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维浑身僵硬,忽然间明白了很多东西。

这个场域的主人是何朗。不，不对，是战争天使王。

这里是战争天使王的记忆之地,祂的神性中混入了大量魔性,导致祂性质不稳，时常失控，部分力量外溢出来，便自动形成了这个场域。

何朗是无意识走到这里了，因循着一种习惯的东西,来到了战争天使王最记忆犹新的一天。

林维停在了原地,愣愣地看着前方。几秒后，何朗停了下来，站在了一个他也印象深刻的位置。

那里,正是战争天使王和维诺斯遇见的位置。

林维没想到战争天使王会记得这么清楚,精准到了具体位点。记忆明明是那么容易篡改的东西，时间久了便会褪色，被涂抹上各种虚假的细节，祂却始终珍藏着,不容任何篡改。

不仅是场所,连太阳的高度、空气的湿度……任何你能想到的细节都如过去一般，好像祂截断了那段时光。

某种意义上，祂还真的能做到。

何朗不动了,就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像。

但林维却知道,那天,战争天使王也是这样的，祂静立不动,如若宗教雕像，高冷而庄严，神圣不可侵犯。没有天使敢走近祂，祂的周围，连尘埃都要退散，光是存在而已，就被周围生命恐惧不已，便是非生命也不例外。

祂所到之处尽是战争与血，以及永无止境的悲号，祂是战争天使王，却连触摸花草的自由都没有。

祂的孤独，便是同为天使王的圣能天使王也无法体会。

而维诺斯却走近了祂。就在那里，缓缓地走了过去，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战争天使王，而是普通强大的一般天使。

祂跟祂问候早安，打破了那“雕像”的宁静。

“雕像”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后缓缓地看向了维诺斯。

维诺斯的伪装堪称完美，连天使王都看不出祂是魔，只以为是普通天使。

虽然林维跟圣能天使王再三否定，维诺斯又不是魅魔，哪会蛊惑技能？但有时候林维也不得不承认，维诺斯确实有种……诡异在身上。不然怎么能解释祂初见战争天使王就能跟对方聊起来，虽然聊的内容……一开始蛮普通的，居然是天气，神国四季如春，哪有什么好聊的。

而且，战争天使王居然吃这套？林维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那时候的维诺斯一开始就知道战争天使王的本质了，因为维诺斯有一种初见便能看穿对方本质的直觉力。

祂知道战争天使王的本质才去接近祂，那天聊了聊天气，后面并没有聊什么，只是临走前给战争天使王赠了一朵花。

那朵花，是维诺斯在炼狱界摘到的，永远不会枯萎的花，不受战争天使王的神力影响，能够让祂成功抓在手里的花。

战争天使王面无表情地收下了，眼里仿佛闪过了一丝波澜，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是祂们的初见，后来几天，祂们又在同一个地方见到。

维诺斯是故意见祂的，为了调查自己的大敌，但也没有那么故意，其实更多是好奇。

维诺斯……毕竟不是一个寻常的魔，祂虽然身边有很多眷属，表面不孤独，可本质上也是孤独的，祂的血统太高，魔力太强，智慧也是高人一等，祂身边，没有一个平等对话的存在。

而天使王，是祂少数能够找到的近乎同个位格的生灵。

祂好奇祂们，虽然知道祂们绝对会是祂的强敌，却也想要了解祂们，想知道天使王作为神的最高杰作，究竟有何不同，想知道祂们都有什么思想，如何思考这个世界。

半故意，半真心，却也真实产生了友谊。至少维诺斯是这么认为的，祂很高兴拥有战争天使王这个朋友，却也很抱歉自己不得不与祂为敌，后来还害对方被神惩罚。

林维回忆着过去的事，心里想的是——维诺斯那一生或许谁都不欠，但唯独欠了战争天使王。

祂毫无理由地背叛了祂，没有给出一个理由，最后离开神国时，隔着遥远的天河对视，相顾无言，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维诺斯解释也不解释，祂有时候真是一个残酷的魔，做事只凭心血来潮，来去随心，不为任何事物驻留。但也有可能，祂是不想让战争天使王因祂受惩罚，才跟对方撇清关系，虽然事与愿违，还是连累了对方。

