有可能是太上皇死党。

当今是最力挺太上皇的人,按常理来讲,是不可能将太上皇留下的人弄走的,还以如此打脸的方式,除非此举另有深意。

身旁人没再出声,将两匹马散了任它们闲逛,已经养熟了的爱驹,是不需要再往树上栓的。

崔闾揣着满脑子的思绪,跟在太上皇身边,看他在对每一个遇到的百姓温和细声的询问,有关于土改的想法,以及对于征税方面的意见,这块地方原属于严修府上的,他被抓了后,地契什么的都自然被抄进了衙署,而佃了严府上土地耕种的百姓,原还要担心官府会派人来收了他们的地,结果等来等去的,却悚然得知,新上任的府台大人,竟然想将这些地免费分给他们。

免费?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于是,这些日子以来,有胆子大的前往衙署找人打听,打听来打听去的,就传到了凌湙的耳朵里,然后才有了这场私下查看调研之举。

董知事之前领着人来仗量过土地,当时说的是府台大人体恤百姓,准备将收缴上来的田地,免费给他们种,是以各家在数人头的时候,恨不能连孕妇肚子里的孩子都给算上,后来董知事发了火,这才让喧闹的现场安静下来,然后登记造册表上,这才录上了一家一户里壮劳力的名字。

壮劳力,以前都特定指男子,可董知事录人时,竟然把正当年的女人也给录上去了,这下子猜测声又扬了起来,大家心里隐隐期盼着什么,却又实在不敢那样异想天开,这会子遇上似官员样的大老爷,可不得停下来问一问么?

“真的要给女人分田?还是自留田?这……这,大人这不合规矩吧?”

凌湙望向驻足与他说话的那位老者,年龄应该与他差不多大,但在对方眼里,自己应当正值壮年期,是以恭敬里又有一种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忧虑,总之是不大信任他能办成事的样子。

崔闾在旁边接过话来,表情里透着一派温和,像是已经收拾好了紊乱的心绪,他道,“老丈,你家里也有女人吧?难道你不想家里多得一些地?”

那老农扛着日前新从衙署户科门下的农事官处,赊买来的精铁铁铲,脸上尴尬一闪而过,顿了顿终是没忍住,“若是地多了,都可以往男人头上分嘛!女人自己都养不活,给她们地干啥?”

江州开市,北境那边往这里支持的铁器成船拉,但总有一些买不起精铁工具的,于是崔闾就让户科管这块的,找人往乡里各处传话,说衙署那边可以赊账,分期付款将东西买回家,且不加利子。

这下子,北境那边运来的铁制器具,有一船卖一船,狠狠将农用器具这方面的空白给填上了。

这老农的话如此难听,那是因为所谓的自留田,是一种记录在户籍册上的私产,哪怕女孩嫁人了,这私产也是想捏手里就捏手里,想给谁种就谁种,万一过不好和离,这到手的田就得飞,如此,才有了老农的自私言论。

女人跟着男人吃喝就是了,要什么私田给什么保障?不是助长她们气性,敢跟男人对着来么?

甭管他家有没有女眷,都改变不了女人没了男人活不了的古旧思想,是以,这种超常规的改革,让他们欣喜不了一点,因为妇协部的成立,王听澜四处普及妇女权益法的事情,都已经狠狠触动了这群男人的内心,看着欲发蠢蠢欲动准备跳脚讲诉女人不顶事的老农,崔闾忽然觉得,可能古来人对男子都太优待了,导致女人的利益稍微有点起色,就有男人开始跳脚,觉得女人不配。

可是配不配的,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这个当官的说了算,真正能说了算的,已经黑脸了。

董知事做事很贴心,他丈量土地的时候,把那一地的人数分了男女册,上头用粗细箭头,列写了所有人头浑同一起分田,各人所得数,与只有男人参与分田的各人所得数,当然是前者的分配,有害到男人的利益,到手的田亩数会比后者的分配方式,每人至少少三分之一亩田。

