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

林维扫了一眼现场,走到为首的智慧天使面前，将手放在祂头顶，手掌浮现神纹,尝试调动着神力。

魔族的身体只能调用魔力,施展不出神纹，而他现在是人，人的力量间于魔力与神力，可以模仿二者的性质，形成魔力或神力。

这是他昨天刚发现的。稍微尝试一下就实验成功,连他都可以使用神纹了。

当然,他用的神纹是自己改造过的，他以强大的神力催动神纹，覆盖住这些天使原有的神纹,于是便得到了现在的成果。

林维看着为首的天使,心中数了数道：“一个十阶，九个九阶，二十个八阶，外面还有一百多个六七阶,皆藏进了人类之中。”

他快速看过祂们的记忆,想抽出有用的部分，却发现祂们知道的并不多，来这里只是执行任务。

甚至……

林维看过祂们一张张僵硬的脸,喃喃道：“祂们还是刚出厂不久的天使。”

人手不足,连婴儿都上战场了吗？真是物尽其用。

林维沉默了下,心想这确实是神国的风格。

天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对高层来说最多不过耗材。

他弹指打碎为首天使的神识神纹,再仔细覆写。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之前他只是推演而已，便知道其中复杂，难比登天。而且，推演归推演，还是得实际动手才行。

万一出了什么缺漏被神国发现，那就得不偿失了。

慢慢来。时间还有很多。

林维心语，很快让自己进入了一种异常平静的状态。复杂而繁奥的符文在他面前如山如海般铺现，广阔无垠，绚烂夺目。

他动作忽地停顿，仿佛记起了从前，小维诺斯刚刚学习符文的时候。

面对脾气古怪的宫廷符文大师的刁难和恐吓，年纪比祂大的魔都在骂骂咧咧，怒斥这老头根本不想教符文，不然为什么一来就开大？不就是让祂们知难而退。

小维诺斯却笑呵呵，兴奋极了，一个上午就把那些符文题目都解开了。

对小维诺斯来说，符文是世界的简化，亦是规则的痕迹，神奇无比。

宫廷符文大师看到祂的天赋，一开始是喜悦，中间是恼羞成怒，最后是吐血三尺，待坐在角落里，仿佛看破红尘。

好像还说了一句话。

——“如果传说中的魔神真实存在，那祂小时候应该就是殿下这样吧。”

宫廷符文大师后来脾气就好多了，老老实实教学，不再刁难其他魔。

某种意义上，小维诺斯真是实打实的混世魔王，别的不说，气魔本领是绝对一流的。

跟林维的小时候……好吧，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魔神吗……”

林维低声念了念这个词，隐约感觉其中意义非凡。

也不知道小维诺斯当时的那些老师怎么样了，希望祂们一切安好吧。

高阶魔族的寿命通常都有两三千年，甚至更长，像小白那种古代种，正常活个一万多岁都不成问题。

林维思想飘远，连忙收了回来，继续眼前的工作。

天使个体，相当于手机或者电脑终端，祂们可以独立运转，存储以及更改数据，但是脑子里有个符文类似于联网接口，时刻连通神国。

这是最麻烦的地方了。

林维操作符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可以破坏这个核心主符文，但是一旦破坏，神国那边就会知道。

而如果不破坏，神国那边随时可以看过来，发现这些天使的异常。

那不破坏，篡改行吗？

理论上可行，但所有的神纹中，当属这符文最复杂，真正到达了神的领域。

一旦挑战篡改，失败之后神国也一定会知道这边的情况。

该怎么办呢。

目前，他对神纹的解析与领悟才不到五成，维诺斯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他真的要冒险吗？

维诺斯，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林维忽然自问，然后身体的本能帮他做了回答。

——试，为什么不试？

林维额头冒了些冷汗，心想你可真疯啊。

要知道，神国那边要是一个心血来潮查看这边的情况，可就一切败露了。真不愧是敢打□□，与神为敌的大恶魔。

他忽然道：“苏里克。”

“在。”苏里克从虚空中走出。

林维：“帮我看着周围。可能要耗很长时间。”

苏里克点头应是。

一晃三个小时，中午了，林维还在改写中。

苏里克有点担忧，但看自家殿下的样子，更知道绝对不能打扰。

又是六个小时过去，天暗了，天使们一动不动，而林维也没有任何动静。

苏里克在外面走来走去，好几次拿出了界石，无声道：“怎么还连通不了，雷格、安娜莉……虽然我不想你们回来，但殿下需要你们。”