林维想来想去，真想穿越回去揍自己一拳，搞得那么多黑历史，全让未来的“自己”清理。

你真该死啊！

但他也只能想想，没有多少时间给他反省，因为何朗又动了。“何朗”缓缓转过身，踩着来时的路，好像要回去了。

林维刚好在那条路上，看着“何朗”朝自己走来。

“何朗”双眸无神，泛着些许的金光，整个人就像人偶。

他看着，忍不住开口：“对不起。”

对方没有动静，好像没有听见，与他不在一个时空。

“我没想到祂会这么做。”林维定睛望着对方，忽然承诺道：“我会救你的，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无论背后是谁，哪怕是神。”

“何朗”还是仿佛没听见，一步地向前走，几秒后，与林维擦肩而过。

林维转过身，看着走远的背影。

“……”

神性被一分而二，参杂进大量的魔性，怎样才能治好呢，那个该死的神还真是会给他出难题。

林维伸出手，凭空捕捉了些许神纹。跟内敛的圣能天使王不同，战争天使王比较外放，祂不会刻意藏起自己的神纹，因此走过的地方多少残留着神纹。

林维看着抓在手里的神纹，目光凝重。如他所想，战争天使王的神纹被魔性影响了，金纹缠绕着黑纹，好像一棵巨大的金树被无数混黑的毒蛇缠绕，毒蛇不断分泌出毒液，金树亦不堪示弱，强势镇压魔性。

总体赢的是神纹，但魔纹诡计多端，几乎与神纹共生，照这样下去，说不定……可能彻底融合。

林维眉头一皱，因为完全想不出结果，战争天使王是神国在战力上最强大的存在，抛开那些手段，当年的维诺斯也不能正面与祂抗衡。

如此强大的存在被污染千年，最终出现的——将会是多么恐怖的怪物。

林维难以想象，因此更加下决心，必须遏止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祂堕天。

为此——

林维看着手中明灭的神纹，心想剥离魔性，得从解开“这道题”开始。

他刚这么想，“何朗”就走出了林间小道，双眼终于恢复正常，奇怪地看着周围。

“欸，我怎么在这里？”

何朗挠了挠头。

林维及时出现，走到他身边，道：“迷路了吧，我也是，好巧你也在这里。”

何朗震惊地看着他，“维哥，你怎么也在。”

林维道：“这块地方很安静，却也容易迷路。”

何朗四周看了看，抬头望着天空，眨了眨眼，笑道：“是很安静，适合一个人散步。”

林维看着他，忽然问道：“何朗，你身体没有什么不适吧。”

“没有。”何朗下意识回答，说完后，自己愣了一下，低下头，右手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有点不适，最近总觉得头脑很胀，有时候意识很清醒，却觉得自己在做梦，梦中……”

“梦中看见了什么？”林维问。

何朗沉默了一下，眉头微皱，语气低沉道：“梦中感觉自己在一个天堂差不多的地方，身边还有一个……朋友。”

林维顿了下，眸光闪烁，不禁问道：“那是谁？”

而何朗神色一僵，又好像进入了半神半魔的状态，道：“我不记得了。当时，我知道祂跟我说话背后有目的，但还是被祂吸引了，而且，祂是第一个看穿我内心的存在，智慧都不一定知道的我，祂却知道。”

林维的心跳漏了一拍，好像在“何朗”身上感知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原来，你知道祂有目的。”

“直觉到了，但那不重要。”

“何朗”神色淡淡，“我以为祂是父的另一个杰作，跟我、还有圣能和智慧一样，不然解释不了祂那么特殊，而且有种神奇的亲近感，我的直觉……从来没有错过，但我好像错了。”

林维心中一怔。

“何朗”摇了摇头，“对错，其实没有多大所谓。不过，我确实没想到祂是魔，是跟我完全对立的存在。”

祂像个人偶，因意念而动，讲述着一些过去的思想。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林维忍不住问。

“有惊讶，有愤怒，头一次如此不知所措。”