他这么记录的时候,可能是当闲话聊天的与那边的乡里长说过,于是这话就一加二三的传了出来,传到后来,就变成了女人要跟男人抢田,没有女人参与分配,男人能得至少翻出一倍多的田亩数。

这还了得?于是,近日的乡里镇上,都在议论着女人参与分田之事,王听澜的工作也跟着受到了阻碍,连家中闺女多的,都不接受这种分配方式,因为一但分到个人头上,被记入户籍册的自留田,家里是落不着的,嫁人时得全部带去夫家,那跟剜肉一般,简直要心痛死,家里儿子多的,那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意味着女孩的身价银子会水涨船高,以前百姓花个三五两银子,就能娶个媳妇回家,现在有了自留田的加持,那姑娘的父母怎么可能轻易放人?不得要个多多的聘礼才许嫁啊?

婚姻市场都跟着乱了,若遇着心狠的娘家,扣着姑娘不给嫁,好家伙,得出现多少光棍汉呢!

总之,推行土改之事,上层这边已经全都接受并有被成功说服,没料到了百姓这边,却意外的遭到了反对,他们倒也不是反对土改整个推行政策,而只是希望能将属于姑娘的头上的自留田,归入家庭户,主打一个女孩子就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话。

百姓们的眼界,就门前那一亩三分地的事,田是根本,而根本如此重要之物,怎么能落女孩儿的手里?平常给她们买个头绳,就算是家里的宠爱了,说出去都是掌上明珠般的待遇,分田给她们?那不是削薄了儿子们的利益?使不得使不得,头摇的拨浪鼓般的反对。

听说为了这田,已经有议好了亲的姑娘家起反悔之意的,六礼都过了,那边说突然不给嫁了,能为了啥?哪怕被人戳脊梁骨骂,也没有即将分到姑娘头上的田地香,以前把姑娘早早嫁出去,是为了替家里减轻负担,现在看着马上分到头上的田地,恨不能姑娘一辈子不嫁人。

王听澜近日提了立女户的事,大概就是察觉到了这股歪风,想用釜底抽薪的方式,让那些扣着姑娘婚嫁事的自私父母醒醒,别那么鼠目寸光的害了闺女一辈子。

凌湙今日出门来查探,就是想亲身体会一下王听澜报上来的,所谓民意汹涌,到底是怎么个汹涌法,结果,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身边就围满了各年龄段的男子,七嘴八舌的阐述着这个田到底要怎么分的意见。

也是近日江州门户大开的原因,各种惠民之举施行开来后,连百姓的胆子都给养肥了许多,以往就绝不会有百姓围着衙署官员分说自己意见的场景,现在围着说一说提一提,只要不发生推搡动手之事,就不会有衙署老爷轻易抓人的事发生,有了这种认知后,再遇上下乡来公干的官吏,便没有以前那么胆怯害怕了。

崔闾叫人围的寸步难行,那些人盯着他手中的笔,非得叫他将他们提的意见记上,回头好呈给他们江州最大的官,府台大人看,让府台大人一定要重视起这股汹涌的民意,再三妥帖的重新考虑女人们参与分田的事。

直到回了衙署,凌湙的脸都是黑的,女人的生产力也是不容小觑的,拉女子参与分地,也是想要拉出这股生产力,促进整个大环境向上的整体水平,结果,这些男人只盯着自己头上的利益。

就整得太上皇特别寒心,真的,特别寒心。

崔闾在旁边欲言又止,他之前在族里搞土改的时候,虽然只是以租赁的方式将地给了族人,但在女人分田这块上,没有像太上皇这样,完全单刀直入的将问题具象化,他依托的是自己身为一族之长,这许多年来的亲身体感,直觉让他将女人的利益,弱化进了家庭内部,而太上皇此举,则是从家庭内部就将女人分割出去了。