又五个小时过去。

505宿舍内，何朗翻过身，忽然发现不对。

“欸，维哥怎么还没回来？”

床上床下都没人，也不是在洗澡的样子，以往这个时间林维都在睡觉了。

郑知坐起身，看到空空的床位，转头跟何朗对视了一眼。

何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郑知摇头，“不清楚。”

何朗担心，思考道：“可能是在通宵做实验？”

今天是周日，如果林维没有辞职的话，确实有可能在做实验，虽然极少会通宵。

他们还不知道林维辞职这件事。

郑知还是摇头，“我不知道，最近VV有点奇怪。”

何朗震惊，“你也觉得吗？”

郑知反而诧异，“连你都觉得？”

何朗耸肩，“我虽然脑子没有你聪明，但好歹直觉好使。我感觉维哥最近气质变了。”

郑知心有所想，问道：“怎么说？”

何朗摸了摸下巴，“变得自信了吧，以前维哥总喜欢把自己装成透明人，明明很厉害啊。”

确实是，但也不只是。

郑知不答，转头看向符仁。

符仁刚刚经历了那种事，心情肯定不好，要问符文吗……

他犹豫的时候，符仁忽然掀开被子，缓缓坐了起来。

符仁道：“是有点变化，但应该不是坏的变化。”

郑知眼神微变。

而何朗拿出了手机，笑道：“担心舍友安危，怎么能不打一个电话呢？”

郑知一愣。

符仁沉默，忽地大脑刺疼，忍不住扶住了头。

林维手机响了，却没时间听，或者他根本没听见。

苏里克怕惊扰到林维，出手挂了电话。

-

何朗被挂电话，眼神变了，担心道：“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他立刻想出动，但郑知提醒道：“让联盟查更快。”

“等一下。”符仁突然开口。

接着一道响声。

何朗再看手机，竟收到了林维发来的短信。

——“不好意思，我在忙，有事明天再说。”

何朗震惊，“他回复了。”

何朗把手机屏幕给两人都看了看。

郑知蹙眉，怀疑道：“VV从来不这样回复。”

符仁沉默了一秒，道：“也许确实很忙。”

何朗不明，“大半夜的在忙什么？”

他们三人互看一眼，何朗突然仿佛想到什么，摸了摸头道，“哈哈，维哥没事就好。”

郑知沉默，目光投向符仁。

符仁已经又睡下了，“明天再说吧。”

郑知看着两个已经睡下的家伙，心想其实符仁也有点不对劲。

他在奥罗地下城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另一边，苏里克有点提心吊胆，擅自用殿下的手机这发短信，还好没有露馅。

不然……哎！

祂又看向一动不动的林维，心想殿下什么时候才能好，明天好像要上课。

第二天到了，林维还是一动不动，好像沉浸在了一个玄之又玄的领域之中。

苏里克心想麻烦了，昨天一夜未归倒是还有借口，今天连课都不上怎么解释？

苏里克咬牙，采取了行动。

没错，假扮殿下！

祂留一个分.身在这里，真身跑去假扮林维上课。

这阵子祂一直在暗中守护殿下，模仿殿下的言行大抵不是问题。

于是，苏里克真去上课了。

林维平时就喜欢降低存在感，同班同学一般不会怎么注意他。可是前天那件事还是闹得太大了，他们很关心符仁的情况，都想从林维口中打听一些消息。

苏里克心想我怎么知道符仁是什么情况？

人类一多苏里克就有些烦了，祂忍无可忍站起身，冷眼扫过所有人。

被祂眼神一扫，所有人背脊发寒，好像被恶鬼盯上，差点就要跪下了。

还好此时上课铃声响了。

“同学们怎么还站着？”

进来的老师一脸奇怪。

那些同学反应过来，简直像受惊的兔子，连忙跑到了自己的座位。

有些人忍不住心中嘀咕。

“林维原来是这样的嘛？”

“好酷……”

“是呀是呀，我好像第一天认识他。”

苏里克听到他们的心声，表面镇定内心慌乱，心想糟了，殿下的好名声要被我毁了。

然后上午的课上完后，苏里克发现手机多了很多好友添加申请。

“……”

人类，真是奇怪的物种。

上体育课的时候，苏里克一个不留神，差点跑出了世界纪录。

老师都惊呆了，追过来问道：“林维同学，你真的没有觉醒吗？”

“不知道，应该是计时器坏了吧。”