“何朗”眼神复杂，“但我最终没有对祂出手，我想那就是我的回答，在那段时间里，祂的存在甚至与我的父平等，以至于我无法听从我父的命令，对祂出手。”

林维问：“那你有后悔吗。”

“何朗”沉默了，久久未言。

林维又道：“祂害你落到这般田地，你仇恨祂吗？”

“何朗”还是沉默，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件事，但祂的犹豫本身也是一种回答。梦中的意识比真实的意识还要坦诚。

最后，祂还是回答了，“我不知道，我应后悔，我应仇恨，毕竟祂一开始就欺骗了我，可是同样的，我的身体却无法伤害祂，也许我的身体比我的心更知道答案。”

林维瞳孔一颤，低头道：“是吗。”

“何朗”张开口，好像还想说什么，但何朗回来了。

何朗眨眼，迷茫地摸了摸头，奇怪道：“刚刚怎么回事，我的意识好像飞走了。”

林维欲言又止，沉默了下，微笑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何朗反应过来，爽朗道：“好叻。”

他们于是回了宿舍。何朗没事打打游戏，暂时不会有事的样子。

而林维则看着神纹发呆。

战争的神纹明显比圣能复杂，祂的还被篡改过，缺少了另一半，难度起码翻了三倍。

林维深吸了一口气，心想都是自己闹出的事，绝对要完美解决。

看一眼时间是周五晚上6点，那就开始吧。一个小时过去，林维一动不动，好似僵在了原地。

许是他的样子太醒目，何朗看了过来，手上玩着游戏，好奇道：“维哥，你在做作业吗。”

“算是吧。从没见过这么难的作业。”林维颓然，双手支在桌上。

“哈哈。”何朗笑了，乐呵道：“第一次见维哥卡作业诶，之前你都是很快做完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林维揉了揉眉心，眼神多少透着几分疲惫。

自觉醒记忆以来，他不是在忙这，就是在忙那，难免积攒了些疲劳。

何朗却好像很精神，“要喝咖啡吗，我叫外卖。”

“要，美式。”

林维随口道。

“好叻。”何朗立马拿出手机下单。

他真的是个很好相处的舍友，挑不出任何毛病。林维心想。

半个小时后，何朗电话响了，是外卖电话，他兴致冲冲地走下楼，再上来就拎着袋子，给林维递上美式。

某种意义上，以他的身份，这种事情是不用做。像他这样强大的人类，如果不是被道德和义务束缚，做什么不是畅行无阻？

“谢谢。”林维接在手里，喝了口，感觉精神起来了。

“加油写作业。”何朗鼓励道。

又一个小时过去，林维有了进展，神纹暂时没解析好，魔纹倒是差不多了。所谓魔纹，说白了就是魔族的符文，那东西维诺斯再熟悉不过了，祂小时候研究着研究，意外创造了魔法，被誉为魔法之祖，虽然很少有魔知道这件事，维诺斯自己也忘记了。

魔纹在维诺斯刚出生的时代杂乱无章，没有一个说得通的体系，维诺斯学烦了，觉得那样太不方便，就整理出了一个体系。

祂当时也没想到，只是随手写的体系，后来居然还传下去了，被抄录在符文大典中，作为最基本的目录学理论指南。

维诺斯这样的天才，连林维都感叹不已。

现在祂的那份知识终于派上用场了，林维在自己的思维图书馆翻找对应的符文，先模拟复制，再着手解析，一块接一块，把拼图从图画框中拆出来。

“神”的思路极其刁钻，在所有的通道上都打了死结。符文们扭在一起，拆都难拆，可惜不能用剪刀给它剪了。

林维心中直叹气，脑子倒是越来越灵活了，像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何朗知道他的专注，尽量保持安静，没有打扰他。

过了会，何朗放下游戏机，回忆起自己的梦，心想记忆里的“那个人”虽然跟林维长得不像，但气质却莫名很像。

现在想想，自己的状态好像跟之前符哥说的……有点像。何朗顿了顿，喃喃道：“不会吧。”