就很有一种步子迈太大,兜不住之感,好事也做的民怨四起,变成了谁都不理解他的愤怒,当然,或许也有江州田地本来就少的原因,反正目前弄的两边都不开心。

凌湙闷气,喝干了一壶茶后,突然捡起了之前城门吏的事,提点了一直为此思索,时不时说着话就陷入了沉默里的崔闾,道,“开武十一年,整个检察院都在以清河崔氏一派的官员手里,那一年也是因为流民安置问题,动到了一些世家手里的土地,朝廷想僻一处地方,分田发地让流民们能安心落户从事生产,结果,就惹的朝议纷飞,当庭就有一监察御史撞了柱子,后不治而亡,京中坊市上,立即掀起了一股新皇逼死臣工的流言……”

可后来经过深挖,他才知道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自杀事件,那个御史背后站着世家子们,他们需要他用生命,来诬陷当时在百姓们眼里,名望人气都极高的太上皇,想以此一石二鸟。

似想起了过往不愉快之事,凌湙连声音也低沉了许多,“那时上面才意识到言官之重,并决心往里安插自己的人手,于是,取了一些新科进士放进去,只可惜,除了耿御史,其他人都没留下来。”

崔闾静静听着,这些都是他不曾知道的朝堂硝烟,虽不见血,却处处刀锋相见。

凌湙敛目,垂眼继续道,“城门吏虽位卑,在那些高贵人眼里,是贱藉之辈人才干的事,可那也是最能探查到各府动向的职位,普通的小吏没有受过朝堂争斗的洗礼,也认不得来往各世家勋贵府邸的人物系别,想要靠蛛丝马迹提前获知各府的动向,推敲他们相互之间关联的门第网,就必须得有一个有眼识之人蹲在那里,没有比这些年参遍了满朝文武官员的御史更合适,他的政治眼光,会替……他过滤掉九成无用消息,并提前凭蛛丝马迹,获知那些人的下一步动向,好叫今上能有所准备,不至于每回都在朝堂对擂中,处于下风局。”

当今孤掌难鸣是事实,那些人欺的就是他无人可用。

凌湙叹气,到底是他留下了个烂摊子,叫那孩子匆忙上阵,如今真是举步唯艰,日日殚精竭虑的,连往内库里捞点钱,都要受百官参本指责。

一个没把钱花在修园子,建墓园,耽于自己享受事上的君主,凭什么要受到如此苛待?扑风捉影般的臆测着帝王,往后即将开展的骄奢淫逸般的生活?论骄奢淫逸,谁能比得过那些世家勋贵呢!

真是个颠倒黑白的说词,叫人怎么能不气,怎么能不起杀心?

凌湙习惯性的去摸腰间上的佩剑,他的趁手兵器是刀,斩马刀,可现在却时时佩柄剑,还是所谓的文人君子剑,为的便是在他怒急时,提醒自己,按捺杀意。

崔闾敏锐的感知到了太上皇的怒意,忙立刻拱手出声,打断他深陷回忆里的不良情绪,“多谢宁先生为我解惑,江州离朝堂甚远,如此,今后若再有令我不解之迷,还望宁先生不吝赐教,切勿敝帚自珍啊!”

凌湙瞟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终是收敛了脾性,点着他道,“你倒是很会用人,怎如此肯定我会为你分解朝堂局势?嗤,宁某是该了你的么?”

崔闾轻咳,哈哈打马虎眼道,“这不是近水楼台么!”

两人心知肚明,相视而笑,郁气倒是一扫而空。

可不就是近水楼台么!

再没有任何人比眼前这位更了解当朝的局势了,并且手中还有朝堂动态第一手的信息门路,崔闾当然眼馋,此时不蹭个信息差,都对不起他现在这么个便利条件。

正气氛轻松着,那头前堂处就传来了一阵骚动,有衙差焦急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跟着就是凌嫚的声音,尖厉里带着哭音,“去叫大夫,快点去叫大夫。”

王听澜一身血的被人抬了回来,人整个昏昏沉沉,却还紧紧拉着凌嫚的手,嘴里无意识道,“别哭,别动手,别杀人,姐姐没事,没事,回去找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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