苏里克表面装酷，内心已经泪奔。

殿下，我对不起您啊！

下午的课苏里克想尽可能普通度过，结果收到了不少视线的关注。

终于度过这一天，苏里克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原来殿下平日的生活就是如此艰难啊。人类世界真是可怕，我们魔从来没有这么训练的，给人类一千年，感觉超越魔族都不是问题！

晚上，林维还是没有动静。

苏里克没办法，只好假扮林维回到了宿舍。

祂一路默不作声，极力降低存在感，且一回就奔床上。

刚好郑知不在，符仁走神，只有何朗聊了几句。

“维哥，你昨天忙什么去了？”

“工作通宵。”

“啊，真的是啊，我还以为你……”

“以为什么？”

“没有没有。”何朗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

苏里克藏在被子里，心想大事告成，他们总不能从被子里把祂抓出来说话。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真是好多殿下的气息。

他们能跟殿下同处一室这么久，真是走了天大的运！

苏里克有些愤愤不平。

郑知回来，刚要说什么，发现林维好像已经睡觉了，便不好开口。

而且，可能符仁的情况更需要注意一下。

郑知转头看了符仁一眼。

符仁继续走神，望着窗外，持续保持着一个姿态。

他突然开口：“你说，我们的守护有意义吗。”

“什么？”郑知愣住。

“即便赢了黑血族，赢了所有种族，我们也赢不过……”

符仁停顿了，目光深邃，却隐隐流露出迷茫。

郑知抬头道：“那么远的事情谁知道呢。赢不了，但是总要试试吧。”

“试试……做得到吗。”

“不知道。”

苏里克听着他们交谈，目光定在符仁身上，心想这个人果然不对劲，身上的神性气息越来越浓郁了。

他到底是谁？

苏里克疑惑不解，但总感觉以前感受过类似的气息。

何朗突然插话，“说起来奥罗地下城那个黑盒子是什么？”

郑知转头，“那个还在查。感觉应该是天使的东西，但是性质很不祥。”

符仁默不作声。

苏里克偷听着，若有所思。

黑盒子……会是天使新作的武器吗。祂们虽然大多跟“数据”差不多，但制作力却特别强。

神国之上无数战舰，便是没有高阶天使，只利用那些武器也能造成很大麻烦。

一直到了深夜。

林维突然有了动静。

他的双眸泛着浅浅的银光，整个人都仿佛发着光。

良久之后，他松开手。

双手垂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难，但是成功了。

痛快！

林维笑了，作为人的这一生头一次如此高兴。

还好这段时间内神国没有看过来，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改写核心神纹。

“现在已经没问题了，就算神国调用这边的终端，祂们也只能看到虚拟信息。”

而且实验成功之后，下次碰到十阶以下的天使，他一个照面便能成功控制祂们。十一阶及以上的天使没有试过，但可以试试。

他手下刚好有一个霍拉。

“等等。”

林维突然想起来，对了，自己明明控制了霍拉和阿基德，天使那边却没有动静，这是为什么？

他想了想，突然释然，原因是魔法塔的领域隔断。

神国那边最多只知道祂们还活着，不能知道祂们处于什么状态。

不过。现在过去多久了？

林维下意识想摸手机，却没摸到。

“嗯？”

他一转头。

苏里克立刻出现，表情略带慌张地说明了这两天的情况。

林维沉默着，突然道：“你做得好。”

苏里克心跳漏了一拍。

林维问：“你也留意到符仁的情况了吗。”

苏里克忍不住问：“殿下，他到底是……”

“他可能是天使的宿体。”

林维突然道。

苏里克睁大眼睛，“这……”

“而且不是普通天使。”

林维皱眉，他不愿作出那个假设，但是好像只有那个可能了。

“他很可能是天使王的宿体。”林维接着道。

苏里克怔然。

天使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祂们每个都是极其恐怖的战力！

林维接着道：“这只是最乐观的说法，还有一种可能是……符仁就是天使王。”

苏里克面色变了，“他、他就是？”

这种事过于匪夷所思了。应该沉睡在神国的天使王怎么可能变成了人类？

林维低头，道：“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我也很不解，但圣能天使的态度说明了一切。祂们之所以制造那个混乱，应该是为了让符仁觉醒。”

苏里克心情复杂，“所以祂们才只观察不动手？”

林维摇摇头，“祂们没有一直观察，只是在奥罗地下城一事时出现了而已，平时没有一直盯着符仁。”

原因，八成是不想苏里克等魔看出其中猫腻。

苏里克有些不明白，“天使王为什么会变成人类？”