我是我，我怎么可能是什么天使。何朗摇了摇头。

-

神国。战争天使之塔。正下方的地下城。

霍拉越深入其中越感到胆寒，祂的脚下、周围、肉眼可见的任何地方都堆积着界石。

祂真的笑不出来了。之前，祂以为蓝星的界门是智慧天使造出来的，可是看到这么多界石，祂的想法不得不变。

可是这也太离谱了吧。战争天使怎么可能造出那么精密的东西，这不符合种族天赋啊。霍拉心惊胆跳，要不是有宝物遮蔽住了祂所有的气息，让祂不至于被任何天使察觉，祂哪敢往前走。

真是好家伙，权谋斗争还是其次，那般天使思想一旦独立，可真的一个比一个深不可测。

霍拉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天使，但祂已经听到了一些声音。

前面有天使在说话。祂走进光芒中，仿佛置身于烈火，灼痛不止，祂急忙用神力化解了灼痛，这才看清楚眼前的景光。

火光四溅，界石在神火下燃烧成水，形成一条条支流，最终汇入正下方的巨大凹槽内。

一百多个天使重复着一个动作，击打，不断的击打，用手中的锤头击打大小不一的界石，打碎它们的保护符文，让它们被神火融化。

祂们是职能天使中的锻造天使，跟祂同族，还以为当年被维诺斯杀了，结果却在战争天使一族的地下城，跟劳工一样。

霍拉皱眉，低头一看，面色更难看。

这些锻造天使的脚踝都被圈住了，戴着一看就难以挣脱的枷锁。

祂们是被囚禁在这里的，被谁呢，只能是战争天使代理王吧。

霍拉抓紧拳头，眼里闪烁着怒火，祂没有什么同族意识，只是尤其不喜欢这种囚禁戏码。

一千多年啊，祂们是维诺斯时代消失了，难道被囚禁在这里已经一千多年了吗。

霍拉忍住愤怒，走进熔炉之中，四处望去，视线扫过锻造天使，然后停在高台边，目光向下，喃喃道：“看来蓝星的界门是从这里出来的。”

事情明了，可霍拉还是不解，大费周章布局蓝星的意义何在。

蓝星是什么战略要地吗？

不，霍拉突然想起来，蓝星自古是智慧天使的地盘，战争天使在蓝星布局，智慧天使不可能不知道。

也就是说，战争代理王和智慧代理王是联手的？

霍拉突然间浑身凉透，被视为水火不容的两族代理王，居然早就暗中联手了！这话说出去谁信啊，怕是战争天使和智慧天使都要骂祂造谣。

等等，冷静一下，所以呢，这两个代理王是要干嘛？

霍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再思考，圣能代理王的目的很简单，是夺取圣能天使王的力量，成为天使王。

那祂们两个呢？如果祂们的目的也是成为天使王，那就应该找到各自沉睡的天使王夺取力量，对不对？

可是祂们没有这么做，反而在蓝星上这么布局。为什么呢？

霍拉开始想不透，假设一，是因为两个天使王不好对付，要布局以确保成功，界门跟圣能代理王的圣枪一样，是一种武器。假设二……想不出来。

霍拉有些头疼，但不管怎样，都要先把消息传出去。祂瞬间移动，离开了熔炉般的锻造厂。

来时容易出时难，这一路上，霍拉不免提心吊胆，还好维诺斯殿下的潜入法好用，真保了祂一路没事，祂终于走出地下城，还没松口气就传信息。

林维正在喝咖啡，看到祂的信息差点把咖啡杯抓坏了。

这还真是……惊喜。蓝星的界门居然是战争代理王囚禁锻造天使造的，一个个真是好家伙。部分谜团解开了，但与此同时，又多了一些谜团。大开眼界了属于是。

“辛苦你了。”

林维传话给霍拉，思考道：“战争代理王真去了炼狱界吗。”

霍拉道：“应该是真的。”

林维又问：“智慧代理王还在闭关中，是吗。”

霍拉道：“目前没有祂出关的传闻。”

那李小明又是谁绑架的？虽然能感觉到他没事，但他到底在哪里？

林维一边拆解符文，一边覆写神纹。他身后的何朗打了个哈欠，起身爬床睡觉。

林维还在沉思。突然间身后光芒大闪，是熟悉的空间神术！