室内陷入安静。没错，这个问题才是关键。高高在上的天使王是哪里想不开要变成人类，是祂们自己想的吗，又或是被迫的。

——可是，谁能逼迫几乎无敌的天使王？

想到这里，苏里克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林维忽然道：“苏里克，你觉得我为什么变成人类？”

苏里克愣住了，“这……”

林维道：“肯定有这么做的理由，维诺斯不会无缘无故变成人。”

苏里克有点懵，总觉得这事情背后藏着一个大秘密。

甚至可能牵扯到……神。

“没事，你不要太担心。”

林维笑了笑，“无论他以前是谁，他现在都是我的舍友。”

苏里克担忧，“可是万一他觉醒了天使王的记忆呢？”

林维沉默，嘴角微微下抿，“到时候就看他怎么选择吧。”

“殿下……”

苏里克欲言又止。

沉默了几秒，林维由衷道：“我希望他能一直是我的舍友。”

接着，苏里克跟林维说了黑盒子的事情。

“那个黑盒吗。”

林维没想到何朗居然抢到一个，还成功交到了联盟。

“苏里克，你去拿点样品过来吧，我看看那是什么物质。”

苏里克称是。

-

苏里克来到联盟后，发现联盟的气氛整个变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工作效率肉眼可见的提高了不少。

祂一现身，人类便紧忙上报。

没过几分钟，阮翠亲自接见了祂。

办公室中。

阮翠微笑道：“样品我已经派人去取了，公爵还有什么要事吗？”

苏里克摇头，本不想说什么，但开了口，“你们看起来很忙。”

阮翠点头，随手撩起耳鬓的散发，“是的，这两天出了点事，我们再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魔界从来就是那种地方，便是魔族之间也战争不断。”苏里克眼神微暗，仿佛想起了什么。

祂是战争中诞生的，那时候乱得很，天都是血色的，祂本该饿死，却被殿下捡到，活到了今天，现在想来，祂可真是走运。

“嗯，我们也清楚这点。”

阮翠表情淡淡，“所以我们才要变强，守护我们的文明。”

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有力。

苏里克钦佩这样的生命，“说起来，你们有查到关于界门的秘密吗。”

“界门？”

阮翠露出沉思的表情，停了几秒才道：“我们一直在查，但并没有什么进展。”

界门是一切的开始。自两界相交，机遇和风险都来了，有人兴奋有人忧愁。

阮翠回想，“我们想过破坏界门，有个国家甚至对一扇界门发射了□□，但是界门……自愈了。”

苏里克惊异，“它是有生命的？”

阮翠摇头，“不知。”

苏里克又问：“破坏界石的录像有没有？”

阮翠点头，转身在电脑上搜寻了一下，很快翻出一段视频。

苏里克走到电脑前，皱着眉看完视频，心中突然跳出一个离谱的想法，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但是祂们偏偏做得出来。

苏里克脸黑了，身侧双拳抓紧，手背青筋直跳，凶悍的魔力隐隐外放。

阮翠不知祂怎么了，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有人送来样品。

苏里克如梦惊醒，松开了拳头。

阮翠递过样品盒。

“嗯，我接下了。”

苏里克收在手里，转身欲走，忽然停住，转头道：“人类的事情，我们会帮忙的。”

祂走后。阮翠心有所想，“公爵说的是'我们'。”

-

下午四点。

林维刚下课，苏里克悄然出现，把样品给了林维。

“就是它吗。”

林维把手放在盒子上，稍微感知了一下，很快面色变了。

苏里克接着拿出电脑，翻到界门被破坏后自愈的视频。

林维沉默地看着，面色更黑了。

视频中，界门被破坏后，明显露出了宛若骨骼血肉的组织。它们五颜六色，质地各不相同，有的是金色，有的是普通的骨色。

界门的自愈过程是无数肉芽的长出与粘合，还有骨骼的连接。

它宛若拥有生命，会自我防卫，会自我治愈。

苏里克忍不住道：“殿下，我猜想……”

林维沉声道：“我们应该想到了一起。无论界门还是那个黑盒，都是生命制成的，原材料有天使，有魔族，有人类。且并不确定，是死了之后才被做成那样的，还是活生生的时候……”

“真是残忍。”苏里克忍不住道，可这是谁做的？”

普通天使并不知道这件事。目前知道牵扯其中的有圣能天使。

那么，是圣能天使一族亲手策划的这一切？

祂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林维眉头一皱，只觉其中谜团重重。

“也许，我应该想办法去一趟神国了。”

他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